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宇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这个疑问从小一直保留到现在,他的名字是随母姓,母亲的名字叫王思思,在记忆中,自己似乎是没有什么亲人,而母亲则在他小的时候搬了几次家,直到他上了六年级才在青州稳定下来。
不过王思宇有种直觉,自己的父亲应该在京城,或者跟京城有着莫大的干系,否则母亲王思思断然不会阻止他考清华北大这样的一流学府,而且只要是平时言谈时提到北京,她总是莫名其妙地大发雷霆。
从自己的名字上看,父亲的名字里也肯定有个宇字,这是毋庸质疑的,王思宇向来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感觉像琼瑶大婶的起名风格,太女性化了。
也许唯一能揭开自己身世之谜的,只有柜子里锁的那个红木盒子,母亲在临终前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他遭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重大危机,就可以打开那个盒子,但是王思思让儿子发誓,除非事情严重到了人力无法挽回的地步,否则他最好一生都不要去打开。
王思宇不知道那个盒子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能让母亲如此郑重其事地吩咐,更加不知道这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又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不愿意去想,因为王思宇对于母亲的遗言,准备不折不扣地执行,既然母亲如此决定,必然有着她的道理,就让那把小铜锁,永远地锁住那些秘密吧。
当然,他也曾梦想过,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打开盒子,推开房门,外面楼道里齐刷刷地跪着一队队锦衣卫,齐声高呼:“恭请太子爷回京。”
呃,只是想想而已。
一周后,王思宇被周松林叫到办公室,周松林从桌上拿起一封信,交到王思宇手里,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思宇接过信,目光扫过,才发现这原来是华西大学发来的一封感谢信,里面对周秘书长捐款十万元救助贫困大学生的义举表示诚挚的感谢,并希望周秘书长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明年九月下旬举行的华西大学建校五十周年庆典。
王思宇看完信,想了想,就说这是一位朋友委托他捐赠的款项,但那人要求不暴露名字,所以王思宇才把署名改为秘书长。
周秘书长听了将信将疑,喝了口茶水,才缓缓地道:“我昨天也给华大汇了十万,总不能坐享虚名吧?”
王思宇听后一惊,暗想这事恐怕是好心办了错事,倒给秘书长惹了麻烦,心里就有些不安。
周秘书长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就摆手笑道:“昨天媛媛给我打了电话,说感谢爸爸慷慨解囊,四年啦,这是她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小宇,我要感谢你啊。”
看着周秘书长宽慰的神情,王思宇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红着脸说给秘书长添麻烦了。
周秘书长点着烟,缓缓吸了几口,才沉声说:“小宇,再过两个月市委新楼就大体完工了,室内外装修工程招标的事,就交给你们三科来办,这对你可是一个严峻的考验,要顶住人情关,把好质量关,绝对不能在经济上出任何问题,我相信你能把事情办好。”
王思宇忙起身表态:“一定不会辜负秘书长的信任。”
周松林把正事交代完,就向王思宇招招手,示意他把凳子挪到桌前,泡了杯龙井茶,周松林就轻声道:“昨天老方给我来电话,询问你的近况,如海兄对你的事情很上心啊!”
“是啊,老师对我期望有点高。”
王思宇顿时觉得心里一热,记起前些天方如海给自己打过电话,说小宇啊,你还年轻,不能总在委办那种机关单位混着,那地方干得都是伺候人的活,时间长了就把人的锐气磨没了,你还年轻,应该到底下县里干干,多积累些实际工作经验,特别是在发展经济方面下功夫,这几年搞经济的行家里手提升速度很快,到下面一个乡或者是一个镇去锻炼两年,比在委办飘着收获要大得多,回头我跟老周提提这事,他现在正有求于方家,这个竹杠不敲白不敲。
王思宇忙说不用了,秘书长对我很好,听他的安排就可以了。
当然,王思宇觉得方如海说的话也很有道理,他在提了委办科长之后,还是感觉没有什么太大的进步,主要是郑大钧这个家伙立场转变太快,一下子从对立面跑到底下当垫脚石了,这就让王思宇感到太顺了些,很多棘手的问题上下合力就给解决了,他在中间坐享胜利果实,这样长期下来,自己就难以在逆境中成长,但你还不好说什么,总不能求着人家郑大钧给你穿小鞋吧?
再说就算求了也没用,郑大钧抱不上秘书长这条大腿,就只好来抱王思宇这条小腿了,成天鞍前马后的转悠着,把王思宇伺候得那叫一个舒坦。
王思宇见周松林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忽然感觉有点不对,灵机一动,就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明白,这些老家伙城府太深,搞误会了不太好,忙说:“我最近很少跟老师联系,没想到他会这么关心我的情况,我是只听秘书长安排的。”
这意思很明显,我是你周松林的人,方如海那边我可没说什么,他讲了什么跟我是没关系的。
周松林听后点点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才轻声道:“我对你是有统筹安排的,打算明年年初让你到下面挂职锻炼一段时间,挂职期满直接提副处,但明年换届,现在形势微妙,市委高层主要领导间的矛盾有进一步计划的可能,所以还要等形势明朗之后才能确定,其实这个计划还是太急了些,你还年轻,提得太快很容易出问题,在官场里,走得稳才是王道。”
王思宇听后就有些感动,这才刚提科长没多长时间,周松林就惦记着让自己再上一个台阶了,去县里挂职分明走得是曲线调动,原地提拔太过显眼,阻力也会很大,看来方如海是多虑了,周松林对自己的确是真心提携。
这时外面敲门声响起,王思宇赶忙告辞离开,在门口遇到张阳书记的专职秘书于斌,就忙说:“于秘书好。”于斌热情地跟他握了下手,叹气道:“一点都不好,白天跟着领导跑,晚上回家要赶稿,天天受累不讨好。王科长啊,以后干啥都别干秘书,忒累。”
周松林这时端着茶杯笑盈盈地迎出来,“于大秘啊,又跑我这诉苦来了?”
