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宝林的大女儿孙宁今年刚刚二十五岁,十月一日国庆节出的嫁,男方住在钓鱼台吴家账房,唤做吴红根,是西交大的本科毕业生,在晨光机械厂非常受重用。

孙宁上的是旅游中专,现在是状元楼酒店的前台经理,孙家三个姐妹都很漂亮,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媚秀美。

赵江波真是跑去的,手里提的那个包是孙婷叫他务必亲手交到孙宁手上,吴家账房的宅子,比赵家住的还要深,分为三路四进,虽然左右两路的院子在政府的号召下,让给了迁来的二十七户人家,但中间一路第四进最好的院子,始终没有让出去。

账房门口乱得很,乱七八糟的堆满煤球、木板等杂物,大人小孩跑来跑去,赵江波也不吱声,昂首往里闯。

走过一进院,四下一打量,昔日的雕梁画栋已经拆得面目全非,各种男女衣服挂的满院都是,但房梁和立柱还能看出往日的辉煌。

大厅两旁油漆斑剥的巨大木柱上,挂着两副对联,隐约是“德裕世泽兰桂腾芳,悦来是宗清白传家”。

大厅被人为的分割成几块,里面传来撒尿、炒菜的声音,夹杂着女人骂孩子,顶梁不同于赵家住的糯米巷宅子,是一个奇怪的“工”字形,这形制应该叫圣阁,是吴家祖代供奉圣旨的地方。

赵江波边走边叹气,心里觉得可惜,猛一抬头,看见几块脏兮兮的布帛,挂在似是厕所的门口做遮挡,看看四下没人注意,也不说话,猫过去一把扯下来,共是三件,油腻脏黑的布帛上隐有图案。

正要细看时,里面传来骂声:“老子操你妈,哪个呆屄把布帘扯了?老子正拉屎呢!”

赵江波调脸就走,直往后院跑,连穿三进院落,总算安静了下来,一侧的青砖墙上,一个斗大的“福”字格外惹眼,这种福字在南京的老宅中非常少见,红漆斑剥的大门上,雕刻着“暗八仙”、“和合二仙”“松鹤延年”“雪里红梅”等图案。

赵江波辩认了一下,直朝雕刻着“和合二仙”的大门里闯。

旁边有人喊:“喂喂喂,别乱闯呀!找谁呀!”

“我找孙宁!”赵江波道。

“你谁呀?找孙宁干什么?”那人是个老太,疑惑的问。

赵江波理也不理,伸手推门,如果有可能,他会把这几扇门全部拆掉弄走,全是清朝乾隆年间精工雕刻,黄檀的木材,拿到国外,一块门板说是能卖个几万块钱也不是不可能。

“谁找我?”那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孙宁俏生生的立在门后,穿着居家的衣服,两条雪白的大腿晃人眼睛:“大呆子!怎么是你?噢——!一定是孙婷偷懒,叫你跑腿来了?咦——!你好象没来过呀?怎么知道我住这间房?”

赵江波道:“我就知道!渴了,弄杯水来!”说着就跑到屋里,找了地方坐下,拿起桌上的杯子就要倒水。

开玩笑,新婚夫妻不住“和合二仙”的屋子,难道去住松鹤延年的房子?至于“雪里红梅”、“幽谷兰香”等等,定是吴家妹子的闺房。

孙宁按住他的手笑了起来:“你倒是不客气,我才嫁到吴家,许多事还不知道呢,不能叫你用我和我老公的杯子喝水,你等着,我找个杯子去!”说着话接过赵江波手上的东西,顺手把他手上的杯子拿了下来,伸头向对门喊:“妈——!有杯子吗,拿一个出来,这是我邻居,替我送东西来的,跑渴了要喝水呢!”

吴老太应道:“厨房里有,你自己拿!”

孙宁寻了一圈,总算找到一个杯子来。

赵江波放开刚才倒水的乾隆青花牡丹缠枝瓷杯,看孙宁手上拿的杯子,不由眼皮直跳,只见那杯子白色的瓷底,杯口天蓝两个圈,杯身的图案是紫色的葡萄,绿色的葡萄叶,棕黄色的两只松鼠,一大一小,并不是传说中的高足杯,而是做成了普通杯子的模样,更象一个大号的酒杯。

孙宁道:“找不到杯子,只有这个,反正就是喝水!”

