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四个人和真君交过手,非常清楚真君的可怕。

真君不同于真人,单单一个瞬息千里,动念即至,就让真君立于不败之地;打不赢的话,对方想逃绝对轻而易举,之前要不是身处于海眼中,那个红衣道人未必会死。

真君另一个厉害的地方就是能够使用法宝。当初四大蛮王连手,全力一击,才能将戊城上空的法阵击破,法宝随便打一下就有这样的威力。

虽然嘴里说得很有胜算,但谢小玉、麻子、苏明成和法磬心中一点把握都没有。

时间紧迫,麻子立刻进了庚金灵眼。他要吸收庚金精气,让五行圆满。

苏明成和法磬则就近找了一处灵气充沛的地方苦修,他们现在只缺最后两行,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彻底圆满。

剩下的人不知道该干什么,王晨、吴荣华虽然已经是真人了,但是他们属于水货,加入只会碍事。

第二天早晨起来,众人发现四个人不见了,显然在得知九空山上一位真君带着满腔杀意而来后,这四个人害怕了,所以连夜逃跑。

这四个人一走,其他人的信心也开始动摇起来。

到了第三天,只剩下王晨、吴荣华、赵博和那个打过渔的修士。此人叫张桓,平时沉默寡言,不太合群,没想到大难临头却有这样的义气。

王晨、吴荣华没什么感觉,赵博却怒火冲天。

他的火是冲着白羽飞、严正、童明、秦葛舒、曹左意这五个人所发,他们五个因为精通水遁,所以一直被重用,前前后后得了不少好处,结果事到临头,居然都跑了。

“没什么可奇怪的。他们几个水行、木行都是完全圆满,丙火、戊土、庚金也已经圆满,又有我给他们的那枚剑符,顶多五年就能够以大圆满筑基,就算没有通天丹,也绝对可以踏入玄门,成为真人。有这样的根基,修成真君不是什么难事,有这样美好的未来,他们怎么会愿意留在这里等死?”谢小玉显得异常平静。

自从知道那个消息之后,他除了发出几道信符,再也没做其他的事,好像对任何事都已经不在乎。

“消息传到北望城后,恐怕那边的人也不会剩下多少。”王晨轻叹一声。

白羽飞、严正和童明属于最早加入的一批人,连他们都逃了,此刻留在北望城的人大多是后来加入,肯定逃走的人更多。

“这样不是很好吗?烈火之下见真金。还记得当初我们飞天船遭到鸟人攻击的时候吗?和现在是不是很像?那时候恐怕你们三个人对我也没什么把握吧?最后不也一步步走过来了吗?”谢小玉轻笑道:“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任何人,今后也不会强迫谁,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王晨、吴荣华和赵博互相对看。

要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三个人都觉得胜算不大,恐怕这一次凶多吉少。

但是此刻谢小玉如此平静还和当初的情景相较,三个人越发不懂谢小玉在想些什么。

他们想过,谢小玉这样说可能是为了宽他们的心,不过也可能是真的,这是又一次筛选。

当初跟着谢小玉从飞天船上跳下来,又跟着他一路逃跑的人,最后都逃出生天,而且得到诸多好处,一个个飞黄腾达,而那些没跟着的人大部分命丧黄泉。

不知道这一次筛选下来的结果会如何?

三人在这里苦思冥想,远处山头上,有两个道人也在思索。

那两个道人一个站在山头上眺望,另外一个斜倚在一棵松树旁,洛文清则垂手站在一旁。

十丈之外,绮罗有些局促不安地站着。

她不属于谢小玉一伙,却又不敢一个人待着,只能厚着脸皮跑到这边来。

“你怎么看?”罗道君转头问道。

“换成别的人,我肯定会认为这是安慰之词;出自他之口,我就不敢肯定了,我总觉得他的手里还有很多底牌。”洛文清连忙回道。

罗道君哈哈大笑,突然摊开手来,只见他掌心里握着一枚信符。

“这是谢小玉刚才发出去的信符?”洛文清惊问道。

信符这东西可以拦截,也可以摧毁,但是想捕获却很难。

因为这东西和发送者心意相通,一旦落入人手,那边立刻知道,只要念头一动,信符就会自动销毁。

就只有罗师叔这样精于玄功变化的道君,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切断信符和发送者之间的感应,换成陈师叔或者自己师父,全都没这本事。

