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蓉、杜冰停身上步,望着天麟急步向观门走去。

只见天麟走上石阶,举手在门环上轻轻拍了两下,铮铮之声,传出极远。

久久,不见有人应门。

杜冰看得有气,琼鼻一哼,怒声说:“如此大的一座道观,至少也有老道数百人,竟然没有一人值更守夜,岂不是笑话……”

话声未完,门楼暗影中,立即发出一阵轻蔑冷笑,接着沉声问:“两位女施主,何事深夜要入道观?”

丽蓉、杜冰听对方说话意含轻薄,粉面一红,芳心不禁有气,正待怒叱,亮影一闪,天麟已纵身飞回。

这时,观门楼上暗影中,已缓缓立起一个三十余岁的灰衣道人。

天麟凝目一看,只见道人面色灰黄,骨瘦如柴,有如大病初愈,但一双眼睛,却精光湛湛。

天麟正待说明来意,杜冰已气得忿声自语说:“这个牛鼻子,明明隐身暗处,却故装不闻不问,实在可恶已极。”

瘦削道人似乎不愿多理杜冰,神态冷漠地看了天麟一眼,轻蔑地掠过一丝冷笑,沉声说:“三位夜半更深,直奔本观而来,必然图谋不轨,所幸三位未敢擅入本观,否则,嘿嘿……”天麟听得心中有气,觉得排云观的老道有些不知理数。

丽蓉黛眉微蹙,觉得瘦削道人,不像是个道家清修之人。杜冰早已不耐,不由怒声问:“否则怎样?”

瘦削道人,毫不迟疑地沉声说:“否则定要擒住三位,跪见本观观主。”

杜冰一听,顿时大怒,只气得娇躯微抖,指着瘦削老道厉声说:“老道你下来,让姑娘试试你有何惊人本领,竟敢大言不惭,目中无人。”

瘦削老道立在门楼上,只是嘿嘿冷笑,动也不动。

天麟顿时大怒,不由气得仰面一声怒极大笑,声震群峰,空谷回应,历久不绝。

瘦削道人似乎未料到天麟会突发大笑,惊得面色倏然大变,双目炯炯闪光,一声低喝,飞身猛扑下来,极似有意阻止天麟发笑。

丽蓉黛眉一竖,立即嗔声说:“看这老道果是蓄意刁难。”

话声甫落,杜冰一声娇叱,已飞身扑向老道,纤手一挥,幻起一片掌影,直罩老道的面门。

瘦削老道冷哼一声,停身跨步,闪跃欺身,挥掌相迎。

天麟定抻一看,杜冰与瘦削老道,两人已激烈地打在一起了。

丽蓉望着场中激烈打斗的杜冰和老道两人,不由黛眉一蹙,即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对天麟说:“难怪这老道神态狂傲,有意刁难,原来掌上功夫确有几分火候,看来冰妹要想在二三十招内取胜,倒真不是一件易事。”

天麟不屑地看了老道一眼,嘴角不由掠过一丝冷笑:“不是老道掌上功夫火候足,而是冰妹不知抢制先机,发挥她旋回掌的威力……”话未说完,不远处的一个峰顶上,突然响起一声凄厉刺耳的怪啸。

打斗中的瘦削老道,一听啸声,面色大变,不由怨毒地望了天麟一眼。

天麟、丽蓉双眉一皱,转首望向啸声传来的峰顶,但看到的只是浓郁的苍松,和片片缓缓飘动的白云。

丽蓉立即低声说:“这人功力浑厚,可能是此山中的高手,大概是听了你的大笑,因而发啸寻来。”

说话之间,那声厉啸,果然向着排云观飞来。

就在这时,断崖下面,突然响起另一声清越倏扬的长啸。

这声长啸,音质高亢,清晰悦耳,凝神听来,同是向崖上升来。

紧接着,远处各峰间,也相继传来数声高低有异,声音质地不同的长啸。

天麟听了,异常懊恼,不由眉泛杀机。

打斗中的瘦削老道,这时已急得汗下如雨了,一声大喝,右掌横肘击出,直击杜冰的肋肩。

这时杜冰早收轻敌之心,香肩一晃,闪过老道横击的一掌,一声厉叱,纤掌倏分,一招“云漫星空”,幻起一片掌云,直罩瘦削道人。

瘦削道人嘴哂冷笑,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掌将杜冰击退。

于是,一声怒哼,滑步闪身,双掌一旋,左掌变拍为抓,右掌疾擒杜冰的左腕。

这时,远近啸声已停,由不同方向传来的极速衣袂破风声,愈听愈清楚了。

天麟心中又急又怒,立即以传音入密的功夫急声对杜冰说:“圈臂、斜身、“推窗望月”、翻腕、捏指,“赤手缚龙”……”杜冰何等聪明,一声厉叱,依式演出。

果然,皓腕一翻,玉指疾捏,瘦削道人的双腕立被捏住。

瘦削道人面色大变,惊得心胆俱裂,他确没想到对方少女,这招突然变得奇诡绝伦,大异前式。

杜冰纤指一触老道双腕,立即娇叱一声:“去吧。”

吧字出口,暗劲疾吐,双腕猛力一抖。

瘦削老道一声闷哼,再也拿桩不稳,蹬蹬连声中,踉跄退后数步。

一声暴喝“好”,径由崖边传来。

“好一招绝世擒拿手法,可惜老夫晚到了一步。”

天麟、丽蓉和杜冰同时转首,循声一看,只见由崖下飞身纵上一个黑袍苍髯,面目黝黑的老者。

黑袍老者入鬓霜眉,虎目炯炯,飞上崖边,掠身已至七丈以内。

这时,瘦削老道,满面羞红,一脸惊容,双目注定杜冰,对刚刚飞上断崖的黑袍老者,理也不理。

蓦然两声低喝,径由观内两株茂松上响起:“清尘师弟请退后,让愚兄等会会三位高人。”

低喝声中,枝摇叶动,一连纵出两人,飞身飘落瘦削老道身侧。

天麟三人一看,竟是两名四十余岁,身背长剑的灰衣老道。

左边一名,面色红润,朗目飞眉,年龄较长,右边一名,白净面皮,颚留短须,双目湛湛有神。

白面道人身形刚刚立稳,双眉一扬,面向杜冰沉声说:“贫道清风,愿以手中长剑,向女施主请领几招不传绝学。”

话落举手,锵的一声,背后长剑已掣出鞘外。

杜冰一听,似乎正合她的心意,不由冷冷一笑,正待翻腕掣剑,蓦闻身后传来一阵极速的衣袂破风声。

众人转首一看,嗖的一声,一道黄影,径由崖下闪电直射上来。

黄影一闪,七丈之处,已多了一位头戴儒巾,身穿黄衫,腰系一条金黄丝带的中年儒土。

黄衫儒士长眉细目,五绺黑髯,直垂胸前,显得仪态儒雅,飘逸脱俗,极似一位超尘人物。

黑袍老者一见黄衫儒士,立即朗声问:“张世玉老弟,你可是惊闻那声大笑,而特来排云观前察看的吗?”

