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遥又惊又喜,心道:“啊哟,我只道自己是单相思,却原来……却原来她也看上了老子,这不是巴巴的寻过来了?”狂喜之下,几乎便要冲出去相见。

却见林夫人神情奇诡,向四下察看一番,快步走入西首的马厩。

接着伸手自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塞在牲口料槽之下,便即转身离开。

李逍遥见她举动异常,此行却显然并非为了自己,不禁微微有些失望。

一转念间,突然想道:“咦,她不为偷会老子,又干么三更半夜来这地方?难不成是喂马来的?嘻嘻,她放着堂堂夫人不肯做,却偏偏喜欢喂马?这可真想不到。”

林夫人脚步匆匆,行到院门左近,忽听身侧一声轻笑,闪出一个人来。

她出其不意,登时吃了一惊,站住不动。

那人几步走近,伸手往她下巴上一挑,笑道:“夫人,几日不见,可想死林威了。怎么,不进去坐坐么?”

那林威身量不高,约莫四十岁左右年纪,瞧服色就是这里喂马的马夫。

李逍遥见他笑容狎昵,举止轻浮,同林夫人的关系绝非寻常,不由得心下震惊,暗想:“原来我这丈母娘并非喜欢喂马,而是喜欢找喂马的人喂她!”仔细看了看林威,委实瞧不出此人有何出众之处,又想:“她神仙般的一个人物,怎会同这王八蛋勾三搭四、不清不楚了?他妈的,若论武功人品,老子比他强了不知多少!你如若非要偷人,不如来偷我罢。”

林夫人向后一退,哼了一声,道:“你来得倒巧。”

林威笑道:“启禀夫人,不是林威来得巧,是林威一直跟在后面保护夫人。”

林夫人脸现厌恶之色,偏过头去,微微冷笑道:“我在自己家里走动,倒要你来保护,真是笑话。”

林威道:“夫人在我心中就是神仙、菩萨,我宁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护夫人的周全。”逼上一步,拦腰将她抱住。

李逍遥见他突施无礼,不禁心中一凛。林夫人给他抱住,只觉腰身酸软,气力全无,颤声喝道:“你……你做甚么?还不快快放手!”

林威神色自若,双臂将她紧紧圈住,顺手在高耸的胸脯上摸了一把,淫笑道:“我要做甚么,夫人你会不晓得?嘿嘿,咱们夫妻之间亲热亲热,那也不必大惊小怪罢。”

林夫人似乎不具武功,半晌挣扎不脱,心下又羞又怒,道:“谁和你是夫妻?少贫嘴了。”

林威低声笑道:“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否则夫人又为甚么肯拿银子给我?那还不是奖励我林威服侍夫人服侍得好了?”

在她脸庞上“啧”地亲了一下,这才放手。跟着走到马厩棚下,摸出那布包,几下打开,露出里面包着的物事,果然是两锭大银。

李逍遥心道:“原来我丈母娘是送银子过来,那自然是他们早就约好的。”

林威将银子在手里掂了几掂,重又包好,揣入怀中,走回林夫人身旁道:“老爷今日招婿,我们众人跑前跑后,累得半死,却一文赏钱也无,那不是太小气了?啧啧,不给赏钱,本也算不得甚么,只是大小姐生得如此美貌,胸脯既高、屁股又大,他妈的,怎的随随便便就便宜了姓李的穷小子?”

林夫人微一皱眉,叱道:“我早就说过,在我面前,不许你口出污秽之言。”

林威笑道:“啊哟,该死!该死!我只顾称赞大小姐美貌,却忘记还有夫人这美人在,真是该死!夫人美貌,在我林威心里自然是天下第一的,来,来,来,先亲一个……”捧着林夫人的脸庞,硬吻下去。

林夫人羞怒交集,却又惟恐给人听到,不敢大声喝骂,只得闭着嘴奋力撑拒。

李逍遥躲在暗中,只看得又惊又妒,恨不能冲出去一刀砍了这厮。

在他以为,那林夫人背着丈夫与人通奸,又兼吃里爬外,偷拿银子给外人,这些行径固然可鄙,却都只是小过,也还勉强可以不理。

最令人发指的,乃是她所偷之人居然是这狗贼,而非自己,那才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须重重问她一个择人不善、察人不明之罪,再罚她同自己依样偷上十七八回,方可解此心头大恨。

林夫人挣扎不脱,给林威上下其手,轻薄了半晌。

待他动作稍缓,红着脸一把将他推开,怒道:“你既拿了银子,还不去……去那妓馆花天酒地,又缠我做甚?我今天身子不适,不能……不能……”

林威道:“我林威自同夫人相好,几时又去过甚么烟花之地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看看林夫人脸色,扳过她颈子亲了一口,又道:“夫人生得如此美貌,我林威还有甚么不知足了?从今以后,便是给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再看旁的女子一眼。”

林夫人转过脸去,冷然不语。

林威等了片刻,见她不答,笑嘻嘻说道:“夫人,今日甚是凑巧,老爷分派大伙外出,采买结婚用品,马匹也都带了出去,这里决计没人。我们两个只怕有七八日不曾亲近了罢?要不要林威好好服侍你一番?”

林夫人又气又羞,涨红了脸道:“呸,哪个要你服侍?”转身便要离开。

林威淫心大起,怎肯轻易放她?

笑道:“夫人嘴里说不要,可哪一回不是教我弄得要死要活?小人身强体壮,那滋味你又不是不晓得?来,来,这院里风大,咱们进屋说去。”

林威力大,林夫人挣脱不得,给他拖着走向小屋。

李逍遥惊得脸色煞白,心道:“这王八蛋简直色胆包天!这一下倘若进了屋,岂不要撞破里面的好事?这……这可如何是好?”死死盯着林夫人的背影,心中念头疾转,一时间又哪想得出甚么可行之策?

转念间两人已来至小屋门前。

李逍遥见林威伸手便去推门,不由得一阵窒息,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却见林威的手才按上门板,便即凝住不动,跟着慢慢放下。

林夫人好生奇怪,看了林威一眼。林威拉着她蹑手蹑脚退后两步,压低声音道:“别做声,里面有人。”

林夫人吓得花容失色,只想转身便走,却给他一把拖住。

林威含笑摆了摆手,扯着她来到窗下。

林夫人见他脸上毫无惊慌之色,心下更是奇怪,却不敢多问。

二人无巧不巧,恰恰来到李逍遥先前偷窥之处,林威看见窗纸上的破洞,微微一怔,心道:“咦,怎的刚好有个窟窿在这里?”探头看了一眼,顿觉浑身血脉贲张,再不舍得移开半步。

林夫人听他鼻息渐促,心中好奇,轻轻捅了捅他后腰。林威乐呵呵让到一旁,示意她来看。

林夫人满腹狐疑,探头凑上小洞,才看了一眼,便已羞得满面通红,暗骂了一声:“无耻!”忙不迭就要走开。

林威邪念方兴,哪里肯放?

死死将她挽住。

屋内灯烛未明,不过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仍可看得十分真切,赫然有一男一女立在炕沿前交媾。

那女子上衣未脱,后襟前翻,裸着两条白腿,俯身撅臀,姿态甚是冶荡。

那男子全身尽裸,两手把定女子的纤腰,下身如捣碎米,不住地往返挺动,周而复始。

二人俱皆肌肤白皙,那女子更是腰肢纤细,雪臀滚圆,一条黝黑的阴茎贯入她两股之间,愈发显得黑白分明,惹人情动。

交欢既久,高潮渐近,屋内轻吟浅唤之声如丝如缕,不绝于耳。

林夫人心中怦怦乱跳,被林威硬拉回窗洞之前,林威又捅破一处窗纸,两人齐头并肩,向内看去。

她先时心慌意乱,并未察觉那男子乃是自己的外甥刘晋元,这时心神粗定,立时一眼认出,不由得又羞又怕。

她多日未同男人亲近,见了屋内肉香四溢的场面,只觉浑身燥热,林威的体温透衣而至,一阵阵传到身上,更教人眼花耳热,意乱情迷。

林威这厮是个色中饿鬼,惯于追香逐臭,此刻心中淫欲殊难隐忍,自不待言。

当下一面窥看,一面伸手去林夫人屁股上隔了裙裤乱摸。

林夫人身躯酸软,左闪右避,哪里避得开?

给他探进裙内,摸到湿淋淋的两股,这才发觉早已是泥泞不堪。

林威一摸之下,想起以往同她淫戏的旖旎情状,裤裆里三抖两抖,登时顶起老高。

他欲念难禁,再也按捺不住,扯着林夫人来到门前,重重在门板上拍了几下。

屋内声息一顿,接着传出一下女子短促的惊叫声。刘晋元颤声问道:“是……是谁?”

林夫人惊得脸色苍白,紧紧拉住林威的手臂,两腿发软,几乎便要坐倒在地。

李逍遥也万料不到会发生这等事,只觉全身发冷,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威沉声喝道:“他妈的,是哪个小贼趁老子不在,随便乱闯?这里是林家堡,可不是甚么荒郊野店,快些给我滚了出来,大爷饶你不死!”砰砰乓乓地打了几下大门,又道:“再不出来老子可要闯进去啦!”

刘晋元将赵灵儿按在炕前淫媾,如鱼得水,兴头正浓,不想突然之间祸从天降,本已惊得手足无措,这时听他声音粗鲁,更是心慌,两眼望着赵灵儿,一时没了主意。

赵灵儿兀自光着下身,听说那人要闯将进来,吓得连声道:“别……你别进来!别进来!”

林威笑道:“啊哟,原来是个女贼,这可更加放你不得。”大喝一声,一脚踢出。

那门本是虚掩,并未上闩,只听咣当一响,给他踢得两边洞开。

赵灵儿尖叫一声,惊恐地望着门外,抓起裤子便往脚上套去。

只是那裤子宽大蓬松,情急之下,心慌意乱,一时哪里寻得到裤口?

