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李辰把陶柔送到机场,看她细细的胳膊拉着个大箱子走向自助机,转弯时几乎要撞到附近的椅子上。

他上去夺过了箱子,三下两下称好重打好了标签递给工作人员。

陶柔冲着他笑了笑说:“走啦,寿星。”她往安检走去,背影在拥挤的队伍中显得特别瘦小。

“柔柔!”他忍不住出声叫了她,“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消息。”

陶柔转身点了点头,以潇洒的样子向他做了个“回去吧你”的手势,消失在了安检口。

陶柔坐到候机厅角落的一个空座,准备小憩一下。可能昨天晚上心神消耗过大,这会儿她觉得自己站着都吃力。这时手机响了。

“柔柔,要出发了吗?”手机里传来崔秋早的声音。

“嗯,在候机厅。”

“给你发的照片看了没?”

“看了,恭喜露露姐啊,母子平安。”

“看了就没什么想法?露露就比你大一岁。”

“我这不还在忙装修房子嘛。”

“又找借口,我说我们当爸妈的帮你们装你们还不愿意……”

陶柔觉得头疼起来,她觉得以崔秋早和陶国强的装修风格,李辰可能会当场卖房,所以早早地拒绝了两位长辈的好意。

“我们自己能行。现在快期末考试了,接下来还有暑假招生,你们那家教中心也挺忙的啊。”

“好,好,反正你就是不听话是吧。你真是不知道,我现在看到人家抱着小娃娃就忍不住要上去摸一摸逗几下。孩子一逗就笑,哎呀真是太好玩了……”

“妈我要准备登机了。”

“哦,那注意点,去吧去吧。今天说的这个事儿,你别不放在心上啊……”

陶柔挂了通话,闭眼又咪一了会儿,直到登机口的队伍都快进完的时候她才懒散地起了身。

东市她是第一次来,这边比江市更闷热,但绿化很好,空气有清新的味道。

制造商是老合作关系了,事先也跟陶柔邮件来往很多次,周一见面后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物料昨天就拉到仓库了,这会儿正在往生产线上配送,保证明天准时开工。”

对接的负责人递给她一个安全帽,带她看了明天开动的两条线,又一起清点了所有零部件。

幸好,没什么大问题,陶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站了一上午,腰都有点撑不住了。

下午负责人又热情地带她参观了一圈工场,跟明天生产线上的两个小组长开了一个短会,她感觉体力已经快到极限,就客气推辞了制造商方晚上的饭局,早早回酒店休息了。

陶柔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缓了过来,她本想点个外卖,可又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吃点什么本地特色的未免有点可惜。

于是她挣扎着起身穿好鞋子,走到酒店楼下一家小店随便点了两个家常小菜。

这边兴吃鹅,江市比较少见,陶柔点了一小碟,坐在临街面的窗口位置,慢慢嚼着。

窗外的风景一点也不好,甚至有些倒胃口。

街对面是个施工现场,蓝色的塑料围栏里能隐约看见一台黄色的大挖掘机停在中间。

吃了一会儿,陶柔看见有几个穿工作服的人从里面陆陆续续地走出来,其中一个大高个儿把安全帽取下来甩了甩头,好像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陶柔是个执拗的近视眼,明明出十步就认不出人但坚决拒绝在工作和开车以外的场合带眼镜。

她饶有兴趣地看向对面那群互相大声说笑的快乐下班人,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给小马达放个假,挺好的。轻松,快乐)

(李辰这会儿应该在家,就着声音外放的小视频快乐地撸管吧……)

“fai lo……” 陶柔梦呓一般用当地方言喃喃念道。

第二天她就快乐不起来了。

上午一切顺利,下午装好的产品到检查工程时全部出现了传感器误报警的问题,整个检测间一片警报声,黄灯闪烁此起彼伏。

她赶快暂停跟传感器相关的组装工程,然后紧急跟江市同个项目的同事连了在线会议,但一直讨论到厂子里都下班了也没有什么进展。

制造商那边的负责人也劝她明天再想办法,今天先一起出去吃个饭。

陶柔正坐在负责人的车里,听着对方公司几个人轮流安慰她时,周部长的电话进来了。陶柔定了定心神,接了起来。

“小陶,怎么回事啊,我听说出问题了。”

陶柔硬着头皮说:“嗯,传感器有点问题。现在正在查原因。”

“这个交货期是已经定死了的,必须尽快解决问题你知道的吧?”

“知道。”

“现在有什么头绪没有?”

“应该不是电路的问题,正在查零件的规格。”

“搞到现在连零件合不合格都不清楚吗?昨天一天你不是都清点检查过了吗?”周部长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安静的车厢里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没有给陶柔回答的时间,继续高声说道:“这个传感器是上个产品就用过的,我听说也出过问题。有跟相关设计沟通过吗?……你再看下那个……什么?你已经不在厂子了?!出了这种问题你要去吃……唉,好,好……”

电话大概持续了二十分钟,陶柔一直在点头:“嗯……是的……好的……我明白了……”

挂掉电话,车里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用同情的眼光看着陶柔。

陶柔从刚才就已经听不进去电话那头的声音了,她强行勾了勾嘴角说:“其实周部长平时也不这样,这回是太着急了才……那个,不好意思啊今天我有点不舒服,你们几位吃好喝好,改天咱们再组局。” 她现在急于逃离这辆车,从沉滞厚重的空气中爬出去,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负责人把她送到酒店门口,嘱咐了几句离开了。

陶柔看着车消失在转弯处,突然被一阵铺天盖地的疲倦感袭倒。

她软软地坐到昨天那个小店门口的花坛台子上,把头低到膝盖,小声抽泣了起来。

(我好没用,我还是……哭了)

王拓今天下班比较晚,从工地出来时就剩他一个了。

他取下安全帽甩了甩头,跟其他工具一起放到背上的包里,掏出烟刚抽了一根出来,就看见昨天一个人吃饭的那个女人正坐在花坛边埋头哭。

他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在女人几米开外的地方来回踱了几趟,终于走近她开口问道:“这……怎么了呀?跟男朋友吵架了?有什么事儿咱好好说,总有办法不是……”

女人停下了抽泣,抬头看他。满脸泪痕的脸,方向是朝着自己,可眼睛里看不到焦点。

他有点结巴:“妹儿啊,你……你看你这么一个大美女,这大马路上的哭成这样多让人担心你啊。”

突然他听到女人问他。

“做爱吗?不谈感情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