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土岭绵亘,黄澄澄地甚少葱郁,古墓荒茔,累累皆是,不胜荒凉。

潘梓云策马如飞,不到半个时辰,已自到达金谷园废址,金谷园昔为石崇别庐,宏室连云,今沦为四五十屋小村,抚今思昔,不胜感慨唏嘘。

潘梓云一眼即见燕飘萍凝立村外,仰视天际浮云,似在沉思着,不禁高呼道:“燕老弟。”

燕飘萍骤闻潘梓云呼唤,发现潘梓云独骑莅止,不禁惊喜过望,身形疾迎前去,声未出,泪先下,咽哽说道:“事态演变如此,小弟百死难赎。”

潘梓云劝慰道:“镖局生涯,原是祸福相倚无常,老弟不可过于认真,老朽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燕飘萍摇首答道:“失镖事小,因此激起武林巨变,小弟自觉罪孽深重,汴洛道上血风腥雨,并非小弟所为,小弟为势所逼,迫不得已在此潜身。”

潘梓云面色大变道:“这样说来,近日杀戮均非贤弟所为?”

燕飘萍长叹了一声,凄然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局主深知小弟为人,怎会迁怒他人,是以小弟猜测,是有人暗中施诡,挑衅残杀,激起事端。”说此略略一顿后.又苦笑道:“纵如小弟所测,但有谁见谅?”

忽闻一声阴沉冷笑传来道:“你别推得一干二净,未必有如此容易。”

冷笑似从不远土阜之后生起,潘梓云及燕飘萍不由心神猛震,只见土阜后冉冉冒起一条身影来。

燕飘萍看真这人面目后,不禁面色微变,强作镇静,抱拳朗声道:“原来是伍老庄主。”

来人正是豫南柏树庄霹雳神掌伍维岳,只见伍维岳略一颔首道:“潘居主,老朽并非与你为敌,只是目前血腥中州因天胜镖局而起,老朽自难袖手不问。”语声森沉,威厉慑人。

潘梓云含笑道:“伍老庄主威震豫南,德孚中州,不料出言欠少慎考,敝局红镖失劫,自应追回红镖。”

伍维岳闻言目中神光大射,呵呵大笑道:“老朽眼中不揉砂子,贵局遗失红镖乃是虚假,受人利用,挑动武林是非,显然是真。”

潘梓云不禁厉声道:“伍老庄主请勿血口喷人,我等决不受何人指使。”

伍维岳冷笑道:“老朽决不致妄入人罪,诸般迹象足证潘局主是受铁翅蝙蝠主者驱使,老朽来此乃出诸一番好意,望潘局主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为武林造福,否则局主难逃公道。”说着用手一指四外,只见岗陵起伏中升起无数黑影,纷纷快步赶来,潘梓云及燕飘萍见状不禁暗暗心惊。

伍维岳淡淡一笑道:“潘局主与燕少侠已成为武林众矢之的,老朽即欲相助也难为力,在未明事实真象之前,更难作左右偏袒。”

武林群雄快步如飞,渐近他们立身之处,只见一个持剑高髻的道人当先电射而去,铁寒的脸大喝道:“谁是燕飘萍。”

燕飘萍挺身而出,镇静如山,抱拳道:“在下正是燕飘萍,道长请示来历。”

道人厉声道:“贫道点苍七绝剑史青阳,你栽脏诬陷,屠戮无辜,可是出诸铁翅蝙蝠授意么?”

燕飘萍冷笑道:“点苍名门正派,居然护短,不自承其咎,反而含血喷人,真为无耻之尤。”

七绝剑史青阳大喝道:“住口,今日贫道要在你身上讨还一个公道。”说着一剑飞出,洒出一抹寒星,袭向燕飘萍胸腹。

蓦眼看来,乃是平凡已汲的招式,但在史青阳手中使出,却是不同凡响,化腐朽为神奇,辛辣绝伦。

燕飘萍倏的反腕挥刀,展开武当太极刀法,封守谨严,眨眼间,已攻出十招。

史青阳冷笑一声,错步旋身,身形如行云流水,剑式仍是不改,精芒电奔,势如大河长江般,滔滔不绝攻出,指向部位均是要害重穴。

突闻燕飘萍一声大叫,左臂为史青阳的利剑划开一条五寸长口子,鲜血如射涌出。

潘梓云大惊,已早撤出一柄月牙点穴镢,一招“神龙出云”向史青阳疾点而至,口中大喝道:“道长不自以为错,反倒辣手伤人,潘某纵然力有不敌,也要与道长拼死周旋。”