当真是越急越乱,忙了半晌,仍是穿它不进。

林威见赵灵儿背过了身子,忙着穿衣,下面仍是寸缕未着,丰臀雪股尽皆袒露无遗,顿时淫性大发,三步两步冲上前去,一把将裤子夺在手里,笑道:“小姑娘,急着穿衣做甚?大伙都是同道,正好一同亲近亲近。”

赵灵儿见他面貌凶恶,不敢夺回裤子,又恐给他看去春光,慌忙转到刘晋元身后藏起。

林夫人又急又怕,跟着追入,叫道:“喂,你……你别动粗!你是……晋元么?”后面一句却是对刘晋元说的。

刘晋元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两腿好似筛糠一般,拼命抖个不住,这时闻听有人相唤,呆了一呆,随即认出此人正是姨母林夫人。

他脑子转得慢,又未暇多想,只当她无意中窥见自己的劣迹,心中气愤,带人前来训诫,一时竟不知是该羞愧,还是该欢喜,张了张口,没敢做声。

林威“啊哟”一声,上下打量了打量刘晋元,见他阴茎早缩成一团,半软不硬地吊在腿间,不由得笑道:“咦,你当真是表少爷。只是你老人家千金之体,怎会来这腌臜地方?小人可就搞不懂了。是了,我晓得了,你是来帮小人喂马的,对不对?”

刘晋元满面羞惭,低声道:“不……不是的,老兄取笑了。”

林威嘿嘿一笑,向林夫人招了招手。林夫人心下怔忡,慢慢走近。林威返身将屋门推闭,插好门闩,大剌剌在椅子上坐了。四人一时无语。

静了片刻,赵灵儿扯扯刘晋元的手臂,怯生生地道:“刘公子,我们……我们回房去罢。”

刘晋元喉咙里干涩难忍,吞了口口水,还未答话,只听林威干笑两声,道:“姑娘急个甚么?两位既然来了这里,不坐上一坐、喝上一杯茶,小人是万万不依的。”伸指在桌上一下一下,轻轻敲击,两只眼始终不怀好意地盯着赵灵儿,在她高耸的双峰、丰腴的大腿上转来转去,窜动不休。

赵灵儿见他虽然说得好听,却端坐不动,并无沏茶待客之意,眼光中又满是猥琐意味,忍不住心下害怕,向后退了一步,没敢接口。

刘晋元更加害怕,眼巴巴地望着林夫人,满心指望她能挺身而出,喝退恶奴,替自己解围。

林夫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双颊一阵火热,转开头去,神情甚是无奈。

林威取出火折,打了几下,点燃蜡烛。火苗突突突地闪了几闪,屋内顿时一亮。

林夫人和赵灵儿同声惊叫:“啊,别……别点灯!”

林威道:“不点灯?那又如何看清夫人同姑娘的容貌?两位生得这般俊俏,不给人多瞧上几眼,岂不是……那个,那个,暴殄天物了?哈哈,哈哈。”他心中得意,笑声甚是洪亮。

李逍遥在马厩里躲了许久,听见屋门上闩,又有笑声隐隐传出,不禁好奇心起,小心翼翼潜到窗边。

那窗纸给人一捅再捅,此时已并排破了两个小洞,大小宽窄,不差分毫,便如天生的一般,当真可说是巧夺天工。

李逍遥凑脸过去,见两洞恰在眼旁,忍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这王八蛋居然无师自通,孺子可教!老子这手独门绝技总算后继有人。”

只见刘晋元同赵灵儿神色慌张,各自护住要害。

林夫人呆立无语,不知在想些甚么。

林威笑容满面,得意洋洋,绕着桌子来回走了几转,对赵灵儿道:“我认得你。你同新姑爷一起来的,对不对?”

赵灵儿在刘晋元身后探出头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林威两道目光仿佛练就了甚么隔墙视物的绝顶功夫,透过刘晋元的身体,不住在赵灵儿胸前腰间瞄来瞄去,终于落在她白皙的纤足之上,忍不住急急吞了口口水,这才道:“是了。听说姑爷武艺高强,我们小姐又生得花容月貌,他二人当真是天生的一对。我看姑娘你同表少爷郎才女貌,两情欢洽,也算得上是地设的一双了。只是两位方才兴头正高,却教外人搅得好事半途而废,不单是我林威,只怕就连夫人也于心不忍哪……”侧过了头,冲林夫人挤了两下眼睛,笑道:“是不是,夫人?”

林夫人转过脸去,不敢与他对视。

刘晋元壮着胆子道:“你……你想要怎样?”

林威哈哈大笑,道:“这里有床有凳,我看咱们大可以各寻各乐,联床而欢。嘿嘿,这不是两便的事么?”

赵灵儿颤声道:“不……我不能……”她心中惊悸,暗想:“这人粗鲁鄙陋,我就是再给他看上一眼,那也不能活了,更不用说同他联床……甚么的。”

林夫人知道林威阴险凶横,此番绝难善罢甘休,心中的念头转了又转,走上前来,扯扯他的衣袖,道:“你放了他们,我……我同你……”

林威佯作惊奇道:“夫人同我?夫人要同我做甚么?”

林夫人脸上飞红,道:“同……同你……睡觉……”这几个字说得声如蚊蚋,细不可闻。

刘晋元大吃一惊,叫道:“月姨!”林夫人脸上更红,低下头去。

林威大为得意,弯腰抄住林夫人的腿弯,轻轻抱起,道:“劳驾,请让一让。”

刘晋元同赵灵儿愕然避让。

林威走近炕沿,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这是何等好事?你们却又不肯,老子可他妈不客气了。”轻轻放手,林夫人嘤咛一声,滚入炕中。

赵灵儿同刘晋元面面相觑,心下又是震惊,又是不解。

过了半晌,赵灵儿听见炕上响动,微一侧头,见林威正一边揽着林夫人亲吻,一边去解她衣襟,赶忙红着脸转回头来。

刘晋元惊惧之下,亦有三分好奇,斜眼一扫,见林夫人衣襟已给林威扯得大开,兀自牢牢抓住,不肯放手。

她肌肤细嫩,颈子雪白,颈间挂了一串珍珠,颗颗滚圆,光彩流动,更映得俏脸生辉,有如瑶池仙子一般。

刘晋元一瞥之间,林威已将林夫人裤子扯下,露出白生生的两条玉腿,他吃了一惊,赶忙扭脸不看。

李逍遥躲在屋外,全身趴伏在窗台之上,看得甚为动兴。

林夫人貌如春花,曼妙的胴体虽未尽露,可是上衣外敞,下裳褪去,雪白的肌肤仍是瞧得人目眩。

林威探舌入口,捉住她香舌一阵细细吮咂,跟着分开她双腿,强探进腿缝之间,在秘处抚弄。

林夫人腰肢扭摆,口中唔唔有声,却躲不过他那双魔掌,引得一对挺拔的玉乳弹来跳去,煞是诱人。

林威同她嬉戏良久,欲火勃发,腾出一手扯脱裤子,露出硬挺的阴茎。

林夫人面红似火,想起他捅进身体那一刻欲仙欲死的滋味,更是紧紧咬住牙关,不敢低头看上一眼。

只觉他滚烫的手掌顺着腿弯直落下去,捉住自己小腿轻轻搔耙,流连甚久,痒得几乎叫出声来。

林威道:“夫人,你这双脚生得白白嫩嫩,真好像细藕一般,林威可忍不住要吃上一口啦。”

林夫人啊的一声,颤声叫道:“不……不……不要……”

林威哈哈大笑,提起她左脚,伸舌舔了下去。

刘晋元听得炕上二人调笑,惧意渐去,淫念又生,阴茎上下跳了几跳,又复变得铁一般硬,火一般热。

赵灵儿也听见林夫人口中啧啧之声,晓得她在做甚么,不由得双颊晕红,偷偷向床上一瞥。

只见林威身躯侧卧,林夫人同他头脚相抵,面向他腰间,一手搭在腿际,一手握住他阴茎,头颈起落,吞吐正欢。

林威左手托住林夫人腿弯,高高举起,露出两腿交汇处隆起的裂缝,右手伸出二指,逗弄那湿漉漉的花瓣。

林夫人腰臀不停扭动,似是颇为难耐,偶尔从鼻子里漏出一两声呻吟。

这般又弄了半顿饭的工夫,林威撤身上马,将林夫人死死压住,粗长的阴茎分开两片花瓣,送入阴道深处。

林夫人长出了一口气,双手环住林威的颈项。

林威哑声道:“夫人,说老实话,我林威每次一见到你,下面就没来由地硬将起来。你这般仰着脸、劈了腿,给我插……插了进去,可教我美得不行了。”

赵灵儿同刘晋元对望一眼,脸上都是一热。

刘晋元心神荡漾,暗想:“我虽然不似他那般无耻,这句话难以启齿,可是在心里转了也不知有几十遍啦。你当真不晓得么?”

两人各怀心事,俱都低着头不做声,炕上的声响一丝丝钻入耳内,愈发的教人心烦意乱。

赵灵儿心道:“这恶人正当销魂之际,多半不暇分心,还是趁这时快些离开。”当下轻轻拾起裤子,捅了捅刘晋元,悄声道:“刘公子,咱们快走。”

刘晋元心有所想,正自呆呆出神,给她一捅,这才省悟过来。

赶忙扯过丢在一旁的衣裤,顾不得穿好,胡乱卷做一团,抓在手中。

赵灵儿看在眼里,心道:“这人呆头呆脑,当真笨得可以。”两人伸手相握,不约而同向炕上看去。

那林威当真机警无比,立时便有所察觉,哈哈一笑,翻身坐起,将林夫人推在一边,笑道:“怎么?两位看我们办事,可看得够了么?”

