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大船顺江而下。

这是艘普通的客船,而且有些年头,甲板上的钉子全都已经锈蚀,铁锈从木板缝隙中渗透出来,所以到处都是黄褐色的痕迹。

船行进在一段繁忙的航道上,江面上全都是船,大大小小都有,这艘客船在那么多船里显得很不起眼。

没人会想到,此刻道府和各大门派四处寻找的人居然会藏身在船舱中,用这种缓慢而又悠闲的方式避开他们的搜索。

船是偷来的,船主是一对老夫妻,谢小玉留了一锭银子给他们作为买船的钱。

他费这样的手脚是因为官府加紧盘查,到处都有道官拿着法镜四处乱照,用水遁反而不安全。

好在他要去的地方已经不远了。

“小玉,我们这是去哪儿?”谢景闲探头看了窗外一眼,不解地问道。

在他想来,既然要躲,自然是躲到荒郊野岭中,怎么反倒越来越繁华?

“小妹根骨不凡,虽已过修练的最好时间,但有名师指点的话未必不能有所成就,我打算带她去拜师,顺便将你们安置好。”谢小玉回道。

“难道你不能教你妹妹?”谢景闲一脸疑惑。

这几天谢小玉给他们恶补各种必需懂得的知识,所以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厉害,不但小小年纪就成了真人,手上还有好几部无上大法,更有上古剑宗的传承。

“佛道两门中只要是正经的门派,男师父都不会教女徒弟,因为男女不同,功法上会有差异,修练之时感悟也不同,男修碰到的问题女修可能根本不会有,反过来也一样。女修的烦恼对男修来说,恐怕连想都不会想。”谢小玉连忙解释。

“原来如此。”谢景闲点了点头。

换成以前,知道家里又有一个人可以拜入仙门中,他肯定会笑逐颜开,但是现在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他已经没那样的想法。

他情愿小女儿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君嫁了,也好过面对天地大劫。

谢小玉怕父亲担心,干脆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那个门派叫翠羽宫,在道门中也称得上赫赫有名。还记得我说起过万年前的神道大劫吗?那场大劫中最耀眼的就是十尊者,翠羽宫正是十尊者中兰仙子留下的传承。不过这位兰仙子并没有开宗立派,翠羽宫只是得了她指点的一位女修建立的门派,所以比不得太虚、九曜那般风光。又因为是女修门派,门中全都是女弟子,大多不喜争斗,所以这万年来翠羽宫的地位始终有些尴尬,名为大门派,却比最强的那几个中等门派都不如,不过没人敢惹她们。”他说得很仔细。

“也对。你的身分太敏感,我们如果投靠强势的门派,无异于羊入虎口,如果投靠弱势的门派,那种门派自身难保,说不定会把我们献出去。翠羽宫底蕴深厚,牌子响亮,却又不算太强,确实合适。”谢景闲以为自己已经明白儿子的意思。

他当然不知道儿子在山门里的时候和人没什么交往,连同门师兄弟里都没什么朋友,更别说是派外,所以谢小玉熟悉的女修门派就只有两个——霓裳门与翠羽宫。

说到关系,肯定是霓裳门更近。

不过霓裳门的门风实在太糟糕了,这个门派培养弟子就是为了将她们嫁出去,把妹妹送去那个门派他绝对不放心;翠羽宫就不同了,那是正宗的女修门派。

他倒不怕被拒之门外。他和翠羽宫确实没交情,但是洛文清有。

当初为了补全幻天蝶舞阵,他曾经问洛文清有没有办法。

洛文清是年轻一辈中名列前茅的人物,又是璇玑派的掌门弟子,绝对是很多女孩子心目中如意郎君,按照麻子的话说就是标准的小白脸,肯定讨女孩子喜欢,应该会认得翠羽宫的人。

事实证明他和麻子都猜得没错。

洛文清给了他一枚玉佩,说是百巧仙子姜涵韵的东西。

谢小玉对姜涵韵不陌生,那是和洛文清齐名的人物,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和以前的他绝对属于两个世界。

正午时分,谢小玉将船靠岸。

这里已经是江洲,离大禹州有几万里远,中间隔着九个州,相对安全得多。

不过他不敢在大码头靠岸,官府盘查得很严,他找了一片河滩停下了船。

等到众人上岸之后,他放出一道佛火,将船烧成灰烬,灰烬随着河水朝下游流去。

毁掉最后一点痕迹,谢小玉带着一家人朝着附近的一座小镇而去。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换乘六辆大车沿着大道缓缓而行。