黄衫儒士张世玉,立即抱拳含笑,说:“六指兄居处距此较小弟为远,且比小弟先来一步,足见六指兄的轻功绝世,小弟衷心佩服。”

六指老人一听,黑脸闪光,不由乐得仰面一阵哈哈大笑。

杜冰听两人彼此寒喧赞誉,仅不屑地瞟了一眼,接着翻腕掣剑,锵的一声龙吟,手中已横了一泓秋水,立即对清风老道,说:“姑娘时间宝贵,请进招吧。”

清风老道,冷然一笑,说:“姑娘准备,贫道有僭了。”

话落身动,长剑挥出,一招“拔草寻蛇”,闪电扫向杜冰的前肋。

杜冰柳眉一拂,身形旋动,一振皓腕,剑光若虹,直迎清风。

就在这时,崖下再度传来一阵衣袂破风声。

丽蓉目注场中,两耳凝神静听,发觉这次崖下来人不在少数。

身后一阵风声过后,崖上竟来了十数人之多,有僧有道,有尼有丐,高矮不等,胖瘦不一。

这时,杜冰与清风已打得动魄惊心,两柄长剑,寒光闪闪,剑气森森,一时之间,胜负难分。

崖上立的十数武林人物,俱是山中各寺各观的有名高手,俱都看得茫然不解,低声议论纷纷。

有的以为是寻仇,有的猜测是误会。

这时立在瘦削道人清尘身前的背剑老道,急上数步,面向丽蓉微一稽首,朗声说:“这位姑娘,身背宝剑,想必也是用剑高手,贫道清寰,不揣冒昧,欲向姑娘讨领几招绝世剑法。”

丽蓉觉得清寰老道,还算知礼,于是,盈然一笑,微颔螓首,意态悠闲地走向场中。

清寰见丽蓉自若的神色,似乎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又似乎觉得对自己已当面挑战,又不得不与自己动手,因此,不由气往上撞。

蓦闻黄衫儒士张世玉沉声警告说:“清寰不可心浮轻敌,必须全神贯注,向姑娘请领几招绝世剑法,不是张某人长他人的志气,在场诸位中,鲜有几人是这位姑娘的敌手。”

话音甫落,六指老人立即怒哼一声,说:“这三个小杂毛,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当众出几次丑,永远以为他们的老杂毛是天人呢。”

天麟一听,忍不住几乎笑出声来。

黄衫儒士和六指老人如此一说,丽蓉反而不好掣剑了,由于六指老人称黄家儒士张世玉兄,立即面向黄衫儒士,施礼说:“晚辈初离师门,阅历浅鲜,稍时与清寰道长切磋之时,尚请张前辈为晚辈指点破绽。”

黄衫儒士,仰面哈哈一笑,说:“姑娘太谦虚了,实令在下听来有不知所措之感。”

六指老人也赞声说:“名师高徒,果不虚传。”话声甫落,场中杜冰骤然一声厉叱。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杜冰长剑疾挥,寒光闪闪如练,势若长江大河般,滚滚击向清风道人。

清风老道急喝怒叫,招式紊乱,左封右挡,步步后退。

杜冰不愿逼得清风太甚,一声清叱,飘身而退,横剑立在丽蓉身侧。

清风老道收剑停身,满面羞红,立在瘦削老道身侧,一声不吭。

这时,锵的一声,清寰老道已将背后的长剑掣在手中。

丽蓉聪明过人,由于黄衫儒士的公然赞誉,早已看出散立七八丈外的十数高手,俱有不悦之色,这次与清寰动手,必须有震慑群雄的作用,否则,立在场外的十数高手,必然会节外生枝。

于是,凤目注定清寰,微微一笑,举手翻腕,嗡然一声清越龙吟,光华大放,十步生辉,三尺寒芒,耀眼刺目,伏魔宝剑已握在手中。

清寰顿时大惊,眩目不敢直视,不由退后半步。

散立七八丈外的山中高手,也不禁面色一变,纷纷私议。

瘦削老道清尘,面色一沉,冷冷一笑,不屑地说:“仰仗神兵利刃,胜了有何稀奇?”这句话似乎也正是场外十数高手纷纷议论的问题。

丽蓉淡淡一笑,说:“既然道长认为剑术之精劣,决定于宝剑之锋利,我就暂借冰妹手中的长剑一用吧。”

如此一说,插外十数高手俱都忍不住笑了,清尘三道也都羞得满面通红。

这时,丽蓉已翻腕将伏魔剑收入鞘内,顺手接过杜冰手中的精钢剑来。

长剑在手,立即默运真力,功贯右臂,力透剑身,精钢长剑顿时冷芒暴涨,刺人眼目,锋利程度,看来并不逊于方才的伏魔剑。

清寰老道一见,不由大吃一惊,对方绝美少女,看来柔弱无力,居然有如此浑厚的内力,这确是他所未料到的。

立在七八丈外的十数高手,看得俱都呆了。

大指老人和黄衫儒士,也不禁一愣。

丽蓉淡淡一笑说;“现在就请道长赐招罢。”

清寰横剑在手,心情惶急,举止迟疑,自知今夜难免要当众出丑。

就在这时,排云观左侧殿脊上,蓦然响起一声浑厚如洪钟的佛号——无量佛。

众人闻声一震,清尘三道面色大变。

六指老人哈哈一笑,朗声说:“老杂毛玄一,你来迟了。”

天麟三人循声—看,只见观内侧殿高脊上,卓然立着一个鹤发童颜,面如古月,颚下一蓬如角长髯的灰袍老道人。

丽蓉看罢,翠袖微拂,飘身退回天麟身侧,顺手将剑交给杜冰。

天麟断定卓立殿脊上的老道人,必是排云观主,于是,急上三步,面向老道人,躬身一揖,同时朗声说:“晚辈卫天麟,参见老前辈。”