赵灵儿啐了一声,道:“你说得真难听,人家甚么时候又看过你了?”她来不及穿衣,兀自光着下身,只觉两腿凉飕飕的,不禁又羞又气,转向刘晋元道:“刘公子,你走不走?我可要回去啦。”

刘晋元看看林威,又看看赵灵儿,见林威满脸狞笑,心下实是有些害怕,不晓得应该如何是好。

林夫人披衣坐起,怯怯地道:“林威,你……我既已答应同你……同你……为甚么又不准他们走?”

林威见赵灵儿生得美貌,原想寻机占些便宜,怎肯就此放她走脱?喝道:“想走?哪有那么容易?”嗖地跃下床来,张手抓向赵灵儿肩头。

赵灵儿肩头微沉,避开这一抓,右掌竖起,横切他小臂。

林威“咦”的一声,奇道:“原来你这小妞也会些功夫。”伸臂格开,抢上两步,双手直取赵灵儿高耸的乳峰,叫道:“看我的猴子夺桃。”这一下变招迅速,甚是巧妙。

赵灵儿脸上一红,叱道:“你这人好下流!”含胸避过,飞足踢他下阴。

林威出掌拍开,身形不停,仍向前冲,笑道:“我下流?你这小丫头攻我下面,还不是……啊哟!”冷不防赵灵儿中途变招,脖子上给她重重砍了一掌,痛得几乎流下泪来。

他此刻方知,眼前这小姑娘手底硬朗,实是不容小觑,摸摸颈间痛处,登时心中大怒。

他本是甘、凉一带的小贼,不单贪淫好色,更兼阴险狡诈,心狠手毒,只为得罪了官府中人,给人缉捕甚紧,这才逃到江南,隐姓埋名,投在林天南堡里做了马夫。

他本欲一待避过了风头,便行设法离开,哪知居然机缘巧合,无意中偷听到林家一桩秘事,得以拿来要挟林夫人,与他通奸。

试想林夫人何等国色?

这林威既是好色之徒,又怎肯轻易放过了她?

自此便沉醉在温柔乡里,再不思外面的天地。

说起来他的武功并没甚么了得之处,可是生性狡猾机警,五年来强奸了林夫人不知多少回,却从未传出过半点风声。

林夫人被他拿住把柄,也只有忍气吞声,任他予取予求,不敢翻脸。

再说林威二人这一交手,李逍遥顿时慌得六神无主。

赵灵儿同刘晋元勾搭,原本是意料中事,打算看过便完,谁想斜刺里冒出了一个林威,事情居然闹到这般难以收拾,那又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了。

林威色胆包天,武艺却是平平,同赵灵儿过了几招,已是接连中掌,险象环生。

他平素哪里吃过这种大亏?

羞怒之下,登时野性勃发,叫道:“臭丫头,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大不了鸡飞蛋打,大伙这条烂命一起不要了罢!”奋力打出两拳,逼得赵灵儿连退数步,顺手抄起墙角的一把柴刀,兜头便砍。

赵灵儿见他手中刀虽非甚么奇兵宝刃,却也锋芒锐利,舞起来虎虎生威,心下不由得一阵慌乱,连连后退。

林威凶念一发,不可逆遏,飞足踢开身前的方桌,柴刀斜斜砍出。

那桌上蜡烛滚了两滚,摔得灭了,屋内立时一暗。

林威身形一路疾冲,柴刀砍空,陡然间只觉手腕一紧,给赵灵儿一把拿住。

他单臂运力,正要回夺,蓦地里对方顺势一拉一放,“噗”的一声,腹中一凉,柴刀直捅而入。

林威大吼一声,松开刀柄,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双手在空中乱抓乱舞。赵灵儿跃开一旁,只见他双眼怒睁,晃了几晃,一头栽倒不动。

三人惊得呆了,静了片刻,赵灵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刘晋元伸手掩住她嘴,颤声道:“禁……禁声。”

赵灵儿连连点头,竭力忍住,可是心中惊惧,泪水仍是滚滚而落。

林夫人双手不住发抖,慢慢摸到蜡烛点燃。

只见林威手脚大张,直挺挺俯趴于地,刀柄在地面上一撞,已是透背而出,鲜血汨汨,淌了满地。

李逍遥震惊之下,连吸几口凉气,呆呆地看着屋内三人。

便在此时,脚步声响起,院外居然又来了一人。

李逍遥心道:“屋漏偏遭连阴雨。林家堡流年不利,看来今天非出大乱子不可,老子如今可是黔驴技穷,再没法子好想了。”

二次躲入东首马厩,才一蹲身下去,院门外跟着便走进一人。

那人身穿青布短衣,须发皆白,却是老管家林忠。

林忠望见屋内亮光,微微一怔,轻手轻脚走到窗前,向内窥视。

他心下全无提防,见到屋里的情形,登时吃了一惊,便要张口大叫。

李逍遥早已摸至他身后,出手如电,在他哑穴上重重戳了一指。林忠只觉耳后一麻,哼也未哼一声,身子便即软倒,给李逍遥拖进了马厩。

过得片刻,屋门吱的一声拉开,刘晋元的脑袋探将出来,左右看看,又缩了进去。

接着三人分抬手脚,将林威的尸体搬出,运到房后。

刘晋元返回屋中,翻找一阵,低声叫道:“月姨,月姨!你要小甥找的铁锨、镐头,生的甚么模样?你可曾见过?”

林夫人在房后回道:“便是一个木柄,前头有个弯转的铁头了。”心想:“这孩子读书成痴,怎么连锨、镐都不认得?”

刘晋元又找了片刻,突然欢声道:“好了,这不是找到了!”左手提了一把割草的镰刀,兴冲冲奔出屋来。

李逍遥心下暗笑,听得林夫人低声埋怨刘晋元,见身后的料槽上倚着四、五把木锨,赶忙轻轻向外推了推,露出些许。

少顷,林夫人匆匆走来,一眼瞥见,道:“不是在这里了?”取了三把走开。

接着便听翻挖泥土之声响起,刘晋元嘟嘟囔囔地道:“明明说是弯转的铁头,怎么我瞧着像是木头?”

三人将林威的尸体掩埋,又返回屋内,清理地上血污,擦拭凶器。忙了半晌,累得气喘吁吁,这才收拾妥当。三人不敢停留,出屋掩门。

林夫人道:“晋元,今晚之事的原委,月姨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总之……都是这奴才该死。大伙先立个誓,咱们回去之后,须得守口如瓶,免得给你姨丈知道了发脾气。”

刘晋元同赵灵儿点头应了,三人一同发过誓,匆匆离开。

院子里霎时间一片寂静。

李逍遥回想刚才凶险的一幕,只觉侥幸之极。

倘若那林威武艺高过了赵灵儿,自己势必要出手相救,那样一来,便不会发觉后来的林忠,结果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等了半晌,见四周再无动静,当即提着林忠摸出院子。

来到一处荒僻之地,将林忠往地上一丢,低声说道:“忠叔,这可对不住了,今晚之事干系重大,只好委屈你老人家啦。”

林忠嘴里发不出声,拼命眨眼。

李逍遥抽出长剑,抵在他胸前,解开他被封的穴道。

林忠长出一口气,脸色苍白,嘴唇不住颤抖,却说不出话。

李逍遥心下犹豫,不知将他如何处置。

过了好一阵子,只见他两眼望天,口中喃喃自语道:“唉,冤孽!冤孽呵!”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李逍遥心中一软,收回长剑,道:“罢了!你老人家立个誓来,只要不说出今晚之事,我便饶你不死。”

林忠抹抹眼角,坐起身来,叹了口气道:“姑爷,我不怕死,你……最好一刀将我杀了。唉,原来一桩事在心里憋得久了,当真会让人疯掉。”

李逍遥听得莫名其妙,暗想:“你这老头确是疯了无疑。否则怎的突然胡言乱语起来?”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满腹的疑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林忠喘息片刻,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哑着嗓子道:“姑爷,我本要到马厩取些东西,不想却撞见了……唉,适才的事,你……你都瞧见了?”

李逍遥点点头。林忠长叹一声,道:“冤孽呵!真是冤孽……”

李逍遥心道:“你有甚么狗屁冤孽?老子一晚上险些戴了两顶绿帽,老婆又失手杀人,怎么,你还会冤过了我?”

林忠道:“今晚之事,老奴虽未亲见,可也能猜出个大概。唉,林家这十几年来,出了多少希奇古怪之事,也只有我一个人尽晓。姑爷,老汉今年六十六岁,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还有几年好活?只是这些事憋在心里十五年啦,憋得人实在要发疯。你……你肯先立个誓,我便说与你知,只是这事只能你知我知,倘若由你口里再传给旁人,你就……不得好死。”

李逍遥见他神色凝重,不由得心中好奇,暗想:“不知是甚么了不得的大秘密,非要我赌咒发誓,才肯说出。莫非丈母娘对我有那么点意思,请你传话?又难道水灵珠在你这老头手里?”依言立了个誓,又想:“倘若不是秘密,我揪光你满嘴胡子。”

林忠见他应声发誓,毫不迟疑,登时面露微笑,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说道:“姑爷,老奴一生甚么人没见过?甚么事没经过?你……是个好人,小姐跟了你,总算有了个好的归宿。唉,我看着她自小长大,她心里面喜欢你,我看得出的……看得出的……”他这件事憋在心里足足十余年,总想找个人一吐为快,这时话到嘴边,却又犹豫起来,连说了几遍“我看得出的”,却不肯再说。

李逍遥心下焦躁,道:“是。你老人家也是好人,我一样看得出的!看得出的!”心道:“原来我是好人,怎么从前却没听人说过?”