史青阳倏地挫身斜闪,让过一招冷袭,旋身挥剑,三招“玉带围腰”、“凤凰点头”、“火峰烈焰”齐出,寒飚漩飞,急风锐啸。

潘梓云也是内家名手,凭着一柄月牙点穴镢走南闯北数十年,挣得生死判名号,手底下着实惊人。

只听潘梓云一声大喝,展开了一路精奇的镢法,身法如风,腾挪跃扑,攻势猛厉如山。

暮云四垂,邙山尘砂漫漫,一阵阵怪风啸卷掠过来,平添了这北邙鬼墟阴森恐怖的气氛。

史青阳在点苍一脉中号称七大剑术高手之一,武功精奇,但潘梓云已横下心肠拼命,招招险辣,数十照面过去,史青阳已是相形见拙。

倏地,武林群雄中五条身影扑出,参与合殴。

燕飘萍已将臂伤裹扎好,瞥见对方以众凌寡,不禁怒火猛炽,大喝一声,抡刀扑上攻去。

猛地,传来一阵奔马蹄声,远处尘头高扬,滚滚黄尘中飞奔而来四人四骑。

奔势如风,转眼已至临近,只见骑上是四个面目阴冷的老者,四人服色各异,分着青、黄、红、白色四色长衫。

武林群雄中不乏见多识广之士,但未有一个能认出这四老者来历。

只听红衣老者阴阴一笑道:“以众凌寡,这也是正派所为么?”语声虽低,但入得群雄耳中,心神不禁摇摇欲坠,史青阳六人霍地收招飘身丈外。

潘梓云、燕飘萍两人已汗流夹背,疲累不支,喘息频频。

霹雳神掌伍维岳鼻中冷哼一声,迈步走来,沉声道:“阁下四位可是天胜镖局同路人?”

红衣老者斜睨着伍维岳,面带不屑笑容道:“老朽四人世居北邙,有人在此凶拼搏,老朽岂能不问,一定要天胜镖局同路人,才配问么?”

伍维岳不禁大诧道:“阁下四位世居北邙,怎么老朽不知?”

红衣老者不禁放声大笑道:“伍维岳并非武林中什么名倾四海人物,何必定要你知道不可的。”

伍维岳大怒,须发怒张如渭,目中逼吐两道慑人寒芒,眼看就要发作,不知为何,伍维岳以有顾忌,怒容转霁,只当未曾听见模样。

武林群雄心中皆不由大诧,均知伍维岳性烈如火,今日为何大异常情,暗暗纳闷不已。

红衣老者说后立即转注史青阳脸上道:“点苍门下作下不耻之行,就该按门规治罪,送还红镖,怎么护短反诬……”

史青阳怒极大喝,道:“住口,近日汴洛道上多人死于非命,其中却非俱是点苍一脉,殃极无辜,罪大恶极。”

红衣老者冷冷一笑道:“老朽知道,但你怎能断定确是天胜镖局所为?人证物证何在?”

史青阳不禁语塞,恼羞成怒,一招“拨草寻蛇”疾如电奔刺向红衣老者胸前七坎死穴。

红衣老者见状不禁目吐杀机,视那电奔剑势竟若无睹,直待剑尖相距胸前五寸左右,才倏地身形一侧,右臂疾伸,立掌如斧,迅如电光石火猛坎而下。

“咔喳”一声脆响,史青阳右臂筋骨折断,骨刺向外,血涌如注,史青阳一声惨嗥出口,面如金纸,跌翻在地。

武林群雄不禁大骇,点苍一脉更是惊怒交集,却目睹红衣老者神奇绝伦武学,不由生出畏惮之心,胆怯不敢出手。

红衣老者冷笑道:“手黑心辣,饶你不得,姑念初犯,暂断一臂。”接道:“奉告在场诸位,老朽绝非与天胜镖局同路,但既为武林人物,自要伸张正义。”

伍维岳忍无可忍,不禁冷笑道:“大言不惭,阁下如何证明天胜镖局确非铁翅蝙蝠老贼的党羽,授意挑衅残杀?”

红衣老者面寒如冰道:“伍庄又如何确证袁通并非窃取红镖罪魁,难道老朽目睹不是真,伍庄主耳闻是实?”词锋犀利,语含讥刺。

霹雳神掌不由呆住,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激得红赤如火,半晌,才沉声道:“是非曲直,自有公断?阁下又非武当一脉,更与天胜镖局陌不相识,阁下强欲过问,未免多此一举。”

红衣老者翻眼一瞪,道:“老朽就是管定了,伍庄主未必敢拿老朽怎么样?”

伍维岳愤怒已极,张口震声大笑道:“我伍维岳从未让武林朋友如此轻视过,无疑是阁下身负绝学,伍某今夕愿领教高明。”

红衣老者冷笑道:“伍维岳,你别在脸上贴金,江湖中谁人不竺你那宝贝儿子为老龙神上宫相掳囚,柏树庄威名已荡然无存。”

伍维岳厉喝道:“满嘴胡言,我儿何在?”

东南方土阜之后冒出一条黑影,疾逾电射而来,现出一个面如冠玉,背剑少年,目蕴怒光,不住打量这服色各异的四位老者。

红衣老者冷冷一笑道:“不用瞧了,老朽已知你父子已然投效老龙神共图霸业,才换回你的性命,老朽神目如电,你身后必还有人在。”

说着语声疾扬,高声道:“上官相,何不现身出见。”只听一声哈哈大笑传来道:“这位朋友真的料事如神,老朽甚佩服。”话声中,土阜后老龙神上官相冒出,手执龙旗令率领数十党羽快步奔来。

老龙神上官相目光森厉扫视了四老者一瞥,微笑道:“倘老朽所料不差,四位朋友当是铁翅蝙蝠主者座下高手。”

红衣老者发出阴恻恻一声长笑道:“老朽四人世居北邱,无拘无束,为何听命于他人,不似上官令主阴谋祸结,图霸武林人近武林人物纷纷遭害,均是上官令主所为,促使江湖归心。”

上官相闻言目中神光暴射如电,大喝道:“朋友,你作此无中生有之词则甚?”