江洲同样也是繁华之地,商业发达,人口众多。

晋元府虽然不错,但是和这里一比就差得多了。

整个中土越往南越是繁华,风土人文的底蕴也越是浓厚。

大禹州十几里难得看到一个村庄,但是这里五里一村、十里一镇,沿路总是能够看到房子,路上的车马行人也多。

这也是翠羽宫与众不同之处。

道家门派大多在深山中,翠玉宫却在江都城外二十里的一座山上,离红尘很近。

或许是因为女人天生喜欢热闹,女修士也不例外。

大车摇摇晃晃走得很慢,正好让谢小玉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去翠羽宫总共有四个目的。

第一,他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有人要对付他?为什么璇玑派没帮他压下这场风波?

第二个目的是和洛文清取得联络。其他人或许不能相信,洛文清却绝对可信,之前他切断和那枚信符的联系,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三个目的是帮小钗找一个师父。

最后一个目的是安置家人。小钗如果成了翠羽宫的弟子,这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不过他要的只是一个名分,一个让谢家在江洲定居下来的理由,想隐瞒身分还是得靠他们自己。

谢小玉正苦思冥想,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锣鼓钹罄的声音。

隔着大片农田,远远可以看到一座小镇,镇口有一群和尚在做法事。

谢小玉拥有天视地听之能,离着虽然很远,仍旧一眼看出那些和尚全都笼罩着或深或淡的佛光,显然一个个都有些真本事。

佛门昌盛并非没有原因,同样是做法事,佛门派出来的人确实有道行在身,虽然境界不高,但是超度亡魂却已经足够。

换成道门,来的十有八九是门下混饭吃的道士,一点道行都没有,不过练了几天气,根本没有入门,这些人与其说是超度亡魂,还不如说是靠法器的力量将亡魂逼走。

“这里居然有佛寺。”谢小玉喃喃自语着。

“小玉,你说得好笑,普天之下哪里没有佛寺?更何况是江洲,这里离出海口只有百里,传说出海不远就是佛门圣地普陀,很多前往普陀朝圣的僧人都会落脚在江洲。”谢景闲有段日子也到处走动,走过的地方不少,江洲对他来说是重游之地。

“道门和佛门有过约定,道门大派百里之内不允许修建佛寺。不管怎么说,那翠羽宫也是道门大派。”谢小玉有些后悔,自己在山门里的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各门各派的了解仅限于书中的记载,所以很多秘闻倒是了如指掌,但是对一些众所周知的常识却一无所知。

“这样说来江洲有很多佛寺?”谢小玉问父亲。

“那是当然。江洲东南紧靠着出海口的地方有一座万佛山,有着小普陀之称,那里大大小小的佛寺有数百座,和尚少说上万,周围数十里全都是庙产,至少有二、三十万农户在替这些大和尚耕地。”说到这里,谢景闲啧啧连声。

谢小玉眼睛顿时一亮。

他没听说过万佛山,证明这里没有真正的佛门宗派,大部分佛寺应该是普通僧院,最多有几家佛门宗派的下院。

毕竟佛道两家的协议还在,江洲东南这片是翠羽宫的势力范围。

当然他也不会掉以轻心,普通僧院中同样可能有高僧。

“看来我还是得继续装和尚。”谢小玉苦笑道:“爹,接下来就要委屈你们一下了,暂时扮作寺院的佃户。”

“自家人说什么委屈不委屈。”谢景闲早已经看开了,他现在更想安安静静地守着几亩地,那才是过日子。

大车在一个村子前停了下来,谢小玉没敢进江都城。官府盘查得很严,进出城都很麻烦,他甚至不敢找一座镇住下,所以找了这么一个村子。

在村子里借宿绝对安全多了,等到明天上路之后,他还会用迷魂术让这个村子的人全都忘记曾经有人在村子里借宿过。

将一家人安顿下来,谢小玉在村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威胁,他施展遁法飞到空中。

这一次他没用剑遁,因为剑遁会发出光亮,他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到了空中,他从纳物袋里取出一副翅膀。

这东西是以细竹丝为骨,以丝绸为面,长一丈有余,宽却只有三尺。

将这东西背在身后,别说修士,即便一个武林高手也可以乘风翱翔。

这东西最初制造出来是为了防备土蛮袭击飞天船的事再次发生,就算船毁了,有这东西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

