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宇正站在窗前皱眉沉思,忽地发现,远处走来一个中年妇女,她穿着极为普通,头发乱蓬蓬的,刚刚来到县委大院门口,一个膀大腰圆的门卫就从屋子里面走出来,把她拦在门外,两人站在门口说了没几句,就大声争吵起来。
中年妇女的嗓音很高,像是在不停地解释着什么,只是距离太远,远处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王思宇听不真切,正皱眉间,却见门卫已经失去了耐心,开始动手向外推搡她,中年妇女脚下虚浮,向后退了几步,不想脚底拌蒜,竟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挣扎着站起,却不肯离开,走到台阶边,再次和门卫吵了起来。
王思宇眉头紧锁,阴沉着脸喊道:“郑辉,你进来下!”
郑辉在外面听到喊声,赶忙放下电脑鼠标,拿着黑皮本子走了进来,神色恭敬地来到办公桌前,等着王思宇发话。
王思宇转过身子,把茶杯丢在办公桌上,指了指窗外道:“大门口好像出了点状况,你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门卫太不像话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哪能动手呢。”
郑辉忙说了声好,赶忙转身走了出去,急匆匆地下了楼,离了老远就看到了门口的情形,忙快步走了过去,招手喊道:“老李,怎么回事?”
老李转头一看,见是郑辉,不敢怠慢,赶忙迎了过来,满脸堆笑道:“郑大秘书,这女人无理取闹,非要找县长告状,我跟她解释了,这里是领导办公的地方,不是打官司断案的衙门,让她去信访办或者检察院,她就是不肯死心,还在这边转悠呢。”
郑辉皱了皱眉,表情严肃地道:“老李,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能动手啊,王县长在上面看见了,都发火了,以后注意着点。”
老李听了吓了一跳,忙扭头往右搂上看,却见王县长的窗前确实有个人影,赶忙低声抱怨道:“郑大秘书,是我的不对,但我也没办法啊,庄主任三令五申,不能让告状的人过来闹事,干扰县委领导们正常办公,否则扣发工资,造成严重后果的,还要开除公职,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怎么跟她讲道理,她都不肯听,哎,农村妇女,就是麻烦。”
郑辉不再理他,径直走到中年妇女面前,轻声道:“大姐,你找县长有什么事情,先和我讲讲。”
那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赶忙轻声道:“同志,我要见王县长,我的事情只有他能解决。”
郑辉笑了笑,低声道:“大姐,我是王县长的秘书,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先和我讲讲。”
中年妇女很固执,连连摇头道:“我见了王县长才能说。”
郑辉无奈之下,只好笑着道:“那好吧,你先跟我来。”
中年妇女跟着他走进政府办公大楼,来到县长办公室的外间。
郑辉站在门口,向里望了望,见王思宇正在伏案办文,便转过身来,指了指沙发,轻声道:“大姐,你先坐在这里等等,我去向王县长汇报。”
中年妇女点了点头,神色不安地走到墙边,坐在紫红色的真皮沙发上,心情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郑辉轻轻敲开房门,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低声道:“王县长,那女人是来告状的。”
王思宇微微一怔,放下手中的签字笔,抬头道:“告什么状?”
郑辉尴尬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她不肯讲,必须要见了你才能说,我把她带来了,正在外间等着呢。”
王思宇点了点头,把两份批文交给他,轻声道:“让她进来吧,把这两份文件交给马副县长,请他督办一下。”
郑辉忙说好,拿着批文走出去,笑着对中年妇女道:“大姐,你进去吧,王县长答应见你。”
中年妇女喜出望外,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跟着郑辉走进办公室,望着办公桌后的年轻人,惴惴不安地道:“王县长,我是来告状的。”
王思宇笑了笑,拿手指了指沙发,和声细语地道:“大姐,先坐吧,坐下说。”
中年妇女忙坐在沙发上,郑辉摸起玻璃杯,为她沏上茶水,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转身提醒道:“王县长,二十分钟后,您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
王思宇“嗯”了一声,抬手看了看表,低声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郑辉离开后,中年妇女便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王思宇面色温和地听着,不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来这女人名叫黄桂英,住在汉岗镇,离县城有三十里远,她家里是开诊所的,以前生意一直不错,虽说没有发家致富,但维持生计根本不成问题。
但一次意外改变了她家的情况,几个月前,黄桂英收治了一位病人,治疗初期效果很好,那位老人身体状况已经有所好转,可在后来的康复治疗中,老人忽然出了严重的不良反应,最后竟然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
病人家属来闹过几次,认为是医疗事故,黄桂英在查了药方之后,并没有发现问题,迷惑不解时,她仔细查看了库房里存放的药品,忽然发现,事发半个月前,她从西山县医药公司购进的药物出了问题,该药物已经过了半年的保持期,估计是药物变质,引发了严重的后果。
当天中午,她赶忙带着样品,搭车来到县城,去药检所做了检验,三天后化验报告单就出来了,那批药物确实存在着极大的质量问题,很有可能诱发不良反应。
在拿到化验证明后,黄桂英如获至宝,几次到县里来找医药公司,希望他们能够出来承担责任,帮助她解决问题,可对方却置之不理,与黄桂英多次发生口角和肢体冲突。
黄桂英在医药公司碰了壁,只好到县卫生局去告状,卫生局的领导却一拖再拖,迟迟不肯解决问题,但老人的家属却追得她急,三天两头到诊所里哭闹,百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和对方达成协议,黄桂英赔偿对方十五万元,她手里没那么多现金,只能先拿出五万元,以后每年赔偿一万五千元,直到还清为止。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无心营业,多次到信访办投诉,却没有得到回音,正当她几近绝望的时候,有人告诉她,找到王县长能解决问题,县里拖了多年的几件信访案件,王县长在一天之内就给解决了。
黄桂英得到消息后,抱着一线希望,再次赶到县城,赶到政府大院,希望能找到王县长,帮助她解决问题。
王思宇耐心地听她讲完,皱了皱眉,拿笔在本子上记了几行字,顿了顿,就笑着问:“桂英大姐,药检所出具的化验单据拿来了吗?”