排云观主玄一,心中似乎一震,仔细地端详了天麟一眼,看到自己三个弟子,羞窘地立在观前,似乎已了然了是怎么一回事。

再看到在场外的六指老人,和黄衫儒士以及本山区中数名绝顶高手,断定是闻到方才的狂笑而来。

于是,微一稽首,再度宣了一声佛号说:“原来是新进崛起江湖,掌毙点苍掌门沈恭顺,身为蓝凤帮总督察的卫小侠……”

天麟知排云观主心中有点儿不悦,因此未待玄一说完,立即恭声说:“晚辈不敢……”话未说完,一阵衣袂风响,左面崖边,如箭飞上一人。

众人转首一看,只见飞上断崖之人,披头散发,满脸油泥,一双如灯三角眼,精光闪烁,一袭破道袍,已是油烂不堪了。

天麟一见,心头微微一震,来人竟是终南派中唯一刁难人物——疯道人。

去年疯道人随同峨嵋二老以及武当三剑等人,深夜偷袭大荆山,天麟曾以疤面人身份,将之吓退,想不到今夜在此又相会了。

所幸,疯道人并不认识卫天麟。

排云观主见是疯道人,面色微微一变,继而神色立即恢复正常,继续向天麟问:“卫小侠和两位姑娘远道赶来,不知为何与三个劣徒冲突动手?”

杜冰知玄一老道与二老感情颇笃,这时一听,心中虽然有气,但却不便发作,因而仅小嘴撇了一撇。

排云观主何等眼力,但仅淡然地看了杜冰一眼。

天麟看了清尘三道一眼,不愿据实说出,仅恭谨地说:“晚辈来时,曾登阶轻击观门……”

排云观主心中早已了然,未待天麟说完,立即插言说;“贫道因事,赶赴山外,方才适巧不在观内,是以方才误会。”

说着,转首面向清尘三道,沉声低喝,“还不开观请卫小侠暨两位姑娘入观。”

清尘三道,惶声应是,转身正待纵入观内。

蓦然十数高手中,震耳响起一声大喝:“且慢。”众人循声一看,只见人影一闪,终南疯道人已掠身而出,进入场中。

疯道人傲然立在场中,首先向立在殿脊上的排云观主行了一礼,接着朗声问:“请问观主,方才在此狂嗥狂笑,无礼欺人的人,可是这位新近崛起江湖的蓝凤帮的总督察卫天麟吗?”

说着,神色傲慢地举手指了指天麟。

排云观主寿眉一蹙,尚未启口,天麟已沉声说:“不错,方才发笑的正是在下。”

疯道人一听,仰面哈哈一声厉笑,傲然朗声说,“姓卫的小子,你不要以为掌毙了沈恭顺,便自大自狂,目中无人,到处肆无忌惮,须知终南山,可不是你们的蓝凤帮总坛大荆山。”

天麟一听,暗生怒火,冷冷一笑,说:“终南山为天下人之终南山,任何人皆可登山游玩,任情啸笑,贵派只不过藉山成派,有何权力禁人长啸大笑?”

疯道人在大荆山上受辱,一直耿耿于怀,心中不敢记恨疤面人,只有记仇蓝凤帮,这时听天麟是蓝凤帮的总督察,因而有意刁难,以行泄愤。

这时一俟天麟话落,三角眼一瞪,厉喝一声:“小子闭嘴,本派创始终南,曾经联合通告本山一十三座观院,任何人夜半更深不准在山区长啸大笑。”

丽蓉、杜冰一听,顿时明白了方才天麟倏然大笑时,清尘面色一变立即飞身扑来的原因。

这时,天麟再度一声冷笑,未待道人说完,立即沉声问:“贵派这个通报,可曾公告天下武林?”

疯道人被问得一愣,接着厉声说:“本派虽未公告武林,但本山区的人,一直遵守着本派的这则通告。”

天麟冷冷一笑,轻蔑地说:“在下并非本山区之人,当然不受贵派通告之约束。”疯道人一听,登时口结,一时之间,似是想不起适当的措词。

排云观主想是有碍终南派的通告,一直未曾发言,这时,见疯道人被说得无词可对,立即插言说:“浑无道友,请念卫小侠远道而来,对本山规定不悉,情有可原,贫道明晨亲至贵派,面见贵掌门,将方才之事加以说明也就是了。”

说此一顿,望了天麟一眼,又道:“再者卫小侠乃昔年轰动武林的腾龙剑客卫振清的唯一公子,说来与各派之间友谊颇笃。”

话声甫落,十数高手中,接着响起一声暴喝:“原来是腾龙剑客的儿子,那是再好也没有了,腾龙剑客昔年与本派曾有一剑之仇,今日这笔帐,正好算在他儿子的身上。”

说话之间,飞身纵出一人,并肩立在疯道人的身侧。

天麟剑眉一蹙,只见发话之人,竟是一个年约三十余岁,方脸浓眉,一身淡紫劲装的修长大汉。

接着,六指老人也仰面爽朗地哈哈一笑说:“老夫昔年与腾龙剑客卫大侠也曾有过一段过节,不过那是事出误会,双方随即释嫌修好。”

说着,看了剑眉紧蹙,微泛怒意,卓然而立的天麟一眼,继续朗声说:“想不到卫小侠青出于蓝,远胜乃父,居然掌毙了沈恭顺那老小子,因而一举成名,传遍了武林,稍时老夫倒要试试卫小侠的惊人掌力。”

排云观主一听,立即低声宣了声佛号,歉然说:“罪过、罪过,想不到贫道多嘴,又使事情节外生枝……”

话未说完,排云观的深处黑暗中,立即传来一声深沉怒哼:“你六个手指头的别自讨没趣,最好坐在地上养养你的老精神吧,如果今夜卫天麟将你也一掌击毙了,那才真是一举成名呢。”

天麟一听,知道是秃头僧的声音,正待高声欢呼,蓦见六指老人,两眼一瞪,震耳一声怒喝:“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藏藏躲躲不敢出来见人?”

