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舒宁的伤势才转好。

她出院那天,穿着白衬衫,面色肃杀的舒缓终于出现了。

舒缓双手抱着鲜花,突然出现在病房里。

正在收拾东西的舒宁一转过身,顿时愣了一下。

舒缓上前,将鲜花塞进她怀里。

鲜花浓郁的花香钻进她胸口处,溢满她周身。

灿烂的向日葵混搭香水百合,清雅的小朵茉莉躲藏在其间,而那翠绿的长叶则装饰在花儿旁。

她还是头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却没想到这第一人会是舒缓。

舒缓将右手挂在左手臂上,明亮的光线落在她身上,她微偏过头,有意躲过热情的阳光。

“那人已经死了,我们和解吧。”舒缓薄唇动了几下,说出的话让舒宁有些疑惑。

她若没记错,先前的舒缓对她是恨之入骨,巴不得她死的吧?

可如今,舒缓自己却先提出了和解了请求。

舒缓顿了两秒,她从包里拿出一份股份转让协议,递给舒宁,并平静地说:“过几天我就移居国外了,公司的股份我用不着,留给你了。我已经安排了专人帮你打理,你不必烦忧。”

舒宁听她讲完,仍旧没有如她所愿,接过协议合同。

她问舒缓为什么,舒缓抿紧薄唇,正眼看她,答非所问:“他死了,墓碑在南园那边,想看可以去。”

舒缓将协议书压在柜子上后,走向门口。

走到一半,她低声说了一句:“自己保重。”

空气寂静得可怕。

舒宁站在窗边,舒缓慢步走在医院的小路上,路的尽头另一个与舒缓着装相似的女人走近舒缓,和舒缓交谈了几句。

不知道舒缓说了什么,那女人笑了,她挽住舒缓的手臂陪着舒缓,向更远处走去。

舒宁隐约觉得那女人面熟,她略加回忆,立即找到了答案——前几天刚离开的秘书,正是舒缓身旁的人。

阮玟进来时,她还呆立在窗前。

阮玟隐秘一笑,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双手绕过她肩膀,捂住了她的眼睛,俏皮问道:“我什么时候来的?”

“前一秒。”舒宁不假思索地回答。

阮玟继续问:“你在看什么?人还是景物?”

“你,”舒宁说,“我在看你什么时候来。”

阮玟假意说不相信,但笑嘻嘻的表情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拉下手,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舒宁身上。

舒宁身体尚还孱弱,她无奈地推了推背后的阮玟,说:“你再不松手,等下倒了我可不负责。”

“没事,我负责就好。”阮玟说是说,还是拉开了一点距离。

舒宁趁机转过身,好奇地问:“不是说今天很忙吗?还有时间过来?”

“你更重要,我有什么办法?”

阮玟低下头,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她的唇瓣。

舒宁垂下眼帘,复又抬起。

她拉下阮玟的衣领,主动贴了上去。

像是垂死的病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缠着阮玟,狂烈而不容反抗。

阮玟没有异议,任由舒宁掌握了主控权。

秋风穿膛而过,无声无息,带走了一抹香气。

舒宁收拾完东西,跟阮玟回了家。

至于舒缓派人交给她的老宅钥匙,她看也没看一眼。

对于舒缓她一直保有三分疑问,舒缓的种种表现,一点都不像她记忆中的人。

舒缓离开的前一个夜晚,舒宁收到舒缓的邀约。

短信上写,希望能和她谈谈。

舒宁回复了一个好字,在约定的时间,到了约定的地点。

她到时,包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

服务员领她到后,也离开了。

她坐在位置上,从手机里翻找到舒缓的号码。

她还没打出去,人就来了。

只是来的人,不是舒缓,而是舒缓的秘书,那时她看到的女人——孙念风。

孙念风拉开她对面的凳子坐下,板着的脸柔和了许多。

孙念风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身体好一些了?”

“嗯,好多了。是你约的我?”舒宁倒也不惊讶。

来的人是谁其实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她想知道的,她相信,孙念风肯定是知道的。

孙念风也没解释为什么是她来。

她将一张陈旧的照片推到舒宁眼前,直接说出了目的:“明天我和舒缓就离开这里了,我希望你能去送她。”

舒宁拿起照片细看。

照片里,两个小人儿抱在一起,笑容灿烂。

她们的眉眼极其相似,区别只在于,一个看起来显然比较小,另一个则比较大。

她记不清关于这个世界的她和舒缓小时候的记忆,但第一眼,她还是认出了,那就是小时候的她和舒缓。

孙念风趁她看照片的空档,拿起杯子喝了两口。

等舒宁放下了照片,她才接着说:“这是她压在箱底的东西,你大概不清楚。”舒宁预感到她要说什么了,她提前问出自己想问的:“车祸是舒缓设计的?”

孙念风嘴角微勾,嘲讽之情,不言而喻。

她抬起头,冷漠地问:“你觉得,她做事会这么贸然?”舒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之前的她,被憎恨蒙蔽了双眼,因此忽略了很多奇怪的现象,如今重新回首往事,一个大胆的猜测隐隐浮现出水面。

孙念风看着与舒缓有几分相似的舒宁,脑海里闪现出昨夜舒缓醉酒时的痛苦模样。

她轻叹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把事实告诉了舒宁:“不管你信不信,她从来没有想害过你。每次她害你时,你又有那次真受过严重的伤,还是你真幼稚的以为,世上总有那么巧合的事,你一有问题,立即会有陌生人出现帮你的忙。

这么说吧,舒越敬把你们当玩具,看你们相互残杀,若没有她一路披荆斩棘,设计制造那些表象,你们早就都被到孤岛上喂野狼去了。”

孙念风说:“你出事后,她守着你,两天两夜不吃不喝。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她不想你死,我却希望你再也醒不过来,最好断气。”

舒宁低头一笑。

“可惜没能如你愿。”

“挺遗憾的。”孙念风指腹滑擦杯口,漫不经心,“说了那么多,我只想告诉你——她一直在等你能释怀。明天去送她吧,余生,你都可能不会再见到她了。”

孙念风缓缓地说着,语气有些沉痛。

她陪着舒缓一路走过来,只有她能明白,舒缓做出远离自己亲妹妹的决定时,是有多么心痛。

外人看起来,舒缓铁石心肠,雷厉风行,而她看到的,却是舒缓狠厉之下,小心藏匿的柔情。

她深深看了一眼舒宁,站起身,微俯身说:“拜托了。”

舒宁心想,这或许也是她最后一次和幻境中的人接触了。

她点头询问了时间。

孙念风道了谢,就离开了。

一桌的餐点没有人动过,舒宁自己吃了一点,也离开了。

回去的路途中,舒宁在一瞬间终于想起,她当初答应完成任务的起因是什么了。

不是为了报复,单单是为了一个答案。

她那时是想知道,舒缓为什么要在她坟前痛哭和忏悔。

她抱着抱枕,坐在客厅里,亮着灯,等上晚班的阮玟。

阮玟下班回来。

舒宁见到笑意暖暖的阮玟时,会心一笑。

其实,阮玟等了她那么久,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她的答案而已。

而最终的答案,当然是:

“我爱你。”舒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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