“这枚信符是发给信乐堂那个堂主,上面是一份清单,全都是金铁之类的东西,还要上万把铁剑。这些铁剑只有一个要求——必须见过血,最好是杀过人。”罗道君脸上带着微笑。

“他是要……”洛文清猛然间醒悟过来,旁边还有一个外人。

“没想到居然能逼出他这张底牌,九空山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如果那东西是真的,别说一个真君,就算九空山整个门派都出动,恐怕也是有来无回。”旁边那位陈师叔哈哈大笑起来。

洛文清骇然变色,转头看了看绮罗。他不知道师叔发什么神经,当着外人说这样的话。

“有什么可遮掩的?九空山的人到了之后,肯定会有很多人前来观战,难道我们能将他们全都挡下来?到时候有些东西肯定会暴露,就算观战的人不知道那是什么,等到消息传开之后,肯定有人会想起那玩意,所以瞒是瞒不住的。好在我们已经捷足先登,那些有资格和我们抢的门派碍于约定不好下手;那些没有约定的门派,我们根本不用在乎。”陈道君说出其中的关键。

这时,远处突然升起五道玄光。

“那个麻脸终于突破了。这个人倒也不简单,居然把这门功法修练到如此地步。”陈道君点头赞道。

“可惜急于求成,走上邪路。”罗道君颇有些惋惜地说道,麻子的路数和他有些相似。

练气的人原本就少,能够成就的更少,从私心来说,他倒是很希望麻子能够有所成就。

话音刚落,那边已经起了变化。

只见五道玄光中隐约出现五座山峰的影子,其中一座最大,另外四座稍小一些。

最大这座和麻子最初幻化出来的山峰一样,通体土黄,底下土尘飞扬;另外四座,一座是火山,山体乌黑,岩浆翻涌;一座是木山,山顶一座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底下同样树海茫茫;一座是海上孤山,碧波荡漾,白浪滔天;一座是金山,寸草不生,壁立崚嶒,通体泛着金属光泽。

突然,这五座山合并在一起,再一次变成海外孤岛的模样,岛上五座山峰耸然屹立。

“真让他练成了。”陈道君叹道。这声叹息不知道是感慨,还是遗憾。

“五指神峰,拇指为土,食指为火,中指为木,无名指为水,尾指为金。练到大成,可以劈山破岳,倒转乾坤。可惜自古以来,真正能够练成的人少之又少,不知道他的运气如何?”罗道君茫然失神,不知道想些什么。

“这是什么法术?”洛文清问道。

“这不是法术,而是上古年间盛行的一种奇术,可以算玄功,也可以算是炼体之法,还可以算是炼器之术。上古年间,有些修士将身体的一部分炼成法宝,和人争斗的时候不用借助外物。这五指神峰只修练五根手指,算是最差的,一些厉害的法诀可以将整个人都炼成法宝。”罗道君在一旁解释道。

自从见识谢小玉的博学之后,这两位道君都起了一丝比较之心,现在只要洛文清有疑问,两个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太可怕了。”洛文清既感觉到这种功法的恐怖,又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将自己炼成法宝,不由得毛骨悚然。

“可惜,想要修成此法必须用到很多珍贵的材料,太古和上古年间还好说,现在就不行了。”罗道君并不知道洛文清的想法。

他还颇有些遗憾,当年他也曾动过这个念头,可惜材料难找,只得放弃。

“怪不得麻子会跑到天宝州来,这里物华天宝,很多中土已经灭绝的珍稀之物在这里都能找到。”洛文清却想到这一点。

“你说得有理。”罗道君眼睛顿时一亮,点了点头。

这时,灵眼之中又传来一阵龙吟之声,眨眼间,一条红色的蛟龙冲天而起。

那是裂地鞭。此刻这件真魔器所散发出的气息已经无限接近于法宝,所差的只是一丝大道法则。

“好,他们又多了一丝胜算。”洛文清兴奋地说道。

“未必,每一个真君的手里总有一、两件法宝,那只是一件厉害些的真魔器,能管什么用?”陈道君连连摇头。

洛文清的神情又变得黯然。他犹豫一下,轻声问道:“或许我们可以借他们几件法宝。”

