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闽江市平江宾馆的一间客房里,亮着幽暗的灯光,刘恒坐在床边,手里捧着盒饭,狼吞虎咽地吃完之后,把一次性筷子插在饭盒上,丢到垃圾桶里,喝了口矿泉水后,就抬起头来,望着办公桌后的一个瘦高男人,伸手道:“赵主任,给根烟抽吧,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赵宝军点了点头,冲旁边的胖子努努嘴,胖子摸出一根香烟,拿着打火机走过去,为他点了烟,伸手拍了拍刘恒的肩膀,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悄声道:“刘总,别扛着了,早晚得交代,你应该争取主动,贪污了三百来万,这已经构成重案了,你得多为家里人考虑,为你自己考虑,老老实实交代吧,把那一百多万的去向讲清楚。”
刘恒皱着眉头,深深地吸了口烟,抬起头来,惬意地吐了几个烟圈,慢吞吞地走到椅子前面坐下,垂头丧气地道:“赵主任,我贪污的事情,已经全都交代了,至于那一百多万,都被我挥霍掉了,你们就别再追问了。”
赵宝军冷冷一笑,把玩着手中的签字笔,声音凝重地道:“刘总,我们对你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你挥霍公款虽然很慷慨,但在家里一直很节俭,也很低调,从不购买高档商品,在外面也没有房产,你本人更没有情人,也不喜欢外出旅游,在短短两年时间里,那一百多万现金可不是小数目,到底怎么花出去的,你总会有印象吧?”
刘恒沉默了几分钟,把一根烟吸完,丢到脚下,轻轻踩了踩,摊开双手,苦笑着道:“赵主任,有段时间,日子过得太逍遥了,花钱如流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赵宝军猛地一拍桌子,低声喝道:“刘恒,你别执迷不悟,再不老实交代,我们就把你移送到检察机关,案子进入司法程序,肯定会重判,你这后半生就都在号子里面过了,一直关到牙齿掉光了,你也别想出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刘恒嘴唇抽搐了几下,抓了抓头发,表情镇定地道:“赵主任,我说过了,是祸躲不过,我认命了,但我不是属狗的,想让我乱咬人,我干不出来。”
赵宝军哂然一笑,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拨了拨他的下巴,厉声道:“刘总,你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我们很清楚,进去以后,外面的关系还在,等过段时间风平浪静了,有人会动用关系把你捞出来,他们已经向你许诺了,对不对?”
刘恒闭了眼睛,把脸扭到一边,抬手擦了擦汗,摇头道:“赵主任,你想多了,根本没有那回事,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哪个领导会在乎。”
赵宝军皱了皱眉,转头望了胖子一眼,低声道:“我出去透透气,你看着点,别让他耍花样。”
胖子点点头,等赵宝军出门后,走到刘恒身边,伸手拎着他的领口拽起来,用力向后一推,猛地在他小腹上踹了一脚,低声骂道:“操,给脸不要脸,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刘恒踉跄着站起来,脸颊上又挨了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一阵眩晕,赶忙抱头求饶道:“别打了,兄弟,我心脏不好,出了事情,你们也麻烦。”
胖子迟疑了下,又是飞起一脚,把他踹到床边,怒骂道:“还敢恐吓办案人员,你想找死啊!”
刘恒缓缓松开双手,眯起眼睛,目光阴冷地盯着胖子,小声道:“兄弟,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刘恒现在倒霉了,但想收拾你,还是很轻松的。”
胖子撸起袖子,走过去,拎起他的领口,低吼道:“刘恒,你敢威胁我?”
刘恒伸手擦了下鼻血,盯着他道:“兄弟,是不是威胁,你心里有数,我毕竟还是风光过的。”
胖子犹豫了下,还是哼了一声,松了手,皱眉道:“少罗嗦,快去洗脸!”
刘恒进了卫生间,洗了脸出来,重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赵宝军推门进来,坐在办公桌后,盯着刘恒道:“刘总,脸怎么肿了,胖子没打你吧?”
刘恒拿手摸了摸脸颊,呲牙咧嘴地道:“没打,是我洗脸时,不小心撞伤了。”
赵宝军皱了皱眉,不满地瞪了胖子一眼,低声道:“刘总,我们纪委讲究文明办案,绝对不允许动用私刑,他要是敢打你,你讲出来,我一定严肃处理。”
刘恒摆了摆手,冷笑道:“赵主任,真是我不小心碰伤的,您别乱猜了。”
赵宝军摆弄着手中的签字笔,一脸无奈地道:“老刘,你不配合我们办案,这样僵持下去,对你也没有半点好处,这是何苦呢,明说了吧,那些人现在处境很艰难,他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根本救不了你。”
刘恒摇头道:“赵主任,你们想太多了,还是那句话,是我的问题,我老实交代,没有根据的话,我不能乱说。”
赵宝军眯着眼睛,盯着刘恒,冷冷地道:“别的都好说,就那一百多万的去向,你必须解释清楚。”
刘恒伸出双手,用力搓了搓有些发麻的脸,低声道:“大部分都用在吃喝玩乐上了,都不知是怎么花的。”
“胡扯!”赵宝军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连珠炮似地喝道:“刘恒,你别想蒙混过关,这笔钱到底是怎么挥霍的,你一定要交代出来,不然,就不是洗脸了,我让你去洗屁股!”
