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船缓缓降落到地上,舱门打开,一大群人风尘仆仆的从里面出来,其中三个人走在一起,看上去全都面黄肌瘦,身材矮小,毫不起眼。

三个人一出降落点,就钻进旁边的小巷。

临海城的小巷全都四通八达,这三个人钻进一条没人的岔道里,到了僻静之处更是飞身越过围墙,跳进一户人家,然后又从那户人家的前门走了出来。

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要不要去一趟堂口?”苏明成低声建议道。

“还是别去了,说不定那里有刘家的人盯着,刘家的势力也不小。”谢小玉之所以如此小心,就是不想触动那些眼线。

“萧山别业是临海城守备马勋的产业,这个家伙可不好惹。”苏明成提醒道。他是这里的地头蛇,很清楚哪些人能惹,哪些人必须小心应付。

“换成平时,我或许不敢碰那些当官的,现在却不同。那位钦差大人还没离开,各大门派的人也都在这里,安阳刘家又刚刚做错一件大事,害得朝廷失去很大的利益,这位守备大人将刘和藏在自家府邸中,本身恐怕就不想张扬。”

谢小玉对于官场那些事同样心中了然。

“万一没找到李喜儿呢?”法磬在一旁问道。

“那就将刘和一刀杀了,我们替自己报仇还不行吗?”谢小玉异常坚定。反正已经和刘家结下仇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仇结大之后,其他人反倒有所顾虑,没有哪个做官的愿意卷进仇杀之中。

之前就是因为没人在乎他们,所有人都畏惧刘家的权势,又垂涎刘家给的好处,所以一个个帮着刘家办事,先是一个小军官,然后又跑出来一个真人,之后又有了陈都护,现在又出了个马守备。

对这些人来说只是帮安阳刘家一个小忙,自己这边肯定不会束手待毙,结果就是两边不死不休。

那个小军官粉身碎骨,那个真人身死道消,现在陈都护也凶多吉少,偏偏姓刘的罪魁祸首一点事都没有。

“那个守备也得干掉。”苏明成对官场之道并不精通,但是他明白,想立威就必须杀人。

已经踏足练气十重的他也想试试自己的身手。

“如果那个守备想强行插手此事,那就用不着客气。”谢小玉的想法也一样。

“我来带路。”苏明成难得这样豪气冲天。

萧山在临海城南面,紧靠着海边,高度也就百来丈,算不上一座大山。

不过这里景致不错,背海的一面郁郁葱葱,朝海的一面怪石林立,山顶上红砖绿瓦错落有致。

躲在对面山头上的一棵大树下,谢小玉运用“观天彻地洞幽大法”眺望着。

萧山别业笼罩在一股蒸腾的灵气之中,浓郁的灵气打着漩。

“真是一条上好的灵脉,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灵眼。”谢小玉啧啧赞道。

“应该没有。如果有的话,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守备占下这个地方。”苏明成轻笑了起来。

谢小玉一想,确实如此。

天宝州最大的官是总督,而总督衙门就在临海城,总督下面还有四大都护,分管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再往下才是守备。

换成别的城,守备就是整座城里最高的武官,但是在临海城只能排在六、七位,这还只是武官一系,临海城还有文官体系,如果将文官也算上,守备恐怕连前十位都排不进去,有好东西也轮不到他。

“那上面好像有座阵。”法磬皱起眉头。

“做了亏心事,当然要防备有人报复。”谢小玉冷笑一声。他同样也看出来,从半山腰开始,整座别业就被大阵笼罩在里面。

“我们怎么进去?”苏明成对阵法只是粗通,那还是最近半年跟着谢小玉学的,但是在戊城的时候,他亲眼见识阵法的恐怖,现在他看到大阵就怕。

“我也没把握。以前我们靠阵法杀掉那么多强敌,现在换成敌人掌控大阵,情况对我们不利啊。”法磬心里也忐忑不安。

他情愿面对真人,也不想强行攻击一座大阵。

“但愿那里面的修士数量不多,这座阵只能做出最简单的反应。”谢小玉心里也没把握。

破阵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就像两个人下棋,哪怕下棋的对手是一个臭棋篓子和一个绝世国手,想分出胜负也至少在一、两百手之后。

如果臭棋篓子故意拖延的话,时间会更长。

只靠棋力没办法速战速决,想快刀斩乱麻,只有采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比如掀翻棋盘,或者偷拿几颗棋子。

