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
随着贾珩的反问,南安太妃脸色变幻,又青又红,甄妃也有些神色大不自然,这位王妃原就面皮薄,这会儿脸颊发烫,桃腮生晕,一直绵延到耳垂,无他,只觉臊得慌。
她们家王爷怎么不上疏?
这皇陵案子,宫里如今正在震怒,这时候上疏不是火上浇油,去触霉头吗?
但这番心思,就有些不够光明磊落,正是羞臊的来源,却被贾珩毫不留情的揭穿。
贾母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似想要出言缓和一下尴尬的氛围,但却不知从何开口。
贾珩道:“这桩案子,朝中不知多少人盯着,姑且不说帮着脱罪免死,就说这一双双眼睛,太妃和甄妃,觉得能有什么法子?”
南安太妃心下有些不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珩哥儿,你这话说的,你现在是主审,宫里圣眷优隆,你说一句,不比我们说十句强?”
此言一出,贾母皱了皱眉,心头有些不悦。
暗道,这是求人的态度?
再说圣眷用在这上面,当初琏哥儿他爷们都没有怎么求情。
坐在贾母身旁的李纨,看了一眼南安太妃,分明觉得这话不大中听。
至于宝钗杏眸闪了闪,白腻脸蛋儿上宛覆清霜,心头生出愠怒。
谁家的男人谁心疼。
王夫人都捏了捏佛珠,哪怕圣眷优隆,也该为她家大丫头……或者像太爷临终遗本一上,给宝玉求个恩官儿才是,怎么能用在这等事儿上?
贾珩道:“南安王府现在与圣上成了儿女亲家,老太妃也可去宫里的说说,国戚说十句,不比我等外臣说千句万句?”
此言一出,南安太妃顿时语塞。
原样不动的话送回去,让南安太妃眉心跳了跳,哑口无言,也让厅中众人面色古怪,暗暗叫好。
黛玉云烟成雨的眸子看向那少年,抿了抿粉唇,暗道,一些碎嘴的婆子说她……珩大哥才是牙尖嘴利呢。
不对,他原就言辞如刀,当初纵为布衣,在荣庆堂,也是不落下风。
看着被噎的话都说不出的南安太妃,凤姐心头暗笑。
因是南安太妃与贾珩叙话,旁人倒也不好插言。
王夫人面色淡漠,数着佛珠。
暗道,纵是不许,婉拒即是,可这般不给人留着一二分体面,终究有些年轻气盛。
这珩大爷,总是这般……
“至于圣眷?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本本分分四字,正因我奉旨主审,岂可徇私枉法?”贾珩沉声说道:“我唯能所做的是将皇陵贪弊之案情本末,一一查清,具陈卷宗,呈递圣上,至于圣上乃至上皇如何处置,以废忠顺宗藩之诏旨所言,陵寝坍塌,诚谓不忠不孝之徒横行,人神共愤,天谴有应,一干案犯议处,此非人臣所论,况轻判其罪乎?”
非人臣所论,况轻判其罪乎?
我没有这个权力,既是天谴有应,当然是天子来决断。
南安太妃面色顿了顿,如鲠在喉,或者说对这番咄咄逼人的态度,心头恼火不胜,多少年了,都没有这般和她说话了。
什么叫她家与圣上成了儿女亲家?
她为了亲戚之罪事,而请求着宫里开恩,这话怎么好说出口?
真真是,这贾家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轻狂跋扈,不知高低,这几年你贾家没落,王爷得着重用,可没少帮衬着你贾家。
南安太妃搜索着过往记忆,想要找几桩贾府欠着人情之事,但发现竟找不到一桩。
不管了,总之,四王八公同为武勋,这小娃娃怎么能这般脸黑心硬?
甄妃凝了凝秀丽双眉,脸颊上的梨涡已消失不过见,明眸看向那少年,一时心绪复杂。
贾珩又看向赵翼夫人邬氏,道:“邬夫人,赵阁老为内阁阁臣,统掌部务,总有失察之责,我不跟风弹劾,已然仁至义尽,至于向圣上跟前儿说公道话,如最终案情汇总,并无赵阁老干系,已是最大的公道话,圣上明察秋毫、赏罚公允,见其上并无赵阁老之名,想来自有一番观感。”
不罗织罪名,把你家丈夫兜进去,已是宅心仁厚的厚道人,还要帮着说话?
