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宋藏在树丛里躲着,痛得蜷缩起来。

忽然被人揪出来,他下意识一脚踢出去,又抓又打,拼命攻击。

可来人根本没在乎他的叁脚猫工夫,叁两下就将他制服了,拎着衣服摁在树干上。

“是个小孩。”不是肥鸡。

来人口吻颇可惜。

魏宋睁着肿成两条缝的眼睛,自雨后湿漉漉浮动的空气中,见到了白玉般的仙人。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不顾疼痛,眼睛和嘴巴一起张大了。

“瞧起来,好可怜呀。”

春晓将不再挣扎的小男孩放下来。

他的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着,显然已经断了,可惜春晓不擅长接骨,只会用灵力粗暴愈合,所以没有贸然帮他治疗。

春晓又开始掏她的袖子,“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山里很危险没什么好玩的,你这是被猛兽揍了吗?这是丹峰的牌子,你拿着这个去丹峰,可以免费治疗一次,账目会挂在我的名下。”

掏出了小牌子,她又皱起眉,“对,你这样子,也没法走去丹峰。”

男孩一身破破烂烂的外门弟子青灰色的袍子,露出来的胳膊腿都很细,瘦骨嶙峋,从手脚到脸上都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有新有旧,惨不忍睹。

春晓摇摇头,这个小萝卜头是多招人恨啊,被打成这个样子。

这个时代是没有未成年保护法,也没有管校园霸凌的人,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不相信眼泪。

“仙,人!”

脏兮兮的小爪子拽住她的裙角,小萝卜头一条缝的眼睛,缝中有光,亮得惊人。

春晓轻松地将他从地上捡起来,丢在了自己的小白云上,御云向丹峰去。

她拍了拍萝卜头的脑袋,“你不要动啦,没看到自己一直在吐血吗?你再乱动,万一马上死掉了怎么办?”

按照现代急救知识,这种伤患是不能乱动的,毕竟不知道内部伤势情况,贸然搬动,可能会加重伤情,或者导致断裂的肋骨刺穿内脏,加重出血,是可能会死掉的。

小男孩像个小狗崽,嘴里呜呜呜的,断断续续冒出血,两只小手抱着她的脚。

春晓的裙角都被染红了。

干了坏事,小东西还翘着嘴,乐呵呵地笑。

春晓拍了拍他圆乎乎的脑袋,新奇他颇时髦的短发造型,一边忧心这小家伙不会脑瓜被打傻了吧?不知道丹峰能不能治?

魏宋张开嘴,“仙人,是我。”

说完,他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在打斗的时候,被打掉了两颗门牙,现在说话噗噗漏风。

青青紫紫的小脸,看不出来红,他捂住嘴巴,紧张地用一条缝的眼睛盯着她。

春晓一心赶路。

她得快点将这个小麻烦送去丹峰,然后回雾峰,王泠一那个小肚鸡肠的性子,要是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表示祝贺,肯定要阴阳怪气地怨上她叁年五载。

至今,吵架的时候,他都会把从入门新手剑上比旁的弟子多了一道豁口,吃饭的时候,比旁的弟子少了一片菜叶,到飞升的时候吃的鸡比师兄们的平均水准轻了一斤,来翻旧账,和她阴阳怪气个上下两百来年。

实在是令人承受不了。

魏宋满心都是仙人有没有发现他少了两颗牙。

丹峰常年飘着一股药香。

春晓将小萝卜头丢上担架,看着两个弟子将他抬进院子里,站在门外和管事聊天,用牌子赊账。

好说歹说,这老头都不同意赊账,春晓只能从私房里提出灵石付给他。

刚付完钱,就听到扑腾一声,小萝卜头从担架上滚下来,拖着一条残腿朝她爬过来。

他惨兮兮的小脸像是涂鸦板,小嘴紧紧抿着,梗着脖子盯着她。

春晓上前两步,将他拎回担架上,“你这是做什么?”

小家伙不说话,单单盯着她。

春晓无奈了,指了指他的腿,道:“你乖一点,不许乱动,好好养伤。我想,你入门应当是为了学艺吧?倘若腿脚废了,日后还能学什么法术呢?”

这一次他没再反抗,春晓目送他进去,等到他执拗的眼睛消失在门后,才后知后觉的看向了手中开始扑扇翅膀的两只鸡。

该不会……

方才他看的,其实是这两只鸡?

啊……真是贼精的小子!这两只灵鸡多么肥美啊!

也许了收留了太多无家可归的男孩子,导致春晓这一辈子同情心习惯性旺盛,于是将两只鸡送给管事,表示给里面那个小家伙加餐,补身体。

空着手的朱白仙尊走了。

丹峰的管事拎着两只鸡,左右看看,随手交给了一旁的小弟子,走入院子里视察工作。

他也没多在意那个小孩,雾峰在一流宗门本就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峰头,与丹峰地位无法比,再加上那位峰主连这个小孩的名字都不知道,显然就是随手捡回来的一只狗崽子。

抠搜的朱白仙尊谈下来的打折套餐,水分太大,魏宋粗粗被接了骨,打量着死不了,便被丢了出去。

其实如果魏宋能付得起住院费,那就还能再续几日,可惜他身上一个灵石都没有,以致于前头搬进去,排了半个时辰的队,轮到他时,咔咔两下接上骨头,丢了两个法诀,就结束了。

来收取后续治疗费的弟子,见他掏不出灵石,就让丹峰保卫队将他丢出去。

好在魏宋这叁年来在外门接了很多跑腿任务,对宗门几个常用峰门还算熟悉,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回到外门,钻进了自己的小屋子。

他叁年的积蓄,大半都花在了租这个小屋子。

外门的竞争十分激烈,衣食住行皆要花费,弱小者平时还会被收取保护费,若是不交就会被追打。

除此之外,外门还有个嗜好虐童的管事,魏宋在入门那天与他打过照面,曾以为是个好人,险险从他的院子里逃出来,便再没有相信过外门的任何一个人。

但即便生活环境如此恶劣,魏宋也从没想过要离开。

他的屋子里桌子凳子都是他自己做的,蹩脚的手艺,从小凳子到小桌子,到木床,逐渐变得稳重娴熟。

他摸黑走到桌边,在靠墙的地方摸了摸,摸出一根水烛头,又掏出一小块黑色的薄片,用力地摩擦,一簇小小的火苗跃然,照亮了小少年狼狈的小脸,与这间窄小潮湿的小屋。

水烛头被魏宋插在桌子上,他垂着肿肿的眼皮,一瘸一拐地走到小木床边上。

见怪不怪地扫过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薄被,上面撒着不知名的水渍。

薄被被他藏在了屋子外面,没想到被那群人找到了,不但找到了,还故意丢在他的床上,浇了水,嘲笑他。

魏宋垂着眼睛,艰难地趴在土壤夯实的地面,往床底下爬。

他的眼睛垂下之后,便显得耷拉,可怜兮兮的,可抬眼时,若不压下眼尾那张扬的弧度,便显得嚣张又可恶,有种打不服杀不死的叛逆意味。

简单来说,长得很欠揍。

在这个年纪,好胜心重的小孩子来看,简直是时刻叫嚣着,老子看你们都不顺眼,有胆子来打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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