黄桂英眼前一亮,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急声道:“带来了,都带来了。”
王思宇微笑着伸出手,点头道:“拿来给我看看吧。”
黄桂英伸出手来,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塑料袋,走到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塑料袋,从里面取出化验单和病人病历,以及相关的处方报告。
王思宇仔细地看了起来,眉头已经拧成了个“川”字,他对药理知识一窍不通,虽然化验报告能看得明白,但和病历相结合,就有些拿捏不准,一时间沉吟不语。
黄桂英神色紧张地注视着他,结结巴巴地道:“王县长,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们家那口子从单位退下来后,一分钱的退休工资都拿不到,全靠诊所赚点钱养家糊口,现在背上了这个包袱,不知要过多久才能还清,再说了,镇里人都以为是我医德不好,心肠黑,用假药医坏了人,再没多少人敢到诊所看病,要是没有个说法,我可真是活不成了。”
王思宇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单据,摸着签字笔,疑惑地道:“桂英大姐,你老公以前在哪个单位上班,怎么会拿不到退休金?”
黄桂英愁眉苦脸地道:“汉岗镇农场,农场这些年的效益不好,三十多个退休职工,一分钱都没拿到。”
王思宇叹了口气,拿着签字笔,在本子上飞快地做了记录,放下笔后,沉吟道:“桂英大姐,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想办法帮你把问题解决掉。”
他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郑辉探头道:“王县长,离开会时间还有五分钟了。”
王思宇抬腕看了看表,就笑着站起来,点头说:“桂英大姐,这样吧,您也别着急,先到里屋歇会,等我回来咱们再商议。”
黄桂英站起身子,满脸狐疑地道:“王县长,您不会下午还忙别的事情吧,我去卫生局的时候,他们领导也让我在办公室等,可每次等了一下午,都不见人回来。”
王思宇笑着摆手道:“你尽管放心,我绝对不会敷衍你,否则传出去,我这个县长还怎么当啊,哪有半点威信可言。”
黄桂英面色尴尬地道:“王县长,我不是这意思,您要是工作太忙,我改天再来也成。”
王思宇摇头道:“你家离县城太远,来回不方便,这样吧,上午这个会可能有些长,恐怕要到中午才能开完,等开完会,我让郑辉来接你,咱们先去机关食堂吃午餐,回来以后,我把其他工作放一放,优先解决你的问题,桂英大姐,你看这样好不好?”
黄桂英连连点头,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见休息室里异常干净,自己脸色蜡黄,蓬头垢面的,就不好意思进去,站在原地,连声道:“好,好,王县长,您先去开会,我就坐在这里等。”
王思宇笑了笑,转身出了门,来到外间,郑辉忙递过讲话稿,王思宇接过稿子,信手翻了翻,就微笑道:“郑辉,稿子写得不错,有两件事,你安排一下。”
郑辉忙取了纸笔,正色道:“王县长,您说。”
王思宇沉吟道:“第一件事,你打电话给卫生局、药检所、医药公司,让这三家单位的领导在下午一点钟以前,来我这报道,我请他们几位大老爷过来喝茶;第二件事情,你去通知政府办的张主任,让他和荣凯县长一起查查,县里到底还有几家涉农企业无法保障工资的正常发放,把情况尽快搞清楚,在下次的县长办公会上,务必要拿出一个方案来,把问题妥善解决。”
说完后,王思宇又抬腕看了看表,忙苦笑着转过身子,匆匆忙忙地向外奔去。
郑辉看了下时间,已经迟了一分钟,他望着王思宇的背影微微一笑,王县长亲自定下的规矩,若是有人开会迟到,就要站到会议结束,这次要是认真起来,恐怕县长大人要吃点苦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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