“没用。就算给他们再好的法宝,以真人的实力也发挥不出威力。法宝涉及大道法则……”陈师叔一下子顿住,突然想起谢小玉已经触及大道,而且不止一种。

一想到这些,他顿时有些心动,不过转念一想,这仍旧没用。

谢小玉手里有“剑山”这张底牌,比法宝厉害得多;至于其他人,如果没有触及大道法则,就算给几件法宝也没用。

他正想着,突然那条蛟龙之影猛地一甩尾巴,一道无形的波纹朝着四面八方荡漾开去,所到之处,地面震动不已,满地石头乱滚,树木也瑟瑟抖动。

“咦!”两位道君眉头耸动,神情中都带着一丝讶异之色。

洛文清也是满脸惊诧。

那一震之间,居然也带着一丝大道的痕迹。

“不错、不错,什么样的人结交什么样的朋友,看不出来这个麻脸居然也是天资不凡。清儿,你要加把劲了。”陈道君转头说道,突然双手一拍,大笑起来:“我就帮他一把。”

说着,他右手一翻,掌心里顿时多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有两根金色的细丝、一把晶莹璀灿的细小沙砾,还有一团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烂泥。

只见他随手一挥,这些东西顿时朝着那头蛟龙之影飞去,瞬间没入其中。

刹那间,那条蛟龙之影暴增十倍,上半身穿入云层中,紧接着大地猛地一震,地面顿时裂开。

庚金灵眼在地下一丈深处,顶上就是煞池。

此刻,整座煞池就像是煮沸的锅子,不停翻滚起来,十几条裂缝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开去,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前辈恩德,在下绝不敢忘。”麻子的声音远远传来。

“用不着谢我,将来璇玑派若是有难,你就看在今天的情分上帮忙一二。”陈道君虽然性情粗莽,却知道如何说话。

“他日贵派若是有用到在下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麻子受了这样大的好处,不可能没有一点回报。

陈道君微微一笑,这是和掌门学的。

掌门为了让谢小玉欠下人情,连虚空胎藏曼荼罗图都可以送出去,他只是拿出几件材料,代价小得多。

“可惜另外两个人资质太差,我想送人情都送不出去。”他连连摇头,一脸惋惜。

“那两个人不算关键,有他们不多,没他们不少。”罗道君并不在意。

他原本只以为谢小玉是应劫之人,所以关心的也只有谢小玉一人,连麻子都不在考虑之列。

现在麻子显示出不凡的潜力,所以被列入候选名单。

一次找到两个应劫之人,璇玑派如果还不感到满意的话,就要遭天谴了。

天越来越冷,年关将近。

去年这时候北望城还在打仗,整个天宝州都因为这场战争而变得异常紧张,谁都不知道土蛮在打破北望城之后会不会对其他城市大举进攻,所以人人提心吊胆,年都过不好。

今年的情况完全不同,土蛮大败,官府转守为攻,接连攻破十几个万人规模的大型部落、六十多个千人规模的中型部落和数量更多的小部落,一时之间,土蛮的威胁好像根本不存在。

因此,人们全都高高兴兴准备过个好年,连去年那份也补上。

临海城作为天宝州首府更是热闹非常,到处张灯结彩,路上更是人来人往,所有的人手里都拿着大包小包东西。

更忙碌的是那些拉车的人,车上不但坐着人,还塞满各式各样的年货。

最热闹的是内城,整条大街上全都挂着大红灯笼,一幢幢楼宇之上更是吊挂着精致的宫灯,装点得最漂亮的莫过于矿业会所门口的那条大街,总督府、都护衙门、守备衙门全都座落于此。

离矿业会所百步的距离,有一座通体朱红的小楼,门口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三个云篆大字——仙客来。

起这样一个名字不言而喻,这里接待的只会是修士。

这幢小楼和矿业会所一样,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异常宽敞。

一楼金碧辉煌,气势非凡,正中央一座高台,上面一群女人莺歌燕舞,四周摆着一排排玉石桌案,每一张都有一丈长、六尺宽,每一张桌子都只为一人准备,只有那些谈得来的修士会自己聚在一起。