红衣老者冷笑道:“难道上官令主诬老朽四人乃铁翅蝙蝠主者党徒并非无中生有么?哼,就拿上官令主将青城纯阳子囚禁壶口一事,意图叵测,彰然已明。”

武林群雄中几乎有天下各门各派人物,其中自然有青城派人物,青城为着掌门嵩阳子失踪,顿时群龙无首,意见纷歧,举措难定。

他们倾巢而出,本为营救纯阳子,自问得掌门人失踪,步骤立时慌乱失措,此时为红衣老者一言激起同仇敌忾之心,互望一眼,纷纷向上官相趋近。

上官相心内一惊,不料反被红衣老者犀利言词打动武林群雄,深知今晚一个应付不当,将全功尽弃,脑中思念如电闪一抹而过,已想出了说词,微笑道:“诸位青城老师请听老朽一言,纯阳道友此刻在壶口甚受礼待,倘或不信老朽之言是实,何妨驾临壶口总坛即可证明老朽之言不虚。”

一个沙沉语声道:“上官令主分明是欺人之谈,是否意欲将贫道等一网打尽,哼,用心可诛。”

上官相放声大笑道:“既然讨位如此说,老朽无可置辩,老朽返回总坛后,纯阳道友立即便可返回青城,但贵派掌门嵩阳子巳为铁翅蝙蝠主者所掳,诸位能担保纯阳道友不遇意外么?”青城群雄闻言不禁一呆,只觉上官相之话不无有理,不禁面面相觑。

红衣老者冷笑一声道:“危言耸听。”

上官相厉声道:“不管朋友如何挑衅,老朽认定四位朋友确为铁翅蝙蝠老贼所遣,汴洛道上血腥风雨均是朋友所为。”说着目光扫视在场群雄,接道:“只须将四位朋友擒住,即可明白老贼全盘阴谋。”

玉面丧门伍梦龙立即朗声道:“在下不才,愿请一试。”

伍维岳目注伍梦龙道:“我儿务须留神一二,不可大意轻敌。”

姜是老的辣,方才已看出红衣老者一击出手,史青阳即臂折倒地,便知红衣老者身蕴武学高不可测。

伍梦龙含笑道:“孩儿遵命。”撒剑出鞘,闪动一抹寒芒缓缓走前。

那身穿红、青、白、黄四老者一直面色冷漠如冰,目睹伍梦龙走来,似若无动于衷,但面色更显得异常森冷。

月已悬挂苍穹,散出迷茫黯淡冷辉,邙山风沙弥漫扬空,景物又平添了凄凉恐怖。

伍梦龙横剑于胸,不向红衣老者挑斗,竟望白衣老者身前走去,冷笑道:“尊驾何不开口说话?”

白衣老叟身形瘦削,一袭白色长衫在夜风中瑟瑟飞舞,面色惨白如昏,两眼开阖之间精芒如电,僵立不动,宛如古墓中一具幽灵,令人乍睹之下,不寒而怵。

伍梦龙之言竟似若无闻,立在原处,仍一动不动。

此情此景,伍梦龙由不得暗中倒吸一口冷气,右臂疾振,一招“飞星逐月”出手,洒出漫空寒星,袭向白衣老者胸前要害重穴,大喝道:“难道你是天聋地哑不成?”剑势如电,转瞬即至。

白衣老叟眉梢微微一挑,右掌横拍而出,竟穿过漫空寒星而入,两指斜滑,朝伍梦龙“期门”穴点下。

这一招委实奥绝,宛如神来之笔,无疵可议。

伍梦龙不禁大惊,侧身一斜,丧门剑扬腕上刁,一线寒芒直指下颚,左臂疾伸,暗运霹雳掌力直袭而下。

白衣老叟身形风车般地疾转开去,让过伍梦龙辣毒剑招,左掌疾拂而去。

轰的一声,掌力相接,两股劲风急漩,尘飞石走,威势惊人。

只见伍梦龙蹬、蹬,急剧倒撞了出去,一支右掌皮裂肉破,鲜血淋漓如雨淌下。

白衣老叟也未追击,仍然冰冷僵立在原处,衣袂迎风瑟瑟,神态异常阴沉。

红衣老者冷笑道:“霹雳神掌也不过尔尔?”

伍维医闻言不由气望上冲,面色红如巽血,却又似畏忌什么不敢施展霹雳神掌,因这一击出手关系一生威望太大。

上官相亦是腹内暗暗震骇,自忖功力可稳操胜券,但不宜显露,倘四老者真是铁翅蝙蝠老贼所遣,此举无异投石问路,予老贼寻求克制之道。

蓦地——远远传来一阵奔马如雷蹄声,只见尘烟扬漫中现出十数骑快马,风驰电掣而来。

老龙神上官相凝眼望去,只见是玉虎帮主展天行率着玉面张良茅焕一干帮中高手赶至,其中三骑却非玉虎帮中人,而是南天三燕庞镇寰、高俊保、郑嵩燕,立即抱拳朗声道:“展帮主你赶来了,想不到风声传播得如此快。”

展天行哈哈大笑道:“我等江湖人物,气味相投,如蝇附膻,不请自来。”目光一瞥伍梦龙神状,不禁惊诧道:“伍少庄主这却是为何?”

