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多钟,接到了市委书记鲍昌荣打来的电话,王思宇赶到了市委一号楼,秘书杨光将他领到办公室里,泡了杯茶,就悄悄退了出去,鲍昌荣此时正板着面孔打电话,他似乎正在火头上,语气极为不悦:“梁市长,无论怎么样,在省里上访的那些人都要给我劝回来,不能让他们给闵江市抹黑,不要给别人攻击闵江落了口实,具体怎么处理,你可以和李晨市长商量下,要做好职工们的工作,重机厂的问题市里一直都很重视,要让他们再耐心一些。”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听着电话里梁桂芝的解释,过了好一会,他抬手敲了敲桌子,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讲话,皱眉道:“梁市长,如果发现别有用心的人借机造谣滋事、破坏社会秩序的,要坚决依法予以处理,绝对不能姑息……你们啊,就是有些软弱,对于那些带头闹事的不法分子,完全可以依法严肃处理嘛,那些都是乌合之众,只要抓了几个领头的,其余人也都做鸟兽散了,你说对不对?好吧,就这样。”
话音落后,鲍昌荣重重地挂掉话机,长出了一口气,目光转到王思宇身上,微微一笑,神色和蔼地道:“王书记,怎么样,昨晚休息的还好吧?”
王思宇笑了笑,点头道:“很好,闵江宾馆的条件很不错,多谢鲍书记的关心。”
鲍昌荣摆了摆手,摸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水,微笑道:“应该的,你是省里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孟省长亲自点了你的将,到闵江这边来工作,我这老班长当然要格外爱护些,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尽可以提出来,市委一定尽快帮你解决。”
王思宇淡淡一笑,点了根烟,神色自若地道:“鲍书记,我本人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只是希望尽快进入工作角色,抓紧把纪委的工作抓起来。”
鲍昌荣轻轻点头,微笑道:“好,纪委的工作很重要,但也不用太急,你刚刚到闵江,很多情况不太熟悉,宜多听多看,谨言慎行,一些事情可以多和老田商量,他那个人,虽然古板了一点,但为人比较正派,正义感强,老成持重,这些年闵江的反腐倡廉工作抓得很有成效,由他来配合你的工作,最合适不过了。”
王思宇微微蹙眉,吸了口烟,岔过话题道:“鲍书记,刚才听你在电话里谈到重机厂的问题,好像情况很严重?”
鲍昌荣把茶杯放下,表情严峻地道:“重机厂现在的情况确实不是很好,那都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了,先后两次改制都不是很成功,造成了国有资产的流失,究其原因,主要是部委和省里一些职能部门间的推诿扯皮,让我们地方上吃尽了苦头,教训惨痛啊,不过市里已经开过多次会议,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有时间你也可以过去转转,考察一下,帮着想想办法。”
王思宇掸了掸烟灰,摸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略一思索,就抬起头来,直言不讳地道:“鲍书记,过几天,我会去重机厂了解一下情况,希望能够提供些有益的思路,只是对于上访群众的处理上,还要谨慎,我的意见是,能不抓就不抓,执法部门轻易不要介入,尽量靠协商把问题解决掉,免得激化干群矛盾,导致事件升级。”
鲍昌荣皱了皱眉,随即微微一笑,点头道:“也好,那你和梁市长打声招呼吧,刚才我在气头上,态度生硬了些,也替我向她道歉,但不管怎样处理,一定要让那些上访的人别再闹下去了,那样无益于事情的解决,只会使得问题复杂化,就算是告到国务院,最后也还是要靠我们闵江来解决问题,他们是被有心人利用,当枪使哩!”
