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新别院占地面积很大,而讲武堂则在西侧的一个独立院落里。

院子中间是一颗银杏树,之前的两场大雪,把叶子都压掉了。

讲武堂荒废了很久。

庆尘走在里面认真的检查着,他发现这里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连玻璃都擦过。

如果李恪从早上6点开始忙活,到现在也才9点钟,三个小时一个人想打扫干净四合院无异于痴人说梦。

看来,那位李恪说谎了。

然而就在此时,山长李立恒忍受不了数学教习周行文在办公室里唠叨,跟着来到讲武堂这里。

他看着讲武堂有些意外道:“那个叫李恪的孩子昨天晚上没走,在讲武堂里待了一晚上。我还以为他在这干什么呢,原来是在打扫院子。”

庆尘愣了一下,原来李恪虽然说谎了,却是不想让他觉得对方在卖苦卖惨。

他好奇问道:“山长,讲武堂有多久没有打扫了?”

“十多年吧,”山长李立恒淡然说道:“如今是科技时代了,我觉得学武用处并不大,所以一直不太在意。”

庆尘摇摇头:“修行修的是精气神。”

“随你怎么说,”李立恒说道:“有时候你想教,学生们也未必愿意学,现在的孩子们不想吃苦了,稍微吃一点苦就哭天喊地的,你打他吧,他父母还来闹。”

庆尘说道:“刚来的时候听说学堂规矩多,我还挺欣慰的,结果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嘛。”

李立恒听了很生气:“那你教嘛,我看看你能教成什么样。”

庆尘若有所思。

山长这是提醒自己,自己所教的这批学生都是李氏大人物家的孩子,自己未必能拿捏住。

早些年学堂里还有戒尺,但现在已经没人敢用了。

李氏学堂教习的地位确实很高,但家长们也不是瞎胡闹,平日里补课、加课干什么都可以,但唯独揍孩子这一点,家长们受不了。

可是不打,李氏的子弟是真皮,无法无天的皮。

要知道李氏子弟可跟普通学生不太一样,从小的就在权贵家庭里生活,私底下有些子弟都未必把教习当人看。

这种子弟,不打就没法教了。

想到这里,庆尘给李长青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又从银杏树上折了一根树枝。

还别说,这老银杏树的枝条,柔韧程度与皮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早上第一节课的时候,李氏子弟们欢天喜地的来上‘体育课’。

他们可是听说了,外面公立学校的体育课就跟自由娱乐没什么差别,也不用背书、不用做题,还能自由活动。

然而他们刚刚走进讲武堂,就看到庆尘拿着一根树枝,笑眯眯的等在门口。

不知道为何,学生们看到他这模样,一个个顿时打了个寒颤,全都老老实实站到了一边。

学堂深处的铜钟响了起来,结果又过了一分钟,都还有四五个人没来讲武堂。

李彤云走到庆尘旁边小声说道:“他们跑学堂门口找仆役拿零食去了,学堂不让仆役进来,所以很多人就让仆役拿着零食等在门外,每个课间都可以去吃一点,准备的可齐全了。”

庆尘挑挑眉毛,这特么叫上学?这些李氏子弟是来上学的,还是来享福的?

一旁的庆一乐了,他没想到庆尘第一天上课就要面对这种事情。

不过他也理解,别说李氏是这样,如今各个财团的学堂都是这种情况。

若是没有德高望重的教习压住学生与家长,那这学堂肯定乱哄哄的。

李氏当初让李立恒过来管知新别院,也是希望他能压住场面。

结果李立恒是个老好人,压根不怎么管事。

庆尘瞥了庆一一眼,然后对李恪说道:“你带着同学在讲武堂等我。”

说完他直奔门口,放眼一看那五名学生还真在门口吃着点心,那些仆役们一个个从车上拿下点心盒子,里面摆的零食琳琅满目。

庆尘笑眯眯的走过去,抬手便是用树枝一下下抽在了五名学生的屁股上。

银杏树枝挥动时发出脆响,给五名学生抽的鬼哭狼嚎。

庆尘这边一动手,学生旁边的仆役就急眼了:“你干什么?敢打我家少爷小姐?”

庆尘冷笑:“怎么,还敢跟学堂教习先生动手?不怕被埋在花园里当肥料?现在都给我滚回去,告诉你们家人,从今天开始知新别院的所有学生过来,不准带仆役,不准开车送,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走路过来!觉得我揍学生不对,就自己过来理论!”

