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玉郎去县城考学徒工那天,老折家谁也没有惊动。

折玉郎起了个大早,轻手轻脚洗脸刷牙,将痰盂给倒了,刷干净,然后拎着小包袱出门,没想到春晓也醒了。

往他的小包袱里面塞了个饼饼,在男主的感动得泪汪汪的目光下,春晓目送了折玉郎在熹微的天光下,徒步走去县城。

折玉郎的灵魂是个吃不了苦的大少爷,干农活总是偷懒耍滑,但是和春晓在一起,干活从来不含糊,顶多是干不动就撒撒娇,被春晓哄一哄就继续埋头干了。

看不到折玉郎的背影后,春晓打了个呵欠,回去睡回笼觉,等折玉郎回来,不论考没考上,都会将缝纫机带回来,到时候她就能穿上针脚更加细密的好看衣服了,折玉郎还答应要给她做首饰,做头花,春晓十分信任折二少的审美。

在折玉郎排着长队,坐在考场里用铅笔头子奋笔疾书时,她的媳妇已经吃完早饭,正在村子里溜着他的四个侄子侄女,顺便偶遇西门同志。

元辰同志正站在大队部和大队长说话,初秋的早上日光暖融融的,高挑健美的男人单手插兜,胸前别着一只黑色派克钢笔,像是察觉了她的视线,转过头来。

他偏了过头,大队长也跟着扭过了脑袋。

在大队长那黝黑粗糙的老脸和不高的个头对比下,元辰同志气宇非凡的身材,剑眉星目的俊朗简直如太阳一般闪耀,他微微一笑,向春晓挥了挥手,“春晓同志,早安。”

大队长咬着旱烟,没吱声。

有外人在,春晓还是知道避嫌的。

虽然现在已经打击封建落后思想,但是万一被村里人抓到她和元辰出轨,她还是害怕自己偷偷被浸猪笼了,主要是乡村文学中这种例子挺多的,附近大队上个月还有一个寡妇要被沉塘,被公社妇联拦下来了。

春晓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揣着兜,转身要走。

“春晓同志也是为了分鱼的事来的?”俊朗的知青上前几步,光风霁月地坦然问道,“一大早已经有好些婶子来问了。”

春晓一愣,什么鱼?红烧鱼还是水煮鱼。

元辰像是被她愣愣的神情逗笑了,从兜里摸了几块糖分给她身边的几个小崽子,然后徐徐道:“秋收完,就要捞鱼了。大队打算今天一天捞完,你记得多带几个盆来大队部。”

元辰的嗓音忽而低哑下来,轻飘飘地像是对着春晓的耳边道:“这项工作由我主持,到时,我多分给你两条。”

春晓小脸一红,八字还没一撇,男配这就要给她走后门了。

再看周围的侄子侄女们抱着糖,已经吃得不亦乐乎,“元辰哥哥的糖真香!”

元辰今天戴着眼镜,薄薄的镜片下,目光像是一汪潭水,泛着轻轻的涟漪,“我家里有个做饭阿姨,做的湘菜很有一手,很擅长做鱼,以后有机会能够一起回乡的话,春晓同志可以来我家尝一尝。”

春晓摸摸嘴角,她知道那个厨子,原着里出现过这个剧情。

因为原主在下乡的时候吃鱼吃吐了,所以很讨厌吃鱼,不知道元辰他妈怎么知道的,第一天上门就做了一顿全鱼宴招待她,狠狠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春晓心内感叹了一下,这世两个婆婆都是狠角色啊。

元辰同志意味不明地撩了她一把,就被大队长叫到大队部里面去了。

春晓袖着手,走在前面,四个小侄子侄女也学着她的动作,袖着手,踱步朝大池塘那边走。

一路上见到好些妇女,秋收高工分的时段结束,因为今天壮劳力都要去捞鱼,所以很多妇女没有去上工,早早地围着池塘端着盆聊天。

春晓竖着耳朵加入爪洼子大队妇女的话题。

捞鱼一般在春季和秋季,而这边的习惯是秋天捞鱼,趁着天气冷下来,把鱼肉都腌好了,冬天过年可以吃到第二年二月份。

再到春季,播下新的鱼苗。

当然,鱼苗走的都是大队公账,秋鱼也是大家分。

分鱼是按照家庭人口来分,具体重量有些含糊,最后能占到多大便宜,还是要看在家庭情面和村里地位上。

春晓携着土疙瘩水疙瘩泥疙瘩二丫,老折家五口人蹲在老柳树下面,那群汉子拉着网过去,不停被树枝勾住,又拉过去,拉了一上午,一大堆活蹦乱跳的鱼被放在铺着塑料膜的地上,不停地打挺。

春晓不会挑鱼,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果然在人群里找到了婆婆李氏那张拉着的老脸,兴高采烈地带着四个崽子跑过去,“婆婆,婆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李氏瞪了她一眼,“慢点走,摔着我金疙瘩绕不了你。”

春晓摸摸肚子,耸了耸肩,她月经可正常了,吃嘛嘛香,怀不上也没办法,只能装傻……

太阳逐渐升上来,下午一点的时候是最烈的时候,大队干部也叁叁俩俩出现了,春晓在李氏身后瞄到了和大队长谈笑风生的元辰。

他向她的方向瞥了一眼,脸上神色不变,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她。

春晓偷偷瞅了一会男配的男色,歪头发现自己婆婆竟然也在目不转睛地瞅着男配,顿时惊了,婆婆您您您……牛啊。

再左顾右盼了一下,春晓发现大姑娘小媳妇,就连那些光膀子的汉子,都赞赏地看着和大队长站在一起的男人,这种身体强健,又有文化,不卑不亢有礼貌会做人的男知青,谁不喜欢啊。

春晓捂了捂嘴,感叹男配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魅力已经席卷了整个爪洼子大队。

“听说元辰知青,会吹箫。”

李氏的声音突然响起,春晓疑惑地转头看去,李氏的目光有些奇怪,落在元辰身上,又像是落在不知道什么方向,迷糊迷糊,“听说,元辰知青有一手好书法。”

春晓纳闷,她都不知道,婆婆从哪知道的?

李氏忽然收回目光,严肃地看向她,问道:“你和元辰知青熟悉吗?你们都是知青,应该很熟悉吧?”

春晓大惊,婆婆难道发现什么了吗?

“婆婆,我和元辰知青清清白白呐,我问心无愧!”她花容失色,婆婆的眼睛这么尖,难道发现她朝元辰暗送秋波了?

李氏嘴角抽了抽,“谁问你这个了!”她又说:“元辰知青很有学问,回头你带玉郎去找找他,托他教教玉郎吹箫和书法。”

春晓松了口气,转又疑惑:“咱们庄稼户,学这个做什么?”

泥腿子学什么吹箫书法,婆婆思想也太前卫了吧?

一边锄禾日当午,一边奏萧一曲吗?

李氏理了理自己被菜篮子压皱的袖子,天生苦相的脸拉了拉,“让你去就去。元辰知青是大城市来的,咱小地方的礼他估计也看不上,你和玉郎寻思送什么稀罕的东西过去,回来我报销。把事办成了,好处少不了你。”

春晓还挺期待婆婆的好处的。那顿滋味十足的蛇肉,令她久久不能忘怀。

不过女配和男主一起去给男配送礼,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怪。

分鱼的时候,李氏站在前面,春晓还在思索着,以折玉郎那醋缸成精的性子,要压他拜元辰为师,怕是他当场就能气得叛出师门,欺师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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