“我们等。”谢小玉在旁边找了一个隐蔽之处坐了下来。

“你打算怎么做?”法磬问道。

“破阵有九法,当初那四个蛮王用的就是以力破阵,我们没这个实力,所以我打算借天地之势。”谢小玉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

此刻的天空灰蒙蒙的,云越来越密。如果没意外,顶多半天就会有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把你的鱼龙幻变阵拿出来。”谢小玉朝着苏明成说道。

“为什么不拿你那套?”苏明成并不是不愿意,只是感到有些奇怪。

“鱼龙幻变阵有两种变化,变幻成鱼的时候,分散又灵活;变幻成龙的时候,可以集所有人的力量,不管用在进攻上还是飞遁上都很不错。”谢小玉解释了一下理由。

“这样说来,我的鱼龙幻变阵比你的幻天蝶舞阵更高明?”苏明成很高兴。

“是有这样的说法。翠羽宫的各种阵法里,鱼龙幻变阵排名第六,幻天蝶舞阵排名第十七。不过这要看什么人用,在你我的手里,幻天蝶舞阵的威力绝对超过鱼龙幻变阵。”谢小玉说道。

苏明成和法磬稍微一想就明白其中的关键。弥天星斗剑阵和幻天蝶舞阵太相配了,两者融合简直天衣无缝。

苏明成已经想象着自己在幻天蝶舞阵中大袖挥舞,无数蛊虫化作彩蝶翩翩起舞的样子,不过他马上又失落起来。

“给你们。”谢小玉各扔了三支阵旗过去:“不用还我。”

幻天蝶舞阵三支一组,数量越多,光云散开的范围越广。谢小玉自己也只有二十一支阵旗,一下子拿六支出来,绝对算得上慷慨。

“这怎么好意思?”法磬嘴上这样说,却已经将阵旗收了起来。

苏明成比法磬大方,径直将阵旗插在背后。

“你们回中土后,可以想办法结交一下翠羽宫的弟子。幻天蝶舞阵排名靠后,翠羽宫管得不严,很容易弄到手。如果能够补齐整套阵法,对你们很有好处。”谢小玉当着别人的面绝对不会说这话,只有在自己人面前,他才会表露真正的想法。

他口口声声说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离开天宝州,实际上一点把握都没有。

法磬并不明白谢小玉的心思,苏明成却猜到一些。

三个人不再说话,静静等待着大雨的来临。

“轰隆隆——”

一阵雷声划过天际,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落下来。

谢小玉看着外面。

他藏身在一棵大树下,巨大的树冠像是一张华盖似的撑开着,雨点砸在上面,全都挡了下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渐渐地遮挡住视线。

谢小玉猛地一拍纳物袋,阳燧镜飞了出来,迅速展开。

在阳燧镜中,清清楚楚可以看到瓢泼大雨落在山头上,立刻被一股力量偏转开来,滑落到半山腰附近。

谢小玉仔细地观察着雨水落下的痕迹。

每一种阵法都有各自的特征,精通阵法的人可以从这些特征中知道是哪一种阵法,还可以知道有多少人在操纵阵法。

好半天后,谢小玉终于说道:“那是奇门九道大阵,布这座阵的是一个阵法高手。如果那个人在此坐镇的话,我绝对会退避三舍。不过从现在的状况看来,主持此阵的并非布阵之人。我们走。”