伍梦龙非但外伤甚剧,而且内腑亦受了极重的震荡,正在运功自疗,闻言只苦笑了笑。

展天行等人纷纷下骑,玉面张良茅焕在武林群雄中找得一相识之人问知详情,不禁目光打量那服色各异、冷漠如冰的四老者一眼。

庞镇寰嘴角微笑,在旁闻知,不禁朗声笑道:“看来在场不乏知名人物,均是欺善怕强,说什么问鼎武林,更何论雄图霸业。”

语中有刺,句句字字都入得武林群雄耳中,清晰无比,上官相不禁面色大变,沉声道:“庞老弟,南天三燕负誉武林,名倾四海已久,但江湖中人甚多心疑南天三燕乃浪得虚名之辈,今夕不如让天下群雄开开眼界。”

庞镇寰大笑道:“就是上官令主不出言相激,南天三燕也不甘袖手不问。”说着身形横挪疾飘,掠在红衣老者之前,抱拳微笑道:“在下庞镇寰,顷闻尊驾仗义相救天胜镖局,不胜钦佩。”四个老者如墓夜风中立着四具魅影,不言不答,寒漠如冰。

上官相冷笑道:“庞老弟,你如果与他攀交情,也用不着打架了。”

庞镇寰微微一笑道:“先礼后兵,有何不可?”

“难道老弟你与他们是旧交相识?”

“四海之内皆朋友,不似上官令主器量狭窄,自以为是。”庞镇寰冷冷问道:“尊驾四位可否赐告来历?”

红衣老者道:“老朽等为邙山四隐。”

庞镇寰哈哈大笑道:“既为隐名遁世,何故涉身武林是非。”

红衣老者冷森答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骚扰鼾睡。”

庞镇寰大笑道:“答得好,但此事震动整个武林,牵涉甚广,天胜镖局中人既潜迹邙山,不敢挺身而出,显然心虚,尊驾为何不明偏袒。”

红衣老者道:“天胜镖局失镖无辜,何谓心虚?”

庞镇寰道:“请道其详?”红衣老者不答。

庞镇寰颔首笑道:“好,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下有幸领教邙山高人绝学。”

此言一出,原先沉寂如死的气氛,立时引起微微轩动。

不少江湖群雄交头接耳,窃窃私议,暗中打赌谁胜谁负。

要知南天三燕名震武林,只是以名传之而已,甚少人目睹南天三燕武功高到什么程度,最近又有人暗中蜚语中伤,说三燕乃是浪得虚名之辈。

只听有人低声道:“邙山四隐武功高不可测,连老龙神上官相及伍维岳均有所顾忌,庞镇寰操胜算之望甚微。”

庞镇寰耳力犀敏,听得真切,只微微一笑,目注红衣老者道:“恕在下要得罪了。”右掌一式“柳絮迎风”悠悠挥出。

行家伸手,便知有无,庞镇寰此式虽然轻飘无力,却含蕴着极神奇的变化,悠悠掌影一出,红衣老者全身重穴无不单在掌势之下。

武林群雄立时岑寂无声,数百道目光凝视着红衣老者身上,似急欲知道红衣老者如何拆解。

只见红衣老者穿掌斜出,由左望右一式“天南云屏”晃起数重掌影横推而出。

上官相不禁暗赞道:“解得好。”只听庞镇寰朗笑一声,掌法疾变迅快,招术神奇,均是武林中罕见少睹的绝学。

红衣老者冷冷说道:“南天三燕,果然并非徒拥虚名之辈。”右掌翻腕一刁,挥腕迎出,也用的是快打猛攻。

群雄瞥见红衣老者右掌却是五指微攫,施展的鹰爪掌法,划空锐啸,风生四外。

双方身形如飞,却不离尺许方圆,掌影漫空交织,使人眼花缭乱,劲力如巨浪排空卷起弥天黄尘。

展天行暗向茅焕低声道:“庞镇寰武功看来极高,却不如我等所料,或非铁翅蝙蝠主者,唉,彭贤弟至今音信杳然,庞镇寰誓言不知他何往,彭贤弟如能返回,定可获知一些端倪。”

茅焕道:“彭堂主忠厚诚挚,虽风流自赏,但本性无亏,定可逢凶化吉,帮主不必耽忧。”展天行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时两人打得异常猛烈,庞镇寰掌法用得神奇绝伦,每每在红衣老者鹰爪辣毒掌法险险容发之下能化解开去。

突闻一声大喝,掌影顿敛,尘砂落空,只见红衣老者已紧扣庞镇寰左手腕脉。

但庞镇寰两指却也点在红衣老者“乳中”穴上,两人均是蕴力不吐,不愿落得两败俱伤之局。

庞镇寰淡淡一笑道:“我等是松手再战,抑或各凭功力瞧谁能支撑到最后的一刻。”