王思宇心中微动,知道这件事情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恐怕另有隐情,就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道:“鲍书记,请放心,事情一定会得到妥善处理的,我相信,只要能把道理讲清,群众还是会理解的。”
鲍昌荣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着道:“王书记,现在一切工作都要服从发展大局,经济搞上去了,其他的难题也都会迎刃而解,你这位纪委书记,我还是有所耳闻的,以前在西山做得不错,其实也是搞经济的行家里手,到了闵江,也要发挥长处,工作思路不能只局限在纪检监察上,而是应该站在全局的高度来看待问题,闵江的将来,还要落在你们年轻干部身上。”
王思宇吸了口烟,嘴里吐出淡淡的烟雾,随手把烟蒂掐灭,丢在烟灰缸里,微笑道:“鲍书记,我还年轻,经验很是欠缺,以后在工作中难免会出现错误,到时还请您多批评,我一定虚心接受。”
鲍昌荣笑着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道:“王书记,你放心,我这个老头子,其实还是很好相处的,只要你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一切都好说,即便是无心中犯了错误,我也不会揪住不放,就算电脑程序都会出错,何况人呢,领导干部再高明,也都是凡夫俗子,工作中有失误很正常,改了就好嘛。”
王思宇也笑了,点头道:“鲍书记这话在理,要允许干部犯错误,否则都怕担责任,就没有人敢真正做事了。”
鲍昌荣爽朗一笑,目光灼灼地望着王思宇,意味深长地道:“王书记,我们这边有个时代广场的项目,已经规划三年了,可在资金上有些困难,一直没有办法上马,前些日子,马书记到省城见了焦厅长,经过协调,终于把资金缺口弥补了,在酒桌上,焦厅长还特意提起你,他对你的评价很高啊,说在他所熟识的年轻干部里,你是最优秀的一位。”
王思宇虽是皮糙肉厚,听了这番赞誉,也不禁有些脸红,这顶高帽他是断然不能接受的,忙欠了欠身,谦虚地道:“鲍书记,那是焦厅长过誉了,我们曾在西山县搭过班子,他对我的帮助很大。”
鲍昌荣端起茶杯,脸上的笑意更浓:“王书记,下面的情况你是了解的,想要发展经济,离不开省里的大力扶持,财政厅那边的工作非常重要,有时间,还要请焦厅长过来考察一下,争取他对闵江市的支持。”
王思宇心中笃定,微笑着表态道:“鲍书记,既然到了闵江,我就一定会踏实下来,专心把工作干好,只要是对闵江市有利的事情,又不违反原则,即便您没有打招呼,我也会尽力去做。”
“说的好。”鲍昌荣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放下杯子,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走到沙发边坐下,拍了拍王思宇的肩膀,坐在沙发上,表情凝重地道:“王书记,你可能不太了解,作为一名闵江市土生土长的干部,我对这里的感情是极为深厚的,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在有生之年,把这里的经济搞上去,让月亮湾成为华西的一颗明珠,为了这个愿望,我放弃了到省里工作的机会,主动要求留在闵江主持工作,希望能够在闵江干满最后一届,光荣退休。”
王思宇神情专注地听着,他对这位鲍书记的第一印象已经形成,此人虽然有些霸道,带有明显的家长作风,但做事还算雷厉风行,说话也极为坦率,不绕弯子,这比那些习惯于打官腔,讲话云山雾罩,让人摸不到头脑的领导要好很多,而作为市委书记,首先要具有魄力,在这点上,鲍昌荣显然是并不缺少的,王思宇有些欣赏面前这位老人,就笑着点头道:“鲍书记,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也相信闵江会有好的发展。”
鲍昌荣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忿忿道:“可外面有些人四处散播谣言,说我鲍昌荣不敢走,不敢离开闵江,否则就会出问题,会被双规,会坐牢,照我说啊,他们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幸好省委领导是相信我的,最终还是用实际行动支持了我。”