邬氏闻言,面色微变,思量其言,竟觉得有理,讷讷道:“那……那多谢贾大人了。”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赵翼其人,多半是要被贬,说不得要打发到南京去,也可能就此退出内阁,回归本部,这没办法,总要有一位够分量的朝臣,为此事负责。
一番话下来,连打带消,几乎将南安太妃和北静王妃尽数堵了回去。
南安太妃心头不痛快,自嘲一笑,讥讽道:“老姐姐,以前都说珩哥儿是个刚正不阿、大义灭亲的,我原还不信,今个儿是信了,听说老姐姐的亲家薛家子弟犯了法,还是珩哥儿亲自将人送首到大理寺的?”
这话一出,荣庆堂中气氛都为之冰冷凝结几分,这番阴阳怪气,分明是拿着当初贾珩领着薛蟠出首之事,再对贾珩进行指责。
什么叫大义灭亲,六亲不认。
这个时代,就是亲亲相隐,你不近人情,刚正不阿。
元春美眸冰寒,盯着南安太妃,心头都生出一股厌恶。
以前都没发现,喋喋不休,怎么就这般……
薛姨妈面色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却见宝钗给自己使着眼色,顿时心领神会,叹道:“老太妃这话说的,我们家还有不同,也是蟠儿他不成器,当初,蟠儿在京营时候,珩哥儿就救了蟠儿一命,后来人命官司,那谁也没法子。”
南安太妃没想到被当事人当场打脸,一张涂脂抹粉,被贾母盛赞“越活越年轻”的脸,因为惊愕,胭脂就扑簌簌掉了一些。
贾母面色难得没了笑纹,道:“他们在外做事的爷们儿,心头自有盘算。”
贾珩道:“太妃可去宫里帮着求求情,论起亲近,无过儿女亲家,又何必在此聒噪饶舌?”
南安太妃脸色一黑,这个茬儿绕不过去了,是吧?
还有,什么叫聒噪、绕舌?
我是长辈,你怎敢如此无礼?
但荣庆堂中众人恍若未闻,或者有意当没听到。
只有凤姐柳梢眉挑了挑,暗道:“等会儿,珩兄弟不会骂着一句老虔婆吧?”
贾珩面色淡漠,沉声道:“至于我,虽为锦衣都督,授命主审此案,但天子亲军,虽掌刑名,但只有权查案,而无权写一句判罚!况如斯大案,朝野震动,恩罚悉由上出,太妃不去宫里祈求执刀之人,竟来求刀,思之令人莞尔。”
南安太妃心头一凛,面色变幻,忽然觉得背后冷汗涔涔。
无他,这话蕴藏着杀机,以南安太妃的岁数,隐隐听出一股猎猎杀伐之气来。
你想私相授受,但我可不敢僭越擅刑。
锦衣府只是刀,刀把子握在当今圣上手里,你找错人了!
甄妃玉容微震,思忖着少年的话,抿了抿樱唇,眸光中倒映着那少年的身影,一时失神。
她好像冒失了?
元春玉容染绯,美眸晶莹闪烁,因为昨日刚刚定情,这会儿就有些痴痴地看着那风轻云淡的少年,暗道,这就是她的……珩弟。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
恩罚悉由上出,我只是刀,而非执刀之人,刀还能做了主?
只是,令人莞尔?
发笑就发笑,莞尔,即微微一笑……呵呵?
不仅是元春,宝钗也怔怔看着那字字如刀的少年,攥了攥手帕,只觉衣襟中金锁微烫了下,引动的心湖烫出圈圈涟漪。
这就是军国重臣,随便一句话,言简意赅,义正凛然,许能在若干年后,名载青史。
嗯,大抵就是金句频出。
探春英媚眉眼,明眸熠熠流光,脸蛋儿嫣然如霞,此刻已经在心头,补撰着贾珩列传。
黛玉星眸闪了闪,心头同样也回响着金石铮铮之音。
暗道,珩大哥真是言辞犀利。
贾母看着这一幕,面色变了变,从脑海中搜索着早年与代善相处的点点滴滴,好不容易找到一句话,打了个圆场说道:“珩哥儿说的对,终究还是宫里做主,人常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能替宫里作主的?”
