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思辰一脸雀跃带着慕辛离开大厅后,除了被慕辛指示的康柔和康诗涵二人,曹慕春和墨映彤被好姐妹丢下,自觉没趣,也告辞了墨屠,离开了市令府。

墨映彤的祖父是上任墨家族长,在几年前去世后,墨映彤的伯父作为长子兼继承人,承袭了族长和本家家主之职,而这位五十多岁的中年武士也有着相称的实力,淬体四层的修为制住了那些因为家主逝世而蠢蠢欲动的分家子弟。

墨映彤的祖父膝下男丁虽然有三子,但兄弟三人感情十分要好,加上作为长子的伯父无论实力还是头脑也比两位弟弟、墨映彤的父亲和小叔强上半分,几人之间自然生不出争权夺位的心思,是以两家没有因为父亲离世而迁走,依旧住在家主宅邸中。

两刻钟后,和曹慕春分别了的墨映彤回到了家主府上,家主的宅邸实在气派,虽然也是四方围墙的大宅,但却不是一般大宅可比,仅仅一个外院就比豪门大宅大上好几倍,各处厢房更是修成两层高的小楼,说是自成一庄亦不为过。

墨映彤甫一进门,刚踏进院子里,摇远就看见了一个令她讨厌的人。

而且那人还正在骚扰自家的仆人。

“喂喂,你知道我这袍子买回来花了多少钱?这可是在甘家的华衣坊里买的,花了一枚金币呢!把你卖了也换不来吧?现在被你弄脏,不能要了,你说咋办?”

那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正在对倒在地上的一个侍女呼喝道。

那个侍女没有如青年想像般求饶,或许是过于惊慌,只是颤栗得跪坐在地,表情像是快哭出来一样。

墨映彤看着那侍女长相不俗,年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身上穿着的并非奴婢的布衣制式,而是有饷钱的外招侍女。

墨映彤想了想,这侍女瞧着面生,多半是新来的侍女吧。

大概是有人前去通传,管事的嬷嬷赶了出来院子,一脸讨好地对那青年道:“表少爷消消气,这小桃是新招回来的侍女,小桃!还不给表少爷道歉!”

这嬷嬷墨映彤倒是认得,是三个家主宅邸的管事嬷嬷之一,本来不过是个年逾四十的老侍女,在这家主宅邸待的时间比墨映彤还长,墨映彤还记得这嬷嬷以前都是不多讲话、无时无刻都是笑脸迎人。

几年前,上一位管事嬷嬷告老之后,老侍女因为给人印象很好,就被墨映彤的伯父提拔。

这老侍女背后的恶心嘴脸很快就显露出来,处事讲话都是尖酸刻薄,尤其是对待年纪较小、相貌不俗的婢女,让墨映彤都看不过眼。

伯父几兄弟分明是知道的,可他们只在乎这管事嬷嬷做事有没条理,小人得志、恃势凌人这档事,几兄弟的子??、也就是墨映彤的兄弟姊妹也做过不少,拿这理由去换掉一个办事麻利的老侍也不合适。

偏生这嬷嬷在墨家子弟面前任劳任怨,哪怕只是见着墨映彤的贴身侍女,都是一口一个大妹,还要非常热心帮着她们忙,让墨映彤骂也骂不下去。

被称作小桃的侍女看见嬷嬷走出来时,吓得缩了缩脖子,听见她的话也没立刻反应过来,那表少爷反而先发话了:“道歉?我要她道歉干嘛?道歉能换钱是不是?”

管事嬷嬷马上哄着表少爷道:“表少爷你那么矜贵,身上穿着的袍子也是不同凡响呐!不如让小桃先赊着,从月饷里扣起来赔给表少爷可好?”

“这侍女一月饷钱好像才五枚银币是吧?她不吃不喝也得还两年,嬷嬷你难不成是想让我两年不买不穿?”表少爷不依不挠继续说道。

“奴婢不像表少爷般精明有才,只是一愚钝老婢,还请表少爷明示该待如何。”

表少爷虽然暗自腹诽老狐狸装傻,但见这嬷嬷会拍马屁,又深知自己所想,心里还是乐开了花,跟管事嬷嬷道:“那可不简单,让这小桃来侍候公子爷,好以劳抵债!”

“初阳表兄怎么这般劳气?”