说着,他抽着几名学生,往学堂里面赶去,就像是赶着几头猪崽:“小小年纪知识没学多少,好吃懒做倒是都学会了。”

这一幕被闻声赶来的教习们、学生们看到,全都惊呆了。

知新别院十多年没揍过学生了,不是老师们不想揍,实在是不敢揍。

周行文拦住了其他教习,冷笑道:“别管他,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谁都能打呢。等会儿,那些孩子的母亲闹上门来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其他几位教习心领神会,纷纷退回了办公室去。

回去的路上,地理教习还有些担心:“他现在也是知新别院的教习,咱们是不是应该同仇敌忾啊,我也觉得那些学生该管管了,自律的学生太少,都被父母给惯坏了。”

周行文冷笑道:“那你去管啊,你看看自己能不能管得住。而且这是他自己作孽,讲课第一天就用树枝抽学生,自己找死我们怎么帮?”

“行吧,”教习们叹息。

李立恒看着这一幕,摇头叹气。

当庆尘赶着学生从他身边经过时,好奇问道:“山长,我看您愁眉不展啊。”

李立恒没好气道:“你都把学生打了,我当然愁眉不展。算了,你去上你的课吧,我来解决这件事情,学生们是该管管了。”

“不用,”庆尘乐呵呵笑道:“我自己搞出来的事情肯定自己解决,要是这么点小事还劳烦您,我还当什么教习。”

李立恒愣住了,此时庆尘胸有成竹的样子,与昨天抢教习们桌子时,一般无二。

他想不明白,这少年为何总是这般胜券在握的模样。

讲武堂里,那几名被庆尘揍了的李氏子弟哭诉道:“你知道我们父母是谁吗?你竟然敢打我们!三爷爷都不打我们!”

他们所说的三爷爷,就是山长李立恒……

然而庆尘已经意识到,这李氏学堂学风歪掉,最大的问题就处在李立恒身上。

看似是最德高望重的长辈在管学堂,可李立恒的脾气太好了,谁都能来欺负两下。

庆尘冷笑道:“要教你们上课,就得先立规矩,省得以后你们出去一个个不争气的给我丢人。今天,我就绝了你们闹事的念头。”

庆一坐在银杏树盘结的树根上,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且他也很乐意看到庆尘吃瘪。

然而过了一会儿,第一个问询赶来学堂的,不是学生的父母们,而是李长青的秘书月儿。

她将一个盒子交到庆尘手里:“老板出去办事了不在半山庄园里,你自己小心。”

“没事,”庆尘乐呵呵的走到讲武堂门口,学生们也不知道他在忙活些什么。

再有十分钟后,几辆浮空车如雷霆般赶来,纷纷在知新别院门口落下。

车上几位穿着打扮看起来便雍容华贵的妇人下车来,直奔知新别院里面。

老好人李立恒走上前去:“你们先出去,这里是李氏学堂,容不得你们在这里撒野。”

却见一位泼辣的妇人拧着眉毛说道:“三叔,您不帮自家人也就算了,这怎么有外人欺负到孩子头上,您还要拦我们?”

“就是!”另一名妇人附和道。

她们说着,便将李立恒推到了一边去。

这位山长愣了半晌:“造孽啊!”

讲武堂里,学生们的哭声络绎不绝,妇人们听见自家孩子的哭声,心都碎了。

只是,这几位妇人走到讲武堂的院子门口时,忽然全都愣住了。

却见那院门中央……有人用显眼的红绳,挂着一条完整的鱼骨。

那鱼骨有四十公分长,被人吃的干干净净,不过从骨色来看,应该是红烧的做法。

“这里挂着鱼骨干嘛,辟邪吗?”

“等等,你们看这个鱼头……是不是有点像龙鱼?”一位有眼界妇人说道。

“不是像,这就是,可问题是这里挂一条龙鱼的鱼骨干什么啊,”有人嘀咕道。

“不对不对,这龙鱼的鱼骨是从哪来的?”

妇人们在门口安静了片刻,其中一人说道:“据说昨天庄园里抓到一个偷龙鱼的,结果枢密处直接打电话,让卫戍处把人给放了。”

“枢密处打的电话吗?”妇人想了想,她站在讲武堂门口便打起电话了:“孩子他爸啊,我跟你打听个事情,你们昨天枢密处是不是做主放了一个偷龙鱼的?”

电话对面的那位冷声问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妇人愣了一下,然后在电话里撒起泼来:“咱们孩子被人打了,你不管不问就算了,凶我干什么?我现在学堂门口,准备进去找那个教习算账,但门口挂着一条龙鱼的鱼骨……”

电话里的男人冷声道:“滚回去。”

说完就挂了电话。

妇人愣住了。

讲武堂里,有学生哭喊着:“妈妈救我,教习在打我啊!”