蓦地,只见一条人影在土岭上冒出,身形踉跄,跌跌撞撞奔来,似受伤不轻。

奔至近处,现出一个四旬开外劲装汉子,衣履残破,面色苍白,见了与官相,面目一变,口称:“令主。”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倒。

上官相见状不禁一怔,高声道:“孟龙,你受何人暗算。”

那汉子身形摇了摇,强制定住,苦笑道:“回察令主,杨春已在关林附近现踪,太极双环刘文杰及少林九如上人均赶往关林搜觅,属下赶来途中不幸遇骊山鬼母险遭不测,为属下装死骗过。”

上官相闻言面目大变喝道:“走。”疾伸右臂将孟龙挟起,率领手下转身飞奔而去。青城门下闻知亦纷纷赶往,霎那间,武林群雄已去了大半。

霹雳神掌伍维岳迈步向伍梦龙身前走去,道:“我儿好些了么?”

伍梦龙答道:“大致无碍。”倏地望着邙山四隐,目露怨毒之色,厉声喝道:“四位朋友,咱们这笔血债如何清偿法。”

白衣老者阴侧侧答道:“老朽四人倦极思勤,江湖道上总有生逢之日,那时只要你划下道儿来,老朽四人无不接着。”

伍梦龙沉声道:“好,咱们后会有期。”转身与伍维猝疾奔而去。

这时,庞镇寰与红衣老者业已各自松手,互相注视着,只见庞镇寰微笑道:“咱们也后会有期。”身形拔空而起,凌空一个转侧,飞坐骑鞍上,缰绳一晃,四蹄扬尘而去,口中大喝道:“展帮主,时机稍纵即逝,请快上道吧。”说至最后人已远在数十丈外,没入岗陵起伏中。

展天行愕然望了茅焕一眼,向高俊保、郑嵩燕笑道:“两位请上骑。”

郑嵩燕摇首答道:“庞老弟天生如此急性,实在无可奈何?”先后上鞍,与展天行等人纵骑没入中天昏月、黄尘漫漫之下。

尚有部份武林群雄,见情势突变如此,其中不少与汴洛道上死者大有关联,非欲得潘梓云、燕飘萍两人甘心,又碍邙山四隐从中作梗,力有不敌,只有改日缓图,亦纷纷散去,赶向关林道上。

此刻,潘梓云与燕飘萍双双趋前向邙山四隐长施一揖,道:“蒙四位前辈仗义解救,此恩此德,永铭五内,没齿不忘。”

红衣老者冷冷答道:“此事尚未了,二位只一离邙山即将罹遭不测之祸,风闻点苍掌门率领门下高手巳兼程赶往武当大兴问罪之师,日后必引起轩然大波,干戈难止。”

燕飘萍不禁面笼重忧道:“如此晚辈罪愆如山,不如立即赶回武当请罪。”

红衣老者冷笑道:“真象未明,你此去岂非徒增贵掌门麻烦,如你不在,则可有推托之余地。”

燕飘萍只觉其言甚有道理,道:“然则晚辈应如何自处?”

红衣老者道:“不如暂避在此,假以时日,终有水落石出之日。”说着张嘴发出一声低啸。

啸声如胡茄悲鸣,波回邙山墓邱,令人生出凄凉阴森之感。

只见疾奔而来三条黑影,快如流星,均是神态阴冷的三十开外精壮汉子。

红衣老者道:“四外尚有可疑人物潜踪么?”

一人躬身作道:“均已离去。”

红衣老者道:“你将潘燕两位老师领至亡魂谷内暂住。”

那汉子应了声是,疾然转身向潘梓云道:“两位请随在下来吧。”

潘梓云道:“有劳了。”随着汉子走去。

红衣老者冷森目光朝四外缓缓扫视了一瞥,向其他三位老者道:“我等遣出之人已至少林么?”

白衣老叟略一沉吟道:“计算时刻,谅该到了。”

红衣老者点点头道:“总瓢把子算无遗策,谅无舛错,总瓢把子也该回来了。”

突听遥遥随风传来朗朗歌声:“鞅鞍至北阚,三更人静,数丘昏冢埋白骨,半钩残月恰映漫漫黄尘,一般凄凉味。定佳境,今夕登临嗟叹殊深,昔日英雄今何在,荒草蔓烟伴君身,此情此景,无异把当。头棒喝,好把世人唤醒,大梦惊觉也,黄梁枕。”邙山四隐不禁面目一变,朝歌声来路凝视而去。

但见冉冉现出一条人影,昏黄冷月映照下,这人却是三旬不到青年儒生,颔下微须,面如冠玉,漫步潇洒飘然走来。

青年儒生似未发现邙山四隐,一曲方罢,仰面歌声又起:“浩劫来时无处避,可怜众生遭颠沛,总为残恶多种孽不早计,临终抱恨将谁怼。良善之人安且吉,暗中自有神天庇,劝尔诸生齐忏罪,立志气,莫教祸到空垂泪。”歌声仰扬顿挫,寓意发人猛省。

一个面目阴冷的大汉狞喝道:“满嘴胡言,你来此找死。”身形疾扑,抖掌猛撞青年儒生前胸。“啪”的一声大响,击了一个正着。

青年儒生屹立如山,不动分毫,泛出一丝微笑,大汉庞然巨身倒撞出两丈开外,叭哒坠地,两臂断折,鲜血如注涌出,已是心脉震断,气绝毙命。

邙山四隐不禁面色大变,非复方才冷漠阴沉。

红衣老者大喝道:“阁下为何闯我邙山禁地,辣手伤人。”

青年儒生面上笑容益发开朗,慢慢启齿道:“颠倒黑白,不明是非,是谁出手猝袭,你可曾见我动手么?”