苏明成早已递来一支阵旗。

鱼龙幻变阵和幻天蝶舞阵一样,都是三支一套,不过这一套有些讲究。

他手中握着的那支阵旗大了一圈,而且阵旗顶端有一圈金色的流苏,那是龙头;谢小玉手里的阵旗旗面边缘也有一圈流苏,这是龙尾。

三支阵旗微微晃动,刹那间,化作一道数丈长的金光。

当初谢小玉、麻子和苏明成斗两位蛮王的时候,也曾经驾驭鱼龙幻变阵飞遁,不过此刻这道遁光明显要强得多,速度也更快,还有一条金龙的影子时隐时现。

能有这样的效果,一是因为谢小玉和苏明成都已经达到练气十重,二是因为这三个人修习的功法相同,也都将真气转为剑气,三股剑气完全融为一体。

金光一闪,三个人已经闯入阵中。

那座大阵并不是没人掌控,只不过负责此事的修士没怎么在意,只将大阵开启,自己在那里打坐。

这就是出其不意的好处。

安阳刘家确实在落魂谷那群人里收买了两个修士充当眼线,那边没有发出警告,所以这边的守卫就很松懈。

这些修士都是刘家花钱雇来,他们只是拿钱办事,不会多用心。

再说,他们也想不到谢小玉只带着两个人就敢闯进来。

苏明成负责驾驭遁光,谢小玉双手掐诀,一道剑光从他的指尖疾射而出。

剑光如雷似电,在山头上一闪而过,所到之处树木全被拦腰斩断,房屋也被笔直劈开。

当初黑刺社的三个杀手片刻间就拆了十几幢房子,同样是三个人,谢小玉、苏明成和法磬比那三个杀手不知道厉害多少倍。

瓢泼大雨紧随在剑光后涌入。

原本萧山别业因为有大阵笼罩,所以滴雨不沾,现在狂风骤雨席卷而过,那些雨点全都如同钢钉,所到之处,砖上留下一个个窟窿,窗户直接被打成蜂窝。

谢小玉控制得很好,只破坏东西并没有伤人。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们三个人定住,四周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变成水银或流沙。

这是奇门九道大阵的妙用。

“水无常形,以阵破阵!”谢小玉大喝一声。

转瞬间,涌入的雨水全都化为雾气,一股迷雾笼罩在山头之上。金色龙影再次转动起来,只不过比之前慢得多。

“翻江倒海。”谢小玉迅速变换着法诀。

又是一道如同霹雳闪电般的剑光疾射而出,这道剑光笔直朝着一间厢房劈去。

眼看着剑光就要破开厢房的房顶,突然那里多了一个金色的罩子,将剑光挡在外面。

“星光摇逸,九天动。”法磬双手结印,十几道剑光闪烁着飞了出去。

苏明成同样大喝一声,袍袖连连挥舞。

一阵震耳欲聋的嗡鸣声从他的袍袖里传了出来,无数暗金色的蛊虫铺天盖地朝着底下落去。

“你们太放肆了!这里是守备大人的别业。”一个老道飞身而起,右手握着长剑,剑尖指着谢小玉喝道。

“用不着说这些废话,你我心知肚明。”谢小玉全力催动那道剑光。

谢小玉的剑光、法磬的剑阵和苏明成的剑蛊同时发动,一绕,一转,一落,那个金色的罩子如同肥皂泡一般瞬间破灭,底下厢房的屋顶也被掀掉,里面有两个修士正狼狈不堪各自用一件法器护住全身,他们脚下有一座丈许方圆的阵盘,阵盘中央插着一杆旗帜。

那个老道看到阵法被破,顿时恼羞成怒,喝道:“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将手中长剑往空中一抛,那柄长剑顿时化作一道匹练,朝着龙影斩了下来。

“弥云!”谢小玉早已经将自己的飞剑祭了出去,化作一片七彩斑斓的光云挡在前面。

两把飞剑在半空中来回交击着。

说到威力,自然是老道的长剑更加厉害。

那个老道已经是真人,每一剑都可以借用天地之力,力有万钧之重,比起苏明成手中的赶山鞭不遑多让。

不过,说到变幻无常,谢小玉的飞剑比起那把长剑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谢小玉的飞剑喷吐出三百五十九枚剑符,飞剑和剑符时而化作一团团忽明忽灭的光云,时而恢复成本来面目,时而又隐没不见。

它们吞吐的剑光暗淡柔和,却又锋芒暗藏,更厉害的是光云中传出一阵悦耳的仙音,似乎是钟磬丝弦所发,又似乎隐约有女人轻声吟唱。

那声音很轻,但是穿透力极强,不管修士还是普通人,听到那阵阵仙音全都变得神魂颠倒。

“全都醒来!”老道大声喊道。刚才那一瞬间他也有些失神,不过他毕竟是真人,修为精深,所以马上又清醒过来。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苏明成哈哈大笑。