然而这位妇人竟是转身就走,丝毫都没有留恋。

哪怕她儿子在里面已经快要哭到晕厥,妇人都没有回头。

撒泼是她在沟通中占据主动的方式,但她不傻。

能够吃了龙鱼还没事的人,这李氏里十几年也遇不到一个。

能够让自己那位在枢密处身居要职的男人都不敢撑腰的事情,也很少见。

龙鱼是什么?龙鱼是李氏那位老爷子的心头宝贝啊。

其他几位来闹事的妇人见她打了一个电话,便神色匆匆的离开。

大家彼此相视一眼,也都紧随其后。

山长李立恒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上一次他拿戒尺打学生是十多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中年,不是老年。

结果那一次学生的母亲、他的妹妹赶来,差点把他的胡子给扯掉,头皮都秃了一块。

怎么这一次,几个学生母亲都走到讲武堂门口了,却突然灰溜溜的离开?

山长李立恒走近讲武堂门口,当他看到那串鱼骨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

……

讲武堂里。

庆一坐在银杏树下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学生父母兴师问罪,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西瓜头少年悄悄溜到讲武堂门口,想要看看情况,门外却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只剩一串鱼骨挂在门廊上,摇摇晃晃的……

“找什么呢?”

庆一吓了一跳,他回头望去,却看见庆尘笑眯眯的站在自己背后。

他赶忙说道:“庆尘叔叔治学有方啊,没想到来的第一天就能镇住场子,太令人惊叹了。”

“回去上课吧,”庆尘笑眯眯的说道:“以后你惊叹的日子还多着呢。”

庆一总感觉庆尘话里有话,他背后犹如被寒风扫过一般,汗毛都立起来了。

庆尘转身回到讲武堂,这庆一虽然少年老成,心机颇重,但起码还局限在小孩子的范畴,也没有特别令人担忧。

此时此刻,讲武堂里的学生们见没人来营救,已经渐渐止住了哭声。

庆尘见他们不哭了,便笑着说道:“竟然还想让父母来为难我,你们这次是真的摊上大事了。从今天起我给你们定规矩,谁敢带仆役来上学,先抽五鞭子,谁敢坐车来上学,再抽五鞭子。”

话音刚落,学生们再次哭了起来,讲武堂里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学堂里的其他几名教习,这会儿全都躲在隔壁院子里听墙根。

周行文面色沉重的嘀咕道:“这就解决了?啊?”

“但我觉得这是好事啊,”地理教习嘀咕道:“学堂的学风好起来,难道不是好事吗?”

“确实是好事,但这事也不能让他一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做吧,”周行文难受道。

“你敢做吗?”生物教习问道。

周行文憋了半晌:“我不敢怎么了?你们不也一样不敢吗?”

这时,地理教习说道:“我觉得这少年来了也是好事,你们想啊,山长是李氏的人,这里的学生多少都跟他沾亲带故,学生来学堂前,他们母亲、奶奶就交代:在学堂谁也别怕,山长都是你三爷爷,你怕什么?”

“对啊,”物理教习嘀咕道:“山长又是个面人儿脾气,谁都能拿捏,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对学生严厉?我就觉得,山长应该换地位高一些、手腕硬一些的外人来做。”

周行文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你该不会是想让那少年来当山长吧?”

物理教习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也不是不行……”

讲武堂里的第一节课结束了。

令人意外的是,庆尘什么都没教,整整一节课都在想方设法打磨这些学生们的脾气,讲武堂里传出来的,全是哭声……

下课后庆尘大摇大摆的去龙湖了,留下山长和其他教习们好一阵安抚,才让教学秩序恢复。

庆尘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龙湖走去,没人拦他,也没有学生家长在半路拍他黑砖。

来到龙湖时,老叟静静的坐在断桥中央垂钓,依旧拿着水下监控器,慢慢悠悠的寻找龙鱼的踪影。

庆尘这次自己从学堂里带了个小马扎过来,坦坦荡荡的坐在老叟身边:“今儿上午的事情您听说了吧?”

老叟感慨道:“我倒是没想到,你吃鱼肉也就算了,连鱼骨都能利用上。”

“物尽其用,”庆尘平静道:“李氏学堂的学风不正,这对李氏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随你吧,”老叟慢条斯理的说道:“反正也就是个学堂,我还不信你能把它给玩出什么花样来,玩不散的。”

“您要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庆尘淡然道:“对了,您这钓鱼水平怎么样,要是今天钓不着,我是不是就吃不到龙鱼了?”

老叟眼睛一瞪:“合着你还想天天吃?吃不到还要埋怨我钓鱼水平不行?”

庆尘想了想说道:“主要是只吃一条也没什么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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