林忠道:“姑爷,适才我来得晚,没见到林威那狗贼如何死法,也不想知道。可是这狗贼死得好!他早先不过是个混迹江湖的泼皮无赖,因为犯了案,几年前躲来这里。按说是林家收留了他,这狗贼本该知恩图报,谁想他……他无意中得知了一桩秘密,竟然以此要挟夫人,和他……和他……呸,这该死的狗贼!夫人被逼无奈,这才不得不同他做那丑事……唉,这种种的情由,实在都是为……为了小姐啊!”

“这事说起来已是十五年前,林家还在做镖局的营生,掌家的是大爷镇南。那一年……大小姐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娃娃,生得白白胖胖,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李逍遥听他蓦然说起旧事,心中一动,暗想:“十五年前,那不是我爹陷在拜月教、皇甫大哥托镖的那一年?莫非这秘密当真跟水灵珠有关?”

林忠接着说道:“……有一天,大爷同几位把兄弟在花厅喝酒……是了,我忘记说了,大爷最爱喝酒,一喝起来便没日没夜,由晌午直喝到次日天亮,那也是常事,眼见那天也没甚么两样。天快黑的时候,我带着人在庄里巡视,大爷突然派人唤我过去回话。我不知是甚么要紧事,一路小跑来到花厅,还未进门,便听见大爷的笑声传了出来。那厅里原有四五个相熟的朋友,这时候每人脸上都像搽了人血,红得十分厉害,只怕已喝了不少的酒。他们听见脚步声响,一齐转头来看。这其中有一个人脸色苍白,坐在大爷身边,我却从未见过。大爷看见我来,很是欢喜,说道:‘啊,忠叔,你来了。’拉起那人的手,笑着说:‘忠叔,你老人家赶紧过来看看,认不认得他?’”

“"我听大爷这样说,便又细细打量那人,真的有些面熟,却实在想不起在甚么地方见过。我摇头说认不出了。大爷哈哈大笑,说道:‘这是天南啊。怎么,忠叔,你认不出他了?’我吃了一惊,这才认出他果真就是二爷天南。”

李逍遥奇道:“二爷……天南?那不就是林前辈了?”

林忠点点头,道:“是,林家这一辈有兄弟二人,大爷叫做镇南,二爷叫做天南。大爷一向跟着老爷习武,住在苏州,二爷却自幼便给送到青城派学艺,我也是十多年没见过啦。他离家之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现下却长得比我高出一个头,我自然认不出了。”

李逍遥想起曾听皇甫英说过,当年林家镖局的总镖头确是叫林镇南,他还有个弟弟林天南。

原来这林天南是青城派门下,十五年前才回到苏州。

当下“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林忠道:“天南二爷回家,大伙自然都很喜欢。可惜老爷、老太太过世得早,不然一家人团聚,那更是天大的喜事,只怕也……也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大爷见到二爷,喜得像得了甚么宝贝,拉着他连喝了三天酒。兄弟俩这般亲厚,我这老仆也偷偷替他们高兴。可是没过多久,我渐渐瞧出二爷心里有事,大伙都在的时候,还不大看得出,每次他一个人独坐,就总爱呆呆发愣,不知在想些甚么,脸色也不知不觉变得吓人。我……我不知怎的,有些怕见二爷,而且似乎旁人也是如此。”

“过了没多久,有一天大奶奶炖了参汤,大爷正同人喝酒,很不高兴,说参汤有甚么好喝?教我去端给二爷。我独个儿一人来到二爷住的院子,屋里却没人。我刚要端了参汤回去,突然听见院子后面有奇怪的声响。走过去一看,见不知甚么时候,那院子后面围起了一圈木栅,养了十几头恶犬,每头都有牛犊那般大,模样很是吓人。我进来的时候,二爷正在用那十几头恶犬练功,没见到我。

他……他就在木栅里跳来跳去,伸手到一头恶犬的脑瓜顶上轻轻一拍,跟着跃到一旁,再去拍另外一头,身形快得好像旋风一样。那十几头恶犬吠来吠去,追着他咬,却始终咬不到他一片衣角。我虽然不懂武功,看不出甚么名堂,可也猜到那多半是一种极高深的功夫。”

“我看见有这么多恶犬,吓得两腿发软,不敢走过去喊他,可也没力气逃开,只好傻呆呆地站着。过了约有一柱香的辰光,二爷这才飞身跃出木栅,哈哈大笑道:‘大哥,你从前事事比我顺,样样比我强,爹爹妈妈都喜欢你,讨厌我。可是这功夫你会不会?你又敢不敢教我在头顶按上一指了?’”

“我吃了一惊,心想:‘大爷明明在外面喝酒,怎会到这里来了?二爷的口气又为甚么这样不客气?’正摸不着头脑之际,木栅里有一只狗突然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四条腿抽了几抽,竟……竟然死掉了!我吓得魂飞魄散,不知出了何事,正要拼命逃走,却见那其余的十多头恶犬也纷纷尖声惨叫,倒地而死。

二爷跃进木栅,随手抓起一只死狗,‘唰’的一声扯下头皮,血淋淋地提在手上,而后眯着眼,在死狗的头骨上摸来摸去,嘴里念念有词,不晓得在说些甚么……”

李逍遥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暗暗心惊。

原来林天南的武功有两样最为霸道,天下皆知,一样剑法叫做“七绝剑气”,另一样手上的功夫就是“气剑指”了。

林天南轻轻一拍,便能震得恶犬头骨碎裂而死,这“气剑指”的威力之大,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林忠接着道:“我那时吓得浑身发抖,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二爷学的是青城派功夫,听说那青城派是名门大派,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怎么这功夫却如此吓人?’我这一怕得厉害,就忍不住叫出了声。二爷抬头看见是我,笑着说道:‘忠叔,原来是你老人家。你几时到的?我怎么没听到?你会武功,是不是?’眼前突然一花,不知怎的,二爷已窜到我身前,伸手捉住了我的手腕。”

“二爷生得白白净净,满脸斯文之相,好像一位白面书生,可是力气却大得惊人。是啊,我那时吓得傻了,全没想到,若是他力气不大,又怎能转眼便打死了十几头恶犬?我只觉似乎有一条烧红的火钳,狠狠烙在自己手臂之上,痛得大叫起来。我心里明白得很,我哪里会甚么武功了?多半是二爷练功太过专注,因此才未听到我的脚步声。我很想把这番话说给他听,可是话一出口,却变成了一句:‘二爷,别……别杀我!别杀我!’”

他说到这里,双眼死死盯住李逍遥,目光中充满了惊惧,仿佛对面站的这人不是如今的新姑爷,而是十五年前的林天南。

李逍遥只觉毛骨悚然,打了个寒战,拍拍他肩头,宽慰道:“放心,他……他不会杀你。”

林忠定了定神,道:“……是呵,二爷的脸色虽然吓人,可是他小的时候,我亲手抱过他,他总会记得的,又怎么忍心对我下此毒手?他没做声,只是看着我笑,他……他笑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的……过了一会儿,二爷放开我,脸色变得铁青,不再对着我笑,可是我的手臂却也不再火烙一般的痛了。二爷喝过参汤,似乎心情好了一些,嘱咐我不要将看到的事说给外人听,尤其是……是大爷。”" 这件事过后,我心理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提心吊胆地过了好几天。有一天晚上,大爷替朋友饯行,招了七八个伙伴在前院喝酒。二爷身体不适,早早便回房休息了。喝到半夜时分,大爷兴致突发,想起密窖里还藏着一坛好酒,嚷着要我去取。我来到后院大奶奶住的地方,叫了几声门,没人答应,突然呼的一声,头顶上有条黑影掠了出去,好像一只大鸟一般,定睛再看,却看不到甚么了。”

“我吓了一跳,明明不是自己眼花,怎么却又看不到那东西的去处?想起前些日子街上传说,有人在城外的涂山中发现了蛇妖,还害死两条人命,心里更是害怕,赶忙招来护院武师。我想:大爷在前院喝酒,大奶奶身子娇弱,又不会武功,她一个人睡在后院,别出了甚么意外。大伙儿闯进屋去,站在卧房门外大声叫喊。大奶奶过了半天才打开门,脸上白得没半点血色,说是刚才一直睡得很死,没听到甚么动静。可是她没留意,大伙儿也全没留意,她……她睡的床下有个东西露了出来,是一只靴子。那靴子我却认得,就是……是二爷最近脚上穿的……”

李逍遥听得不觉动容,失声道:“啊,那位大奶奶,是……是……”伸手向林夫人别院的方位一指。

林忠缓缓点头,道:“不错。”

李逍遥长叹一声,黯然无语。

林家堡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林天南更是南武林盟主,地位尊崇,谁知家里却出过这般不堪的旧闻。

这林忠在林家为仆甚久,忠心无二,想来也不会编造这样离奇的故事毁谤主人。

可是不知怎的,李逍遥听他说得越多,心头的谜团便越大。

沉寂片刻,李逍遥道:“忠叔,林家镖局那位大爷林镇南,现下却去了哪里?”

林忠道:“大爷……唉,二爷回家没过多久,一天夜里,镖局子里突然来了位客人,指名要见大爷。大爷同他单独谈了一阵,第二日便说要出趟远门,临走时吩咐,家中的一切暂由二爷做主打理。可是这一走,就……就再没有回来。”

李逍遥听他之言,果然与皇甫英所说若合符节,心知这位林镇南的去向至关重要,多半与水灵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心中不由大为激动,一把攥住林忠的手腕,颤声道:“那林……林镇南走前,一定还留了甚么话的。你老人家仔细想想,可千万别有甚么遗漏。”

林忠摇头道:“姑爷,当年之事委实太过离奇,我不时就会想起,少说在脑子里转了也有几百遍,绝不会有半点遗漏。”

李逍遥眼珠乱转,心下不住盘算:“十五年前之事,林家堡多半只有林天南和林夫人晓得,我怎生想个法子,从他二人的嘴里探出些消息?”蓦地里想起一事,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咦,不对,不对!照你的话,林……林大小姐岂不成了林镇南的女儿,她……她……”他接着想说:“林镇南离家之时,她少说也已四、五岁了,难道会忘了自己的亲爹是谁?”