天麟一听,顿时大怒,排云观主和清尘三道,俱都面色一变。

一声豪放的哈哈大笑,两道宽大人影,宛如两朵飘风的乌云,径由观内深处,疾射而来,直落墙上。

丽蓉、杜冰一看,正是武林二怪杰,蓬头丐和秃头僧。

六指老人一见,面色大变,纵身前掠三丈,面向墙上的蓬丐、秃僧两人,抱拳躬身,惶急恭声说:“原来是蓬丐、秃僧两位老人家到此,晚辈不知,多有得罪,方才言语冒犯,晚辈罪该万死。”

蓬丐祥和地含笑不语,秃头僧哈哈一笑,毫不为意地说:“俗语说:不知者不怪罪,何况我秃头身在暗中,本来就做得不大光明,这当然怪不得你乱骂一气。”

如此一说,全场高手无不暗暗敬佩秃僧的胸怀,六指老人似乎大感意外,神色一愣,连连恭声应是。

秃头僧看了全场一眼,继续说:“你们听说卫天麟掌毙了点苍掌门沈恭顺,因而轰动江湖,成了武林中的后起之秀,似乎心中有些不服?嘿嘿,实在说来不怕诸位不服,在场诸位中,又有哪一位能在他的手下走得过三招两式?”

这次话一出口,在场高手神色一变,俱都面现不服,即是排云观主和黄衫儒士两人也不由皱了皱眉头。

秃头僧小眼一翻,沉声问:“怎么,你们不信吗?现在场中就有两个终南派的优秀弟子,疯道人和多臂熊两人,就让他们先与卫天麟小子放手一搏吧。”

天麟心急登峰,又牵挂大荆山方面的安危,因而面向秃僧恭声说:“启禀老前辈,晚辈星夜赶来……”

秃头僧未待天麟说完,小眼一瞪,怒声说:“天大的事回头再说。”

蓬头丐在旁肃容说:“孩子,今夜你如不能技服群雄,尔后自恃掌力雄厚者,将纷纷慕名向你挑战,那时更令你不胜其烦了。”

天麟已经会意,立即恭声应是。

秃头僧小眼一瞪,面向天麟厉声说:“掌对疯道人,剑斗多臂熊,一招不到,两式成功。”

天麟听取秃僧的话,再将蓉姊姊的话加以对照,知道今夜这场搏斗的重要性,于是恭声应是,即向疯道人和多臂熊走去。

疯道人和多臂熊为终南派有数的高手,纵横江湖十数年,鲜逢敌手,这时听了秃头僧的话,只气得浑身微抖。

但对方是武林老前辈中唯一仅存的两位老人,心中虽气,却不敢出言顶撞。

疯道人城府极深,三角眼一转,强捺心中怒火,面向秃僧恭声问:“请问老前辈,假设晚辈与卫天麟动手过招,超过一招或数招以上,老前辈那时又怎么说?”

秃头僧一听,仰面一声大笑:“好个混蛋小子,竟然对我老人家动起心机来了,莫说你是一个终南下代弟子,就是你们掌门人也不敢如此问我。”

说着,秃头一晃,望着疯道人,沉声说:“好吧,如果你能在卫天麟那小子手下走过一招三式,我肩上的这颗秃头就立即割给你。”

此话一出,全场高手面色倏然大变,同时发出一声惊啊。

疯道人和多臂熊,完全惊呆了,以秃头僧在武林中威望之重,地位之尊,今日说出这等话,岂是儿戏。

当然,这话并非危言耸听,大言夸口,而是有意令疯道人和多臂熊知难而退,免得当众出丑。

这时天麟听了秃头僧的话也愣了,丽蓉一见天麟发愣,芳心大惊,赶紧以传音入密的功夫警告天麟:“聚精迎敌,立敛心神。”

天麟一听,悚然一惊,心中赶紧默诵无上心法,立即功贯全身。

疯道人见天麟神色有异,心中暗喜,一声暴喝,双掌疾挥,幻起无数掌花,直向天麟前胸罩来。

由于有秃头僧打赌,天麟丝毫不敢大意,身形一闪,已至疯道人身后。

疯道人两眼一花,心知不妙,怪嗥一声,闪电翻身,双掌原势不变,呼的一声势挟劲风,抡扫而来。

众人见疯道人应变如此神速,果然不愧终南高手,加之秃头僧打赌,俱都心情紧张地大声喝了个“好”。

天麟星目一亮不由冷然一笑,上身一晃,双掌倏分,出手快如电掣,一招“赤手缚龙”立将疯道人的双腕扣住。

剑眉一轩,大喝一声:“去吧。”

吧字出口,功贯双臂,暗用柔劲猛力抛向空中。

一声刺耳尖嗥,数声骇人惊叫,疯道人的身躯,在全场高手惊睁目光注视中,直向半空射去。

一阵惊叫过后,全场一片死寂,俱都痴呆地望着被抛向半空的疯道人。

他们确没想到,骄横自大的疯道人,在卫天麟的手下仅一个照面便被抛向数丈高的半空,如非亲目所见,谁能相信?

蓬头丐、秃头僧两人,仅知天麟学会了御气飞剑,但并不知天麟尚有两本上古秘籍。

这时见天麟一招“赤手缚龙”,竟将疯道人抛向空中,也不禁心中暗吃一惊,二老正待飞身扑救。

蓦见疯道人,身在空中,一声大喝,挺腰弯腿,立演“苍龙入海”直如殒星坠地般,疾泻而下。

就在这时,惊魂甫定的多臂熊,震耳一声大喝:“小辈纳命来。”