刘恒似乎也被激怒了,抬起头来,盯着赵宝军的脸,冷笑道:“赵主任,你别逼人太甚,我讲出一笔钱的去向,你敢不敢写上?”
赵宝军微微一怔,冲着胖子努努嘴,厉声道:“刘恒,别耍花样,赶紧交代!”
刘恒霍地站起来,以嘲弄的口吻道:“去年夏天,鲍书记的小儿子结婚,我送了一件价值十五万元的小金佛,你记下来吧!”
胖子刚刚写了几字,就把笔录撕了下来,揉成纸团,恶狠狠地打在刘恒的脸上,低声骂道:“操!你还真是欠揍,又在耍我们!”
刘恒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用手指着赵宝军,仰头大笑道:“姓赵的,有本事你把这些写上去,拿给你主子去看!”
赵宝军挥起拳头,砰地砸了下桌子,怒声喝道:“刘恒,你给我闭嘴!”
刘恒很听话地点点头,摊开双手,接着一脚踢开椅子,转身回到床边,仰面朝天地躺了下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有气无力地道:“赵主任,让我睡个好觉吧,再这样审下去,都快把人逼疯了。”
赵宝军也有些挠头,冲胖子耳语几句,胖子点点头,把桌椅抬了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刘恒回头望了一眼,叹息道:“赵主任,你也出去吧,别问下去了,不然大家都麻烦,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今天是我,明天可能就轮到你了。”
赵宝军缓缓走了过去,坐在旁边,低声道:“刘总,咱们以前从没打过交道,也没有私人恩怨,我们只是公事公办,你这样做,不是在为难我们吗?”
刘恒翻身坐起,红着眼睛道:“赵主任,我都落到这般田地了,怎么会难为你们,只求你们高抬贵手,别再逼我了,那一百多万,就是被我挥霍掉了。”
赵宝军递过一瓶矿泉水,迟疑着问道:“刘总,鲍鞠结婚收金佛的事情,是真的吗?”
刘恒点了点头,无精打采地道:“千真万确,当时金佛是装在礼品盒里,杨光秘书代收的。”
赵宝军紧张起来,压低声音道:“鲍书记的秘书杨光?”
刘恒叹了口气,点头道:“对,就是他,那天去了几百位客人,他忙出了一身汗,当时收到金佛的时候,还随口开了个玩笑,说刘总的礼物最有分量。”
赵宝军皱起了眉头,满脸狐疑地道:“刘总,当时他知道里面装的是金佛吗?”
刘恒摇头道:“不知道,我没给任何人看,只是在金佛底下刻了一行字,写着‘佳偶天成,百年好合’八个字,后面署了我的名字。”
赵宝军轻吁了口气,继续道:“刘总,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刘恒苦笑着道:“赵主任,我嘴巴是最严的,从没讲出去。”
赵宝军站起身来,在地上踱了几步,停下脚步,低声道:“从那之后,鲍鞠有联系过你吗?”
刘恒摇了摇头,愁眉不展地道:“半年后,鲍鞠就出国留学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赵宝军拍了拍他的肩膀,冷笑道:“刘总,有你的,怪不得嘴巴这么严,原来手里握着杀手锏啊。”
刘恒摆了摆手,苦笑着道:“赵主任,你别乱猜了,我根本没有想着利用这件事情脱罪,那是自讨苦吃,很多道理,我都是懂的。”
赵宝军在地上踱了几步,转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刘总,你和吴方舟副市长的关系很好,平时经常在一起,是吧?”
刘恒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皱眉道:“赵主任,你不要诱导我,吴市长是难得的好干部,我们是君子之交,没半点金钱往来,请你不要含沙射影,诋毁他的名誉。”
赵宝军摆了摆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缓和了语气道:“刘总,你不要太敏感,我就是随口一问,这样吧,你先休息,咱们以后再聊,生活方面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出来,我们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不用了,这里一切都好,如果可以,请赵主任行个方便,把那个胖子换掉,我很讨厌他!”刘恒叹了口气,颓然躺了下去,随手拉起被子,长吁短叹起来。
赵宝军出了门,回到房间里,摸出手机,给田宏业打了过去,压低声音道:“田书记,出了点麻烦。”
田宏业开着车子,心不在焉地道:“怎么,打坏了?”
赵宝军点头道:“没有,不过出了点意外,案子可能牵涉到鲍书记家的小儿子。”
田宏业吃了一惊,忙降下车速,将小车停到路边,皱眉道:“什么,鲍鞠,他不是还在国外吗?”
赵宝军叹了口气,把经过讲了一遍,神色不安地道:“田书记,你看,现在该怎么处理?”
田宏业略一思索,就沉吟道:“宝军,这案子有点棘手,要小心着点,别打不着狐狸,反惹了一身骚。”
赵宝军点头道:“田书记,你说的对,看情形,刘恒是下定了决心,死保吴方舟,这是他的底线,要是逼急了,很容易收不了场。”
田宏业推了推眼镜,低声道:“宝军,你一定要做好工作,稳定住刘恒的情绪,让他别乱讲话,我去和杨秘书商量下,再做决定,在此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见到他,尤其是王书记!”
赵宝军点了点头,笑着道:“田书记,您放心。”
田宏业挂了电话,有些心神不宁地瞥了眼倒视镜,忽地怔住了,仔细瞄了过去,半晌,才叹了口气,摸起手机,拨了个号码,轻声道:“小萍,我有急事要处理,晚上不能过去了,别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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