“就是这里了。”谢小玉一步跨了进去。

他不是一个人来此,麻子、苏明成、法磬全都在旁边,甚至连洛文清也来了。

“先逛逛再说,我还没来过这种地方呢。”麻子东张西望着。

“我倒是来过不少次。”苏明成想起当初在信乐堂里面的岁月,突然感到异常可笑。

那时候他还觉得自己算个人物,现在眼界高了,才知道以前的他连炮灰都算不上,不过和摇旗呐喊的喽啰同一个等级。

他此刻也四处张望,心情却和麻子不一样,那些觥筹交错、自顾自摆架子的修士让他想起以前的自己。

这时旁边一个人走了过来,拱手说道:“几位师兄,能不能看一下你们的请柬?今天这里不接待外客,全都被守备府包了下来。”

“请柬我们没有,而且我们也不是来吃饭的。”麻子冷笑道。

“没有请柬,也不是来吃饭?不知道各位是为何而来?”那个人提高嗓门。

顿时旁边又走出来几个人,其中三个是真人,其他也都是练气九、十重左右的修士。

“是谁?连我守备府的面子都不给?”远处一张玉石长桌后面,一个长身玉立的公子哥满脸寒霜问道。

“我们几个人一向都是谁给我们面子,我们就给谁面子。”麻子毫不在乎,回瞪了过去。

自从成为真人之后,他的那张麻脸越发丑陋几分。

对面那个公子哥只觉得一阵恶心,与此同时,他也看清这几个人的身分。

“不要节外生枝,我们是来找正主儿的,没必要牵扯旁人。”谢小玉连忙阻止道。

当初刘家那个公子哥躲藏的地方,就是这位守备的一处别业。

因为刘和的关系,他们和这位守备之间有点拐弯抹角的牵连,两边如果真对上了,大家都不好看。

谢小玉抬头看了左上角一眼,突然提高嗓门,喝道:“公羊前辈,这是你的地盘,何必躲躲藏藏?”

“你这个小辈倒是有几分门道,我确实小看了你。”话音一落,那个角落一阵扭曲,转瞬间露出一个人。

此人看上去四十多岁,身上披着八卦仙衣,手中一杆拂尘,很有几分仙家气。

公羊烈的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却是发苦。

谢小玉几个人一进来,他就知道不妙。

当初他骗韩贺去捣毁落魂谷灵眼,但是韩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但没将事情办成,还把他招了出来。

从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

他不明白的是,璇玑派的那两位道君为何迟迟没对他下手?

因此他还心存侥幸,以为璇玑派有什么顾忌。

但当这五个小辈找上门来时,他便明白那两位道君之所以没有动手,是把他当成让小辈们练手的目标。

“我有件事不明白,你知道那座矿区已经转给我的师门,为什么胆大妄为,居然想毁掉那里?你和我璇玑派有仇?”洛文清第一个开口。

来之前,他们已经约定好由洛文清首先发难,这样一来就定下基调。

这次是公羊烈得罪璇玑派,居然要将璇玑派的一处灵眼破坏,别人想劝都没办法。

果然,这话一出口,那些因为被打扰而一脸不忿的人全都收起脸上的怒意,连那位公子也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公羊烈早料到会这样,惨然一笑,说道:“你以为我愿意?我也是迫不得已。在外人眼里,像我这样的真君要什么有什么,却不知道,在另外一些人眼里,我们什么都不是。”

“修士求长生、得逍遥,你如果不想为人所迫,有的是办法。天地如此之大,何处不能存身?你听命于人和我们为难,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原本就是咎由自取。”谢小玉根本没把公羊烈的话当真。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真被逼得走投无路,即便当年的神皇威震天下,却也有力所不及的地方。

如果公羊烈不想做那些事,大可一走了之。

洛文清也冷笑一声,说道:“你肯定以为幕后那个人会拉你一把,会帮你挡住我师门的愤怒,可惜事实并非如此,你被抛弃了。不只是你,整个黑刺社都已经被他毫不留情地舍弃了,对他来说,你和黑刺社都只不过是工具罢了。”