于斌就嘿嘿笑着走了进去,王思宇轻轻把门带上,摇摇头,他知道这个于秘书能量极大,市委常委们也要卖他几分面子,哪里有他说的那么惨。
下午被郑大钧叫去扯了一会儿闲话,回到三科把手头的事情忙完后,一看时间已经快到两点半,王思宇赶忙把电脑上的同花顺软件打开,他觉得还是应该再补补仓,老娘选错了男人那是没办法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了,但股票却不同,只要一天没退市,就还有重新长起来的希望。
此时ST云海重机的盘口依旧是卖压强大,卖一到卖五都是4444的数字,只要盘面稍有变化,操盘手就会把数字补齐,这几个“死死死死”如同一把把断头刀,杀气腾腾,气焰很是嚣张,王思宇的记忆中,控盘的庄家已经用这个数字持续打压半年了,这只股票被誉为A股中最垃圾的股票,只跟跌不跟涨,无论什么时候买,都会亏得一塌糊涂,已经很少有人敢去碰了。
王思宇昨天已经把家里最后的三十万元转到股票账号里,飞快地在填好买单,买一到买五上立时变成4948,见到有人胆敢挑衅,操盘手似乎是被激怒了,一阵猛烈的卖单砸下来,王思宇的买盘顿时被砸光,王思宇见价格飞速下滑,也激起了性子,索性一笔笔地吃了进去,等他把这三十万元都买进去后,MST云海就已经被死死地拍在跌停板上,瞬间,跌停板上的卖单就变成77748。
……
王思宇被这个嚣张跋扈的操盘手气得火冒三丈,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几个正交头接耳的科员吓得一激灵,赶忙正襟危坐,拿起手中的文件忙碌起来。
王思宇自觉失态,对自己的举动也有些好笑,一个小散户居然敢跟庄家叫号,自然是没好果子吃,只是冲动过后,他并不后悔,无论如何,他已经尽力了。
鼠标右键轻轻一点删除,这个同花顺股票交易软件就被他放入垃圾箱中,清除掉,他打算三年之内都不再去看这只股票,只当它已经退市了。
“世事我曾抗争,成败不必在我。”王思宇现在的心态很简单,那也是许多赌徒常有的心态……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至于到底能不能获得新生,就要看老天的意愿了。
快下班的时候,王思宇忽然接到邓华安打来的电话,约他晚上出去吃饭,原来在汇报王培生案时,王思宇把他的情况跟周松林提了提,周松林听了就点头,说这样的人才不能埋没,于是当场给公安局的领导打了电话,没过几天,邓华安就被提为刑侦大队副队长。
邓华安升职后被局领导叫到办公室里,说老邓啊,你神通广大啊,居然秘书长都为你站出来说话,他就吃了一惊,专程找了机会到周松林办公室道谢,周松林和他聊了一会,就说你不该谢我,要谢就去谢王科长,是他向我推荐你的,这样邓华安才知道,原来是那位在沙岗子村仅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年轻科长在帮自己,这样两人就又见了面,聊得也很投机,随后邓华安也登门拜访过几次,两人也一起吃过几顿饭。
赶到饭店的时候,发现门口停了一溜警车,进去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刑警队小李过生日,屋里坐了一圈十几个人,都是市局的,邓华安就跟大家介绍:“说这是委办王科长,秘书长的得力干将,也是我最好的哥们,大家要记住他的脸,千万看仔细了,就像记住嫌疑犯一样给老子牢牢印在脑壳里,无论啥时候遇到,都得给老子打立正。”
邓华安当兵出身,说话糙得狠,王思宇也习惯了,只是觉得这比喻有点不伦不类,但他还是很喜欢邓华安这种如鲁智深般的草莽性格,在饭桌上,这家伙就撩起衣服,身上十几处刀疤两个枪眼,邓华安指着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说:“老子从来都不怕死,就怕欠人情,干了这么多年总算爬起来了,王科长对我有知遇之恩,但岁数比我小,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事你言语,皱皱眉头我就不姓邓。”
王思宇就坐在那里应酬了一小会儿,见同志们的热情高涨,他就赶忙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尿遁了,没法不跑,十几个牲口举着酒杯轮流跟你玩单挑,那场面就不是壮观而是恐怖了,马勒戈壁的,什么叫不准跑?
不跑不是共产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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