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就像在黑暗中游弋的大鱼,划着沉沉的寂静的海水在向前游动。

她放在火车窗台前的盛着开水的玻璃杯随着火车的前进微微地摇晃,开水应该早就降下温来了。

玻璃杯被火车有节律的抖动一点点地摇向桌子的边沿,眼看就快要掉到她那边去了,还好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瓶身,但是还是有水从里面溅到外面来了,我们都同时吃了一惊。

“噢,谢谢你!”

她把书放在膝盖上抬起头来说,这是我第二次听见她说的“谢谢”

了,声音里有种柔和的调子。

“不客气……”

我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想我之前要说的那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我终于想起来了,大概就是这句,不过也不太确定。

“我叫王蓉,叫我蓉蓉,你呢?”

她从我手里拿过被子喝了一口水,然后盖上了盖子。

“我叫彭宇,宇宙的宇,听口音你是重庆人吧?”

虽然这样问有点显得多余,只是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话来说。

“是啊,我是重庆铜梁的,你也是重庆的吧?”她说。

我的家乡话本就跟重庆话差不多,再加上大学四年的耳濡目染,如果不是特别细心的本地人还真听不出其中细微的差别来。

“我不是,我是贵州的,我在重庆读的大学,又在那里上班,呆在重庆都有好几年了,算半个重庆人吧?”

我说,我虽然想说我是重庆人,借此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可是我面对的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重庆妹子,万一她听出来就不好了。

“哦,你读的什么大学哦?”她说。

“重庆大学。”

我说,我实在不愿意提到这个名字,它和我现在的处境是多么的不相称啊。

“哎呀,你真厉害,是本科吧?”

她羡慕地说,我知道重庆有句流行在校园之间的顺口溜叫“重大的牌子,西政的汉子,川外的妹子,交大的园子”,重大在重庆名儿可是顶呱呱的。

“是啊。”

我说,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自豪感--可耻的自豪感,我是重大的,但是不是重大建筑系的,我的专业有个很长的名字,以至于我现在都无法完整地把这个专业名称复述出来,可怕的是学的东西又和专业无关,至从入校伊始我就十万分地不喜欢,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丢掉了人生的方向,成了现在这幅颓废的模样。

“你呢?”我问她。

“我可比不得你们大学生,我高考结束就没读了,成绩也不好,不过根本就没想过读什么大学。”

王蓉有点自卑地这样说,也许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她的选择是对的,我当初就该这样选择。

“大学生也没什么,还不是要面对找工作,面对社会上激烈的竞争。”

我说,我只有这样安慰她,也算作是安慰自己吧,“这不,我现在就是去侯马找工作。”我说。

“侯马!”

她惊讶地轻声尖叫起来,把我吓了一跳,“我也是到侯马去的哩,我姑妈家在那里耶!”

“那你是去走亲戚罗?”

我说,我心里有点小小的兴奋,坐火车和一个漂亮的女孩从同一个起点出发,到同一个终点去,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啊。

“不,我也是去找工作的。”她摇着头说。

“那在重庆找多好啊,离家又近……”

我觉得她应该在重庆找份工作。

“你没听说过吗?重庆是”

三线城市的工资,一线城市的消费“,工作不好找,工资又低得要命,消费又高。”她说。

“是啊,是啊,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到处跑了。”

我深表赞同,“重庆是个好地方!”

我说,我还真有点舍不得重庆。

“呵呵,重庆好么?热得要死。”

她说,似乎对重庆没有太大的好感。

“重庆的妹子漂亮啊,都跟你差不多。”

我顺便夸了一下她。

“那你还要去侯马,那多划不来啊!”

她说,重庆妹子说话心直口快。

“身不由己啊,我同学在海关上班。”

我说,我是划不来,可是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事情变得两全其美呢?我把我为什么到侯马去的原因粗略地跟她说了一遍。

“有同学在那边真好,我都没有熟人的,姑妈也是好多年没看见过了,都不知道找什么工作好。”

她说着说着有些失落起来。

“那只有到了才知道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情况,我们能做的就是及时适应并作出反应,“要是顺利的话,你也可以来和我们上班的啊。”

我说,我这叫爱心泛滥,不过我觉得老李是主管的话,安插一个服务类的行业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只要她能胜任的话。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都是萍水相逢,都还不怎么熟悉啊,我还是先找找看吧。”

她呵呵地笑起来,眉毛好看地向上弯起。

“那不可以这么说,出门在外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嘛,成不成也不一定啊,尽量吧!”