林忠早知他意思,点点头道:“嗯,起先我对这事也百思不得其解,按说四、五岁的孩子,爹爹的模样即便忘了,也总不会对这个人没有一点忆念。直到几年之后,有一次无意中听见夫人同二爷说话,这才晓得了原委。原来二爷在大爷失踪之后,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林家的主人,他不愿小姐总是吵着找爹爹,便喂她吃了一样甚么东西……啊,是了,似乎是叫做甚么‘失魂散’的。打那以后,小姐对先前的种种事情便全然不记得了。”

“大爷一去半年,绝无音信,大伙本也焦急万分,四处去找,可是日子过得久了,心也就凉了,渐渐忘了林家曾经有过一位镇南大爷。两年以后,二爷将镖局解散,家中的下人也一个个辞退,更无人知道从前的事啦。唉,二爷他……他既是一家之主,喜欢同大奶奶住在一起,谁又能说得出甚么了?时候一长,家里慢慢都换了新人,大伙只认识如今这位林夫人,哪还记得从前的大奶奶?二爷之所以把我留下不辞,那多半还是看在我年纪大,嘴巴严,对林家又忠心耿耿的面上,否则,我……我只怕也没缘同姑爷你说这番话啦。”他想起旧事,心中伤感,怔怔地出了会神,这才接着道:“那狗贼林威,也是无意中偷听到小姐的身世,便以此来要挟夫人。夫人若是不肯同他……同他……他就要将这些事说给小姐。我原想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可是那狗贼会些功夫,又很是狡猾,我一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又那里拼得过他?没的给林家再惹祸事。现下好在有了姑爷你,你……你看在小姐面上,务必要将大爷找了回来,将这段不白之冤公布天下啊。”

李逍遥听他说一番话得入情入理,料想不是凭空编造,心中的震惊实是无以复加。

林天南为人恬淡,性情谦冲,在江湖上声望颇高,林夫人也是温和恭顺,美艳无伦,想不到却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林镇南失踪前夜所见之人,十有八九便是皇甫英了,他保送水灵珠前去余杭,中途又出了甚么意外?

怎么会一去不归?

林夫人这十几年来,原来每晚陪的都是自己的小叔子,这可又是一件天下奇闻了!

他想到林夫人,不由得心中一荡,暗道:“老子这位丈母娘生得貌美如花,那是不必说了,想不到脾气竟也这般古怪。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却偏偏喜欢自降一级,真是要多希奇有多希奇。她本是林家的主母,林镇南的大夫人,偏生同小叔子不清不楚,抢着要做二夫人。待到老公失踪,终于得偿所愿,做成了二夫人,却又没了胃口,转去和林威那王八蛋勾三搭四,改做马夫的婆娘。他妈的,说不定哪天她突然有了兴致,想尝一尝自己女婿的滋味,嘿嘿,真有这等好事,可万万不能便宜了旁人。”他想着某日终于得到林夫人,两个人男欢女爱,卿卿我我的旖旎之态,不禁悠然神往。

倘若此时林天南再来逼他做女婿,只怕当场便会答应也说不准。

才欢喜了不大工夫,突然想起林月如是林夫人亲女,这位丈母娘大人便是再如何无耻,要她同自己女儿争抢丈夫,这事只怕都大违常理。

想到了这一节,又不禁丧然若失。

林忠见他呆立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忽而面露微笑,忽而咬牙切齿,那自是在筹划复仇大计,不敢贸然打搅。

等了半晌,试探着问道:“姑爷,你……这会儿心中可是已有了计较?”

李逍遥微微一怔,含糊答道:“嗯,这事当真有些棘手。这样罢,你老人家先回去休息,待我打算好了,咱们再做理会。”

林忠见他答应帮忙,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激。

他多年心事积郁,终于向外人倾吐出来,只觉胸中畅快无比,拉着李逍遥的手拍了又拍,嘱咐几句,这才兴冲冲地去了。

李逍遥也转回住处,一路心下盘算,想不出甚么可行的法子,可以问出林镇南的下落。

他虽然机灵过人,可是毕竟阅历尚浅,遇到这种头绪繁多之事,立时便觉无处下手,没了主意。

回到房中,再也懒得去想,一觉睡到天亮。

次日起床,梳洗穿衣,用过了早饭,林天南唤他到客厅说了半日话,无非是商量结婚事宜。

李逍遥随口敷衍,心里却想着他逼走亲兄、霸占大嫂之事,不免态度上着了痕迹,惹得林天南也有些莫名其妙。

挨到晚饭过后,练了会儿功,见已夜深人静,依旧携了长剑摸出房来。

李逍遥心下核计,不知林天南今晚宿于何处,只得仍奔林夫人别院。

是夜天气愈加阴沉,星月俱无。

行至中途,忽见一条人影迅捷无伦地自西驰来,在一棵树下停了停,又顺小路折而向南。

李逍遥心中一动,脚下加劲。

他自修习过蜀山派内功,轻功颇有进益,可是那人似乎更为了得,一个起落便有三丈远近,追不多久就失去了踪迹。

正在懊丧之际,突然鼻尖上一凉,落下一滴雨珠。

李逍遥仰头望天,心中窃喜。

原来他前晚翻看李三思所遗手卷,记得上面写着一句:“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说的是风声雨声可以掩盖行藏,是以风、雨天气,最宜夜行。

而月明雪深,踪迹极易给人发现,都不宜作案。

正想着,那雨滴三点两点,接连落在颈中,顷刻间越发密了。

来到林夫人别院,李逍遥站在院外张望,见卧房里亮着灯,当下微一提气,便要向院中纵去。

陡然间电光一闪,划破漆黑的夜空,只见卧房东面窗下居然伏着一人。

李逍遥心中一凛,那人身穿黑衣,正自伏窗窥探,瞧身影正是路遇的夜行之人。

此人武功极高,若非这道闪电来得及时,自己贸然翻墙而入,定会被他发觉。

可是这漆黑阴冷的风雨之夜,怎会有个同自己一般的夜行之人来这里窥探?

林夫人到底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闪电过后,天际传来隆隆的雷声。

李逍遥悄立不动,那雨越下越大,转眼间雷电交加,身上的衣服尽皆湿透,那人始终如石像般纹丝不动。

李逍遥仔细打量那房舍,见卧室恰在东南角上,东、南两面皆开得有窗,心下登时有了计较。

慢慢绕到后墙之外,趁着闪电过后、雷声訇然之机,双手在墙上一搭,足尖轻点,悄无声息地越墙而过,窜至南面窗下伏定。

他心中怦怦乱跳,想到近旁五尺之内,便潜伏着一个功力极高之人,那人只需转过墙角便能发现自己,惊惧之下,几乎要改变主意,转身逃开。

可是静候了片刻,对方似乎并未察觉,好奇之心终究胜过了恐惧,扶着墙壁慢慢起身,伸舌在窗纸上轻轻一舔。

那窗纸给口水浸湿,慢慢破开一个小洞,亮光随着话语声轻泻而出。

李逍遥心跳更疾,只听说话之人声音洪亮,中气充沛,正是林天南。

林天南喝了酒,口齿有些不大清楚,含混地道:“天不早啦,这雨……雨也下得大了……呵呵,这几日春意浓厚,连老天也忍不住要云雨一番,何况你我了?夫人,你说是不是?”

李逍遥凑在窗洞上向内看去。

只见林天南只着一条下裤,上身赤裸,满脸通红,似乎甚是兴奋,不住在屋里走来走去。

林夫人在床沿之上垂头而坐,瞧不清脸色。

静了片刻,只听她低声说道:“天南,我瞧你……有些醉了,还是早些睡罢。”

林天南哈哈大笑,转身自桌上拿起酒壶,斟满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道:“不错。我……是多喝了几杯。三年啦,如儿总算寻到一位称心的女婿,我瞧着实在不错,心里……很是喜欢。怎么,你不高兴么?”

林夫人默然良久,轻轻地道:“天南,你心里在想些甚么,我会不晓得?你一半是替如儿欢喜,另外一半……只怕……只怕……”停了停,叹一口气,却不再说。

林天南站定不动,阴沉着脸道:“只怕甚么?我……我只是心里喜欢,哪还有旁的缘故了?”林夫人并不接口,起身慢慢除下外衣,钻入被中。

李逍遥虽非头一次见她身子,可是看到那凝脂般的肌肤,却仍是不禁心动。

林夫人瞑目躺了一会儿,喃喃地道:“昨天如儿领那李逍遥过来见我,我……我……不晓得怎的,似乎心里很怕。天南,你过来抱一抱我。”

林天南放下酒杯,奇道:“那为甚么?”

走过去掀开锦被,和身倚在床头,伸臂圈住林夫人的娇躯,只觉她肌肤冰冷,微微颤抖,心下不禁惊疑。

连问几句,林夫人只是不说。

二人静静躺着,只听得窗外雷声交作,雨如瓢泼。

李逍遥给雨水浇了个透心凉,这时再想回头,已是不能。

心下正自万分懊悔,忽听屋内传出林夫人一声呻吟。

只见床上二人均已脱得光洁溜溜,林天南仰面而卧,一条阴茎直挺挺举向半空。

林夫人握住他阴茎,张嘴含住龟头。

林天南浑身一颤,长长吸了一口气,伸手出去,在她浑圆的屁股上轻轻抚动,慢慢滑进两股之间。

林夫人要害被侵,“啊”的一声,两眼大睁,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一声轻呼香艳无伦,直唤得满室生春。

李逍遥欲火勃发,两手扶在窗棱之上,竟情不自禁的微微发抖。

便在此时,只听“喀啦”一声脆响,东面长窗突然迸裂开来,窗纸似蛱蝶般纷纷凌空乱舞,一道人影如飞窜入,挺剑向床上直刺。

林天南猝然遇袭之下,犹能处变不惊,右腿在床沿一磕,揽住林夫人连滚数滚,顺势抓起床上的锦被,抖手掷出。那锦被给他贯注了内力,犹如一张吃饱风的大帆,疾向那人兜头罩去。“嗤”的一声,裂帛声响,锦被从中裂作两段,那人身形一缓。林天南左臂轻振,将林夫人送了出去,右手已于这间不容发之隙抄起一只香炉。”当当当" 接连数响,火星四射,那人长剑颤动,犹如疾风骤雨般刺了五六下,均被林天南挡住,去势立衰,一个倒翻,落地站稳。

这一连串的动作有如兔起鹘落,少纵即逝,李逍遥虽未看清那人的相貌,可是这身法、剑招却再熟悉不过,正是早已练得烂熟的“水月剑法”!