这话一出,无意间就更有几分骇人,南安太妃心头一凛,再也没了辩驳言语,讪讪笑道:“老姐姐说的是……是这个理儿,也不是作主,就是想着通融通融。”
但再怎么找补,都有几分苍白无力。
甄妃终究是面皮薄,被贾珩一番“教训”,就觉得如坐针毡,坐立不安,起得身来,轻笑道:“太夫人,今个儿是我不通事理,冒昧叨扰了。”
贾母连忙道:“甄妃说的那些话,都是亲戚亲里,过来见见说会儿话,也是正理。”
甄妃转眸看向不远处的贾珩,瞥了一眼那少年,对上那一双锐利目光,有些不敢对视,垂下美眸,轻轻柔柔道:“王爷不在家,我一时冒失,不想还有这一番道理,受教了。”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什么叫王爷不在家?
贾珩点了点头,道:“王妃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不过,这位甄妃还算知情识趣。
甄妃听着这话,心头不知为何就松了一口气,螓首点了点,转而看向贾母,轻声道:“太夫人,我也不多作叨扰了,告辞了。”
贾母连忙挽留道:“唉,这都晌午了,不用罢饭再走?”
甄妃笑了笑,梨涡乍现,柔声道:“不好打扰。”
这边厢,正在与湘云、黛玉几个人玩着花绳的水歆,在嬷嬷的牵手下,来到甄妃近前,扯着甄妃的衣襟,喊道:“妈妈~”
然后,依依不舍地看向湘云、黛玉几个。
贾珩看了一眼小姑娘,粉雕玉琢,唇红齿白,好似瓷娃娃般。
“好了,咱们这次得走了,下次再带你过来。”甄妃揉了揉小姑娘的额头,梨涡浅笑,明眸如月牙弯弯,宠溺说道:“去和太夫人道别吧。”
小姑娘撅了撅粉嘟嘟的小嘴儿,“嗯”了一声,然后跑到贾母近前,笑道:“姥姥,歆歆走了。”
贾母也挺稀罕这个小姑娘,笑道:“这丫头,留我这儿住几天才好。”
暗道,年纪就是小了些,否则给宝玉……
这时,邬氏也连忙起得身来,与贾母告辞,然后随着北静王妃一同离了荣庆堂。
贾母连忙说道:“凤哥儿,大丫头,你们两个替我去送送。”
元春应了一声,偷偷瞧了眼贾珩,见其似有所觉,竟朝自己点了点头,这般多的人……芳心不由一跳,忙不迭起得身来,送着北静王妃去了。
凤姐也笑着起身相送去了。
南安太妃此刻坐在贾母下首,这会儿剩下自己一个,就有些尴尬,当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贾母笑着开口道:“鸳鸯,去吩咐后厨做些饭菜。”
似乎方才的事儿没发生一样,当然,贾母这些年保持长寿的秘诀,就是对不高兴的事忘的快,晴雯歌暖耳。
南安太妃忙趁机笑着推辞道:“老姐姐,今个儿就不吃饭了,等会儿还有事儿,就不好在这儿用着饭菜。”
这时候,自然没有在这里用饭的道理,只会大眼瞪小眼,无比尴尬。
贾母又挽留了几句,终究拗不过南安太妃,只能让王夫人代自己相送。
待南安太妃离去,荣庆堂一时间就陷入短暂的安静。
贾珩也不说话,静静品着茶盅,说了一会儿话,真有些渴了。
贾母看向那已经端起茶盅,低头品茗的少年,心头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珩哥儿,这南安和北静,也算是咱们家的老亲了。”
贾珩道:“可这样的老亲,好事没见勤上门,偏偏是这样的事儿,老太太可以想想,前不久大老爷和琏二哥被流放,这些老亲上门或是上疏,说过一句向宫里求情的话没有?”