就在嬷嬷准备回话时,墨映彤先开口了。

这个恶少是墨映彤的表兄熊初阳,是墨映彤的小姑墨高时嫁予另一小家族熊家的少爷后,所生的小儿子。

虽然那位姑姑是个修为低下的妇道人家,四十来岁只堪有淬体二层,但始终是现任墨家家主的亲妹妹,其夫更是熊家本家的大少爷,未来的熊家家主,一个士族的家主千金兼另一士族未来的主母,作为墨熊两家的联姻证明,哪怕毫无修为,地位依然祟高,哪怕乌骨镇三大家族的本家家主也得以礼相待。

也许因为是幺子的关系,墨映彤的姑姑对熊初阳尤为疼爱,也是这缘故,熊初阳平常在外亦是作威作福惯了,比起父兄差上十万九千里。

而且熊初阳二十来岁尚只有淬体一层,资质只能算是低下,然而以熊初阳的身份,将来肯定会被委派到家族要职之上,再不济也会是镇外某处熊家庄子的庄主,旁人被欺负了也只能忍声吞气。

而墨映彤就是少数不惧熊初阳的人,她的父亲墨高壁就是墨家长老、淬体四层的中阶武士,更是墨家家主墨高青的亲弟,虽然墨映彤还有几位亲兄弟,但墨高壁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大伯黑高青所生的几个堂姐又早已嫁人离家,家主府里的墨家小姐也就她和妹妹二人,说成是墨家的掌上明珠也不为过,身份上与熊初阳相差无几,而且她清楚熊初阳有娶她过门的意思,是以往往对其看不顺眼都是不碍直说。

墨映彤慢步上前,那表少爷一见来人,立刻收起了那副恶少嘴脸,换上半讨好半谄媚的笑容跟墨映彤打招呼:“映彤表妹?没多大的事,就是有个不长眼的贱婢把表兄的袍子弄脏了……”

墨映彤马上接话道:“既然没多大的事,何必抓住她一个小侍女不放?再说表兄这袍子不就沾了点洗衣水,要是表哥嫌不好见人,回家里去洗洗不就好了?何来脏不能衣一说?”

话里头的意思很明确,这点小事要么算了,要么滚回家去省得丢人现眼。

墨映彤又瞟了嬷嬷一眼,嬷嬷马上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墨映彤生于士族本家,勾心斗角、心机阴谋之事见多了去,至于这擅于观言察色、活比她长几十年的管事嬷嬷更是人精,少娘老仆二人如何看不出来熊初阳的意图。

明显就是瞧上了小桃的姿色,故意生事,拿个由头让小桃欠着些还不上的东西,好让熊初阳有借口逼这个墨家侍女成为他的暖床小婢,熊初阳这方面的传闻可不少,墨映彤想来他干这档事比传闻说的只多不少。

要不是墨映彤今天刚好路过,哪怕这管事嬷嬷能力保小桃,她也肯定会让小桃永不翻身,籍此讨好熊家小少爷,最后小桃这姑娘只得被熊初阳领回去糟蹋掉,到时候木已成舟,墨家也只能讨个赔银和卖婢钱,至于那点小钱显然是不被熊初阳放在眼内的。

“既然表妹如此说,那表兄也得给你一个面子,这事就这么揭过吧。”

熊初阳暗恨墨映彤坏他好事,但他明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除了熊初阳对墨映彤有那种心思,这小桃也确实是墨映彤自家的侍女,平常没人理会,舅舅哪怕事后得知也不会多说甚么,但要是有墨映彤作保,闹到墨家家主那里去,他熊初阳也讨不了好,最后只会平白丢了脸。

“表兄要是没甚么事的话,还请自便。小桃,跟我走。”墨映彤对熊初阳说完,也不待他回应,叫上小桃就踏步离去。

小桃看了看准备离去的救星,看了看掉在地上的衣裳和浣衣盆,又看了看脸无表情的管事嬷嬷,最终还是跟上墨映彤走了。

墨初阳心中窝火,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恶狠狠地看着背离而去的墨映彤。

不看还好,这一看火气又更盛了,明明墨映彤生得娇小,脸容可爱,活像个娃娃一样,却长了这副反差身材,厚重冬衣盖不住前凸后翘,叫熊初阳越看越心痒。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这装纯的骚货带到外面使劲地肏……”

熊初阳好不容易把火气压下去,带着身后的两个小弟和几个随从离去,独留下低头微笑的管事嬷嬷和一地脏衣。

熊初阳临离开之时,依稀能听见那老侍女对其他下人尖声吼道……

家主府外院的闹剧不过是小插曲,墨映彤本意只是回家归府,又有事欲向父伯询问,刚好从侍卫口中得知两人俱在偏厢之中,墨映彤带着侍女小桃走进偏厢,兄弟二人正对坐在小案前品着茗茶,不知在商讨何事。

“爹!大伯!”