那最后一下连刺敌首,快愈闪电,迅捷无伦,分明是一式“雨过花红”,只不过自己数载苦练,最多也只能在起落之间刺出三剑,那人不知是何许人,竟能将这路剑法使得如此神妙?

林天南这一番死里逃生,酒意都随着冷汗出了,头脑立时清醒了许多,趁着对方一缓的空当,左足踢出,足尖勾住床头搭着的长袍,轻轻一挑,取过来披在身上。

李逍遥看清那人相貌,惊得大张了口,却叫不出声来。

只见他身躯雄健,粗手大脚,面色甚是苍白,竟然便是自己的师父林木匠!

林夫人这时也已看清来人," 啊" 的一声,扶住身边一张椅子,身躯摇摇欲坠,颤声道:“你……你……你……”

林天南脸上毫不异色,微微一笑,拾起林夫人的外袍,走过去替她披上,这才转身看着那人,道:“很好,很好。大哥,你……终于肯回来了。”

李逍遥这一惊更是无与伦比,犹甚于林夫人。

他片刻前认出林木匠,还道自己一时眼花,这时林天南一句“大哥”入耳,那是干脆连耳朵也不敢信了:“林天南叫我师父做大哥?那……那不就是当年的总镖头林镇南?这……这……”这变故委实太过离奇,教人殊难相信。

林木匠若当真便是林镇南,他护送水灵珠去了余杭,这一节倒颇能说得通。

可是又怎会抛妻弃女,在那荒僻的西山村里一住十五年?

李逍遥刹那间一阵迷茫,林天南的话声在耳中回响,忍不住便要冲进去问个明白。

林镇南胸膛不住起伏,手中长剑轻颤,却是一言不发。

林夫人“嘤”的一声,哭道:“镇……镇南哥,是你!是你!”踉跄着扑了过去。

林镇南侧身避开,冷冷地道:“不敢。小人现下叫做林南轸,是个乡下木匠,可不是你的甚么镇南哥。”

林夫人扑倒在地,哭了几声,昏死过去。林天南走过去在她太阳穴上按了两按,林夫人悠悠醒转,爬起身来,不住地哀哀痛哭。

三人各在原地,都不说话。

待到她哭声住了,擦擦眼角,这才看着林镇南道:“镇南哥,你……你一去十几年,头发可白了不少。名字为甚么也……也改了?”

林镇南木然道:“名字、头发都变了,又算得了甚么?哪有人心变得快了?”

林夫人脸上一红。

林天南道:“大哥,你才回家来,便这样对大嫂说话,岂不是太过绝情了?”

林镇南望也不望他一眼,沉声喝道:“住口!大嫂,大嫂……你还当她是大嫂么?早在十五年前,你我弟兄便已恩断义绝,今天若非来看如儿,我到死也不会见你们的面!”

林天南随手拉过一张椅子,慢慢坐倒,说道:“是么?那么如儿每年生日之夜,是谁偷偷躲在窗外看她?又是谁每年送她一个木人木马?……大哥,你每年回来这里,我早已知道,等着你现身相见,也巴巴地等了十五年啦。”顿了一顿,又道:“……昨天如儿比武招亲,你想也躲在人群里看着。逍遥那孩子是你教出来的徒弟没错罢?他那手‘浣花承露手’的功夫着实不差,我可一眼就认出来啦。嘿嘿,你走了这么久,还放不下这个家,连女婿都要替我找,真是……哈哈,哈哈!”一面纵声大笑,一面起身抽出墙上挂的长剑。

李逍遥心下一寒,原来林天南最初便已由身法、招式上看出了自己的来历,却始终装作毫不知情,这份心机实是教人不寒而栗。

他这样处心积虑,难道都是为了对付师父么?

林镇南见他提剑在手,淡淡地问道:“怎么,你要和我动手?”

林天南狞笑道:“大哥,我原本不想翻脸。你想一想,这些年我若想杀你,凭我南武林盟主的一句话,又怎会找你不到?我原以为你识趣得很,今生再不会回来,可是今天这一看,我一个好好的家眼看着就要教你弄得不像样啦……”

林镇南眼望窗外,喃喃自语道:“你的家?嘿嘿,你的家……你的家……”陡然间身形一晃,猝然发难。

他原本距林天南足有两丈多远,可是不见他身动肩摇,倏地窜至林天南跟前,挺剑便刺。

林天南横剑一拦,“铮”的一声,双剑相击。

李逍遥只觉眼前一花,不知怎的,林天南竟已转到林镇南身后去了,行动之快,直如鬼魅。

林镇南万料不到多年未见,自己这兄弟的武功竟已精进如斯,适才偷袭之时,自己已倾尽全力,兀自不曾伤他分毫,此刻见他信步腾挪,趋退若神,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惊惶中一招“天涯回眸”,身子前冲,反手一剑刺出。

林天南飞足踢去,正中剑身,将长剑踢得荡起老高,顺势一掌打向林镇南后心。

林镇南只觉背心奇寒彻骨,知他使出了“青城派”的绝技“气剑指”,疾聚全身真气,右足在桌上一蹬,借力左闪,百忙中还了一剑。

只听“嗤”的一声,背上一凉,一片衣衫给林天南扯了下来。

林夫人连叫:“住手!”两人斗得性发,只是充耳不闻。

林天南立意今晚除掉这个大哥,是以下手都是杀招,瞬间便占得上风。

林镇南早将生死置于度外,虽然明知不敌,却也毫无惧意,见对方剑掌凌厉,力道雄强无比,当即连换了三四路剑术,招招尽是拼命的打法,一心想要同归于尽。

李逍遥从未见过这等顶尖高手的生死相搏,只看得目眩神摇,惊心不已。

斗得片刻,只听“嗤”的一声,林镇南窥个破绽,一剑挑去,将林天南袍襟斩落半幅。

哪知林天南此举正是故意,身形侧转,右手往他头顶拍落。

林镇南举剑上削,突然左侧一剑攻到,来势极快。

他刚一侧身避开,林天南跟着迎面一掌,迅若雷电。

林镇南举掌挡格,身子一晃,陡然间胸口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舞,已中了一记“气剑指”,林镇南左刺右劈,疾攻四剑,将对方迫得退开,跟着“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那“气剑指”何等厉害?一触之下,林镇南胸骨立碎,再也握不住剑柄,“当啷啷”长剑落地。

李逍遥见师傅受伤吐血,只觉浑身血液上涌,双掌凝力,忍不住便要破窗而入。

忽听林夫人叫道:“住手!你们……你们再不住手,我先死在这里!”抢过去抓起地上的长剑,横在颈前。

林天南一呆,退后几步,慢慢将长剑横放在桌上。

林镇南试着提了提气,闷哼一声,只痛得额头上冒出颗颗汗珠。林夫人哭叫道:“镇南哥,你……你怎么样?”林镇南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林天南看着林镇南,一字一顿地道:“大哥,十五年前,你不肯回来,那很好,很好……可是你现下为甚么又回来?”

林镇南静立片刻,调匀了呼吸,说道:“这里是我的家,我自然想来便来。”

林天南道:“你的家?哈哈!从前有爹娘宠着你,这才有了这份家业,有了天仙一般的妻子,又生下个讨人喜欢的女儿。你自己有甚么了不起?从前你总是说,全天下有三样最爱的东西:老婆、女儿、镖局,是不是都给我夺了去?哈哈,现下你又添了个宝贝徒弟,不也成了我林天南的女婿?你又能如何?我晓得,只要你还活着,就……就见不得我好,这不是又来搅我的好日子了!”

他越说越怒,猛地一掌拍出。砰的一声,那红木方桌给他掌力震得四分五裂,茶壶、茶杯跌个粉碎。

林夫人浑身一颤,定了定神,突然走过去扶住林镇南,转身向房门走去。

林天南一惊,喝道:“你做甚么?”

林夫人道:“我的丈夫回来啦,我要跟了他走。”

林天南怒道:“混帐!混帐!我是一家之主,我……我是武林盟主!没我的话,你怎敢说走就走?”

林夫人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道:“十五年前,我自己做下错事,可也受尽了煎熬,还不够么?你不许我走,我还是要走的。你是武林盟主,你的武功好,没人打得赢你,你若不喜欢,大可以一剑将我们杀了,可我仍旧要走。”脸上毫无惧色,转身又行。

林天南额角上青筋暴起,一弯腰,拾起长剑,喝道:“你……你说甚么?你敢再说一遍!”

林夫人头也不回地道:“我说,我从前错了,现下明白了,悔悟了。你今天就算杀了我,我也要陪着自己的丈夫……”

话音未落,林天南突然嗔目狂叫,手中长剑奋力掷出。

他盛怒之下,倾尽了全力,这一掷的势道何等刚猛?