赵江波接过杯子:“哎呀!上面两只黄鼠狼哟!你用这杯子给我喝水什么意思?是说我黄鼠狼给鸡拜年?可是我不是黄鼠狼,你也不是鸡呀?”

孙宁泼口大骂:“说什么疯话呢?谁是鸡?你说谁是鸡?”边说边去扭他的耳朵。

赵江波道:“你嫁人还这么辣?你家老公怎么能受得了?哎哟哟!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扭,别扭呀!你自己看看杯子上,画的是不是黄鼠狼?”

孙宁丢开赵江波的耳朵,仔细打量了一下道:“说你呆还不承认,哪来什么黄鼠狼?分明是两只松鼠!”

赵江波道:“画得太差,看不出来是松鼠,这也不象是水杯呀!象是喝酒的,我闻闻,要是装白酒的杯子,我可不用它喝水,会翻胃的!”

孙宁道:“你个呆子还穷讲究,有杯子不错了,桌子上凉着酸梅汤,你自己去倒!”

赵江波小心的拿起康熙八仙过海的提梁瓷壶,往葡萄松鼠斗彩杯里倒酸梅汤,愣愣的道:“我最喜欢小动物了,不如把这杯子送我吧?”

孙宁笑起来道:“不行!要的话十块钱一个!”

赵江波道:“这样啊!那好吧?我给你十块钱!”

对面吴家老太出来笑道:“姑娘!这是个傻小子哟!哪有十块钱一个的杯子?别说是个旧杯子,就是这模样的新杯子,在三山街瓷器店里,也就是一块钱,你是耍他吧?你别拿这杯子给他喝水,那是我装梳头水的,不是叫你去厨房找杯子吗?”

赵江波叫道:“哎呀——!”

孙宁道:“这杯子就放在厨房的窗台边,我顺手拿了,给他喝水,反正又喝不死!”

赵江波道:“算了不喝了,你刚才说十块钱一个,难道还有?”

吴老太道:“是还有一个,也没什么用,你喜欢的话就送你!”

赵江波道:“送我多不好意思?其实我就喜欢这杯子上的黄鼠狼,你看它两只眼睛贼亮!”

孙宁道:“说了是松鼠,哪来的黄鼠狼,既然你喜欢,二十块钱拿来,杯子给你,另外我请你吃鸭子?”

赵江波道:“我正好没吃饭,不过你拿我的钱请我什么意思?”

孙宁咯咯的笑:“因为你呆呀!”

吴老太也笑:“行了!姑娘,别逗他了,这小子头脑——!”

“少根筋。”孙宁道。

这边赵江波果然在掏,掏了半天,方才摸出一迭碎钱来,全是一块、两块的,还有毛票,数了半天,似是数不过来,全部递到孙宁手上道:“就这么多,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块?”

孙宁一把抢过,方才眼神瞟过,看这迭钱钞,没有二十,也有十七、八块的样子,咯咯直笑:“呆子!给了就不退了,妈,你去斩鸭子,有呆子请客!”

吴老太道:“这样不好吧?这小伙子明显头脑有问题……!”

孙宁笑道:“妈你就别管了,这小子自小就这样,他给你你不要还不行!他会跟在你后面哭着闹着要你收他的钱!”

赵江波把头直点:“是的是的,我掏出来的钱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老奶奶你把那只杯子也拿来,我拿回家给我爷爷当酒杯!”

吴老太虽然觉得不好,但拗不过两人,果然找到另外一只同样的杯子,交给赵江波,赵江波忽然哈哈狂笑,一路冲过吴家后花园,跑到秦淮河边,把那刚得的两个杯子尽力一扔,“波波”两声落进河水里,跟着也不在她家吃饭了,边笑边跳,向巷口跑了出去。

吴老太是目瞪口呆,孙宁是若无其事,嘀咕道:“又犯病了!”