一条小而凝实的龙影从金色龙影中分离出来,瞬间扑到那个老道的面前。

“啪!”半空中仿佛打了一道霹雳。

老道百忙中取出一面宝镜挡在前面,不过就算有法器护身,他也没能挡住这一击。

那条小而凝实的龙影是赶山鞭所化,上面凝聚三个人全部的力量。

老道只觉得一股巨力拍了过来,这股力量很大,大到他不敢硬接,只能顺着这股巨力的势头往后飞去。

底下那些修士终于清醒过来,其中一个人朝着谢小玉一指,两道乌光如同黑龙交尾一般互相缠绕着,朝谢小玉飞了过去。

这是一件类似于飞剑的法器,威力和飞剑相仿,只是没有飞剑那样灵活。

苏明成挥手间又是一鞭。

乌光崩碎,那两条黑龙被远远击飞出去。赶山鞭虽然比裂地鞭差了一筹,但是比其他法器强悍得多。

苏明成并非只有一条赶山鞭。只见他手一挥,漫天的虫云往下压去。

底下五光十色的遁光顿时亮了起来。

刘家请来的这些修士一个个都只顾着自己保命,他们本来就和谢小玉没什么仇怨,只是为了刘家许下的好处而来,此刻看到谢小玉几个人凶威太甚,这些人全都觉得刘家给的酬劳太低了。

不过也有几个修士不退反进。

他们全都是刘家豢养的修士,如果刘和出事,他们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不得不拼命,其中一个人脱手打出一件莲花形的法器。

“这些人交给我对付。”苏明成大包大揽。

他已经感觉出来,以他现在的实力,对付真人有些吃力,不过真人想伤到他也不容易,所以那根硬骨头还是交给谢小玉对付,他拿这些小喽啰发发威风。

“也好。法磬,你去破大阵。”谢小玉应道。此刻,他已经和老道交上手。

半空中,一团粉红色的幽光滴溜溜转动着,幽光中间是一枚红色的镯子,四周一片光云变幻不停,而且或聚或散,千变万化。

和谢小玉交手的那个老道也放出五、六件法器,周身光芒四射,五彩缤纷。

“没想到你会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人冒这样的风险。有必要吗?”老道大声问道。

“身为一个真人,为了一点好处做刘家走狗,有必要吗?”谢小玉反唇相讥。

两个人嘴里不停,手里也没有停息,你来我往,打得越来越激烈。

谢小玉越打越畅快,这种酣畅淋漓的战斗让他沉迷,他出手也越发流畅。

他的剑法原本就到行云流水的境界,渐渐地,他的剑招又起了新的变化。

原来剑光和剑影还能分辨清楚,招式转换虽然没有痕迹,却还看得出变化,渐渐地,剑光和剑影时而交织,时而重合,全都变得支离破碎,让人越发难以捉摸。

他的招式则化繁为简,再也没有繁复的变化,全都变得直来直去,但是每一次都出现在对手意想不到的方位,而且一闪即逝。

打着打着,谢小玉感觉自己对“影”还没彻底摸透,有些影并不暗淡,比如阴天的影,因为那时候的光也不强烈。

影不仅仅是光的反面,两者似乎密不可分,光越亮则影越暗,光越弱则影越淡。

谢小玉越看越眼熟,突然间他醒悟过来——这和阴阳图如出一辙。

下一瞬间,他彻底明白“影”隐含着阴阳之道。

仔细再一想,谢小玉猛然间醒悟过来。

《六如法》绝对是和《天变》一样的无上大法,每一式都隐含着两种对立的大道法则。

“影”是阴阳之道;“泡”还没领悟到,所以猜不出来;“幻”从字面上来看,十有八九是虚实之道,也可能是真假之道;“梦”就有些高深莫测,或许它涉及的才是真假之道,不过更可能是有无之道。以此类推,他以为已经弄懂的“露”和“电”肯定也另有玄机。