红衣老者厉声道:“凡闯老朽禁地之人,必死无疑。”

青年儒生微笑道:“你口气未免太狂妄了点,这邙山真是你们四人久居之地么?”弦外之音,已知他们真正来历。

邙山四隐不禁心神猛然一震,互望了一眼,身形倏散,分站四面,将青年儒生围在当中。

红衣老者冷喝道:“阁下不如束手就缚,以免自误。”

青年儒生哈哈朗笑道:“在下自走我的阳关道,四位走你们的奈何桥,各不相涉,奉告四位,在下既来得,便可安然无恙离去。”言犹未了,邙山四隐身形电欺,八支手掌迅疾无伦朝青年儒生胸前两肋袭至。

青年儒生不闪不避,八支手掌登时同印在身上。

只听邙山四隐各自发出一声冷哼,疾退三步,四张阴森如冰的面孔沁出豆大冷汗,目露惊悸之色。

青年儒生哈哈朗笑道:“四位为何如此冥顽不灵,你等在此北邙布下如许伏椿,在下如入无人之境,不言可明,你等尚敢轻敌举妄劝,实乃不智。”

尚有一个劲装汉子本木立一旁,见状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腾身疾跃,欲腾空遁去。

青年儒生虚空扬掌一引,道:“回来,你逃得了么?”那汉子悬空的身形如纸鸢般为线猛扯,滚翻倒跌在地,久久不起,邙山四隐更是一震。

青年儒生道:“你们总瓢把子大概不能赶末,四位何不弃暗投明,在下既往不究。”

红衣老者深深打量了青年儒生一眼道:“阁下用何神奇武功硬接下老朽四人百毒阴风掌力。”

青年儒生微笑道:“大概你心中尚有不服之念,目前无暇细说……”倏然旋身抡指飞弹而出。

出指弹劲,快得令人措手不及,而且认穴奇准,邙山四隐猝不及防,应指倒地。

土丘之上现出四个锦衣武士,振射掠至,将邙山四隐挟起疾展身形飞奔而去。

青年儒生负手仰面,凝视中天迷朦冷月.心头不由泛起一股无名惆怅,长叹一声。

忽闻一个银铃语声呼唤道:“奚公子。”

青年儒生闻言一呆,转面望去,只见俏丽可人的春梅立在丈外之处,不禁大喜过望,道:“湘姐也来了么?”

春梅娇笑道:“公子快随我来。”

青年儒生正是奚凤啸,身如流星疾射而去,只见春梅愈走愈快,望邙山北崖上清宫而去。

但春梅不迳向上清宫,反朝危崖之下一条松柏密集深邃幽谷中掠去。

谷内松风悦耳送涛,茂密蔽空,月华泻隙如铺地金钱,只见谷道一株怒崖奇松子之下立着一个风华绝世的白衣少女,衣裙飘飘,望之若仙。

奚凤啸喜极高呼道:“湘姐,小弟想你想得好苦。”

何湘君娇笑道:“你有那么多姑娘陪着,还会想我吗?”

奚凤啸俊面微红,赧然道:“湘姐,你……”

何湘君娇笑道:“一切我已尽知,现在依计行事。”说着,低低在奚凤啸耳边低语几句。

奚凤啸立从贴身怀内取出定风珠、移墨珠,道:“湘姐已知二珠用法么?”

何湘君点点头,在奚凤啸掌心攫过二珠,然后道:“你要多加小心,春梅,我们走。”

奚凤啸也不忘叮嘱道:“你们也要多加小心。”望着二女消失的背影,他不禁有些怅惘。

忽闻一个苍老语声道:“少年人,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可作茧自缚。”身后呼唤之人正是在鹿角堡五行楼内的梅方。

奚凤啸转过身来,笑道:“梅老前辈。”

梅方诧道:“你怎认得老朽?”

奚凤啸躬身答道:“晚辈乃是五行楼内蒙前辈赠剑传艺之人。”

梅方呵呵大笑道:“真是你么?”伸手抓住奚凤啸道:“你我另觅僻静之处倾谈如何?”不待奚凤啸应允,拉着奚凤啸如风离去。

一个森冷如冰语声传来:“何姑娘别来无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我又在此处见面了。”何湘君闻声不禁玉容一变,似罩一重严霜,缓缓转面望去,只见全身黑衣蒙面老贼,目光灼灼立在三丈开外。

春梅霍地拔出肩后长剑,夜空中闪出一抹寒芒。

蒙面老者一摇手掌,道:“老朽此来并无恶意,旧话重提,邀请姑娘面晤一人。”

何湘君冷笑道:“假使姑娘不应允咧?”