后来是为了返回中土的航程中,让那些练气境界的修士能够在空中自由飞翔,可惜这东西一直没派上用场。

将这副翅膀背在身后,谢小玉径直穿入云层中,敛气屏息,不漏一丝灵力。

此刻,下面到处都有道府的人拿着法镜四处乱照,这招就是用来对付那些家伙。

用这种办法飞行虽然速度慢了些,却不需要灵力,四周又有厚密的云层遮挡着,云本身就带有非常微弱的灵气,就算底下有人用法镜对准这边,也什么都照不出来。

谢小玉没打算飞太远,他只想看看父亲所说的万佛山。

不过万佛山绝对不是藏身的好地方。

和尚是最悠闲的一群人,说不定有和尚喜欢乱蹿,他不太可能露出马脚,他的家人就难说了。

适合他的佛寺最好离翠羽宫近一些,必须是单独一座,旁边不能有别的佛寺。

万佛山临近出海口,离这里也就百余里,谢小玉飞得再慢,一个时辰也足够飞到那里。

离得还很远,他就感觉底下隐隐传来一阵梵音禅唱,漆黑的夜空中居然有一团虹霞微微浮动着。

换成凡夫俗子绝对听不到梵音、看不到虹霞,这是此地佛法昌盛的证明。

佛法越昌盛,和佛界联系就越紧密,受到佛界的感应就会有梵音传出、有异象出现。

从云层中穿了出来,谢小玉往下看去。

万佛山是一片不算很高的山岭,前前后后绵延十几里,这里确实佛寺林立,几乎每隔几百丈就有一座佛寺,有些地方甚至一座佛寺紧挨着另一座佛寺,出了一家的后门就进另一家的前门。

每一座佛寺都笼罩着或明或暗的佛光,这些佛光并非修练出来的佛光,而是万千愿力所化。

被那佛光一照,谢小玉顿时感觉异常受用。这些愿力所化的佛光就像窖藏百年的白酒弥散出来的酒气,醇香沁人,闻上一闻就浑身舒坦。

不过他随即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吸。

这些佛光是愿力所化,他如果从中得了好处,就必须实现对方的愿望,相当于从别人那里借钱,最后要还还得算上利息。

借愿力修行,等到境界提升之后再想办法偿还,这就是佛门独有的捷径。

反正佛门有转世重修的法门,用不着担心欠债,这一世还不清,下一世继续再还,总有还清的时候。

谢小玉从来没想过转世重修,虽然他修练的《六如法》也是佛家的法门,但是他的路子更接近于道门,所以没必要惹上这个大麻烦。

更何况这些愿力佛光让他熏熏欲醉,绝对不是普通的愿力佛光,里面肯定融合神道之力。

这万佛山上上下下数百座佛寺,恐怕都是大乘佛门一脉,更加不可以招惹。

谢小玉绕着这座山飞了一圈,然后返身回转,他已经大致知道情况。

回去的路上他飞得更慢,一边飞,一边四下搜索。

他飞翔在数百丈的高空,一眼望去,方圆数十里尽在俯视下。

现在是夜晚,佛寺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因为普通人家都已经熄灯睡觉,只有佛寺之中点着长明的灯火。

突然他眼睛一亮。

在一片山坳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点灯光,那是一座佛寺,谢小玉调转方向朝着那边飞去。

稍微靠近一些他就看得清清楚楚,这座寺庙并不气派,前后只有三进,只比普通人家稍微大一些,中间那座大殿里供着佛,灯光就是从那里透出来。

这座佛寺同样笼罩着一团佛光,不过这团佛光清澈澄净,并没有多少愿力的痕迹。

这绝对是一座清静寺院。

寺院四周种植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很大也很密,将庙宇完全遮掩住,要不是从空中飞过,还真难以察觉。

这座佛寺藏于山中,但是离世俗也不远,山外就有一座小村庄,看起来有三、四十户人家。

谢小玉心中大喜,这正是他想找的地方。

他落到地上,瞬间变成三十来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一件灰色僧袍,脚上蹬着一双破烂的麻鞋,好像走了很远的路一样,唯一不容易搞定的就是那头黑发。

谢小玉长叹一声,伸出左掌在头上摸了一把。他的手仿佛是一把剃刀,摸过的地方大片头发纷纷飘落下来,眨眼间就变得光可鉴人。

“不错、不错,你还是光着头好看些。”洪伦海在一旁说着风凉话:“还有戒疤可别忘了。”

