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湲湲听到刘殚诚的话马上安静下来,当年秦家遭了匪患一夜灭门之事京中人尽皆知,这句话里负担的沉重,也让她不由得心软下来。

然而这件令人胆寒的祸事,赵湲湲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若是在旁人看来,刘殚诚的反应大得有些过头了,可是只有他知道那一夜的情形何其恐怖,以至于到了现在,他也常常惊醒,手脚一片寒凉。

秦父本是赵昱沨的同期,两人私交甚好,不然也不可能订下儿女亲事,只不过与赵昱沨的圆滑老练不同,秦父却是个正直不阿之人。

今上对于这样的臣子极为欣赏,对他委以重任,秦家本来也有些根基,家门虽然比不得那些显赫权贵,却也算得上兴旺。

那时的刘殚诚还是秦时璋,少年聪慧可爱,又难免有些调皮,但是对着家人与湲湲总会展现出一些少年青涩的温柔。

事发的那一天,年幼的秦时璋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对,后来回想时才发现,父亲在这之前时常愁眉不展,有时还会在书房奋笔疾书,只不过他并不知道父亲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只是和普通的少年一样学堂进读,快乐玩耍。

那天晚上父亲终于露出笑意,直说不负圣上所托。

秦时璋见到父亲高兴自然也跟着高兴,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过晚饭,父亲又考校了一番他的功课,秦时璋对答如流,在父亲的夸奖下回房休息,正巧那天他的乳兄也来看望母亲,秦时璋与乳兄年纪相同,又自小亲近,当晚便笑闹着睡在了一起。

夜半三更时,沉睡中的秦时璋被乳母推醒。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惨淡的月光幽幽的映入眼帘,他看到乳母满脸惊惶,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奶娘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我去找母亲给你做主……”

秦时璋话没说完就被乳母捂住了嘴,她捂得力气太大,弄得他有些疼,而且她的手还在剧烈颤抖。

她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叮嘱道:“哥儿别说话,你踩着我爬到房梁上去,快点!”

乳母平时对他极好,秦时璋虽然不懂她想要做什么,却也乖乖照做了。

他手脚并用地踩着乳母的肩膀爬到粗大的房梁上,就听乳母抽泣着说:“一会不管看见什么也不许出声,天亮以后再下来,哥儿要是不听话,往后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奶娘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他,秦时璋以为自己让她生气了,赶紧说道:“奶娘别哭,我听话,我不出声。”

乳母点点头,抬手理好自己散碎的头发,哆嗦着躺到他的床上,将自己的儿子牢牢搂进怀里,秦时璋仿佛听到一声抽泣,只是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吓得不敢出声。

眨眼间浓云遮蔽了天上最后一丝月光,房门无声打开,几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悄无声息地进了门。

秦时璋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趴在房梁上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们看了看床上睡着的母子,又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一人按住母子的口鼻,另一人几乎同时手起刀落,床上的两人微微挣扎两下就再也没了动作。

那些人又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搜了半天,最后处处都搜了个遍才快速离开。

整个过程对于目睹一切的秦时璋来说仿佛穷极一生的漫长,其实只是过去短短的一点时间。

那时秦时璋只是个孩子,他甚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浑身僵直地趴在房梁上默默流泪,就这样生生挨过了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夜。

他也想过家里进了贼,为什么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但是隐藏在问题后面的答案太过可怕,怕到让他不敢去想。

当第一缕晨光从窗棂里钻进来的时候,秦时璋再也忍不住一个翻射跌落下来。

他顾不得自己摔得有多疼,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边一看,乳母和乳兄仿佛还在安睡,只是颈间的血已经变成了酱红色,洇湿了他们胸前的衣裳。

秦时璋愣愣地站着,颤抖地伸出手,小声唤道:“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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