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保定市文物展览馆,我在一个玻璃展柜前驻足,透过玻璃盯着柜子里面陈列的一块玉佩。
这是一块古玉,摆在这个小小展厅的一角,并不显眼。
事实上,这个门可罗雀的展览馆此刻除了一楼门口那位昏昏欲睡的保安大爷和我,其实也并没有任何其他游客。
才艺大赛在昨夜圆满结束,主办方按照之前约定,在今天为所有参赛选手提供了一次短途旅游。
旅游的目的地则是近些年保定市易县新开发的一个景点——易水湖。
我先于其他人提前一个小时从酒店办理了退房,想在接送大巴抵达前先在保定城里四处逛逛。
一出酒店大门不远,我就看见了路边“保定市文物展览馆”的牌子,于是信步走了进去。
这个三线城市的展览馆规模很小,门庭冷落,内部的装修和展品也都很简陋陈旧。
我信马由缰在一楼溜达了一圈,没看到什么特别出彩的展品,仅有的几件有看头的物件也全是复制品,原物早已被送往了河北博物院或者是中国国家博物馆。
顺着水磨石台阶上了二楼,迎面是一条走廊,左手边上一大排铝合金玻璃窗,右手边依次排列着几个展厅。
只不过,此刻除了第一个展厅开放之外,往里的几个展厅都是大门紧闭。
我抱着到此一游的心态踱进了唯一开放的那个展厅,目光粗略扫视一圈,展品依然是乏善可陈,直到我看见了安静待在角落里展出的这枚玉佩。
它所安睡的这个展柜同这个小展览馆一样陈旧,估计是上世纪建馆时期一并定制的:白色的铝制边框已经有些灰蒙,原本应该通透洁净的石英玻璃经过时光磨砺已经变成了一块毛玻璃。
我费了半天劲,才看清柜子里陈列着的那块古玉的细节。
这是一块圆形的玉佩,其上,一只燕子作低飞归巢状,雕刻得栩栩如生。玉佩边上那块指示牌上印刷着一行简短的介绍:
“玉配饰,西汉,1953年易县侯府村安格庄水库施工工地出土。”
“这玉佩……怎么看着有些眼熟……”我努力在脑中回忆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玉佩,可好半天也没想起来。
“黄鲲,又见面啦。”就在这时,一个如银铃般清脆的女声从我背后传来,我回过头,看见展厅入口处娇立着一个女生曼妙的身影。
展厅里光线昏暗,而室外此刻正是阳光明媚的上午,女生的身后是一片晶莹浮动的白光。她的容颜就那么浸润在那白光里,让我如同雾里看花。
“你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她一边说着,一边款款走过来,看得出这里遇到我也很开心。
“韩同学!好巧……你也来这儿参观?”直到近前,我才豁然认出这女生原来正是我昨夜一直寻而不得的韩燕儿,于是努力保持平常状同她打了个招呼,心中雀跃惊喜泛起地的涟漪,却是连我自己都能听到。
“是呀,我也是随便逛逛就走到这个小展览馆里了,没想到又遇到你了,真的是好巧……嗯……你看什么呢?”
她俏丽的鹅蛋脸上浮起一个纯真自然的笑容,亮丽的凤目眨了眨,靠近我身边也向柜子里看去。
她挨得很近,身上一股如兰花般芬芳的香气幽幽弥漫进我鼻息间,令我陶醉。
今天的韩燕儿换下了昨夜的汉代曲裾,上身穿了一件翠绿色的羊毛线衣,线衣是长袖设计,包裹着她圆润的肩膀和匀称的手臂。
羊毛面料垂度很好,布料贴合在她玲珑的娇躯上,尽显佳人胸部的高耸和柳腰的纤细。
下身是到脚面的碎花长百褶裙,臀部位置裙子的布料稍稍收紧,显示出一道挺翘魅惑的弧度。
穿着保暖丝袜的一双美腿又长又直,玉足上穿着一双黑色的中跟高跟鞋,这让原本就高挑的她更加挺拔靓丽,个头几乎就要赶上我了。
我暗暗咽了一口口水,正打算收回上下扫视的目光,只见韩燕儿疑惑道:“咦……这块玉佩……”
“这玉佩怎么了?”我连忙问道。
她从那块古玉上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嗯……没事儿……就是看着眼熟,感觉在哪儿见过……哦对了……你一会儿和大家一起去易水湖吗?”