来字出口,掣剑在手,一招“白蛇吐信”,长剑疾如脱箭般,直向天麟的前胸疯狂刺到。

这突如其来的骤然剧变,全场的高手俱都惊呆了,即使刚刚泻落地面的疯道人也不禁愣了。

天麟心中一惊,不由勃然大怒,身形一闪,已至多臂熊身后,接着腾空而起一跃两丈。

就在天麟闪身的同时,多臂熊大喝一声,剑随身动,闪电扫向身后。

杜冰一声怒叱,手中长剑抖手投出,一道寒光,直奔天麟。

多臂熊转身未见天麟,惊得面色如土,魂飞天外,一声怪嗥,长剑再度扫向身后。

天麟身在空中,展臂挺胸,伸手握住投来剑柄,一招“银龙入海”滚滚剑光,幻成万朵梨花,径由空中,闪电下降。

在场高手同时一声惊呼,疯道人大喝一声小心。

惊呼未落,天麟手中剑光,骤变一道泻地银练,恰似一道经天长虹带起一阵慑人剑啸,直向多臂熊击下。

秃头僧看得大吃一惊,震耳大喝:“混蛋小子,不要伤人……”大喝甫落,当的一声,金铁交响,火星四射。

嗖的一声,一道寒光,直向十丈以外的崖边射去,多臂熊的长剑,已应声脱手,接着坠落崖下。

天麟左袖一挥,飘身直向数丈以外落去。

就在天麟身形下落的同时,疯道人一声不吭,举臂挫肘,“嘭”的一声,一枝袖箭疾射而出,直奔身形下落的天麟肋胸。

场外高手,再度脱口一声惊呼。

天麟顿时大怒,衣袖一抖,身形立变平形,手中长剑,一式“海底捞月”,幻成一道弧形,立将袖箭斩断。

多臂熊见机不可失,抖手打出三个铁蒺藜,三点黑影,挟着丝丝风声,向着天麟平形的身躯,横飞而至。

疯道人三角眼凶光一闪,双肘再度猛力一挫,四支袖箭,与多臂熊的三个铁蒺藜同时射至。

这时,全场的人惊呆了,一片死寂,除了暗器的破风声,再听不到其他声息。

天麟见两人乘机暗算,心中惊怒交集,大喝一声,身体平形落地,三个铁蒺藜和四枝袖箭,擦背飞过。

疯道人见连番暗算,俱都无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一拉多臂熊,沉声低喝一声“走”,两人转身向崖边驰去。

天麟一见顿时大怒,剑尖一点地面,翻身立稳,大喝一声:“不留下命来想走吗?”

说话之间,左手疾扬,四指同时一弹。

一阵丝丝响声,四道锐利指风,直向舍命狂逃的疯道人和多臂熊两人的膝窝射去。

一声嗥叫,一声闷哼,疯道人、多臂熊,两人踉跄前冲数步,扑通一声,同时跌爬在地上,再有三五尺即是悬崖边沿,令人看来,惊心动魄,冷汗直流。

大麟一声冷笑,正侍挥剑扑去,蓦闻蓬头丐低声说:“天麟回来。”天麟不敢违命,疾刹冲势,横剑停身,卓然立在场中。

秃头僧再看场外十数高手,个个面色苍白,俱都冷汗直流,一脸的惊愕神色,于是,嘿嘿一笑,和声问:“诸位可信我秃头僧并未危言吓人吧?”

场外十数高手,俱都噤若寒蝉,无人回答一言。

这时,排云观主寿眉紧蹙,黄衫儒士面色凝重,六指老人的老脸上,充满了佩服之色。

平素恃技高傲的清尘三道,这时完全惊呆了。

秃头僧似乎有意让那些自大自狂的高手,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于是,转首望着天麟,说道:“小子,你究竟有多高的功力,我秃头也弄不清楚,因而不能妄下断语,外传你一掌击毙了沈恭顺,不少掌力深厚的高手,俱都有些不服。”

说着,小眼看了一眼十数高手和六指老人,继续说:“目前在场的俱是本山区中的顶尖高手,你小子不妨借物打一掌,让诸位高手看看你的掌力,也好向你讨教。”

天麟一听,心中会意,连连恭声应是,但在他的脑海里却闪电掠过一个问题,那就是今夜的这次炫露机会,必须将武林中自恃掌力雄厚的人震住,尔后传出扛湖,定可减少高手挑战的烦扰。

于是,剑交左手,抱拳当胸,面向十数高手,肃容朗声说:“在下卫天麟,末学后进,甫离师门,毫无江湖阅历,可谓寡陋简闻,是以进入贵山区,不知入乡问俗,因而,无意违犯贵山区的禁例,在下失礼之处,尚请诸位称进,包涵一二。”

说着,觑目瞟了靠近崖边的一座数尺方石一眼,继续朗声说:“在下不敢违背秃僧老前辈之命,只得在诸位面前献丑了。”

了字出口,微侧身躯,早已蓄满无上神功的右袖,猛然挥出。

一团刚猛劲风,直奔崖边的那座方石。

轰隆一声焦雷暴响,坚石暴裂,石块横飞,青烟激旋,悬崖颤动。

无数坚利碎石,挟着尖锐啸声,冲射半空,直坠崖下。

刹时间,坚石踪迹不见,那蓬青烟石雾仍袅袅上升,远处谷峰间,不停响着隆隆如闷雷的回声。

排云观前的十数高手只惊得面色如土,腮肉颤动,神态如痴如呆。

黄衫儒士、排云观主和六指老人,三人俱都面色微白,双拳紧握,手心中已渗出了丝丝汗水。

蓬丐、秃僧两人似乎大感意外,惊喜交加,也都愣了,两位老人确没想到他们最喜爱的孩子卫天麟,在短短的数月之间,功力竟有了长足骇人的进步。

丽蓉、杜冰虽然心中有备,但也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声暴响,惊得花容微变,芳心暗喜。

天麟游目看了全场一眼,抱拳当胸,谦和地朗声说:“献丑、献丑,尚请诸位不吝指点。”

话声甫落,六指老人暴声喝了声“好”,接着道:“卫小侠武技之高,功力之厚,为老朽数十年来所仅见的第一人,沈恭顺那老小子以血肉之躯,居然敢与卫小侠刚猛无俦的掌力相抗,确是自不量力,自己找死,卫小侠大袖一挥,尚且可碎石,掌力之厚,当可无坚不摧……”

秃头僧小眼一翻,嘿嘿两声,兴奋地插言问:“六个指头的,你是否还有意试试卫天麟那小子的掌力?”

六指老人连连摇手,强自含笑,说:“您老人家又在戏耍晚辈了。”

黄衫儒士怕秃僧再问自己,赶紧乘机说:“今夜看了卫小侠掌,剑、轻功和刚猛的内力,深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确令在下大开眼界。”

说着,以钦佩的目光,看了谦和而立,面含微笑的天麟一眼,继续说:“在下深信卫小侠的一身武功,已达至高纯青的境界,在下深感机会难得,希望卫小侠在“柔”劲上,展露一招绝学,令在场诸人,以增见识。”

如此一说,全场附声,俱都同声赞好。

蓬丐、秃僧心中高兴,蓬丐道:“盛情难却,我看你就酌情施展一招“柔”劲绝学,以酬今夜大家相逢之缘。”

蓬丐如此一说,大家再度一致赞好。

秃头僧眯着小眼,高兴得咧嘴直笑。

天麟自习上古秘籍无上心法以来,刚劲施展较多,而柔劲就极少精心应用过。

这时经黄衫儒士一提,蓬头丐一说,也有意趁机一试。

但游目一看,不由剑眉一蹙,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尝试合适。

正在这时,耳畔骤然响起丽蓉的声音;“恩师秘籍上所载之飞花伤人岂不最适合展露柔字诀的功夫?”