以前他以为“电”是追求快,现在看来未必是这样。电是快,但是雷声却慢,而且滚滚不息,所以“电”十有八九涉及的是快慢之道。

“露”就有些难以确定。从现在领悟的奥义来看,“露”代表的可能是远近之道。

一想到自己只得了《六如法》的一点皮毛,谢小玉心里多少有些郁闷,他原本还沾沾自喜呢。

心中有所想,手里自然就显露出一丝痕迹。他的剑法越来越狠辣,剑阵幻化而成的光云也变得更深邃迷离。

剑光和剑影越来越细碎,也越来越神出鬼没,那个老道被杀得手忙脚乱。

支撑片刻之后,老道大喝一声,全力催动那几件法器,整个人在法器的包裹之下冲天而起。

真人比起练气境界的修士就有这样优势,可以御空飞行。

不过,此人不敢再和谢小玉继续纠缠。

他虽然立于不败之地,心里却很清楚,论真实手段,他绝对不是谢小玉的对手,如果继续纠缠下去,他只会自取其辱。

这边相持不下,法磬那边却已经收工。

只见整座厢房都绞成粉碎,房间正中央的阵盘被划得伤痕累累,其中一角更是彻底崩塌,整座大阵再也无法运转自如。

唯独苏明成那边似乎有些棘手。这个家伙操纵着万千蛊虫,手中挥舞着长鞭,正和一团蓝色的光影僵持不下。

那团蓝色的光影是人,不过这个人的速度极快,根本看不清身形,只剩下一道模模糊糊的虚影。

“法磬,你把刘和找出来,我帮老苏拿下此人。”谢小玉轻喝一声,一片光云朝着那团蓝光卷去。

只听到“铮铮铮铮”一连串琴弦弹拨一般的轻响,那团蓝色的光影舞动手中的长剑,将光云挡在外面。

此人居然能够看透光云,每一次都准确无误截住融入光云之中的剑符。

“人剑一体!”谢小玉惊道。刚才他没看出此人用的是什么门道,现在终于看明白了。

这也是一个剑修,而且是剑修中最另类的一群人。他们选的路比一般剑修更加凶险,用的不是飞剑,而是将剑当兵刃来用,就如同那些武修。

之所以不把他们算进武修里,是因为他们修练到高深境界,会舍弃肉身,将魂魄和掌中长剑融为一体,成为剑中的元灵。

虽然也能长生不死,却不人不鬼,很难让人接受。

这种剑修之道如此苛刻,必然有它过人之处。

剑修比起普通的修士已经厉害许多,这种剑修比一般的剑修还厉害。

他们和武修一样在最初阶段有着极大的优势,又没有武修中期进展缓慢的缺点。

他们将自身和剑相融,就相当于一门极高明的炼体之术,练气境界就筋骨如铁,皮如金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我缠住他,你们去抓刘和。”谢小玉将天魔刀轮也调了过来。他原本用天魔刀轮镇住头顶上那个老道,现在也顾不上了。

“三位别忙着动手,请听老奴一言。老奴知道三位来意,我敢保证李姑娘没事,我家公子对李姑娘没有丝毫怠慢。这几个月来,李姑娘吃好穿好,还有丫鬟服侍。”那团蓝色光影大声喊道。

谢小玉原本最担心的就是两件事,其中一件事就是李喜儿已经死了,他对李光宗没办法交代,第二件事是刘家拿李喜儿当人质。

现在的情况还算不错。

“带我们过去,否则我们自己找。”谢小玉朝着苏明成和法磬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两个人盯着这边,别让其他人做什么手脚,也别让谁逃出去。

“李姑娘就在后面。”那团蓝色光影瞬间敛去,露出一个白面无须的老头。

所谓的后面就是朝着海的一面,那里有一排小屋,建造得颇为雅致。

屋子里传出一阵嘤嘤哭泣的声音。

“喜儿姐,是你吗?”谢小玉站在门外问道。

“小哥,你总算来了。”屋子里的哭声顿时止住了,过了片刻,李喜儿从里面走了出来。

门一打开,谢小玉就呆住了。

李喜儿腰身粗大,显然已经身怀有孕。

“喜儿姐,那畜生欺负你了?”谢小玉怒道:“这个人渣!我去宰了他!”

“别。”旁边的老奴一脸慌张,连忙转身对喜儿说道:“李姑娘,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我家公子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就算不看在夫妻情分上,也该看在这个未曾出世孩子的面子上,饶过我家公子一回。”

老奴一边说,一边看着李喜儿的反应。

他看到喜儿意有所动,连忙继续说道:“李姑娘,自从公子和你春风一度之后,他可曾亏待过你?没有吧?他当初也说这里面原本就有些误会,等到事情了结之后,必然向令尊赔罪,并且向他当面提亲。”

谢小玉根本不信这种鬼话,刘和或许对喜儿不恶,但是后面那番话肯定不会说。

按照谢小玉的本意,那个祸根绝不能留,但是现在出了这么个意外,他头痛无比。

如果喜儿只是被污也就罢了,他仍旧可以将那个人一刀杀掉,但是现在喜儿有了身孕,这骨肉之情比什么都难割舍。

果然,他正这样想着,喜儿一下子跪在他面前,呜呜哭泣着说道:“小哥,我知道这让你为难,但是……但是我不能让孩子没有爹……”她已经泣不成声。

“那个人渣呢?把他叫出来。”谢小玉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

“我这就去叫。”老奴颇识眼色,他知道现在已经没危险了。

老奴一步一步退着走,转过一个弯之后,他拔腿就朝着前面奔去。

刘和就藏身在看门人的房间里,这里离门最近,逃起来容易,而且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此刻他强自镇定,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的身体正微微地发抖。