赵江波变了个戏法,把两枚雨花石丢进秦淮河,戒指的介子空间里收着那两只明成化紫葡萄松鼠斗彩杯,心里兴奋,一路冲回家去。

刚进糯米巷自家的院子,却被赵初十喊住:“又发什么病?给老子站住!”

赵江波压抑住兴奋,见是赵老头,立即不跳了,傻傻的道:“爷爷?你不是在省中医院陪周大爷吗?怎么回来了?噢——!是我爸出差回来替你了?有件事我要跟你说哟!你对我自称老子,这是明显的乱了辈分……!”

“你给老子闭嘴!你说我家没有一个呆子,怎么偏偏你呆得一屄屌糟?四九没回来,是周掌柜不放心,非要回来看着,所以只得依他!”赵老头道。

赵江波心想:看着?

老母鸡都变成鸭了,就一大堆破石头,还看他妈的屄的尿葫芦?

但这话他决不会对赵老头说,翻了赵老头一眼,就想往里走。

赵老头道:“站住!有话跟你说,你急着往里闯什么?”

赵江波道:“吃饭啊?难道你不吃饭?”

赵老头没好气的道:“看看几点了,还吃什么饭?又死哪去疯去了?”

赵江波道:“买了两个杯子?”

赵老头道:“杯子?什么杯子?拿来我看看?”

赵江波双手一摊:“没有了,给我丢河里了!”

赵老头摇头:“呆屄,真是十足的呆屄,你买杯子往河里丢什么意思?”

赵江波道:“手感好呀!”

“那你不如用石头丢,还不用花钱”

“用石头丢有什么意思?大家都用石头丢,我再用石头丢岂不很没面子?”

赵老头大怒:“老子还没日你妈的屄呀!怎么我家就有了你这种日万代的呆屄卵子呢?”

赵江波道:“我妈是你媳妇呀!难道你想扒灰?这事我要告诉我爸去,就说你老想扒灰!”

赵老头暴怒了,抄起棍子就追,赵江波调头就跑。

赵老太一迭声的叫:“他爷噢!你知道他是个呆子,你跟他呕什么气哟?”

周老头扶着墙走出来,有气没力喊:“初十!别闹了,还想不想给我休息?”看了一眼赵江波道:“趁早留个种吧,或许下代就好了!”

赵老头道:“就他一个孙子,不能叫他爸再生一个吧?这不现实,再说,你看他这样,谁还肯跟他?”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做主,拿钱砸!明天你拿我支票,去提二十万块钱出来,一半给你办事,一半给我调理,听说孙宝林回来了,你去问问,他有什么好东西带回来?”周掌柜道。

“什么好东西?”赵老头扶着他问。

“飞龙?我是说飞龙,天上龙肉,地下驴肉,我可能活不了几天了,能再吃到一口龙肉,死而无憾了,另外,趁我还撑得住,你再给东家发电报,请他趁早回中国来,把这笔东西交割了,我也能回浙江老家了!”周掌柜道。

赵老头道:“那么多东西,就算东家回来也带不出去,前些天东家说了,他正在申请在中国开公司,厂址就设在南京,这样可以掩人耳目,正在找项目投资呢?要是被中国政府知道有这么一笔财富,肯定会横插一脚,不会让东家痛快的把东西运出国的!”

“再催催吧,我感觉我的时间不多了!”周掌柜道。

赵老头也不多问,点了点头,把周老头往里扶,他明确的知道以前老东家在南京藏着一大批翡翠原石,但不知道在哪里,这处宅子,他是最后住进来的,当年他十七岁,什么都无权知道,他的责任就是侍候好老东家和两个掌柜。

赵江波一觉睡醒,天光四亮,饭也不吃,拿起背包往外走。

赵母看见问:“清大巴早的,又想死哪去?”

赵江波道:“上班呀!”

赵母道:“星期天上什么班?”

赵江波“噢——”了一声,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天,回去再想睡时,却被赵母叫住:“今天我第一次出摊子,你也别睡了,把早饭吃吃,然后把碗全洗了”。

赵江波睡不成了,只得吃了早饭,把全家的碗都洗了,侍候老妈出门后,想想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意思,溜达着就到朝天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