“嗯?映彤回来了。”

墨家家主墨高青和长老墨高壁闻声抬头,一看自家的明珠回来,立刻停止相商。

兄弟二人长得七分相像,还要同样久居高位,那份威势更是不相伯仲,单用肉眼看去就能确定两人同出一源,就是难以分清何人为兄、何人为弟。

“映彤过来!坐!”墨映彤的大伯墨高青招了招手让她坐到案旁。

至于在后面跟着的小桃,倒是无人在意,墨家小姐出行带上个侍女根本不是啥大事,墨高青和墨高壁也不可能过问。

不过小桃这种凡人侍女平常根本没机会看见家主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物,明明没人在意她,这时却极为紧张。

“爹和大伯你们方才在商量着甚么?”墨映彤倒是没有开口就谈小桃之事,反而问起来两人在商量的事情。

墨高壁闻言,叹了口气才开始回道:“还不是因为墨辰桀那混小子回来了。”

“辰桀叔叔回来了不是好事吗?他还要是以淬体五层的顶尖修为回归,当年那事又过了那么久,不至于再跟袁家闹不快吧?”

墨映彤不解为何父伯二人如此苦恼。

“淬体五层强是强,可家族事宜和争斗可不是一人之力可以改变的,他回来能帮衬的不多,但引起的麻烦却会接肿而来,何况当年那事根本是袁家故意的。”

墨高青接过二弟的话解释道。

墨映彤听父伯二人徐徐道来方才知悉当年之事,墨辰桀?二十余岁之龄挤身淬体三层,假以时日定能修练到淬体中期,这种资质在整个乌骨镇也是凤毛麟角,而墨辰桀这一辈中,像小叔墨高峻和墨凯他爹如今四十有几尚且是淬体三层而已。

淬体中期在各处乡镇士族之中俱是顶梁柱,高阶武士过于稀少,乌骨镇中连一位淬体后期之人也没有,当中又有不少人跑去给仙长们当家仆去了,而淬体初期的武士则不成气候,充其量比凡人肉体强上十到四十倍而已,是以一个家族的定位都是看中阶武士有多少,墨家长老也是规定淬体四层才能被推举担任。

像墨家当中,算上家主墨高青和刚回来的墨辰桀,淬体中期的武士也不过区区八人而已,康、袁、乌三大家族各自有着比墨家多上一倍的本族长老,还没算上其他供奉和外派出去的中阶武士,据说袁家麾下淬体中期的武士如今足有三十人之多。

袁家子弟当中没有人能在三十岁前晋身淬体中期,墨辰桀的出现自然让人惊艳羡慕一番,只是有镇长乌骨康氏一族压着,袁家也不敢随便其他家族子弟出手。

所以当年袁家才会使计,趁袁凌芝出席家族大会时,让袁家大少哄骗到偏僻处强暴,随后还把袁凌芝软禁起来,期间又发生了何事则不得而知。

而那袁家大少对外则是宣称,是袁凌芝水性阳花勾引本家嫡子在先,袁大少根本猜不到当时才十岁的袁凌芝早已许了人家。

那个宣称显然是鬼话,后面那句听着有些道理,可十岁的袁凌芝要是能勾引到袁大少,那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妖精了,更别提那袁大少身旁燕瘦环肥各有千秋的女子多不胜数,岂会这般容易看上区区分家旁系的幼龄少女。

无论如何,年轻气盛又有着一身修为的墨辰桀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已经被长老堂认可成为预定的墨家长老,墨辰桀带着自己麾下和当时年轻一辈的子弟上袁家的门讨人去,墨高青因为是家主继承人不被允许参与,但墨凯墨枫他爹、墨高壁、还有墨映彤的小叔墨高峻皆在此列。

墨映彤一听才知道,原来父亲那一辈墨家子弟,是靠墨辰桀才整合起来,这么听起来,墨枫他爹和自己的父亲都是一同打过架拼过命的好兄弟呢?