“噗”的一声,正中林夫人背心,长剑登时穿胸而过,直没至柄。屋里屋外,四人同时惊得呆了。

林夫人慢慢转过身,看着林天南,讶然道:“你……你……" 伤处血如泉涌,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林镇南向后倒退几步,晃了两晃,也是一交坐倒。

林天南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呆了一呆,大叫一声,抢上前去。

他一时冲动,伤了林夫人,心中的懊恼悔恨,实是无以复加。

当下出手如风,连点了她背上几处穴道,先行止血,而后小心翼翼抽出长剑。

这一剑透胸而出,伤得极重,眼见林天南武功再高,却也救不活她了。

林镇南爬过来抱住林夫人,叫道:“阿月!阿月!”想起从前的恩爱,心中酸楚无限。

林夫人慢慢睁开眼,勉强冲林镇南一笑,道:“镇南哥,我……我对你不起。你一走十五年,不肯回来,不晓得我有多悔……昨天如儿带了李逍遥来看我,我……我心里突然很怕,原来他是你的徒弟,怪不得了……怪不得了……”喘息一阵,又道:“镇南哥,如儿长大了,我却看不到她嫁人的那一天,你说是不是好遗憾?”

林镇南点点头,霎时间恩仇尽泯,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直淌下来。

林夫人转过脸去,看着林天南道:“天南,老天爷眼睁睁看着你害了我一世,到头来终于又教我死在你手里。可是……可是我不恨你。现下请你……请你把我的琴拿给我。”

林天南脸色凝重,连声答应,三步两步奔了出去,片刻便捧了瑶琴回来。

林夫人大口喘息,望着林镇南道:“镇南哥,你心里定要奇怪,干么这时候拿琴过来?我……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你不想听我弹那首‘长相思’么?你从前最爱听的,是不是?十五年啦,我每日都要弹上几回,可惜你离得太远,却听不见的。我……我现下就弹给你听……”挣扎着爬起身,盘膝坐了。

林镇南泪如雨下,只听丁冬一声,琴弦轻颤,林夫人慢慢弹奏起来。

屋外大雨如注,却掩不住低沉的琴音。

李逍遥呆呆地站在窗外,只觉那曲调微婉清妙,似悲似怨,如泣如诉,听得人心也碎了。

林夫人弹奏片刻,头脑中一片晕眩,渐渐合上眼皮。

这支曲子不知已奏过几千几万遍,熟悉得再也不必睁眼去看。

可是不知怎的,此刻指间沉重无比,那细细的琴弦竟似不啻千钧之重。

她瞑目运指,面露微笑,仿佛看见了天下间最美的事物。

口鼻之中,鲜血却在不住淌出,一滴滴都落在襟前,远远望去,恰似盛开了一丛火红的杜鹃花。

林镇南心如刀绞,突然间喉头一热,“波”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那琴音陡然间一颤,突然由低转高,尖利跳脱,仿佛一头盲了眼的青鸟,在屋中疾上疾下,乱撞乱飞,直欲破窗而出。

李逍遥的心也跟着那琴音跳动不休,几乎跃出了胸腔。

琴音拔到极高,连转几转,似乎再也无以为继,只听啪的一声,琴弦迸断,林夫人身子一歪,慢慢软倒。

屋子里二人有如石像一般,凝立不动。窗口破处不时吹进一股强风,挟着冷冷的雨点,吹得灯影闪烁飘忽,便似二人心境般飘摇不定。

李逍遥心下凄然,不敢相信这位千娇百媚的美人竟这样地去了。

蓦地里想起那幅嫦娥奔月的画来:“是了,是了。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晴天夜夜心。她做了错事,自知对不起师父,只怕这十几年来日日悔恨,眼泪也哭得干了。”

林镇南眼中含泪,两手托住林夫人的身躯,慢慢站起身来。

林天南双拳紧握,喉结一上一下,疾速滑动,哑声道:“大哥,你……你……”林镇南迈步直行,恍若未闻。

“砰”的一声,碎木支离四飞,门板给他撞出一个数尺宽的大洞。

林镇南身躯微晃,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形更不停留,出了房门,纵身一跃,飞一般去了。

李逍遥向屋内一张,见林天南呆望着房门上的大洞,神情委顿,一动不动,只片刻工夫似乎便苍老了十岁。

心知他剧变之下,心神激荡,两耳有如失聪一般,纵有再好的内功也听不到外面动静。

当下慢慢退到墙边,越墙而出,心道:“师父给林天南这狗贼打了一掌,受伤不轻,我看看他去。”展开轻功,循着林镇南去向追了出去。

此刻夜黑如墨,豪雨倾盆,偶尔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见狂风吹卷雨点,斜飞横窜,漫天乱舞。

李逍遥冲风冒雨,奔到庄门附近,忽听有人嘶声大叫:“啊,蛇妖!是蛇妖!……南院里来了蛇妖!来……来人呐!快来人呐!”过得片刻,远处也隐隐传来呼喝之声。

李逍遥吃了一惊,心道:“这里怎会有甚么蛇妖?”想起赵灵儿住在南院东厢房,更是心焦,顾不得再追林镇南,当即兜了个圈子,折回后园。

来到南院拱门外,远远便见廊庑下有人高举火把,四下里影影绰绰,站着二十多人,东厢房里却是黑洞洞的,全无半点光亮。

李逍遥奔到廊下,见厢房门前立着五六名大汉,手持刀剑,都是林家值夜的护院。

一群丫鬟、老妈子更在五人身后散开,看见李逍遥到来,欢声叫道:“好了,好了!姑爷到了。”

李逍遥不见赵灵儿同刘晋元,伸手拖过一名护院,喝问:“屋里的人呢?”

那护院结结巴巴说不明白。

众人壮着胆子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乱说一通,李逍遥听了半天,越听越是糊涂。

身后有人低声喝道:“都给我让开!”

人群向两旁一分,林月如手提长剑,快步而至,看了一眼李逍遥,问道:“赵姑娘呢?”

李逍遥急得满头大汗,道:“只……只怕还在里面。”

林月如皱了皱眉,向众人道:“都退远些。”众人依言退开。

林月如抢上两步,飞起一脚。只听“砰”的一声,房门大开。众人见屋内漆黑一片,心下害怕,发一声喊,逃得更远了。

李逍遥心道:“我也是急糊涂了,何必同这些人缠夹不清?白白浪费许多工夫。”抽出长剑,迈步便往里闯。

林月如一把捉住他手臂,道:“等一等,我先进去。”向身后叫道:“火把拿来。”

李逍遥手臂运劲,向外一摔,却没甩脱。

有人递过来一枝火把,林月如伸手接过,深深吸了口气,将长剑举在当胸,迈步进屋。

李逍遥仗剑跟入。

火光映照之下,只见屋内桌椅东倒西歪,一片狼藉,衣服等物散落满地,便如刚遭了台风一般,哪里有赵灵儿的影子?

李逍遥心头一凉,叫道:“灵儿!灵儿!”

林月如给火光照得两眼发花,见屋内无人,收起长剑,转身揉揉眼睛,正要招呼众人进房,忽然手腕一紧,给李逍遥死死攥住。

林月如惊道:“怎么?”

李逍遥“嘘”了一声,作个手势,两眼死死盯住她身后,颤声道:“那……那是甚么?”

林月如屏住呼吸,果然身后传出“沙沙”的声响,响声细弱,便似蚕食桑叶一般。

她头皮一阵发麻,不敢转身,慢慢抽出长剑。

火光明灭,剑身上映出的影像也似有似无。

林月如匆匆一瞥,恍惚中看见有甚么东西在身后缓缓升起,心下立知不妙,手臂一振,长剑后甩,身子向前疾冲。

“叮”的一声轻响,那剑不知给甚么东西磕得横飞出去,插入壁间。

李逍遥大叫一声,抢过她手中的火把,高举过头,只见屋角的屏风后,一条五色斑斓的大尾慢慢缩了回去。

那长尾上鳞似重甲,通体滚圆,足有水桶粗细,似乎是一条大蛇!

林月如叫道:“蛇妖,是……是蛇妖!”惊惧之中,居然略带欣喜之意。

李逍遥全身寒毛倒竖,心中怦怦乱跳,暗骂:“这蛇妖是你相好的么?叫这么响干么?”比了个手势,教她守住房门,自己慢慢转向屏风左首,足尖抵住半个打烂的茶壶,想要踢过去惊它出来。

就在此时,只见那屏风猛地一晃,便如给一只无形的大手奋力一提,竟然离地而起。

李逍遥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向后跃出。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有如山崩地裂,震耳欲聋,后墙不知给甚么东西撞坍了半边,屋内烟尘漫起,劲风鼓荡,火把登时熄了。

李逍遥呛得连声咳嗽,摸黑退到门口。

过了半晌,尘埃落定,响声歇止。

黑暗中只听" 噼啪" 不绝,却是狂风挟裹着雨点自墙洞倾泻而入,打在破裂的屏风之上。

林月如拉着李逍遥,悄声问道:“看见了甚么?是……是不是蛇妖?”

二人掌心相握,满手湿凉,才晓得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李逍遥摇摇头,丢下熄灭的火把,正要招呼门外送亮子进来,突然电光一闪,照得满室雪亮。

借了转瞬即逝的亮光,二人这回都看得分明,果然有一条粗长的巨蟒正自穿过墙洞,向外游去。

那蟒身已半在墙外,看不到彼端,可是仅度其尾长,便已在三丈开外,实是一条大得惊人的巨蟒。

二人不由得相顾失色。

李逍遥心忧赵灵儿的安危,无暇多想,几下将身前的杂物踢开,冲到墙边。

“喀啦”一声,头顶上响起一个炸雷,片刻过后,闪电连发,一道接着一道,照得四下里雪亮。

那巨蟒倏屈倏伸,游动极快,眨眼间到得院墙之下,跟着身躯扭转,人立而起。

李逍遥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见那巨蟒上身肌肤光洁,胸乳高耸,竟似个赤裸少女的模样,不由得呆了一呆,失声叫道:“灵儿!灵儿!”闪电暂歇,四下里一片漆黑。

李逍遥眼前晃动着那少女赤裸上身的影像,一时间心胆俱裂,暗道:“那是甚么?是一条美人蟒?是……是蛇妖将灵儿吞了下去?不,不,不,多半……多半还是我的眼花了。”

惊惶中只觉香气大盛,一个柔软的身子靠了上来,却是林月如。

李逍遥定了定神,心道:“外面一团漆黑,我这样追了出去,可别中了蛇妖的暗算。”只这一转念间,电光亮起,照出墙外风疾雨骤,树动枝摇,却哪还有蛇妖的影子?