说着,他朝着四周扫了一眼,看到底下那些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便扬声说道:“众位恐怕想不到吧?这个地方就是黑刺社的核心,这里的人全都是黑刺社真正成员。”

“我父只是借此地宴客,绝对和黑刺社没有任何关系。”那个公子连忙撇清关系。

他很懂得看形势,立刻将脸一板,转头对众人说道:“黑刺社无恶不作,我等正道中人应该连手铲除这颗毒瘤。”说着,他双手一抖,放出一把紫红色飞剑,朝着旁边一个侍者杀去。

拿着请柬来这里的人全都和守备府关系密切,也多是一些聪明人,看到这位公子如此行径,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黑刺社看似声势很大,毕竟上不得台面,居然敢得罪璇玑派这样数一数二的大门派,结局可以预料,这时候如果不表明立场,事后很可能会被璇玑派迁怒。

一明白这些,那些人也纷纷出手。

那些侍者不可能束手待毙,也放出法器,当中无一弱者,全都是黑刺社自己培养的杀手。

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顿时变成战场。

公羊烈同样摆出一副决战的模样,放出一件法器,但是下一瞬间他一个挪移,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战斗,只想逃跑。

作为一个暗杀组织的总部,怎么可能没有一、两条逃生密道?一眨眼的工夫,公羊烈已经到了城外一个僻静之处。

突然,虚空中传来一声怒喝:“你想到哪里去?”

公羊烈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天旋地转。

等到他看清眼前的一切,骇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仙客来的大厅里,不过刚才打成一团的人全都已经不见了,只剩谢小玉等五个人站在那里。

“我们已经将这里护住了,你们尽情出手吧。”虚空中再一次传来刚才那个声音。

“两位前辈辛苦了。”谢小玉、麻子同声说道。

公羊烈脸色煞白,他感觉四周全都被封住了,任何挪移类的法术都不能用,他想逃都逃不了。

“杀!”麻子大喝一声。

这五个人对敌人可不懂得什么叫客气,几乎同时出手。

声势最盛的莫过于麻子,只见他手腕一震,一条蛟龙脱手而出,细长的身躯一扭一晃间,化作无数暗淡的龙影,每一条龙影都对准那位守护真君扑去。

苏明成也一样。

这段日子别人在进步,他也在进步,知道接下来的敌人是真君之流的人物,剑蛊的威力肯定不够,所以这段日子他的心思全都投入赶山鞭上。

赶山鞭注重的是“力”,纯粹的力,绝对的力。

此刻他这一击凝聚所有的法力。

这两条鞭同时出手,半空中顿时响起一阵雷鸣之声,四周那些玉石桌椅和正中央跳舞用的高台瞬间被震成粉碎,头顶的天花板和脚底下铺着的金砖也纷纷碎裂开来,要不是被两位道君连手施法护住,肯定也会化为齑粉。

“是法宝!”公羊烈的眼珠差一点瞪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铺天盖地落下的鞭影。

鞭影中隐约可见一丝大道痕迹。

开战之初,公羊烈就放出一道光障将身体团团护住。

在他想来,对手只是一群真人,根本别想破开光障,没想到鞭影落下,他的护身光障立刻摇摇欲坠。

这就是法宝的霸道之处,真君的法力强过真人百倍,但是在法宝面前,巨大的差距被完全拉平。

但真君毕竟是真君,公羊烈手上的拂尘也是一件法宝。

只见他握住拂尘猛地一挥,拂尘上万千银丝顿时朝着四面八方飞射,眨眼间化作一张银色巨网,笼罩住四周。

裂地鞭刚猛霸烈,这柄拂尘却是以柔克刚,无数银丝和漫天乱舞的鞭影交缠在一起。

至刚对上至柔,两者力量相同的话,肯定是至柔更胜一筹。好在裂地鞭并非孤军奋战,旁边还有一条赶山鞭从旁协助。

赶山、裂地齐名,并无高下之分。

赶山鞭同样刚猛,不过它刚柔相济,如海浪拍岸,如洪流奔腾,论威力,赶山鞭远远逊色于裂地鞭,但是它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容易被克制。

两条长鞭连手,虽然敌不住那柄拂尘,却紧紧将拂尘缠住。

这边是五个人而不是两个人,只见洛文清凝神聚气,身体四周有星河徐徐转动。突然,星河中飞出一道紫色剑芒,朝着纵横交错的银丝斩去。

这一剑光华内敛,但是所过之处,阻挡在前方的银丝全都被一剑破开,折断的银丝随风飘舞。

堂堂璇玑派掌门弟子,怎么可能没有一件法宝?