最后的结果就是墨映彤所知那般,人是肯定讨不回来,找场子又打不过,袁家家主在镇长那里的说辞则是小辈之间打闹,加上袁家大少到底是强占人妻仰或被人勾引根本不得而知,镇长没了干涉的理由,更是乐得坐山观虎斗。

当年那事墨家明面上对人说是袁家大少看上墨辰桀的小妾袁凌芝,后袁家为了逼使墨辰桀放弃而对墨家各处产业进行骚扰打压。

但各士族的长辈都是心知肚明,即使涉事者是袁家大少,不可能会为了他看中某个小妾,而兴师动众跟墨家打了整整半年。

到处骚扰侵袭墨家产业,趁机烧杀抢掠,不过是因为在各个小家族中以墨家最强盛,作为大家族的袁家蓄谋已久、针对墨家的一场阴谋。

“当年之事居然如此……”墨映彤对事情的真相深感愕然。

“当年议和之时所应要求,乃是驱逐墨辰桀,虽说众所周知,这不过是袁家打够抢够,又恐做得过火惹恼镇长,才找了个台阶顺势停战,可现在墨辰桀回归,少不得被袁家大做文章,只恨我墨家实力不及,才蒙此屈辱!”

墨高青一脸不甘地说着。

墨映彤待伯父说完,才提及在墨屠府上所见所闻,墨高青兄弟不感惊讶,想必二人早从下人口中得知慕辛之事,但当墨映彤提到墨辰桀为人家奴时,两人方才目光一变。

“真没想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视天地如无物的墨辰桀居然甘于为人鞍前马后!”墨高青难得用惊讶的口吻说话。

“映彤你刚才说墨屠今夜办家宴,要为墨辰桀接风洗尘吧?”墨高壁突然想起来了这回事。

“对,女儿跟思辰是闰中好友,也被同邀前往。”墨映彤回应父亲道。

“哈哈!这就对了!反正那老家伙跟辰桀也猜到我们得知,今夜为父与你同去闹上一场!”

墨高壁对于这位十几年来难得一见的往时兄弟归来显得很是高兴。

墨高青也附和起来,墨映彤暗想道,这两人应该从一开始就是这般打算的吧。

“对了伯父,我想让她当我的侍女可以吗?”墨映彤趁二人聊得兴起,适时指着在门外跪得腿酸的小桃向墨高青问道。

墨高青随意瞄了一眼,见是个无关紧要的浣衣侍婢,立刻就应了下来,墨高壁则向她问道:“又是因为初阳那混小子?”

本来没放在心上墨高青闻其言知其意。

墨映彤的贴身侍女都不止两手之数了,除了自幼跟随的两个墨家女子,其余人等都是后来她主动提及的,士族本家的大小姐有数十侍从也不为过,初时墨高青和墨高壁都没放在心上,后来查了下那些人的底细,才发现那些侍婢全都是被熊初阳或者其他公子哥看上的。

虽然视这侄女如明珠,但墨高青始终不如为人父上的墨高壁清楚女儿所想,听二弟提及才想起来。

“初阳那小子确实不像话,交的大多都是下流之辈,他的那点龌龊事儿伯父也听过不少,可是映彤啊,不是伯父不帮衬你,能被士族嫡子看上可是那些下侍贱婢的福气,再说你又能收得了几个近侍丫鬟?”

墨高青轻语道。

墨高青自然听闻过熊初阳这外甥做的好事,时常听见熊初阳欺男霸女、奸污良家、狐狗为群之类的混帐事,他当然为此失望。

可如果只是拿几个凡人侍婢来玩乐玩乐,他却不觉得算个甚么事,就是把人杀了也没甚么大不了,墨高青自己年轻时也和熊初阳同样是士族的本家嫡子,以前也不是没临幸过人妻俏婢,言下之意就是墨映彤管太宽了。

墨映彤用坚定的目光跟墨高青对视道:“同为女儿身,能救一人是一人。”

墨高壁如何不知女儿的脾性,所以根本没打算劝喻,墨高青见侄女这般坚持,反正自己也应了侄女所求,也就不再谈论此事,省得自己烦心。

“这事就这么算了,那侍女你且领走,回去好好打扮,回头爹和你伯父随你到墨屠府上去。”

见父亲下了逐客令,墨映彤所想所求之事情全然解决了,就请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