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号监狱里那些被李束押解过来的人,忽然想通了好多事情:“会议上响起枪声,有人想杀家主,但无心铜铃却没有响,所以当时就是在演戏了,对不对。”

李束:“嗯。”

“所以家主强行征调城市居民,是要送他们去西南,与庆氏汇合?”

李束:“嗯。”

“为什么要把暴君放在这里?其实可以送去对面的。”

李束:“18号城市是西大陆最理想的前进基地,这里有成熟的运输线路,有成熟的航空港和劳动力,还是整个中原地区的粮仓,也是进入西南的最佳通道。炸掉了这里,方圆六百公里再也不能通行,庆氏可以有2个月时间准备迎敌,我师父也有2个月时间可以准备他的事情。暴君只有一个,放在对面的性价比,没有放在这里高。”

“可是会炸死很多人,18号城市里还有许多居民!”

李束平静说道:“这是战争,我们只是从众多选择里,做了一个最优解。”

“那为什么还要安排那么多民用飞艇、军用飞艇去围攻黑水号,我们有这枚导弹就够了。”

李束:“家主说了,因为有戏命师存在,必须撑过20分钟才可以。”

所民用浮空飞艇的任务是护送军用飞艇,而军用飞艇的任务,就是必须与黑水号空中要塞发生战斗,一旦战斗开始,才会触发戏命师的判定原则。

20分钟后,才是最致命的时刻。

所以,830艘民用浮空飞艇,191艘军用浮空飞艇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为了触发戏命师的判定,让对方看着自己战死在这里。

有意义吗?

有。

如果他们是打算直接引爆暴君,对方根本就不会来。

李云寿知道那些民用飞艇、军用飞艇所做的努力不会有结果,那位军用飞艇里的将领也知道不会有结果,但他们依然这么做了。

只为了如今这一刻。

舍小就大

逢危须弃

彼强自保

势孤取和

李修睿的围棋虽然下不过庆寻,但庆氏懂得的道理,他们李氏也一直都懂。

那名曾经叫骂过李云寿的年轻人,想起李云寿哪怕知道结局,但面对唾弃却没有丝毫辩解。

这时,一扇暗影之门撑开,庆忌走出来对他们所有人说道:“设定倒计时10分钟,所有人撤离。”

那名年轻人说道:“等等,半山庄园里的人怎么办?要不要接应一下他们?”

庆忌看了他一眼说道:“来不及了。”

年轻人问道:“可你们既然提前知道了这一切,为什么不提前准备撤离的事情,你们的家长会不是掌握着神奇的门吗?”

“因为半山庄园里有傀儡,我们需要他与黑水城的线人印证情报,这样黑水城舰队才愿意来,”庆忌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怎么,后悔了吗。”

那名年轻人低头想了想:“也是,我能想到的,家主也能想到。李氏从来都不怕付出这样的代价,我不后悔,我只是很难过。”

“难过什么?”

“难过的是活下来的人是我。”

庆忌转身退回暗影之门后面:“那就替其他人好好活下去。”

这时,李东泽和恒社成员也赶到了,相继从暗影之门离开。

18号监狱里的操作台上开始倒计时,600秒。

……

……

黑水号上,李云寿看向李氏的那些女人,抱歉说道:“对不起,连累你们了。”

“没关系的。大是大非面前,李氏没有选错。”

黑水公爵已经察觉不对,他怒吼着命令士兵迅速拉升黑水号高度,并向远方驶离,可已经晚了。

李云寿孤零零的站着,等待着他的命运。

地面,18号监狱方向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来,宛如一颗恒星突然从虚无中出现,然后迸射。

巨大的冲击波以18号监狱为圆心,以每秒数公里的速度迅速向远方荡漾开来。

李云寿站在光芒里,微笑着看向黑水公爵:“这就是不屈的意志。”

下一秒,光芒摧毁了一切。

……

……

4个月前。

银杏山上的小木屋安安静静,连哑仆们都一早被驱散了。

暗影之门撑开,影子庆准从里面走出来,对身后的李修睿、李云寿说道:“就是这里了。”

李修睿好奇的打量着周围,他在半山腰上俯瞰着5号城市的灿烂灯火:“一直听说这里,但还是第一次来。”

李氏和庆氏是两个屹立在东大陆联邦的庞然大物,但王不见王,家主和家主是很少见面的。

他们都没有什么政治身份,都是由家族成员去抛头露面。

所以,庆寻没有去过18号城市的半山庄园,李修睿也没来过5号城市的银杏庄园。

李修睿看向那间安静的小木屋笑道:“我敢不带李云镜来这里,是不是要比伱有魄力一些?”

庆准挑挑眉头。

却听木屋里的老爷子感慨道:“你怎么像长不大一样的,攀比心这么重。”

“你也还像以前一样讨人嫌,”李修睿哈哈大笑着推门而入,两人好像早就认识了。

屋里的庆寻已经摆好了一张棋盘,李修睿则坐在他的对面:“一局定输赢?”

“一局定输赢。”

庆寻落子,双方你来我往数十手,李修睿笑吟吟的说道:“你这棋艺也不行啊。”

却见庆寻处处落在下风,很快便有溃不成军之势。

又数十手。

李修睿忽然面色一肃看向昏暗光线里的对手,此时棋盘上忽有边角一条黑龙异军突起,已经杀不死了。

当棋下到这里时,他才意识到,这位银杏山上的主人前面所做的一切,都在为这黑龙做铺垫。

而就是这一百多手棋,庆寻竟将围棋十诀运用的异常娴熟。

其中,

贪不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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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被庆寻用到了极致。

李修睿把手里捏着的白子往棋盘上一丢:“棋里有话,你们庆氏的人说话就喜欢弯弯绕绕,有什么就直说吧。”

庆准目瞪口呆,堂堂李氏家主竟然用这种方式毁棋了,不下了!