我对自己的承诺感到有些惭愧,毕竟我也是去投靠别人的。

“那你要记得哦,不知什么时候到侯马啊,感觉都过了好久了。”

她说,打着呵欠伸了一下懒腰,胸部鼓鼓地向前突出来,看得我脸红心跳。

“我看看。”

我从挎包里拿出那出在火车站买的那本小册子,上面有火车时刻表,“我们现在过了万源站,下一站是安康,天亮的时候应该到得了西安南站,从西安南站过去就只有三个站了。”

我看完后告诉她。

“那也得要明天中午才到得了侯马呀,现在才三点多钟。好困……”

她把膝盖上的书拿上来放到桌子上,打着呵欠说。

“你的电话是多少?”

我连忙一边说一边把电话拿出来,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我怕她睡去后自己也忘了这事儿--这才是重点。

她说了一边自己的电话号码,我记在手机上,又确认了一边,打了一下她的电话,她的电话响了一下。

她掏出手机来保存了,就侧着身子调整姿势准备睡觉,下面不小心踩了我的脚一下。

“对不起哦,踩到你了。”

她的脸霎时红了起来,连忙把腿缩了回去。

“没事,你安心睡觉吧。”

我拿过那本书准备接着看下去,接下来又是我独自一人面对这孤独的旅途了,馨儿应该也睡了吧,她在十二点回了我的短信之后就再也没信息发过来了。

从列车的布满尘埃的车厢玻璃往外看出去,外面黑沉沉的夜笼盖了四野,只看得见铁轨边上被露珠浸得湿乎乎的黑亮的沙石,被从车厢窗户射出的灯光昏昏黄黄地浅浅照着。

下面火车轻吻铁轨时发出的“哐唱哐唱”的声音,韵律鲜明地欢唱叮咛。

远处是一片浓重的黑暗,偶尔亮起一簇簇星星点点的亮光,就像成群的萤火虫在遥远的田野上空向后飞去一般,从眼角飞快滑过不见了踪影。

王蓉侧着脸睡着了,那两个孩子从来就没醒过,两个老人在我们说话的时候眯缝着惺忪的眼看了看我们,现在又重新合上了,换成了高低错落的酣睡声,周围的喧闹的声音早就潜伏下来,也有三两个健谈的大嗓门中年人,还在远处的座位上说着粗俗的笑话,粗哑的声音清晰可闻,这感觉熟悉而又陌生。

每一次坐火车,毫无疑问都要去很远的地方,却总不外乎放假回家和到学校去上学,唯独这一次不一样,既不是去学校也不是回家,我要去一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侯马,这种对未知的新鲜感觉类似于探险,也许比那还要刺激,以至于让我兴奋得睡不着觉,从上车到现在睡意全无。

我很想馨儿,一想到离她越来越远,心里就止不住地恐慌起来,我强迫自己进到书里面去,试图同戴维?

伯恩同呼吸共命运,试图进入凯瑟琳的身体,试图爱上玛丽塔……

可是全然无用,火车已经过了安康站,身边的人只是王蓉翻了个身仰面躺着之外,其他的人依然纹丝不动,就像大理石雕成的一样。

看着王蓉熟睡的清秀脸庞和微微翕动的鼻翼,我真的恨不得周围的人就像空气一般突然蒸发了,就只是我们俩了,以便于我肆无忌惮地吻上她那鲜鲜嫩嫩微微上翘的嘴唇--它让我想起了馨儿那鲜红可人的阴唇,下面不安分地鼓动起来。

我多么想这列车长了翅膀,顷刻之间就飞到了侯马,我和蓉蓉好在火车站开间房,房间里有铺着洁白床单的宽大的双人床,轻柔的淡色调的窗帘随风飞舞,床上一对干柴烈火的男女正在纠缠,发出淫靡的喘息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这个荒谬的幻想让我觉得自己很是邪恶,我告诉自己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我在火车上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艳遇,再说了,对面的女孩这么漂亮,她也未必就能看上我,所以自己还是安分一点好,不要无所谓地庸人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