天麟一听,顿时大悟,感激地瞟了丽蓉一眼,立即面向杜冰含笑说;“请冰妹为小兄摘两朵鲜花来。”

说着,举手指了指崖边的一排花树。

杜冰粉面微微一红,含笑娇声应是,飞身纵落崖边,伸出纤纤玉手,立即摘下两朵其大如掌的艳丽鲜花来。

接着,凝目细看,发现花瓣完整,才纵身飞至天麟身前。

杜冰将花交给天麟,顺手将剑取回,飞身纵落丽蓉身侧。

这时,全场一片死寂,所有在场高手俱都以惊异不解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场中的天麟。

被点了穴道的疯道人和多臂熊两人,倒在地上虽然不能行动,但耳目灵活,这时也忍不住翘起头来观看究竟。

蓬头丐、秃头僧看得面色微变,两人互看一眼,似乎在说:这混蛋小子莫非真的已练到飞花伤人的进境?

排云观主、黄衫儒士,以及六指老人,三人虽然惊异地望着天麟,但目光中却露着不信之色。

这时,天麟接花在手,将花平贴掌上,去虑凝神,默诵无上心法,举目看了三丈以外排云观前的两座高大石狮一眼。

于是,星目精光一闪,朗声说:“在下再度献丑了。”

了字出口,两掌一翻,柔劲疾吐而出。

两朵掌大鲜花,竟然极平稳地平头并进,分向两座高大石狮的前胸飞去。

两朵鲜花的速度,渐渐由慢而快,由缓而疾,喳的一声极轻微的响声,两朵鲜花,分别嵌在两座石狮的前胸上。

一阵暴声喝彩中,风声飒然,人影闪动,所有在场高手,同时飞身扑向石狮跟前。

蓬丐、秃僧、丽蓉、杜冰也忍不住飞身掠向石狮。

众人凝目一看,俱都心头一震,面色微变,没人能相信这两朵花是经一个后生年轻人的掌力推出的。

只见掌大鲜花,入石三分,深浅一致,花瓣毫无一丝裂痕。

众人看罢,纷纷转身望向天麟,举目一看,俱都面色大变,惊得不由脱口发出一声轻啊。

天麟见众人神色一变,心知身后有异,转身一看,只见崖边疯道人和多臂熊倒身之处,竟多了两个神色惊怒的老人。

两个老人年龄俱在七旬以上,苍发银髯,面色红润,两道浓重的霜眉下,闪烁着一双精光眸子。

左边老人身材瘦小,穿金黄长衫,束白丝带,正缓缓蹲下身去,检视着疯道人和多臂熊两人被点的穴道。

右边老人,中等身材,着葛布长衫,背插长剑,低头看了疯道人一眼,接着满面怒容,举目向众人望来。

天麟看罢,知道崖边的两个老人,必是终南派的高辈人物,想是以攀登的小巧功夫登上断崖,加之自己全神贯注在双掌推花上,是以未曾发觉两人登上崖来。

蓦闻排云观主朗声宣了声佛号:“原来是尹掌门暨陈砚田道兄,贫道失迎了。”

说着,单掌微立稽首。

只见瘦小老人在疯道人膝窝间轻拍一阵,依然没将穴道解开,不由老脸一红,倏然立起,强自拱手还礼,沉声问:“玄一道兄请了,不知是哪位高人,以特异手法点了本门弟子的后膝穴?”

蓬丐、秃僧混在众人中,最初瞟了两个老人一眼,继续细视石狮上的鲜花,这时见问,知玄一不便回答,立即分开众人走了出来。

终南掌门人和背剑老人陈砚田,一见二老,面色同时一变,赶紧恭声说:“原来两位老前辈驾莅终南,晚辈等不知,请恕失迎之罪。”

说罢,同时躬身施礼。

蓬丐、秃僧,齐声哈哈一笑,说:“尹掌门言重了,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进入贵山区,还未登峰入观拜会你这位掌门人呢。”

终南掌门尹震南赶紧恭声说:“不敢,不敢,本派三观两院弟子,无时不渴望两位老前辈驾临终南,以增寒山光辉。”

说着,觑目瞟了地下的疯道人一眼,继续恭声问:“浑元两人,年轻无知,硫于教诲,不知怎地惹恼了两位老人家,请赐示晚辈,当重责不贷。”

蓬丐、秃僧知尹震南解不开疯道人两人穴道,误认是自己两人所点,因而,蓬丐呵呵一笑说:“贵派两位弟子的穴道被点,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尚无此能耐,请问场中的少年卫天麟便知。”

终南掌门和背剑老人一听卫天麟三字,双目精光一闪,面色微微一变,同时轻“噢”了一声,四目不停地在天麟的身上打量。

背剑老人陈砚田,面色一沉,怒声问:“你就是掌毙点苍掌门沈恭顺的卫天麟吗?”

天麟本待向对方和声解释,这时见对方怒目沉声,因而也冷冷地说:“不错,正是在下。”

陈砚田见天麟态度冷傲,顿时大怒,厉声问:“本派与贵帮尚无嫌隙,尔为何重手点伤了本门弟子?”

天麟冷冷一笑,以一种懒得分辨的口吻说,“这要问贵派的弟子了?”

背剑老人陈砚田,个性似乎特别暴躁,霜眉一挑,再度厉声问:“你自己为何不说?”天麟冷冷一笑,井未回答。

终南掌门尹震南向背剑老人缓缓作了一个阻止手势,目注天麟沉声问:“听说卫小侠乃昔年腾龙剑客卫振清的唯一公子,这话可真?”