银鳞剑是为他量身订做的法宝,其中蕴含的大道法则正是中天紫薇剑法的关键。

以前洛文清始终没能领悟,这一次被麻子刺激到了,闭关两个月,居然被他捕捉到那一丝大道痕迹。

大道有强弱之分,有高下之别,法宝也一样。

银鳞剑是合璇玑派所有人的力量炼成的法宝,那柄拂尘只是公羊烈请人帮忙炼的,不管比蕴含的大道法则,还是比本身品质,拂尘都远不是银鳞剑的对手,所以一交手,拂尘立刻落在下风。

无数剑影紧随在紫色剑芒后面杀了进来,那些剑影闪烁不定,威力不强,却胜在令人捉摸不透。

这是法磬的手段。

两个月来,谢小玉忙着自己的事管不了他,其他人又和他的路数相左,指点不了他,所以他顿时陷入迷惘。

好在这群人里有一个不错的榜样,那就是苏明成。

苏明成原本紧跟谢小玉,但是后来越走越偏,连方向都变了,没路走,就自己开一条路出来。

法磬当然不会去炼蛊,他的优势是阵法,所以他决定将别的阵法融入弥天星斗阵,代替弥天星斗阵缺失的部分。

所有阵法中,他最熟悉的莫过于“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

当初在北望城的时候,那座大阵一直是他、麻子和王晨三个人执掌。

王晨总揽全局,他执掌干位,麻子执掌坤位。

他成功了。

此刻,他的剑阵完全展开,无数剑影时隐时现,刚才还在这里,眨眼间就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和谢小玉的“露”很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和洛文清配合,眨眼间就将那柄拂尘压制得步步后退。

其他人都在战斗,唯独谢小玉没动。

和以往不同,他的手里多一只木头盒子。这只盒子长两尺、宽三寸,上面贴满各式各样的符篆,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件容易对付的东西。

公羊烈十成心思有三成放在谢小玉身上,那个盒子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不过,他先要应付眼前这四个人。

那两条长鞭还容易对付,他能以柔克刚,但是飞剑和剑阵的组合就很麻烦,剑的破坏力集中在刃上,以点破面,正是他的克星。

公羊烈不敢再有所保留。

他双手掐诀,法力猛吐,拂尘上那些银丝顿时喷吐出灼热的烈焰,将两条长鞭、一把飞剑和一套剑阵逼在外面,与此同时,更有无数银丝飞射而出,朝着四个人攒刺、缠绞。

毕竟差了一个大境界,真君一旦认真起来,远不是真人所能比拟。

麻子拼命挥动着裂地鞭,重重鞭影笼罩在身体四周,将反逼过来的银丝连同烈焰全都挡在外面。

裂地鞭是一件纯攻击性的法宝,现在被用来防守,绝对事倍功半。麻子感觉法力飞快流逝,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

洛文清稍微好一些,中天紫薇剑法是最擅守的几种剑法之一,只见那柄飞剑猛地一震,化作万点星芒,如同一条星河般将逼近的银丝卷住。

这些星芒每一粒都锋利无比,绕着银丝一阵飞旋,一根根银丝就变成飞散的碎屑。

苏明成和法磬没那两个人的本事,手里又没有法宝,顿时被逼得手忙脚乱。

苏明成还好一些,他放出两片虫云挡在前面,那些蛊虫扑到银丝上,立刻拼命啃咬起来,虽然咬不动,却像膏药一样贴在上面,每一根银丝都挂满蛊虫,舞动之间显得异常滞涩。

苏明成闪身躲到麻子身后。

法磬同样也只能躲闪,幸亏他将弥天星斗阵和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融为一体,心念一起,立刻就和其中一把飞剑交换位置。