下棋,普通人怎么可能下得过庆缜血脉,庆寻不仅能胜,还能以他想要的方式胜。

这一点,是李修睿怎么也比不过的。

而这棋里,都是庆寻想对李修睿说的话。

庆寻说道:“联邦有大难,那时大厦倾塌,你我都无法幸免,但我有一条路,准确讲是我看见了一条路,可赢。”

李修睿哭笑不得:“你老小子是想趁机骗我配合你统一联邦吧,少给我装神弄鬼啊。”

庆寻看到的一切,都是李修睿不曾看到的,所以他压根不信。

然而这时,庆寻将棋盘上刚刚李修睿扔掉的棋子,一一捡起。

他继续摆放黑子、白子,并头也不抬的说道:“这盘棋只能李云寿一个人看,小准,你和李氏家主一起出去等待吧。”

李修睿瞪着眼睛:“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政治待遇,我大老远的跑来跟你下棋,你让我出去等着?”

庆寻看了他一眼:“我喊你来是喝酒的,不是来下棋的,正主是李云寿,能看棋的人只有他。”

李修睿看向面前的棋盘:“这就是你让我儿子李叔同从18号监狱里,取出来的东西?”

庆寻没有回答。

李修睿又问:“你一定是看到某些重要的事情吧,那为什么我们不能看?多一点人看看,也可以集思广益嘛。你老小子不要觉得你比谁都聪明,好像就只有你的思路可行似的。”

庆寻抬眼看他:“贪不得胜。”

这四个字,几乎道尽了庆寻计划的所有纲领,如果结局是你可以接受的,那么就去拥抱你的命运,不要尝试获得更多。

其他的结局,未必比这个更好。

李修睿撇撇嘴,他站在小木屋门外对庆准笑眯眯的说道:“小伙子啊,在庆氏当影子有什么前途,来李氏啊,我让你当李氏的独立董事,我还有几个闺女没嫁人,我觉得你就挺不错,接触接触……当然,也得她们愿意才行。”

庆准微笑着说道:“老爷子,我结过婚了。”

“啊……我听说过你的事情,老七说那段时间你好像还来过我们家翻档案来着,”李修睿砸吧砸吧嘴:“但是,日子还得过嘛。”

庆准笑着说道:“她会孤单的。”

李修睿叹息:“可惜了……但你还是可以来我李氏啊。”

木屋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你要挖人就走远点挖,不要故意当着我的面挖!”

庆寻和李修睿两个人更像是两个极端,一个是沉默寡言的执棋者,另一个则是潇洒自如的老顽童。

十分钟后,李云寿面色怔然的从木屋里走出来,李修睿说道:“给爹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李云寿面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不能说。”

“你是我儿子,还是他儿子?”李修睿瞪着眼睛:“认野爹了?”

屋里的庆寻说道:“你难为小孩子做什么,进来喝酒了。”

李修睿骂骂咧咧的走进去,庆准将木屋门关上。

却听里面喝了片刻,传来李修睿的抱怨声:“你上大学的时候就这么臭屁,结果班上还是一堆女孩子喜欢你,她们就是没有一双善于发现真善美的眼睛,无法发现我的好。”

庆寻:“你身上还有真善美这种东西?”

李云寿和庆准两个人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庆寻和李修睿两个人,曾做过四年的大学同学,两个人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彼此看不顺眼。

那时候,两个人都还不是家主,谁都不知道自己未来将掌握数千万人的命运。

这时,李修睿醉醺醺的问道:“你突然喊我来喝酒,是因为我快没了吧?”

庆寻没有回答。

李修睿乐呵呵笑着说道:“你这人啊,一辈子活的都太绷着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说着,里面传来啪的一声,似乎是李修睿一巴掌拍在了庆寻的肩膀上。

庆寻怒道:“你别在这动手动脚的,这是什么酒品?!”

门外,李云寿一直怔怔的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庆准靠在墙上笑道:“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李云寿想了想反问道:“你看过吗?”

“没有,老爷子不让看。”

李云寿又不说话了。

下一刻,李修睿拉卡木门,晃晃悠悠的走出来对庆准说道:“行了,送我们回去吧。”

庆寻站在木屋的黑暗里,默默的看着他们。

李云寿扶着自己醉醺醺的父亲,忽然转身问道:“必须要这么做吗?”

庆寻平静说道:“你自己做选择。”

醉醺醺的李修睿似有所觉:“一定是他吗?”

“你换个孩子当家主也可以,”庆寻说道。

李修睿愣了一下,李云寿忽然笑道:“就由我来吧,弟弟妹妹们还小。”

为了这句话,庆准多看了李云寿一眼。

他撑开暗影之门,送这李氏父子二人回到了18号城市。

李云寿扶着父亲回到抱朴楼中,李修睿说道:“你可以当他今晚说的话都是在放屁。当年你爷爷让我当家主的时候,就说家主责任重大,非我不可。后来我就总在想,什么狗屁的非我不可,就是骗我玩的……云寿,虽然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想让你做什么。但你的路,你其实可以自己选。”

李云寿笑了笑:“不用麻烦了,父亲,我很满意我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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