谢小玉伸出手指在头顶上轻轻点了一下,手指按下去的地方顿时多了一个白色的印记。

“无趣、无趣,为什么用障眼法?为了表示诚意,你应该用艾草烙。”洪伦海在一旁唠叨着。

谢小玉手中不停,一口气替自己点了九个戒疤。

这倒是说得过去。他是真人,在佛门之中和真人相对应的是上人,能修练到这样的地步,有九个戒疤绝对很正常。

想扮和尚还得有其他东西,至少要有一串佛珠、一个木鱼、一口钵盂。

他轻拍额头,那颗蜃珠顿时从紫府中飞了出来。

这东西可以幻化万千,自然也可以变成任何物品。

他还有洪伦海藏身的那口丹炉也可以千变万化,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东西。

“你小子敢把我变成木鱼的话,小心我告诉别人你是个假和尚。”洪伦海一下子就猜到谢小玉的目的,立刻警告道。

“那你告诉我到哪里去弄一口钵盂?”谢小玉问道。

“这还不容易?你手上不是还有天魔刀轮吗?”洪伦海连忙提醒道。

被洪伦海一提醒,谢小玉这才想起天魔刀轮。

自从他有了自保之力就再也没碰过天魔刀轮,甚至下意识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件真魔器。

从食指上摘下那枚指环,谢小玉随手一晃,那枚指环随着他心念转动,变成一口晶莹剔透、宝光流转的钵盂。

将蜃珠变成木鱼,将丹炉变成佛珠,谢小玉将佛珠挂在脖颈上,怀里揣着木鱼和钵盂,朝那座寺院走去。

那竹林幽深僻静,被夜风吹拂着发出沙沙的轻响。林中的小道是用鹅卵石铺成,走起来很舒服。

小路的尽头就是那座寺院,让谢小玉感到意外的是,寺院的门居然敞开着。

他的心中顿时起了一丝狐疑。

这时,从里面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你来了?”

那声音中正平和,却没透出丝毫灵力或者佛力,说话的人应该不曾修练过。

谢小玉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他迈步跨入大门,转过影壁墙,就看到大殿中盘腿坐着一个老和尚。那和尚有八、九十岁,满脸皱纹,枯瘦矮小,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袈裟。

“施主果然年轻得很。”那个老和尚笑道,嘴一咧,露出粉红的牙龈。

“老和尚怎么知道我会来此?”谢小玉也不装了。

他现在的外表看起来有三十多岁,老和尚却一口道出他很年轻,又叫他施主,显然知道他不是和尚。

“老衲刚刚睡下,佛祖就托梦叫老衲在此迎候施主。”老和尚说道。

“佛祖托梦?”谢小玉大惊失色。

佛门宗派林立,佛祖众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佛祖全都在佛界中。

他以前就怀疑不只是妖族回到这方世界,其他各界也都有所行动。

不过转念之间他又觉得奇怪。既然能托梦过来,为什么不传几部厉害功法过来?岂不是更能增强佛门的实力?

没这么做恐怕是因为有什么限制。

“老和尚,你看到了些什么?”谢小玉试探道。

老和尚微微一笑,答道:“老衲看到施主就这么走进寺院,然后我就醒了。”

谢小玉心中大定。这算不得托梦,更像是给老和尚某种感应,让他提前一步知道自己的到来。不过,这肯定是佛界中某位大能施展的手段。

“佛祖可有提示要你做些什么?”谢小玉问道。

老和尚微微一笑,盯着谢小玉的光头:“施主和佛门有缘,还自己帮自己剃度,不如就做老衲的师弟。这座寺院倒也清静,除了老衲就只有三个徒弟。老衲命不久矣,圆寂之后,还望师弟代为主持这座寺院。”

“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谢小玉神情凝重地问道。

“佛祖虽然没说,但是老衲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看到施主这副模样,猜也猜得到施主前来的目的。”老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我佛门庇护一切需要庇护之人,更别说师弟和佛有缘。”

“突然间冒出我这个师叔,你那三个徒弟不会有什么想法吧?”谢小玉问道。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只打算在这里暂时挂单,绝对不会做什么住持。

“师弟想必不是普通人,我那三个徒弟都是凡夫肉胎,以师弟的神通,怎么可能担心他们找你麻烦。再说,我最清楚三个徒弟的为人,秀念为人本分,宽念一心向佛,墨念则和你一样也都是在我佛门寻求庇护。师弟若肯传他们一些法术,绝对比让他们当住持更让他们在意。”老和尚居然没忘记替三个徒弟讨要好处。