当初勾结总督府和矿业会所的人将谢小玉他们几个送上战场的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惹了难以对付的人,但是自从北望城传来消息,他要对付的这几个人不但混得风生水起,而且一个个实力都强横得恐怖,他这才知道自己惹上麻烦。

他原本指望那些修士能保他平安,没想到那些修士牛皮吹得很大,却没什么真本领。

看到老奴进来,刘和喜出望外,他知道如果外面还有危险,老奴绝对不会暴露他的藏身之处。

“少爷,那边现在没事了。”老奴蹑手蹑脚地进来:“您只要服个软,这件事就过了。”

“让我服软?”刘和怒道。

老奴暗自叹息,他最清楚自家公子的脾气,公子最要面子。

“少爷,您何必和那些亡命之徒计较?再说这些人确实有几分本事,您给他们个面子,或许以后也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老奴很会说话,知道应该怎么劝。

自家少爷经常自比太祖皇帝,总觉得现在如果不是太平盛世而是乱世,他即便不能九五称尊,也至少能搏个诸侯之位。

身为一个明君,肯定要礼贤下士。

“也对,那群人确实有些本事,若是能够借这次联姻将他们收于帐下,对我将来争夺家主之位绝对很有好处。”刘和连连点头。

他一直觉得自己最大的弱点就是手上没可用之人。

因为没人可用,父亲大人就不派给他事情,又因为没差事,所以他只有一个嫡子的身分却没有相应的权力。

“不过这些人身分低下,万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怎么办?”刘和眼高手低,想玩礼贤下士那一套,又怕谢小玉他们找他算账。

毕竟他不是傻瓜,也知道老奴的话里只有一分可以当真,其他全都是安慰之辞,他如果出去的话,免不了有一番折辱,甚至还要经历一番皮肉之苦。

“忍!少爷,您不是最推崇太祖皇帝吗?当年太祖皇帝未曾发迹之时,也曾经历过白马之围、韩岭之困,等到他登基称帝之后,当年折辱过他的人要不跪地称臣,要不死无葬身之地。”老奴异常阴狠地说道。

这番阴狠之言很对刘和的胃口:“好,就按你说,我出去见见那几个凶徒。”

小屋里,谢小玉来回踱步。此刻房间里只有他和李喜儿两个人,苏明成和法磬全都站在屋外。

“你已经想好了?真的要这么做?”谢小玉胸中郁火闷烧。

他可不是化干戈为玉帛的人物,他崇尚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我并不是贪恋什么。刘家就是有滔天权势,我也不在乎。那日我被他迷醉奸污之后,也曾经想死,后来发现身怀有孕,死的心思就淡了,这是命中注定。”李喜儿比她娘坚强得多,脸上带着哀伤却没有再哭过。

“没那个畜生,你也能将孩子生下来,也可以将孩子养大,将来我收他做徒弟。”谢小玉很不想和刘家搭上关系,两边的仇怨已经没办法化解了。

“我不想让孩子生下就沾染血海深仇,万一他将来知道自己的父亲死在你手里怎么办?”李喜儿最怕的就是这种事。

“我不在乎。”谢小玉摇头道。这种事就算发生,也是十几年后。

“我在乎。”李喜儿有自己的主见,这一点她比她爹更强几分:“我只求有一个平平常常的家,只求夫妻和美、母子安乐。现在夫妻和美已经做不到了,但是母子安乐还是可以。”

谢小玉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劝下去,好半天,他才叹道:“跟着那个畜生未必有什么好事。那个畜生现在肯服软,等到事情过了之后,刘家那边来了强援,他肯定会想起曾经受过的憋屈……”

“你难道怕他报复?”李喜儿心里通透。

她要替未曾出世的孩子着想,同样也要为爹娘弟弟着想。

如果现在替刘和求情会养虎成患,她同样要好好考虑一番。

“我倒是不怕。你爹和你弟弟也用不着担心,只要有五、六年的时间,他们都会成为很厉害的修士,自保肯定做得到。如果给我五、六年时间的话,我不找刘家的麻烦已经很不错了,我担心的是他会拿你当出气筒。”谢小玉以前说这话,肯定有人说他吹牛,现在他说这话,没人会质疑。