王思宇摆了摆手,笑着道:“鲍书记,要想把工作干好,肯定会触及到一些人的利益,下面有些非议也是正常的,只要我们立身正,就不怕别人议论,心底无私天地宽嘛。”
鲍昌荣眼睛一亮,伸手拍了拍王思宇的大腿,做出一副理解万岁的神情,笑着说:“王书记,你说的在理,可有些人不是这么想呢,他们为了个人利益,总在制造事端,这样的干部,在闵江也不在少数,希望你能擦亮眼睛,明辨是非,不要被那些人所蒙蔽,在闵江最困难的时刻,我们闵江市委都咬牙挺过来了,现在情况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我绝对不会容忍那些人兴风作浪,搞乱闵江的大好形势。”
王思宇轻轻点头,品着鲍昌荣的一席话,没有轻易表态,在没有对闵江、对鲍昌荣本人有全面深入的了解时,他是断然不会介入常委纷争的,在情况明朗之前,除了保持中立外,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想了想,王思宇侧了侧身,斟酌着字句,谨慎地道:“鲍书记,要想把工作做好,班子的团结要放在首位,虽然无原则的团结也是不适当的,但因为内耗,使工作停滞甚至后退的例子太多了,我们应该吸取教训,避免犯同样的错误。”
鲍昌荣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笑着道:“好吧,就这样,王书记,你先熟悉情况,争取尽快进入工作角色,有什么问题,及时和我沟通,作为市委书记,我向你表态,对于纪委的工作,我一定大力支持,如果有干部敢违法乱纪,一定从严处理,绝不含糊。”
王思宇微微一笑,起身和他握了手,寒暄了几句,就转身走了出去。
鲍昌荣回到办公桌后,批了一会文件,就端着茶杯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王思宇离去的身影,轻轻啜了口茶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之色。
这时秘书杨光敲门走了进来,将一叠文件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悄声道:“鲍书记,中午在外面碰到宏业书记,他好像对这位王书记有些看法,认为王书记说话偏激,不够成熟……”
鲍昌荣摆了摆手,打断了杨光的讲话,皱眉道:“杨光,你抽时间和宏业聊聊,一定要做通他的思想工作,不要争了,他不了解情况,这位王书记可是位名人,在省委主要领导那边都挂了号,别看此人年轻,走到哪都能搞地震,偏偏抓经济也很有一套,上面对他既头疼又欣赏,把他放到闵江,是要重点培养的,不要试图给他制造障碍,那样不好,除了让李晨那些人高兴外,于公于私,都没什么益处。”
杨光点了点头,轻声提醒道:“鲍书记,这位王书记可是从省厅下来的,听说以前是梁市长的下属,他们两人关系很好,早餐的时候,有说有笑的。”
鲍昌荣淡淡一笑,转身坐下,翻着桌上的文件,语气舒缓地道:“梁市长的工作能力很强,是个难得的人才,只是在省厅做久了,难免有些谨慎,做起事来瞻前顾后,缩手缩脚,他们两人倒有一定的互补性,一旦磨合好了,对闵江来说,是件好事。”
杨光微微一笑,点头道:“只要不和李晨那些人搞在一起就好,他们最近又在利用重机厂的事情做文章,表面上改制工作组是在解决遗留问题,实际是在翻旧账,挑唆工人闹事,激化矛盾,把矛头直接指向您。”
鲍昌荣皱了皱眉,用签字笔在文件上批了几行字,随后顿了顿,抬头道:“知道了,我鲍昌荣坦坦荡荡,不怕他们搞阴谋诡计,只要再给我五年时间,把老城区搞上来,闵江的经济就能再上一个台阶,到那时候,标杆竖起来了,一切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杨光笑了笑,伸手摸起杯子,续上茶水,继续道:“鲍书记,下午晓芬阿姨打来电话,她周四乘飞机到省城,赶到闵江,怕是要到晚上八点钟了。”
鲍昌荣丢下手中的签字笔,用手指揉了揉额头,喝了口茶水,微笑道:“她终于肯回来了,这样吧,周四把活动推一下,我亲自到省城去迎接。”
杨光点点头,小心地退了出去,把房门轻轻关上,鲍昌荣拿起办公桌上的一张合影,望着上面一位雍容典雅的中年女人,眼里满是柔情,陷入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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