李逍遥又气又急,正要纵身跃出墙洞,只觉手上一紧,给林月如一把拉住。

雷声隆隆中,只听林月如叫道:“你做甚么?”

李逍遥急道:“快……快追,灵儿给蛇妖捉去啦!”

林月如还未答话,忽听身后有人沉声说道:“不必追了!”

火光亮起,林天南当先走入,身后一名家人举着火把,跟着又有十余名男女鱼贯而入,那屋子里登时站得满满当当,再也无处落脚。

李逍遥见他眉头紧锁,脸色不豫,只当是为了林夫人的死难过。

林月如叫了声“爹”,道:“赵姑娘给蛇妖捉去啦,为甚么不追?”

林天南面沉似水,目光缓缓在二人脸上扫了个来回,道:“是冬梅最先见的蛇妖,教她自己说罢。”

李逍遥见人群中站着一个圆脸的丫头,神色甚是惊恐,认得是先前见过的冬梅。众人眼光都转到她面上,等她说话。

冬梅舔舔嘴唇,道:“我……刚才我听见厢房里面赵姑娘在叫,就赶过来查看,谁知……谁知……”想起片刻前的一幕,实是吓破了胆,不敢再说。

林月如安慰道:“别急,慢慢地说,你看见了甚么?”

冬梅道:“是,是。我慢慢说。我进屋以后,看见……看见那,那蛇妖在屋子里发疯似地翻来滚去,东西给它打坏了不少。我吓得呆了,也忘了逃走。那蛇妖这时候转过身来,对着我看,我见它……它上身是个年轻女子,下……下面却是一条蛇尾,长得吓人。它……它似乎就是……就是……赵姑娘!”

她这段话说得颠三倒四,结结巴巴,可是每一个字吐得都极为清楚,绝无半点含糊。众人听到末尾一句,突然脑子里一愣,不晓得是何意思。

李逍遥眨了眨眼,奇道:“甚么?”

冬梅道:“姑爷,我说,蛇妖它……它就是……赵姑娘。”

众人嗡的一声,退至门口,都看着李逍遥。

李逍遥面红耳赤,猛冲两步,怒道:“你……你……你他妈放甚么狗屁?”一时间又惊又怒,情急之下,粗话脱口而出。

冬梅吓得连连后退,可是嘴里兀自说道:“姑爷,我,我没说谎。我进屋之时,蜡烛尚还亮着,看得很是清楚。那蛇妖光着身子,委实就是……赵姑娘。”

李逍遥叫道:“放屁,放屁!”眼光游动,在众人脸上逐一扫过,终于定在林天南脸上,点点头,道:“是了,我晓得了。好个林前辈,好个林盟主!你……你做的好,你……我告辞了!”手臂一振,推开林月如,嗖地跃出墙洞,疾驰而去。

他原想说:“你伤了我师父,丑事又给我听了去,只恐传出来丢脸,就来了个先发制人,恶人先告状,猪八戒倒打一耙!是不是?”可是毕竟晓得这事干系重大,没敢说出。

林月如猝不及防,给他推了个趔趄,心中一凉,叫道:“喂,喂!你……你等等我!”便要追出。

林天南喝道:“如儿!你给我站住!”

李逍遥暗暗冷笑,头也不回地去了。

屋外雨点渐稀,却仍是星星点点,下个不休。

李逍遥一口气奔出林家堡,沿路查看,见泥泞中一道蛇迹宛然如新,迤俪向西面去了。

当下一提气,发足狂奔,犹似足不点地,直奔出七八里远近,来到城西的大山脚下。

此刻天渐放晴,星斗满天。

可是城外地僻山荒,榛莽丛生,反倒愈加难寻,最后干脆便断了线索。

李逍遥心急如焚,砰地在树上打了一掌,忍不住仰天大骂。

他连日来遭际颇奇,诸事不顺,想到师父被林天南打成重伤,赵灵儿又莫名其妙地失踪,还给人冤枉为蛇妖,实在怒愤填膺,骂得更是起劲。

旷野无人,他朗朗的骂声远远传了开去,回音不绝。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叫得累了,这才住口不骂,走进左首的树林,拣个树桩坐下。

茫然看看四周,林深叶密,星光难以照入,隐约看得到光秃秃的大石,以及重重的树影。

他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全没半分计较,只是恨恨地想道:“林天南这老贼欺世盗名,十多年前做下恶事,如今又亲手打伤我师父,杀死林夫人,罪不可赦。此仇不报,老子誓不为人。我若不揭开他的假面,让天下人看看他的真面目,更枉了师父教我一场。”想到这里,恨得极了,又忍不住破口大骂。

过了半晌,又想:“灵儿凭空失踪,多半同那蛇妖有些关系,否则怎会这般巧?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灵儿不见,它便出来?唉,老子平时鬼点子不少,偏偏这时候没了主意,倘若这一次不见的是我,灵儿她心思细密,遇事不乱,定有法子将我找回。”想想实在心焦,起身穿林而出,顺着山势一路向上,走到一处山涧边,忽听下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之声。

李逍遥心中一喜,见那山涧不深,便攀缘而下,循声看去,只见乱石中赫然躺着两个人,浑身精湿,一动不动。

李逍遥不由得又惊又喜,大叫一声,抢上前去。

那男子遍身泥水,双目紧闭,似已昏迷过去。

那女的脸色惨白,身躯僵硬,早已死去多时。

果然便是林镇南夫妇。

李逍遥叫道:“师父!师父!”一搭林镇南腕脉,但觉脉息混乱,忽快忽慢,肌肤冰冷,若不立即施救,果然是难以挨过当晚。

他伸掌在林镇南头顶上一按,催动真气。

这内功虽是初练,但蜀山派乃是仙侠一流,炼气之术岂同小可?

一道真气贯入林镇南百汇穴,登时全身一颤,张开双眼。

李逍遥喜道:“师父,师父,你老人家觉得怎样?”

林镇南目光浑浊,便似两汪浑水,盯着李逍遥看了半晌,道:“啊,是小……小李子……”猛然间想起一事,双手一翻,抓住李逍遥的手腕,叫道:“月华!她……她在哪里?月华在哪里?”便要挺身坐起。

只是他受伤极重,又强奔了十里,失足摔下山涧,已是极度虚弱,哪有力气坐起?

勉强挣扎了两下,脏腑震动,鼻子里流出血来。

李逍遥心道:“月华是哪个?”但随即省悟:“是了,我这位师娘兼丈母娘的闺名叫做月华。”

只觉林镇南手掌如冰,可是十指有如钢爪一般,抓得自己腕骨几欲断裂,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道:“师父,师娘她……她好好的在这里,你放心,你放心。”

林镇南头颈转侧,看到林夫人的尸体,登时记起前事,喃喃地道:“啊,我忘了,我忘了。月华她……她已经……”扑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李逍遥颤声道:“师……师父,你……你……你等一等,我这就去……找大夫,我去找大夫……你等一等。”眼见半夜三更,荒山深涧,又到哪里去请大夫?

何况林镇南受伤极重,只怕连半个时辰也难撑过,即便自己赶回苏州城,请来大夫,只怕也已无济于事。

心里又急又怕,泪水在眼眶里滚了两滚,掉落下来。

林镇南道:“傻小子,你哭个甚么?师父好渴,你……有没有水?”

李逍遥连连点头,道:“有,有!”四下张望,抱着林镇南走出两丈,将他放到一块大石上躺倒,又将林夫人的尸体也抱过来。

而后寻了一张树叶,拢作杯子,去山涧里舀了一杯泉水回来,喂林镇南喝下。

林镇南喝了几口水,精神似乎好些,仔细打量了打量李逍遥,勉强笑道:“嗯,哪里学的高明内功?不赖,不赖。可……可比我这个师父教的强得多了。”

李逍遥将巧遇酒剑仙,蒙他传功之事说了,又讲了来苏州城的缘故。

林镇南点点头,道:“嗯,我早就晓得,你这孩子聪明伶俐,今后定有一番作为。”

李逍遥见他受伤极重,忙道:“师父,你别说话,先静静地躺一会儿。我……我去城里请大夫过来……”

林镇南惨然一笑,道:“傻孩子,你晓得甚么?”喘了几口气,又道:“师父……这回是不行了,天南的气剑指厉害,我打他不过。”

李逍遥哭道:“你……你别胡思乱想,等伤好了,你……你……你还要教我武功……”

林镇南轻叹一声,喃喃地道:“武功是教不成啦,逍遥,你的性子虽然略嫌浮躁,可是秉心忠孝,是个好孩子。师父功夫低浅,没教会你甚么,有一句话,你要牢牢地记在心里。”

李逍遥见他已是气息奄奄,心中酸楚,含泪点了点头。

林镇南道:“师父来西山村隐居,收你为徒,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知你自幼雄心勃勃,盼着成为一代大侠,但大侠又岂是这般容易做的?江湖之上世情诡险,人心难料。是非之间,有时甚难分辨,好人也许是坏人,坏人也许有不得以的苦衷。师父年轻时自以为得志,后来遇到一桩大事,才变得这般小心谨慎……你……你坐好了,师父将一段往事说给你听。”

李逍遥脸上挂着泪珠,怔怔地点了下头。

月上中天,夜空朗彻。林镇南眼望苍穹,幽幽一叹,果然说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