“那就没问题了,只要爹娘和弟弟不会有事就行。你们不用管我。”李喜儿倒是挺坦然。

见喜儿主意已定,谢小玉也不再说什么。他走到外面,跟苏明成要了一只蛊虫。

这是一只很小的蛊虫,就像一粒灰尘,颜色粉红。

回到屋子里,谢小玉取出一根银针说道:“伸出手指,我要你一滴心血。”

“这是什么?”李喜儿瞪大眼睛,不过她可以肯定谢小玉不会害她。

“苗疆的女子常常会炼一只情蛊,她们一旦看中哪个男人,就会在那个男人身上种下情蛊,一旦那个男人有离异之心,苗女就会发动情蛊,和那个男人同归于尽。这东西也是护身符,如果你先死的话,情蛊也会发作,那个人就会随你同去。”谢小玉说道。

李喜儿心头一震。她不喜欢这种手段,但是理智告诉她,想平平安安只有这样做。

银针轻轻在中指上刺了一下,一滴血珠被挤出来,点在蛊身上。

血珠比蛊还大,但是眨眼间就被那微尘般的蛊吸了进去。一团豆大的血气不停漫卷着,这只蛊的颜色越发红了一些,变得更明艳亮丽。

只用了一刻钟,这只蛊已经化为情蛊。

谢小玉刚做完这件事,就听到门外有人咳嗽一声,紧接着传来那个老奴的声音:“谢小哥,我家公子看望李姑娘来了。”

“进来吧。”事已至此,谢小玉也就不像之前那样气势汹汹。

门一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走在后面的是那个老奴,一脸谄媚的样子,走在前面的刘和却仍旧一脸倨傲。

谢小玉很想在这张脸上狠踩几脚,不过还是忍住了。看在喜儿的面子上,他给这个家伙留点情面。

“你害过我们两次,原本我应该将你杀了。”谢小玉同样不会放任这个家伙如此嚣张,毕竟现在是他占上风。

“两次?我只是让总督衙门的人把你们划进征召人员名单里,哪里还有第二次?”刘和不服气了。

“黑刺社的杀手不是你请的?”谢小玉心头一震。

“黑刺社?那是什么?你听说过吗?”刘和转头问老奴。

“一个下三滥的杀手组织,本身没什么杀手,只做些拉皮条的买卖。”老奴显然不怎么在意这样一个组织。

谢小玉听得出这话不假。豪门世家对这类杀手组织确实不太看得起,因为这类组织很难保证不泄漏消息。

“那些杀手不是你们派的?”谢小玉沉吟起来。好半天,他又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你们手下的人想拍你们马屁,所以找了黑刺社?”

“不可能。背着主家买凶杀人,那不是拍马屁,而是将脑袋往马蹄子上凑。”老奴立刻回道。

“是啊。如果真有这样的奴才,我肯定会立刻打死,绝对不会留下这种祸害。”刘和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谢小玉这才意识到,像这种大家族最不喜欢就是下人和外面的势力有所勾结,更别说自作主张接触杀手组织。

今天可以为拍这个主子的马屁买凶杀人,明天说不定就可以为了另外一个主子转过头来杀这个主子。

“不对啊……你和爹被黑刺社杀手攻击的时候,他还没和你们结仇呢。”李喜儿也在一旁帮着说话。

“那时候我们已经和你男人手下的一个家伙结仇。”谢小玉没打算隐瞒此事。

“齐连云死在你手上?”刘和猛地一指谢小玉。

“齐连云?那个拿扇子的家伙?”谢小玉问道。

“不错。”刘和点了点头。

“我救过他一命,那家伙不知道感恩,还想收我做手下,真是不知道死活。不过我没杀他,那时我正好发现一个土蜘蛛的巢,里面有卵,我需要有人帮我引开这些家伙,这个姓齐的被我救过一命,我只是把命收回来罢了。”谢小玉说起前因后果。

“好霸道。”刘和冷哼一声。

“霸道的不是我。苏明成就是他请来对付我们,可惜苏明成被我降服了,之后又来了黑刺社的杀手,想必也是他所为。看来你并不知道此事,我确实不该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谢小玉这么说,就是想找一个台阶下。