恍若石破天惊,一语惊醒梦中人。
贾母愣了下,半晌无言。
她又如何不知,别说琏哥儿他们父子,就是珍哥儿当初……也没见着这几家怎么求情,再远的就更不用说了。
贾家这些年,终究是没落了,在这神京高门中,也就是中等人家,如果不是因为荣宁二公老一辈儿的余荫,只怕愈发家势不振。
就在贾母思绪纷飞时,王夫人、凤姐、元春进了过来,落座下来。
贾母忙问道:“人都送过去了?”
王夫人点了点头,回道:“已送过去了。”
凤姐笑着近前坐下,道:“那北静王家的女公子,还说和云妹妹还有林妹妹一同玩儿呢,真是可爱的小丫头。”
说着说着,凤姐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下,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辈子,她是不会有着儿女了,除非……
说着,偷瞧了一眼那蟒服少年,脸颊微热,连忙垂下目光。
贾珩这时呷了一口茶,面色沉静地看向贾母,续道:“当年老一辈自不用说,那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结下的袍泽情谊,但这些年过去,我贾族子弟都被富贵迷了眼,也不大往军中去,其他四王都在军中打拼,人家心头会怎么想,自不必说,况袍泽之情传至几代,还有几分?如彼等真当我为老亲,昔日,我在朝堂被人弹劾时,缘何作壁上观,一言不发?宝玉舅舅因整军出事后,又为何不见彼等出言相援?贾赦父子坐罪失爵时,为何不见彼等奔走乞恩?”
提及宝玉舅舅,王夫人心头微动,瞥了一眼那少年,倒也……觉得有理。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许是他们顾忌着与也不一定。”
其实,贾母心头未尝不泛嘀咕。
“顾忌?”贾珩轻笑了一声,道:“就算不说这些,这桩案子是圣上钦定,宫里震怒,彼等不会不知,却让我从中通融,徇私枉法,又何曾为我贾家考虑过一分一毫?今个儿他来,明个儿他来,那这案子都不用审了,光是应付着这些人,咱们就把处置结果定了,那置圣上于何地?”
贾母闻言,叹了一口气。
不仅贾母默然,就连薛姨妈脸上也有几分异样,却是想起一桩旧事,那就是自家蟠儿。
“至于南安、北静二王,与我同殿为臣,二王既为朝廷栋梁,如闻此事,老太太信不信,不仅不恼,还要向我赔礼?一个小妾的妹夫,触犯国法,亏他南安太妃还开得了口。”贾珩面色淡淡,沉声说道。
宝钗闻言,凝了凝秀眉,杏眸莹光流转,抿了抿粉唇。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有些当着瘸子说短话的意思?
不过想来应不是说她才是,他说过,是准备娶她为正妻的。
念及此处,弯弯秀眉下,水露凝眸看向那少年,如梨蕊雪腻的脸蛋儿,见着怔怔之色。
贾母强自笑了笑,说道:“珩哥儿,也不能将人往窄处想,我们这些妇道儿人家,在后宅也没什么见识,不知道一些朝堂上的事儿,冒冒失失,还是有的。”
这就和后世一个道理,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亲戚不能较真,如果较真儿,大抵是你蹭我光,我蹭你光,不是你吸我血,就是我吸你血,当然也不能这般说,互惠互利,资源交换。
贾母的意思就是,咱们能不能柔婉一些,不用这么太过直白,伤了亲戚情分。
算是贾母这些年的人情世故,可贾母并不知贾珩对南安太妃或者说南安郡王等人原就不以为然。
至于贾母的人情世故,荣宁二府衰败,分明这人情世故也大有问题。
贾珩道:“那她们现在知道了。”
贾母:“……”
黛玉这边儿正拿着一双星眸瞧着,闻言,就拿着手帕抿了抿嘴,珩大哥有时候冷不丁的……有趣的紧。
贾珩呷了一口茶,道:“老太太,并非我不近人情,逢年过节,多备上一份儿厚礼,与两家平日该来往就来往,这些都没什么,只是此案事关重大,一切都要看宫里的意思,我是经办人,原就有瓜李之嫌,如应了她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收了人家的好处。”
闻听此言,贾母点了点头,赞同道:“珩哥儿说的是这个理儿。”
贾珩道:“持身以正,或许刚开始被人诋毁、非议,但日久天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当然不是说六亲不认,恰恰是论着亲疏远近,他和南安、北静二王,现在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哪有消耗自己圣眷,做人情、充场面的道理?