蒙面老贼阴侧侧发出低沉笑声道:“姑娘,此非用武之时机,倘不见信,不妨四外仔细瞧瞧。”何湘君与春梅相背而立,凝目巡视,发现狭谷两侧郁松丛中魅影纷纷隐现。

只听蒙面老者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老朽识非得已,望姑娘见谅。”

何湘君面色安详,内心震惊无比,冷冷说道:“你此举是何意?”

蒙面老者大笑道:“姑娘你是明知故问,你我之间势不两立,迩来已是有增无减,就拿姑娘方才已将老朽护身四杰等人杀害。”

何湘君诧道:“什么?护身四杰?……”突然悟出是指邙山四隐,不料竟将奚凤啸这本账算在她身上,使她有口难辩。

蒙面老叟阴阴一笑道:“莫非老朽冤诬了姑娘不成?”

何湘君猛一横心,自忖必可逃出重围,冷笑道:“这样说来,你已有杀我之心了,现在动手还不迟,何必谎言要姑娘面见一人。”

蒙面老叟道:“老朽只想废去姑娘武功,并无杀害之心,那人恳托务须面见姑娘一次,老朽无可推却只好应允。”

何湘君冷笑道:“怎奈姑娘不允为之奈何?”

蒙面老叟道:“姑娘玉雪聪明,不致不权衡利害。”

何湘君伸腕撤剑,一道惊虹从肩后飞出,精芒眩眼,寒气逼人。

蒙面老叟目中突泛出一抹杀机,惊哦了声道:“原来湛卢剑在姑娘手中。”嘬嘴发出一声呼哨.十数条黑影疾逾流星掠至。

何湘君怒道:“你是想以多为胜么?”

蒙面老叟阴森森一笑道:“老朽向以僻道行事,只择手段,不问道义。”说着喝令手下道:“只许活捉,不许伤她们性命。”

何湘君与春梅背立横剑,低声道:“老贼此举辣毒已极,以车轮战法使你我真力衰竭,再出手擒我,我们必须趁隙冲出峡谷。”说时数道寒光电奔已袭向胸前,招式辛辣。

二女双双娇叱出声,寒光脱手奔出,只闻嗥叫相继腾起,已有三人毙命。

但峡谷两侧盗党涌出,此进彼退攻来,武功无一不是高强顶尖能手。

蒙面老叟心中暗惊,知何湘君武功精进,今夕若不除她,日后定成大患,似又不便施展铁翅蝙蝠,恐误伤自己手下,毒念顿生,暗中施展无形剧毒。

过了片刻,手下已伤亡不少,但二女丝毫未曾有中毒模样,剑势如长河飞瀑,电奔雷击,威猛绝伦。

只听蒙面老叟一声大喝:“住手。”盗党纷纷身形猛撤。

何湘君吐出银铃悦耳娇笑道:“你也怯怕手下悉数成为剑下之鬼么?”

蒙面老叟不答,如同未闻,沉声喝命手下道:“你等紧守峡谷要道,准备九子母连珠飞弩,只要两位姑娘妄念图逃,立即射杀不论。”盗党回身疾掠撤去,峡谷内尸体狼藉,血流成渠,腥臭中人欲呕。

何湘君闻言暗暗忖道:“这九子母连珠飞弩必是极厉害的凶器?”

只见蒙面老叟森沉地望了何湘君一眼,道:“老朽积九年心血精研,制就九子母连珠飞弩,此弩能破护身罡气,一刺入人体,立即爆射出九九八十一支逆须飞针,循着行血攻入内腑,痛苦难禁……”

何湘君叱道:“你唠叨则甚,今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蒙面老叟厉声道:“姑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老朽要得罪了。”伸手向肩头一挽,制出一道青虹冷笑道:“老朽的这支剑名叫璇星,与姑娘湛芦一比并无逊色。”说着一招“天河垂钓”挥出。

何湘君早自蓄势戒备,剑势逼得身前,湛卢剑一式“天丝织锦”横击,精芒一闪,叮的一声,将蒙面老叟剑势封住外门,趁水推舟滑下点向“精促”穴。

一招两式,攻守兼具,用得险奇之极。

蒙面老叟料不到何湘君有如此精湛的剑学,大感意料之外,长剑疾展快攻七式。

何湘君亦是快打猛攻,双方招式部是辣毒诡奥,几乎包含天下各门各派的绝招。

数十照面过去,蒙面老者无法抢得先机,自己剑路俱被克制,大喝一声,剑招倏变。

这套剑法看似乱无章法,其实诡奥旷绝,何湘君因不明剑路,屡屡封架失误,险象环生。

春梅见状不禁大急,无计可施,扬腕向空一送。

只见夜空中突爆射出五彩缤纷旗花,夺目绚烂。

蒙面老叟呵呵大笑道:“这百里内俱是老朽伏椿,星罗棋布,无人能侵越雷池一步,即或趁隙入,也难逃九子母连珠飞弩之下,姑娘不如束手就擒,还可留得命在。”何湘君不答,剑法疾施,封守谨严,但求无过,暗中参悟蒙面老叟诡奥剑学克制招式。

蒙面老叟似看穿何湘君心念,不由桀桀怪笑道:“老朽这套剑法,天下无人能解。”说时拔身离地七尺.一招“殒星飞掷”,长虹惊天,势如雷霆万钧,剑风啸耳。

突从蒙面老叟身后随风传来一个阴冷语声道:“未必见得。”蒙面老叟只觉自己所发剑势为一股巨大无朋的吸力牵得望外荡了开去,闻声不禁大惊,身形疾沉落地,—条身影如鹰隼直泻接踵而下。

蒙面老叟大喝道:“你是何人?”

