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宁仰起头,拉开与她的距离,冷静道:“知道,沈晗。”她拒绝的意味溢于言表,沈晗却不打算放过她。

她越退,沈晗越是挨近。

退无可退时,她忍着想打人的冲动,话憋出了口:“学姐,你太近了。”沈晗不以为意,嗤笑一声。

“你可别躲。”

沈晗的语调异常温柔,她听着,背后的汗毛却根根竖了起来。

无端的,她觉得沈晗在警告她,只要她不照做,下一秒就会出现她不愿看到的结果。

沈晗捏住了她的两颊,逼得舒宁不得不与她对视。

她低下头,一点点亲上了舒宁的嘴角。

悱恻的缠绵令舒宁备受煎熬。

如果现在推开沈晗,她就会错失攻略的最佳时机;如果不推开,日后遇见阮玟,她便没了资格再站在阮玟身旁。

“学姐!”

最后一秒,她闭上眼,别开了脸。

沈晗亲在了她脖颈处。

沈晗咿呀笑着,纤纤素指蜿蜒而上,解开了她腹部的扣子。

沈晗暧昧不明地微弯嘴角:“宁儿是有喜欢的人了?”

她半张开眼,沈晗完美的侧脸被勾勒了出来。

腹部冰凉的触感丝丝麻麻,她抬眼时,沈晗纤长的睫毛也缓缓抬起。

四目相接,寂静的空气中飘荡有无声的清香。

蓦地,她眨了一下眼睛,唇上一片柔软。

沈晗认真地亲吻她,她脑子里却炸开了。

她忽然感觉四肢无力,即使想推开沈晗,也做不到。

沈晗倒也不客气,抓起她的手,直接与她十指相扣。

她吻得很认真,舌尖与舌尖之间,还残留有一点淡淡的草莓味。

那天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离开的,她记不太清了。

后来再回想起时,仅仅清晰记得沈晗鼻尖寒凉的温度。

匆忙逃离后,舒宁回到自己订的房间,关紧门,生怕什么人出现在门后。

她捂住心口,噗通的心跳声紧挨着,一下接着一下,不给人留下喘息的机会。

房间里的灯没有开,她等了许久,与濛濛黑夜大眼瞪小眼。

她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双腿乏力坐在了地上。

木地板岿然不动,坐下去时,像裸着肌肤,贴在铁板上一样。

沈晗交叠着双腿,歪着头,盯着敞开的门口思索了许久。

她拿出纸袋里的草莓,捏起一颗放进了嘴里,腮子鼓动。

噎下后,她舔了一圈湿润的唇瓣,而后加深了笑容:“还是这样的宁儿可爱。”

王新宁过去二十几年,除了在上学这件事情上抗争过外,其余的所有事,她都没有违背父母。

这倒不是她有多听话,而是王父王母折磨人的手段,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高明。

小时候,她如果闹,在外人眼里,他们会展现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一但脱离人群,回到四四方方的院子时,他们又会换上另一副面孔。

那时最常用的手段,无非就是饿她肚子。

经历相同的几次事件之后,她就学乖了。

他们爱面子,不到万不得已,她从来不会在其他眼里,落了他们的脸。

久而久之,他们管不住王庆轩,便习惯拿她来开刀。

好比如有一次,她下晚自习回来晚了,简单吃了一点晚饭后,他们要她把所有的碗都洗一遍。

她没有争,安静照做。

洗完后,王母挑剔地检查,一点瑕疵都不放过。

炕上,王父盘着腿,抽着烟斗。

他的眼睛凹得更下了,血丝混杂在眼白里,昏暗的黄光打在他脸上,整个人看起来阴森可怖。

他直言,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根本嫁不出去。

那天晚上,她作业没写成,倒生生挨了一晚的责骂以及嘲讽挖苦。

等到几天后,她才知道,那天原来是王庆轩偷了家里的钱去抽烟喝酒了。

她不过是个用来泄愤的羔羊。

于是她给人留下了逆来顺受的印象。

但这可不是舒宁喜欢的。

不断振动的手机毫不气馁,一次次响起,到了后面,睡得很死的舒宁才闭着眼爬了起来。

她记得王父王母打来的每一通电话都是用尽嗓子喊的那种,为防止自己耳膜被震裂,她接听后,就放在了床头的红木柜子上。

电话一接通,狂风骤雨般的怒吼响在空寂的屋子里。

她听着,不回一言,直到手机渐渐归于平静,她才拿起来,喂了一声。

“你这死丫头,跑去哪了!?”