事实上,南安、北静二王还在,就不会这般在后宅弄事,也就南安太妃见贾母等人面善,好说话而已。
这在原着中的探春事上就是如此,贾家竟然要为南安太妃送女外嫁蕃国?
念及此处,不由看了一眼探春,却见少女英丽、莹澈的目光,此刻竟也落在自己身上,迎上去时,探春目光低垂,慌乱躲开。
凤姐笑道:“老祖宗,常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珩兄弟是个心头有数的。”
她不就是如此,当初因着印子钱的事儿,她还觉得这珩兄弟是个脸酸心硬的,实则只要不触碰他的忌讳,他也……
薛姨妈也笑了笑,暖着场,说道:“凤丫头说的是,也得分事,这等案子,我听着都瘆的慌儿,一位王爷,就这般被废了。”
只是瘆的慌,脸上的笑意,是怎么回事儿?
贾母点了点头,道:“是啊,外间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众人陪着说了几句话,算是岔开此节。
贾母笑了笑道:“好了,也不说这些了,鸳鸯,摆饭罢,这都晌午了。”
鸳鸯轻笑道:“老太太,这都准备好了。”
然后,众人就都落座用饭。
此事算这般过去了。
而南安郡王与北静王至贾府求情,吃了软钉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诚如贾珩之言,神京城上下都在关注这桩案子的走向。
或者说是关注着工部大案之后一应官位空缺儿,尤其在京察的关口,势必会有一番新的人事调整。
大明宫,内书房
午后时分,崇平帝一边儿拿着通政司递送而来的弹劾奏疏阅览,一边儿听完戴权在一旁禀告。
不仅有贾珩与南安太妃和甄妃所言,还有宁府秦氏拒见各路诰命夫人的情形。
崇平帝听完,提起朱笔在纸笺上书写着一行字,想了想,问道:“秦氏如今是二品诰命?”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戴权仍然躬身道:“陛下明鉴。”
这是要施恩了,戴权思忖道。
“子钰他既为从一品,诰命夫人也该升品,怎么还是二品诰命?”崇平帝皱了皱眉,问道。
戴权低声回道:“按礼部那边儿的说法,诰封未及半年,以政令稳固计,不好大动,再等段时日,再行升品。”
就是说贾珩官儿升得太快,夫人诰命这等施恩,属于恩典,稳当一段时间未为不可。
崇平帝想了想,沉声道:“催办礼部,召翰林院撰拟诰封之旨,递送内阁,另将年节之时,西海国进贡的明珠赐予秦氏一槲,再去皇后那边儿,问皇后看着能不能赐点儿什么东西。”
以后咸宁如果赐婚给贾珩,对秦氏算是有亏了,现在既是施恩,也是补偿,而且想来,经过赏赐贾珩之妻,京中自有人领会上意,再无人在这桩案子上再作攀缠,刷新吏治或由此而始。
戴权闻言,心头微震,连忙应道:“奴婢这就去办。”
崇平帝也不多言,拿起一本弹劾奏疏,目光在其上文字扫过,冷硬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思量着工部以及内务府的接掌人选。
这些都要提前预备好。
如今,齐、楚、浙三党占据六部,尤其是浙人,势力日大,愈发难制,那么工部就不能再落入三党之中,还有户部的梁元,涉于案中,也需得处置。
崇平帝思量着,重新坐将下来,将笺纸放到一旁。
透过轩窗而照的阳光,落在笺纸上,分明见着几个用朱笔书就的字,“恩罚悉由上出”。
后还有一行小字:“赦则恩出于上,法犹存;赎则力出于下,人滋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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