不过他比苏明成狼狈得多,那银丝漫天乱舞,就算交换位置,银丝很快就会缠上来。

“快帮忙!”法磬一边逃,一边大声求救。

麻子和洛文清听到呼救声,连忙将鞭影和星芒铺开,尽可能将银丝拦下来。

“真君就是真君,没那么容易对付。”麻子仰天长笑。

这一攻一守,已经让他明白自己的斤两,也让他明白真人和真君之间的那道鸿沟有多大。

公羊烈的实力在真君里算差的,所以洛文清的两位师叔拿这个人给他们练手,如果连这个家伙都对付不了,和九空山的那场约战更没指望了。

“你缠住他,给我一点时间。”麻子一咬牙,打算出绝招。继续这样消耗下去,等到他的法力耗尽,仍旧是败亡之局。

洛文清早知道会这样。他法力尽吐,银鳞剑发出一阵嗡鸣,刹那间幻化出一片真正的星河。

四周再也看不到什么大厅,只有一片苍茫的虚空和闪烁明灭的无数星辰。

这不是洛文清自己的力量,他对那丝大道法则的理解太过浅薄,根本发挥不出银鳞剑的真正威力。

这一剑只是一道剑气,是师叔事先封印在里面的,虽然只是一道剑气,却已经足够了,那毕竟是一位道君的力量。

乱舞的银丝顿时被星河定住,银丝上喷吐的烈焰瞬间熄灭。

麻子精神一振,甩手将裂地鞭抛到空中,猛地一口血喷了上去。

裂地鞭上顿时响起一阵龙吟声,只见裂地鞭所化的蛟龙瞬间活了起来,龙须轻轻飘摆,两根龙角熠熠生辉,浑身赤鳞光芒耀眼,不过,最令人生寒的是龙爪。

虽然是蛟龙,爪子却有五指,而且颜色各自不同,前端尖利如钩,锋芒逼人。

一声尖啸,这条蛟龙闯入那万千银丝之中,四肢爪子只是轻轻一划,密密麻麻的银丝居然被强行撕开四道口子。

裂地鞭蕴含的大道法则是震荡、跑坏、撕裂,此刻麻子人器合一,五指神峰融入其中,立刻让最后一种大道法则变得异常清晰。

大道之下,一切虚妄,再也没什么以柔克刚,只有绝对的压制。

不过麻子以真人的身分,想调用这种程度的大道法则实在太勉强了,打出这一击,他已经无力再发第二招,甚至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不过,此刻公羊烈根本顾不上反击,他拼命催动法诀,想要补上缺口。他的眼睛还紧盯着洛文清,唯恐这位璇玑派掌门弟子趁机出手。

就在这时,谢小玉动了,他手里一直抱着的木盒瞬间破碎,一片寒芒从木盒中激射而出。

公羊烈眼角的余光扫到那片寒芒,顿时寒毛直竖,可惜为时已晚。

一阵裂帛之声从他身上响起,那件八卦法衣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撕成碎片。

所有的寒芒瞬间吐出数尺长的剑气,在公羊烈的体内爆开。

这位守护真君、天宝州曾经首屈一指的人物,刹那间被绞成漫天飞散的血雾。突然,血雾中飞出一点金光,朝着天花板冲去。

麻子当然不会让这东西逃掉。

真君神魂凝炼,不是那么容易杀死,就算肉身被斩,神魂却还存在,一旦脱逃,只要找到合适的寄生,立刻就能夺舍重生。

那个红衣道人是运气不好,被谢小玉的天魔刀轮所杀。天魔最擅长吞人魂魄,被它所杀自然神魂皆灭,死得不能再死。

这一次却不同,那点金光带着公羊烈的神魂印记,这家伙还活着。

麻子运起最后一点法力,那头蛟龙飞扑上去,右爪探出,将金光牢牢抓住。

金光到手,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总算杀掉了,这家伙真难缠。”法磬在一旁唏嘘不已,暗自羞愧自己和苏明成没帮上什么忙。

成为真人,还将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融入弥天星斗剑阵中,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厉害了,就算比不上谢小玉、洛文清和麻子,差距也不会太大,结果他发现自己还差得远。