法不轻传,即便佛门也是如此。

老和尚毕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他只是一个佛门弟子,而不是真正的佛修。

那三个徒弟跟着他也只是吃斋念佛,并没学到什么真正的本领。

老和尚将三个徒弟视若子侄,他已经感到自己离死不远,临走之前要替三个徒弟多争取一些好处。

他不知道谢小玉的过去,甚至不知道谢小玉是善是恶,但是能让佛祖托梦,绝对是有大来历的人物,所以他才说那番话。

谢小玉沉吟半晌,最后点了点头。他确实需要一些帮衬。

在天宝州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经验,很多事可以交给别人做,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将心思全都放在最重要的事上。

普济寺多了一个和尚,千竹坳多了一户人家,这一切都没有引起外人的注意。谁会在乎一个荒僻角落里的小寺院?

三天后,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上了翠羽山。

翠羽山有前山后山之分,前山并不高,也就百余丈,山顶修了一座很大、很气派的道观。

两个人登上山顶,女孩东张西望,疑惑不解地问道:“哥,这里就是翠羽宫?地方好大啊,但是感觉不到仙家气象。”

“前山是世俗道观,是达官显贵们进香祈拜用,修道之人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谢小玉解释道。

“那么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小钗问。

“这里相当于翠羽宫的门户,这里的人就是帮翠羽宫看门。”谢小玉当然不会说他和翠羽宫的弟子没什么交情,所以没资格直入后山,需要前山的人帮忙通禀一声。

“现在应该怎么做?”小钗又问。

谢小玉也不懂,他是第一次来。不过他装得很明白,提了提烧香的篮子说道:“我们先去上一炷香。”

翠羽宫前山很大,前前后后居然有七座大殿,第一座大殿供奉的是金德、木德、水德、火德、土德五位星君,第二座大殿供奉东、南、西、北四方神明,越往里面供奉的神明地位越高。

谢小玉眯着眼睛,看着大殿上弥漫的神力。

这同样也是神道之法,翠羽宫传承自十尊者中的兰仙子,显然这位兰仙子在攻破神皇帝都的时候也得到了一部分神道传承。

那七座大殿并不是谁都能进,谢小玉还没走到第三座大殿就被拦了下来,拦住他的是一个中年道姑。

不等道姑开口,谢小玉取出那枚玉佩说道:“我想见玉佩的主人,请帮我通禀一声。”

中年道姑接过玉佩一看,顿时神色一变。

这枚玉佩是一块红翡,雕成朱雀的模样。那只朱雀展翅欲飞,就像要从玉佩脱身而出一般,绝对不是凡品。

她把玉佩翻到背面一看,只见上面刻着一个“韵”字。

中年道姑手微微一抖,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姜涵韵。

“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中年道姑拿着玉佩就往后走。

在最里面的那座大殿旁有一座小院,布置得颇为雅致,院子里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抚琴而坐。

中年道姑托着玉佩来到少女面前,将谢小玉求见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是姜师姐的东西。”少女微微一皱眉。“你说那人二十五、六岁年纪,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

“没错,那个男的像是修士,不过我看不出他的境界,女孩绝对没修练过。”中年道姑连忙回道。

“看来又是一个来拜师的。”抚琴少女很不以为然,不停翻动着那枚玉佩。

每年托关系走门路想拜入翠羽宫的女孩子不计其数,她已经看得多了。

翠羽宫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再怎么托关系都没用,她在意的是师姐的玉佩怎么会落到那个男人的手里?

“那边我怎么回答?”中年道姑连忙问道。

“晾着他。”少女不屑地说道:“这块玉佩也不知道是偷还是捡的,连我们后山都进不了的人有什么可在意?”

中年道姑一阵为难,但是她拗不过少女,无奈地转身回去。

到了前面,她只能板着一张脸朝谢小玉说道:“姜师妹不在,等她回山之后,我自然会替你回禀。你先下山去吧,应该用不了多久,也就两、三天的工夫。”

“那枚玉佩呢?”谢小玉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中年道姑一阵尴尬。按理说既然没有帮人通禀,就应该将玉佩还给人家,但是她根本拿不出东西。

看到中年道姑这模样,谢小玉已经明白肯定出了意外,玉佩根本没有拿给姜涵韵。

他现在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之所以没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尊重翠羽宫。

“小妹,我们走。”谢小玉含怒说道。

小钗看到兄长发怒,原本对翠羽宫的满腔热忱顿时冷了下来,冷笑一声,说道:“哥,天下女修门派多得是,并不是只有这一家。”