“也不会是齐连云买的杀手。”老奴在一旁说道:“那时候我们已经知道北方将有事发生,打算趁机大赚一笔,之前我们买下那座旧矿山,就是为此做准备。同样的矿山我们买下八座,都是即将开完的老矿。北面那些矿头发现土蛮的踪迹后,全都急着想逃,但是矿业会所不允许这种行为。他们要不找到其他人接手,要不和别人换矿,我们就用手上快废的矿换取他们手里的好矿,这比直接拿钱买划算得多。齐连云知道这件事,打算从中捞取一些好处,所以钱全都投了进去,身边一个子儿都没有,以至于那段日子他一直在各个矿区白吃白喝。像他这样的人,平时根本不可能待在那种地方。”

老奴的话很有说服力。

谢小玉也听苏明成说过,当初姓齐的并没有拿出直接的好处,只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一笔报酬。

苏明成认识姓齐的,所以肯认这个账,黑刺社却不可能允许别人赊账。

“看来这完全是一场误会。”老奴松了口气。

“好吧,这件事就算了。不过你把我们弄到北望城却是不争的事实,这笔账我们仍旧得算一算。”说着,谢小玉一把抓住刘和的肩膀。

刘和也是一个修士,而且境界不低,但是他和谢小玉不能比,一下子就被按着蹲了下来。

旁边的老奴倒也懂事,此刻就站在一旁看着,没跑上来表忠心。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让这帮凶人出气,这件事不会完。

“喜儿姐就做你的外室,过几天就和你拜堂成亲。你立刻准备八抬大轿,必须热热闹闹办一场婚事。”谢小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老奴在一旁代自家少爷答应下来。他已经明白谢小玉的打算。

关键就是外室这个身分。

外室生的孩子不入籍谱,也没资格分家产,连庶子的地位都及不上。

但是外室有外室的好处,外室是妻不是妾,而且族里根本管不着,也用不着遵守那些规矩。

当然,外室也意味着不合法。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刘家肯定不会承认这门亲事;如果刘和以后有了妻室,如果正妻性情凶悍,甚至可能来抄外室的家。

不过考虑到天宝州离中土太过遥远,而且此地瘴毒凶猛,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不大。

“第二条,喜儿姐生下的第一个儿子姓李,李家也要传宗接代。”谢小玉临时起意加了这么个条件。

“她不是还有个弟弟吗?”刘和怒道。

他并不在意有没有儿子,那只是他风流一度留下的种子,不过他丢不起这个人。

让儿子随母姓,他岂不成了赘婿?

“李福禄一心修练,当然要保持童子身。哪里像你,明明有绝好的资质却不知道爱惜,早早就破了童身。”谢小玉冷哼一声。

“你又不是我爹,你管得着吗?”刘和脖子一梗。

谢小玉见刘和如此回话,反倒放下心来。这人就是绣花枕头,肚子里一包茅草。

他伸手在刘和的脖颈上拍了一下。

“你干什么?”刘和就感觉脖颈一阵刺痛。

“你应该听说过我们在北方怎么大显身手的吧?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最擅长的除了魔功就是蛊术。刚才我就在你的身上种下魔蛊,此蛊是以喜儿姐的心血炼成,只要她动一下心念,你就必死无疑,当然她自己也会丧命。”谢小玉解释道。

“情蛊。”旁边的老奴骇然变色。他当然知道这东西的厉害。

“普通的情蛊哪里显得出我们的手段?”谢小玉摘下手腕上的刀轮轻轻一弹,这个形如手镯的刀轮立刻发出一阵曼妙的呻吟声,紧接着,一个美女身影冒了出来。

刘和两眼失神看着刀轮中的身影,旁边的老奴却仿佛遇见天敌似的,浑身僵直,瞳孔收缩。

“知道这是什么吗?”谢小玉问道。

“六欲天魔分身。”老奴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怪不得你连真人和蛮王都可以杀。你居然连天魔都招了来,实在太疯狂了。”

“你说反了。我和另外几个人借打仗的机会拿那些土蛮祭炼法器,没想到杀人杀过头,直接将天魔分身召了来。”谢小玉说得非常平淡,不过他说这些原本就带着炫耀的味道。

果然,不管是那个老奴还是刘和,全都面色一僵。他们听出炫耀的意思,也把这看做一种警告。

天魔分身未必厉害,但是这东西出了名的难缠,用来害人绝对让人防不胜防。

刘和只要一想到他体内种的那只蛊隐伏着天魔分身的一丝魔念,就脸色煞白。

这玩意一旦发作,没人能够预料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杀父弑母这类的事都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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