“你怎么了?”苏明成在旁边问道。他问的是谢小玉。

众人这才发现从头到底只出一招的谢小玉居然也坐在地上,只是一击,就耗尽他所有的法力。

“那招是‘如电’?”苏明成问道。他感觉眼熟,又觉得有些不同。

“如电”已经够快了,这一击却比“如电”更快,不过更可怕的是它的威力,这一击的威力已经无限接近“破灭诸法”的程度。

三千大道、八万四千法门,有强弱之分,高下之别,诸如时间、空间、生、死、有、无都比较强。

但是世事并无绝对,最弱的法门只要聚集起足够的力量,同样可以击溃最强的大道,这就是所谓的“破灭诸法”。

这是一种非常极端的做法,修士之中只有剑修喜欢那么做。

任凭诸般奥妙,我都一剑破之,什么以柔克刚,我一剑破之,什么虚空挪移,我同样一剑破之。

剑之所至,虚空都可以破开,时间都可以斩断。

“这东西好厉害!”法磬两眼发红看着谢小玉手里那堆木头碎片。

别说法磬,此刻就连洛文清和麻子都悚然动容,甚至连外面护住这幢小楼的那两位道君都有一种冲动,想将谢小玉抓来好好问问。

“如果可能的话,我情愿放弃这样的威力。”谢小玉很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难道没发现我身上已经没有真元了吗?”

苏明成和法磬不知道谢小玉的意思,他们也没本事看出其中的蹊跷,但是洛文清、麻子,还有外面那两位道君只扫了一眼,立刻发现谢小玉身上的异常。

谢小玉体内一点真元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凝炼的力量。

“这是剑元。”虚空中传来陈道君的声音。他是剑修,修为高,见识也广,所以能够认出来。

“你疯了。”洛文清没认出这是剑元,但是他看过不少书,其中有几本提到这东西。

剑修之路出了名的凶险,但是这里面仍旧有区别,其中有一条路至为凶险。

有一些剑修走的是纯粹的路,在练气境界,他们将真气转化为剑气,成为真人之后,他们把真元转化成为剑元。

真元的用处是沟通天地,这样就能用少许法力调用天地之力。

那些走纯粹之路的剑修却不这么想,他们觉得天地之力是外力,只能用来淬炼自己的力量,不应该用来战斗,剑修应该凭自己的力量战斗,所以,他们将真元转化成为剑元。

剑元不能调用天地之力,但是有一个好处——剑元可以无限地提纯、压缩、凝炼。

等到将来凝结金丹,这些剑修的金丹会异常精纯凝炼,而且坚硬致密远超金铁,这种金丹又称作为剑丹。

因为剑丹太过致密,到了道君境界,很难破丹成婴,所以这类剑修一般都会转而修练元神。

那坚硬致密的剑丹本身就是炼制飞剑的绝好材料,所以他们也常常将剑丹炼成本命飞剑。

这类剑修实力强横,但是每一步都凶险万分。

练气层次转化剑气,就有经脉被剑气损伤的危险;将真元转成剑元更加危险,一个不好,轻则变成废人,重则爆体而亡。

谢小玉能成功,只能说他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不过,下一步凝炼剑丹还能不能有这样的运气,就很难说了。

另一个危险之处,是这类剑修不能借助天地之力,和人争斗全凭自身的力量,所以他们绝对不和人缠斗,一出手就全力以赴,刹那间决定生死。

因为这类剑修不要命,打法疯狂,所以大家给他们一个外号——剑疯子。剑修本来就容易死,这些剑疯子比一般剑修更容易死。

“你手里这个剑匣必须用剑元才能发动?”洛文清皱起眉头。

谢小玉知道洛文清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他很无奈地回道:“真正的剑匣都要用剑元发动,能够用真元激发的剑匣威力都减弱许多。”

听到这话,洛文清异常失落。

师父或许会同意他转成剑修,却不会同意他转成剑疯子,所以他注定只能用那些威力缩水的货色。

洛文清对这番话的真假毫不怀疑,能够让真人发出如此恐怖的一击,只有剑宗秘传能够做到。

说剑宗的成员全都是剑疯子,他绝对相信。

自古以来都有一种说法——只有剑疯子才是真正的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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