谢小玉也不多话,带着妹妹往山下就走。

中年道姑越想越感觉不对,这不像有求于人的样子。

瞬间,她想起小院里那位内门师妹是因为做了错事才被罚来这里,根本就是个惹祸精。

想通之后,她连忙发了一道信符,这道信符化作一点火星,朝着后山飞去。

前山和后山就隔着五、六里,那点火星眨眼就到。

翠羽宫的后山和前山完全不同,也和霓裳门的风格迥异。

这里没有气势恢弘的大殿,也没有祥云缭绕的琼楼玉宇,后山就像一片密林,到处都是参天古木,还有许多奇花异草。

这里也有房子,不过房子被树木遮挡着。

火星穿过一道无形的屏障,径直投入一座同样雅致、地方也大了许多的院子里。后面是一幢充满岁月沧桑的大木屋,这幢木屋一半嵌在山壁中。

姜涵韵当然没有外出,不过这里也不是她住的地方,而是翠羽宫的藏经阁。

此刻殿中坐着十几个人,大部分年纪和姜涵韵差不多,只有几个人年纪稍微大些,为首的是一个美妇人。

此刻,她们每个人身旁都放着一堆书。

翠羽宫和璇玑派关系颇近,和官府同样也走得很近,所以天宝州出的那些事她们早就知道了。

自从谢小玉的事传回中土,各大门派都在做同样的事,那就是将藏经阁里的书籍全都翻一遍,特别是那些杂书,更是一本都不放过。

姜涵韵伸手接过信符,一扫之下顿时愣住了。

“涵韵,有什么事吗?”美妇转头看了过来。

“师叔,外门的一个接引弟子说有人持着我的玉佩来找我,还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像是来拜师,但是让雪师妹挡回去了。”姜涵韵微微皱起眉头。

此刻她正思索那会是什么人。

她确实给过几个人玉佩,但是那几个人如果要见她,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如果是来拜师的,那就算了。”美妇并不在意。和抚琴少女一样,这种事她看得多了。

想不到她的话音刚落,姜涵韵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都有些白了,嘴里说道:“不好,说不定是那个人。”

底下的人全都抬起头来,惊诧地看着她们的大师姐,她们从来没有看过大师姐如此失态。

“涵韵,你想起是谁?”美妇再次问道。

姜涵韵欲言又止,看了看底下的众位师妹。

美妇眉头微皱,挥了挥手。

刹那间,四周的景色全都变了。她们不再身处于藏经阁内,而是到了外门,就站在那个抚琴少女面前。

“雪师妹,那块玉佩拿来给我看看。”姜涵韵神情凝重地说道。

“师姐,那只不过是……”抚琴少女想要解释。

“快,拿来给我看!”姜涵韵提高嗓门,这一次几乎是吼出来的。

少女吓了一跳,赶紧从荷包里掏出那枚玉佩。

姜涵韵接过玉佩只看一眼,顿时愁容满面:“应该是他。”

“那人是谁?”美妇也感觉事情不妙,再次问道。

“我总共送出六块玉佩,这块是送给银麟洛文清。”姜涵韵说得很含糊。

“洛文清……璇玑派。”美妇立刻明白了。

“那个人不可能是洛师兄。”抚琴少女连忙说道。

“当然不是。这个人以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修行,所以从来没有来过我们这里。他和洛师兄交情深厚,所以洛师兄才会借他这枚玉佩。”姜涵韵越想越气,她已经猜到谢小玉为什么来这里。

除了让妹妹拜在翠羽宫门下,另外一个意图恐怕是透过她和洛文清取得联络。

“那个人难道是四子七真中的某个人?”抚琴少女心中忐忑。

“不是。”这次回答的是美妇。

她转过头对姜涵韵说道:“现在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你先追下山去看看,或许他还没走远。”

姜涵韵答应一声,一道遁光从脚下飞起,瞬间飞上云端。

“师父,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抚琴少女可怜兮兮地在一旁问道。

“你啊!”美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这个徒弟老是惹祸。

“对了,师父,那个人到底是谁?大师姐好像很在意他似的,你却说他不是四子七真中的人。”抚琴少女好奇心起,忍不住问道。

美妇看着自己这个徒弟,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说嘛。”少女撒娇道。

“真拿你没办法。”美妇轻叹一声:“那人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剑宗传人,在天宝州击杀九空山两位真君的谢小玉。”

“原来是他。”抚琴少女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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