池涣文之所以选在休沐之日进宫,本来就是想要制造机会与陛下亲近些,他懊恼自己的笨拙,总是无法让陛下注意到他,这才打着陛下出巡的幌子来找她。

他的出身不如三位宰相,也没有大将军那样的不世之功,所以他告诉自己,陛下看不到他是正常的,他要更加努力些才行。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陛下居然会离他那么近,还会笑盈盈地看着他。

鼻尖处萦绕着淡淡的暖香,幽然清远,并不明烈,却让他忍不住地想要探寻更多,想要把头埋在她细弱的颈间,把她身上的香气嗅个一清二楚。

可是他不敢。

他怕唐突了陛下,哪怕一颗心已经狂躁地快要从胸膛里面跃然而出,他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池氏一族在一百多年前也曾风光过,不过他们最好的时候也只能算是二等世家,更何况如今已经没落了。

自从懂事的时候起,父亲就对他极为苛刻,每日都要耳提面命,要他用心进学,以后光复池家的门楣。

他两岁开蒙,软嫩的小手连筷子都用不好,就已经开始握笔了。

读书练字枯燥乏味,小小的池涣文为了能让父亲开心,不论如何疲惫也会咬牙忍下来,心中所图不过是父亲的一句夸奖,可惜父亲从来不会说出他期盼的话。

后来父亲病了,母亲的身体也在不分日夜的操劳中被拖垮,甚至走得比父亲更早,事关生计的重担,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十几岁的池涣文身上。

落魄的池家早就不复世家大族的底蕴,给父亲医病更是耗尽了家财,为了买药给父亲救命,池涣文想尽了一切办法。

他需要钱,却不懂商务,又不肯去做那些令人不齿的下作事,最后走投无路,只能在长街上支起一张小桌,卖字。

百姓中极少有人识字,也看不出他写的好不好,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见他落笔之后只有两句话,就觉得他是欺负他们不认字故意骗钱,不仅不肯给钱,反而还砸了他的摊子。

要想写一手好字,手上就要有足够的力量,必须做到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池涣文不是不敢与人动手,只是父亲还在家中等药续命,他不能意气用事。

所以哪怕他已经羞愤欲死,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收拾掉眼前的狼藉,换个地方继续开始。

他开始学着按照百姓的要求去写,慢慢的找他写字的人也多了起来。

有时太忙,他就会左右开弓同时书写,本是为了加快速度,结果却被当成了街头卖艺,被人围观。

有个富家子弟就为了看他双手写字,把手里的银子甩到他桌上,嘿嘿笑着让他演一个。

得意洋洋的把他当成了任人戏耍的野猴,眼中的恶意甚至都懒得掩饰。

池涣文板着脸不愿与他多说,他拂开银子,收拾东西打算再换一个地方。

那人却是不依不饶,嘴里没干没净的胡吣乱骂。他说得难听,连家中父母都被恶毒地骂了一遭,池涣文忍无可忍,挥拳打了上去。

等他从暴怒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富家子弟与随行的四个下人正躺在他的脚下哀嚎不止。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只剩愤怒与悲凉。

他自己是不怕坐牢的,可是他进去了,缠绵病榻的父亲又该如何?

好在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人替他解了围,看着他问道:“你是个好样的,想不想入朝为官?”

池涣文后来才知道,那人就是王氏最出色的公子,王清翳。

王氏权势滔天,安排个把人入朝为官根本不成问题,当这个机会摆在眼前时,池涣文没有,也不能错过。

只有为官,才有可能完成父亲的心愿,也只有为官,才有稳定的收入为父亲治病。

池涣文从此踏入仕途,父亲也得到了更好的救治,可惜他早已经是病入膏肓,没能撑过一个月就撒手人寰了,临死前还抓着他的手,不甘地嘶吼着:“记住,你要光复池家!”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从父亲嘴里听到一句奖励,反倒是站在他面前的陛下,第一次看到他双手写字的时候,秋波荡漾的美目之中满是赞许,没有一丝虚假地由衷地夸赞道:“你好棒呀!”

那一刻,池涣文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嫩嫩的叶尖搔弄着他的心,不论是想到她还是看到她,一颗心就会跳得飞快,胀胀的又酸又痒。

所以,他怎么会不愿意呢?

他做梦都想得到她的青睐,他每天都在想,疯狂迫切地想啊!

池涣文缓缓地低下头,与苏盈罗四目相对。

他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没想到苏盈罗一看到他通红的脸就把持不住了。

那只白嫩的小手都没经过脑子同意,自作主张地伸出去,勾着他的下巴向上一挑,笑着问道:“怎么脸都红成这样了!”

池涣文呆在当场,瞳孔骤然收缩。

怎么回事?他这是被陛下调戏了?

苏盈罗也觉得自己有点太过轻佻了,她讪讪地收回手,后退一步想要与他拉开一些距离,然而变故就在这一刻突然到来。

池涣文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学着她的样子,挑起她的下巴,眼神炙热得令人害怕。

苏盈罗调戏不成反被人家调戏回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只觉得手腕上突然一紧,就被池涣文扯进怀里,火热地双唇已经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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