“那是当然,这易水天下闻名,这次刚好去看看,你呢,会去吗?”她嫣然一笑,颔首道:“当然去,这易水算是华北最有历史典故的一条河流了,我也一直久仰大名,刚好赶上这次机会,怎能错过。”
“没想到,你一个妹子也喜欢历史,真的蛮特别的。易水在中国文学史上历来是悲壮慷慨的意象,我还以为女生都不会喜欢的。”我听说她也会参加今日的出行,心中涌起一阵欢喜,笑着打趣道。
她毫不示弱:“哼……你这人儿,别一副老大爷说话的语气好不好,谁说女生就不能喜欢历史了,我是是河北人,小时候去了北京在那儿长大,标准的燕赵儿女。倒是你,听你口音……是台湾人吧?怎么跑到天津的北洋大学读书了?”她说这话时,脸上浮起一个娇嗔的表情,青春逼人中尽显天姿国色,让我恍惚间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不过听她问到我的台湾口音,心中一急,口中条件反射般甩出了到大陆后对外的一套说辞解释道:
“不是,我是福建人,福建离台湾比较近嘛,可能口音也比较像……你不是第一个说我是台湾人的人了……哈哈。”
她听了,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吐了吐舌头,微微翻了下白眼,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不过这样一来,她的表情在我眼中倒是愈加娇媚可爱了。
我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心想我自称来自福建其实也不算是在骗她。同许多台湾人一样,黄家的祖籍的确是福建。
我的曾曾祖父是福建福州府人,担任过晚清北洋水师的参将。民国建国时单枪匹马游说清帝国海军起义,成为众多辛亥元勋之一。
他之后的历代黄家男丁也都在海军中任职。
民国三十四年抗战胜利后,我曾曾祖父的儿子,也就是我的曾祖父,带领着几艘国军军舰护送陆军部队登陆台湾,从投降的日军手中收复了这个宝岛,福州黄氏随之举家迁台。
到了我的祖父这一辈,黄家依旧显赫。
我的祖父黄定波,退休前官至国军海军上将、海军大学校长,在台海军军界中可谓桃李满天下。
他治军严厉、雷厉风行,在军中坚持提倡“三民主义统一中国”之类现在的台湾年轻人早已遗忘的老掉牙口号。
他对大陆的态度也非常强硬,在将军任上时始终呼吁对于共军要保持警惕,被台湾媒体视为台军方强硬派的代表人物。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在一场意外事故中双双去世,之后我由祖父一手带大。
我上大学前,一直同祖父一起生活,同他关系很亲近,甚至和他学了一嘴流利地道的福州话。
黄家三代单传,父母的离去对我祖父打击很大,所以一向严厉的他对我这个唯一的孙子却是分外疼爱。
我到大陆上大学这件事,也是他一手安排的,甚至通过台军方在大陆的暗线为我办理了大陆全套护照、身份证、户口、和学籍,使我得以不通过台湾考生身份,而是以普通福建学生身份入读北洋大学。
我出发到大陆上学前,祖父将我唤到他书房里,语重心长地叮嘱过:“鲲儿,大陆不比台湾,我安排你去对岸读书,有几点你要谨记在心:第一,我们黄家追随孙中山先生为国为民的思想,忠于国家、忠于人民。你要记住你是个台湾人,但同时也是个中国人。这叫不忘本。
其二,派你去大陆读书是希望你能预先熟悉大陆情况。
两岸关系波云诡谲,做到知己知彼总是好的。
你去大陆的事情,台北的国防部军情局已经做了事先特批。
你现在名义上算是他们的人。
不过,你毕竟不是专业的特勤人员,在大陆只需要安心专注学业,可以不进行情报活动。
其三,大陆中共的情报反谍部门极其强大。你时刻必须隐藏自己的台湾人身份。尤其记着,在大学里不能谈恋爱,否则一定会有麻烦,也会给我们在大陆的内线造成危险。你记住了吗?”
“嘻嘻……黄鲲,这小展览馆破破烂烂的,没想到还有这么精美的藏品,你说要是出个文创多好,我一定买一块。”
韩燕儿悦耳动听的声音传来,将我从思绪中唤醒。
我看向她,此刻的她已经又一次转身,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块古玉,眼神里有明亮的星光在流动。
我连忙道:
“哦……是的呢……我也挺诧异的。而且刚刚我进来看到这块玉佩时也感觉有些眼熟……还想着是不是之前在其他大博物馆看过类似的展品,就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嘻嘻……怪不得,刚刚我进来就看你背着手一动不动盯着这块玉佩,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特别有老大爷逛鬼市儿的画面感。”她一边说,一边掩口笑得花枝乱颤。
“什么老大爷,我还说你像老太婆逛菜市场呢。”我故做生气状。
她听了我的话,也不恼,绕着那个玻璃展柜走到对面,然后原地转了一个圈,两只葇荑就那么往纤腰上一叉,浅笑盈盈地站定在原地看着我:
“哼,你见过我这种样子的老太婆么?”
我和她之间就隔着那块汉代玉佩。
我的目光越过那展柜看着对面的韩燕儿。
她的身子被遮挡在展柜玻璃模糊的折射里,只有那张粉脸露出来,带着许多漂亮女孩常有的那种自信表情冲我笑着。
她看着我的一双凤目里似杜若含光,又似有千言万语,情丝辗转。
一瞬间,我只感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开始逐渐升起在我和她之间,最后溢满了展厅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俩就这么对视了几秒钟,谁都没有动。两人间的气氛已经变得非常暧昧,仿若旧日的夫妻情侣正在调情一般。
我能感觉自己的脸红了,她似乎也有些惊讶于这气氛的变化,面上那调皮的落落大方褪去了一半,换成了一抹淡淡的红霞,浮上了原本洁白的面颊。
“嗯……大巴车估计快来了……我们一起走吧?”我先回过神来,也是为了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她也同时从那股奇怪的情绪里挣脱了出来,俏脸一红摇了摇头:“嗯……不行呢,我还有点急事要处理……嗯……我先走了,易水边见。”说完,如同昨晚在后台那样,她冲我有些羞涩地摆了摆手,之后袅袅婷婷地出门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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