天麟依然冷冷地说:“不错,腾龙剑客正是家父。”背剑老人一听,目闪凶光,霜眉皱动。

背剑老人陈砚田早已难捺胸中怒火,双目一瞪,蓦然厉声说:“好个无知小辈,狂妄程度,尤胜乃父,昔年老夫所受一剑之辱,今夜就算在你这小辈的身上吧。”

吧字出口,纵身而前,傲然停在天麟面前两丈之处,用手一指天麟,竖眉怒目,继续厉声说:“小辈,快些掣出你腰间的腾龙剑来。”

说着,咬牙切齿,面色铁青,双目中凶光闪闪,右腕一翻,锵的一声龙吟,背后长剑已握在手中。

天麟淡淡一笑,说:“腾龙剑乃家父随身兵刃,在下用的兵刃乃是这柄折扇。”

说着,举手取下肩井上的龙凤折扇,振腕一抖,唰声张开,顿时毫光闪闪,十步生辉。

背剑老人陈砚田看得心中暗惊,神色一愣。

立在排云观前的十数高手,俱都静心观看,但任何人看得出背剑老人陈砚田仍不是天麟的敌手。

蓬头丐,似乎不愿陈砚田当众出丑,使天麟再树强敌,立即和声说:“过去恩怨,累年已久,应该尽量释嫌修好,即使要争一剑之失,也应去找腾龙剑客……”

陈砚田未待蓬丐说完,勉强恭声说:“老前辈可知父债子还……”

秃头僧小眼一瞪,立即沉声说:“这不是欠银子欠钱。”

陈砚田面色铁青,略微提高声音问:“两位老前辈可是有意偏袒姓卫的小辈?”

蓬头丐微泛怒意地冷然一笑说:“恰巧相反,老要饭的正是为你们终南派的声誉着想。”

终南掌门和陈砚田,两人几乎是同时回答说:“两位老前辈的盛情可感。”

秃头僧不屑地冷然一笑,说:“真是夸父追日,自不量力,点的穴道都解不开,还厚颜强求动手。”

终南掌门和陈砚田两人被说得老脸通红,浑身微抖。

秃头僧继续说:“既然你自信掌剑双绝,就请快些动手吧。”

陈砚田长剑一横,目注天麟,厉声问:“小辈,还不快些动手吗?”

天麟傲然一笑说:“你年事已老,在下不愿僭先,特地让你三招,以示敬老之意。”

陈砚田一听,暴怒如狂,大喝一声:“好狂妄的小辈……”大喝声中,飞身疾扑,手中长剑,一式“怪蟒出洞”直点天麟小腹,势挟劲风,其快无比,确是不凡。

天麟深知陈砚田不是庸手,折扇轻挥,立演幻影迷踪,亮影一闪,已至对方背后,身形未停,继续闪动。

陈砚田果不愧是用剑老手,天麟身形一动,大喝一声,立展“四海欢腾”,前后左右,闪电连刺四剑,顿时幻起如林剑影。

天麟身形疾旋,一连两晃,顿时幻出四个身形。

终南掌门看得心头一震,不由面色微变,断定师弟今夜定然战胜无望了。

围立观前的十数高手中,除蓬丐、秃僧外,无人见过如此奇诡的幻影身法,但是,他们在老辈人物中却早已听说过了。

如今,他们亲眼所睹,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黄衫儒士缓缓摇了摇头,不由看了一眼一脸愕然神色的六指老人。

蓦闻一声暴喝,陈砚田已使出终南绝学,夺命三剑中的“威震八方”。

但听风声丝丝,剑气弥漫,幻成一座剑林光山。

而剑山的圆周,却环绕着无数个密集衔接的天麟亮影,令人看来,眼花缭乱,分不清是实是虚。

三招已过,天麟大喝一声,身形腾空而起,所有亮影,顿时消失不见。

在场人众仰首上观,无不看得暗自惊叹。

只见天麟,身在空中,双臂一展,真气贯注扇身,折扇顺势一挥,光华大盛,耀眼生辉,周围数丈内,顿时如同白昼。

继而,一道宽约近丈的刺目光华划空而起,经天而降,宛如银河倒泻,直击地面上的如山剑影。

众人一见这等声势,俱都目闪惊急,面色大变。

陈砚田连施三式绝招剑法,俱都奈何天麟不得,自知今夜难逃出丑厄运,于是,心头一横,疾演最后救命绝招“佛献莲花”。

顿时,滚滚剑光,耀眼寒芒,倏然变成一朵刺目银莲。

天麟飞身下泻,震耳一声大喝:“去吧。”

大喝声中,身形掠地绕飞,手中折扇,疾演旷古凌今的“一元定中”,彩霞过处,金星乱闪,一道寒光直射半空。

陈砚田右手飞舞,双目微闭,神情异常紧急,似乎全神贯注在这招“佛献莲花”上,因而尚不知长剑已然脱手。

天麟身形一旋,飘身两丈以外,沙的一声,折扇合好,周围光华立失,顺势挂在肩上,傲然立在当场。

十数高手一阵赞叹,终南掌门一声大喝,陈砚田方始惊觉,手中仅握着一截剑柄,精钢剑的剑身,早已不知而飞。

陈砚田一定神,惊、怒、羞、忿,浑身直抖,怒哼一声,奋力将剑柄掷在地上,双臂微圈,十指如钩,面目狞恶地向天麟逼去。

同时,双目暴睁,凶光闪射,咬牙恨声地说:“小辈果然有几手,让老夫再试试你的掌法如何。”

说话之间,步子更慢了,脚下过处,立即留下一个深深脚印。

众人一见,面色大变,同时替天麟担起心来。

天麟神色自若,嘴哂冷笑,根本没将这种硬功夫放在心上。

丽蓉一见,粉面不禁一变,知天麟不知终南内功之厉害,赶紧以传音入密的功夫,警告说:“终南内功,奥妙如神,借力增劲,背承千钧。”

天麟星目一亮,心头猛地一震,赶紧默诵无上心法,迅即功贯双臂,目注陈砚田,蓄势以待。

陈砚田自练成终南气功后,所向无敌,尚无敌手,从无一次败迹,这次为了挽回断剑之耻,决心以十成功力,掌毙天麟。

于是,缓步前进中,右掌逐渐加劲,这时见天麟依然傲不为意,心中又气又怒,冷哼一声,阴沉地说:“狂妄小辈,今夜要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你那仗剑成名的老子痛恨终生,要你们蓝凤帮知道终南派是不可轻视的……”

天麟以轻蔑地目光,上下看了陈砚田一眼,不屑地说:“听你口气,一掌将我击毙似乎极有自信……”

话未说完,陈砚田双目暴睁,寒光如电,厉声大喝:“不信你看。”

声落身动,急上三步,两腿一蹲,掌倏变拳,呼的一声,对正天麟的前胸,猛捣过去。

天麟深知这拳厉害,因而右掌功力又增加了二成,一俟拳到胸前,怒哼一声,直推迎出。

嘭的一声大响,陈砚田的右拳,猛力击在天麟迎出的掌心上。

一声闷哼,蹬蹬连声,陈砚田面色苍白,咬牙攒眉,身形踉跄,急退五步,额角上冷汗顿时流下来。

天麟心弦一震,整个右臂顿时痛如刀割,赶紧默运功力活血,竭力自然将臂下垂,神色间,毫无异状,依然轻哂冷笑。

排云观前的十数高手,见天麟一掌将陈砚田震退,俱都毫无一丝惊容,因为他们早已断定天麟会胜。

只有蓬丐、秃僧和丽蓉三人,已看出天麟的右臂受震不轻。

终南掌门见天麟神色无异,垂臂自然,依旧傲然立在原地,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寒意。

陈砚田拿桩立稳,左手不停地揉搓着右腕,双目炯炯,凶狠怨毒地瞪着天麟,牙齿咬得格格微响。

天麟强忍臂痛,目光淡然地望着陈砚田,冷冷一笑,轻蔑地问:“你可曾一掌将我击毙?”