“翅膀硬了是吗!”

王母骂骂咧咧,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缓和下了语气:“你现在在哪?”

舒宁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扣扣子。

她仰头瞥了一眼挂钟,“学校。”

“学校!?”王母拔高了音调,她一听到尖锐的声音就松开了手。

过时的旧手机摔在地上,“啪”的一响,黑色的外壳与机身分离,滚到了桌子底下。

沈晗守在门外,嘴里还捣鼓着零食。

舒宁收拾完了,打开门转身之间,与沈晗相撞。

她用余光打量一下周围,向右边挪了一步。

沈晗也不恼,笑眯眯地问:“一起走?”

她一想起昨日的事,心里还有一股闷气。

但到底是气沈晗突如其来的亲吻,还是气自己没反抗,或者是气在那一刻,她竟忘了所有……她开始分不清了。

万千思绪缠绕在一起,彼此扭成一股,辫不得开头,认不出末尾。

“走吧。”她忽视沈晗笑吟吟的表情,绷着脸疾步走在前面。

她们走在A大里,葱茏高大的树木立在道路的两旁;树影斑驳,支离破碎,追随着行人的脚步。

沈晗问:“小宁儿,你脸色怎么了?”

舒宁越走越快,到了后面,几乎是逃跑的姿态。

沈晗饶有趣味地停了下来,仍由她走远。

她知道沈晗在身后,却不想回头。

“欣宁,你鬼上身了?”宿友推了她一下,她回过头,疑惑问:“怎么了?”

宿友“啧”了一声,“看你魂不守舍的,失恋了?”她转起笔,摇了摇头。

再说起王欣宁回家时,村头坐着几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老人们聚在一起,在一棵大榕树下打扑克牌。

在每个老人面前,都压着几毛钱。

不多,好歹起了助兴作用。

日头很大,白光晃得眼疼。

她几年没回来了,村里的变化很大——黄泥土地成了水泥平地,老旧房仍旧存有一些,但是大多数已经被新式楼房替代了。

她拖着行李箱走过去,路中间平摊着薄薄一层牛屎的残迹。

坐在树荫底下乘凉聊天的妇女看到她后,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

王欣宁不喜欢这种眼神。

她清楚地记得,以前村里一个寡妇再嫁时,她们也是用相似的目光坐在酒席上盯着新娘子的。

行李箱的轮子摩擦过地面,轮子滚动的声响打破了寂静的午后。

她家在村里最深处,靠近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她走到家门口,秋田犬冲着她吠。

见到秋田犬她终于放松下了身心,她柔柔地叫了一声:“小田。”秋田犬伸长脖子,嗅了嗅她身上的气味后,嗷呜一声,拖着脖子上的铁链,钻回了简陋的狗窝。

若非要列出她对这个“家”最留恋的东西,全家人加起来,也不抵这条秋田犬分毫。

一想到又要面对童年最大的阴影,她沉重叹了口气。

几年的时光让她记忆中的屋子换了一个面貌。

她进到大厅里,王庆轩正斜着躺在沙发上,举着最新款的流行智能手机打游戏,嘴上时不时爆出几句脏话。

她不动声色绕过他,左右四处转了一圈。

“爸妈呢?”

王庆轩打着游戏没理会她。

她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他跳起来,面色铁青,用脚踢翻了桌子:“草!老子又输了!”

他骂了几句后,才把头转向了王欣宁。

他翻了一个白眼:“你刚才说什么?”

“爸妈呢?”

“去干农活了。”他撂下这句话,大大咧咧走出了门口。

他说话时,她根本没从他脸上看出了任何愧疚之情。

她按着记忆中的路线,绕到院子后边的一间小屋子,推开沉重的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落尘一片,盖满了所有物品。

难闻的气味不遑多让,占据了狭窄的空间。

她退后两步,被灰尘呛了几口。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看到此番场景,心里依然不免有些难受。

若非她还有一点利用价值,或许她也早已连同这间住了十几年的房子一样,被尘埃覆盖,被亲人遗忘了。

她打开行李箱,叠起的衣服中间安静躺着一封鼓鼓的信。

信里装着他们要的钱。

她望着,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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