陈砚田骤变凄厉,大吼一声:“你再接我一掌……”掌字出口,飞身前扑,右掌同时举起,一式“力劈华山”,势挟劲风,呼的一声,直劈天麟的当头。

天麟右臂仍痛,不敢硬接,身形一晃,尚未移步。

陈砚田再度一声大吼,变劈为削,闪电扫向身后。

因而,一个后背整个送给天麟。

终南掌门知师弟欲想抢制先机,但没想到天麟仍立原地未动,不由惊得大喝一声,飞身就待扑去。

但天麟却不愿暗施杀手,依然蓄势未动。

场外十数高手,见天麟坐失良机,无不跺脚一叹,但他们继而一想,无不羞得满面通红,一脸愧色。

陈砚田一掌扫空,顿时惊觉身后无人,暗呼不好,怪嗥一声,闪电翻身,双掌十指如钩,猛抓天麟的面门。

天麟怕对方有诈,看看双掌抓到,身形一旋,双臂闪电下垂,脚跟为轴,挺腰缠身,一招秃僧亲传的“脱枷解锁”,一闪已至陈砚田身后。

紧接着,大喝一声,立演蓬丐亲传的“后山打虎”,右掌疾出如电,忍痛劈向陈砚田的背肩。

就在举掌下劈的同时,天麟心中灵智一明,柔极克刚的奥理,闪电掠过心头,大喝一声,蓄满功力的刚猛掌劲,倏然一变。

但嘭的一声,柔劲微提的右掌已印在陈砚田的后胸上。

一声闷哼,蹬蹬连声,陈砚田面色苍白,双手抚胸,踉跄前冲数步。

人影一闪,一声大喝,早已蓄势准备的终南掌门,飞身纵出,伸手将师弟扶住。

哇的一声,陈砚田张口吐出一道箭血。

在场人众,无不看得面色大变,额角渗出汗来。

终南气功,不但胸背承受千钧之力内腑丝毫不损,且能借力使劲,发挥更大威力,因而武林中无不对终南派惧怕三分。

没想到卫天麟年纪轻轻,掌劲竟有溶金融铁的威力,一掌打下,终南气功立破,这确是骇人听闻的事。

天麟立在当场,表面神色镇定,心中却也暗暗震惊,所幸临时改变柔劲,功力最多运至三成,如早已将劲蓄满,陈砚田定然立即毙命当场。

由于陈砚田是终南派掌门人的师弟,在派中辈份极尊,因而,蓬丐、秃僧和十数高手,纷纷涌了过来。

这时,终南掌门扶着陈砚田,神色显得又惊又急,因为,他们恃以自豪的终南气功,竟有人能出掌击伤内腑。

排云观主、黄衫儒士和六指老人,围立在蓬丐、秃僧身后,只见陈砚田嘴唇青灰,面色如纸,双目已微微合上了,呼吸也极急促。

蓬头丐黯然一叹,微一摇头,即在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伸手倒出一粒漆黑的小亮丸来。

终南掌门人一见,愁苦的老脸上,立即平静了不少,连声向蓬丐称谢。

蓬头丐含笑点首,即将漆黑小丸放进陈砚田的口里,接着说:“回去调息片刻,休养半日就好了。”

终南掌门人连连恭声应是。

秃头僧心中一动,望着天麟怒声说:“混蛋小子发什么愣,还不快去解开疯道人的穴道。”

天麟一声不吭,飘身掠至崖边,身形未停,右袖轻挥,飘身掠回原地。

终南掌门人一见,面色倏然大变,即使蓬丐、秃僧,也不禁神色微微一愣,其余十数高手,反而神色自若,高声喝彩。

只因天麟前掠,回身、拂袖、飘回,形如旋风,一气呵成,中间丝毫未停,身形美妙至极,没人相信他已解开了疯道人和多臂熊的穴道。

但疯道人和多臂熊,满面通红,略一舒展四肢,挺身立起来了。

秃头僧希望终南掌门愈快离开愈好,小眼一翻,瞪着疯道人沉声说:“小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还不过来背你们师叔回去休息。”

终南掌门人一听,知是疯道人和多臂熊两人惹的祸,不由以凛厉的目光瞪了两人一眼。

疯道人、多臂熊,俱都惊得浑身一战,两人赶紧急步走了过来,左右协力将陈砚田抱起来。

蓬头丐面向终南掌门人,含笑说:“今夜之事,全属误会,卫天麟也并非有心如此……”

秃头僧立即不耐烦地说:“事非曲直,回去一问便知,何必再多解释。”

终南掌门自知与天麟功力相差悬殊,但不能一句硬话不说就走,于是,怒目望了天麟一眼,面向蓬丐、秃僧,恭谨沉声说:“今夜之事,看在二位老前辈的份上,本派不再追究,但这笔帐,本派定要前去蓝凤帮的大荆山去结算。”

天麟一听,信以为真,立即剑眉一轩,面透杀气,冷冷一笑,说:“任何人若恶意进入大荆山,休想再活着出来。”

终南掌门人佯装大怒,暴声应好,即对蓬丐、秃僧,一抱拳,朗声说:“两位老前辈珍重,晚辈走了。”说完转身,如飞向北驰去。

秃僧哈哈一笑,面向驰去的终南掌门人,朗声说:“尹掌门不必动怒,卫天麟这小子是初出茅庐,阅历毫无,务请阁下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话声甫落,终南掌门人的身影,已消失在前面黑暗中,疯道人和多臂熊合力架着陈砚田,也惶急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