奚凤啸笑道:“在下名不见经传,不说也吧,但阁下来历在下深知。”

蒙面老叟不禁一惊,哈哈大笑道:“你不妨说出.只要真实无讹,老朽今晚决以真面目相对。”

奚凤啸微笑道:“今非其时,待你恶贯满盈时,在下自会揭破你本来面目。”

蒙面老叟暗中面色大变,不知他之言是否真实,不禁首鼠两端,频频打量青年儒生不已,狞声怪笑道:“要知时不我与,你还想生离此谷么?”

青年儒生冷笑一声道:“你不是狂言自夸,在此百里周围,伏椿密布,九子母连珠飞弩厉害无比,外人难侵雷池一步,怎么在下如入无人之境?”

蒙面老贼知今晚遇上生平未有过辣手强敌,缓缓往怀中取出一颗核桃大小,蓝光流转的弹丸,道:“老朽这霹雳雷珠与老龙神的玄阴雷珠有异曲同功之妙,威力极大,一经发出,百丈方圆内人畜无幸。”

“你咧?”

“老朽自有防身之策。”

“难道在下就无么?”

唇枪舌箭,针锋相对,蒙面老叟只觉无法招架,不禁凶心大发,手腕疾扬,霹雳雷珠脱手掷出。

那知奚凤啸业已全神贯注在这粒霹雳雷珠上,蒙面老叟扬腕之际,他已自掌势先发,施展柔潜之劲望霹雳雷珠推去。

蒙面老叟暗道:“你是自速其死,霹雳雷珠—经外力激撞,立即爆裂。”身形疾飘了开去。

只见那颗霹雳雷珠不但不曾爆裂,而且为奚凤啸掌劲,疾如流星般送往峡谷尽端坠了下去。

漫天蓝焰黑雾卷空扬起,霹雳巨震大作,夹着嗥叫凄厉之声,显然是蒙面老者手下无辜遭殃了。

蒙面老叟不禁大惊,知不习得白阳图解,无法图霸武林,而且日后处境更感困窘,时穷末路,恐天下之大,无处容身,忙身形一振,冲霄奔空而起,振吭发出长声悸耳怪啸,掠空遁去。

何湘君道:“啸弟,你不跟我们一道走吗?”

奚凤啸摇摇头道:“我会暗中跟着你们,湘姐,你要亲手除去此人,必须取得白阳图解,现小弟身旁有卷白阳真人泼墨书笔,将移墨珠移去浓墨,可获图解藏处。”

何湘君不禁大诧道:“你从何处所得?”

奚凤啸叹一声道:“小弟就是刚才才蒙上官相大师兄梅方见赠。”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折叠的羊皮纸图递与何湘君。

何湘君道:“啸弟,我恐怕无法保存此图。”

奚凤啸低声道:“你们快走,又有人来了。”

何湘君向春梅道:“我们走吧。”二女惊鸿疾闪飞掠而去,奚凤啸也跟踪而去。

天胜镖局引起了点苍武当两家之争,别的帮派也卷入了这场是非漩涡中。

洛阳关林杨春身形倏隐倏现,使中州武林顿起波澜,血腥满途,但谁也不能辨明何者是何者非,一窝风似地摇旗呐喊,浑浑噩噩。

中州武林正热闹鼎沸,江南道上却显得无比之平静。

朝日未升,芜湖城为一郁勃浓雾笼罩着,目力不及三尺,城门口传来得得蹄声,节奏徐缓.敲着麻石板上扣人心弦。

“得得……得得……”

在街尾一家客店前突然静止,雾影中现出两少年俊美儒生走入店内。

店伙领着两少年深入内院一间粉壁雪白、明窗几净的爽朗住室内。

窗外一株梧桐,在浓雾中摇晃着绿影,阵阵和风透体清凉。

一个少年点点首道:“好,就是这间,你速命厨下送上酒饭,我们用后还要安眠。”店伙唯唯称喏,躲身退出带上房门。

一双俊美少年正是何湘君及春梅乔装,易钗而弁。

何湘君微喟了声道:“中原武林多事之秋,群所注目,你我亦免却了后顾之忧,三日后便可赶至大龙湫了。”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步履声,店伙推门而入,送上酒饭。

两女默默无言进食,匆匆用毕,让店伙撤去,关好门窗,双双和衣倒在榻上。

两日夜的劳顿,身心均感困倦,渐入睡乡。

窗隙忽吹入两缕寒风,射向榻上二女。

二女睡得更浓了,香息频频,靥上涌泛玫瑰红晕。

室内寂静得一泓死水般,二女好梦正浓。

蓦地,又是一条黑影疾掠而入,正是那黑衣蒙面铁翅蝙蝠主者,目中射出阴毒神光。

窗外—片无形劲风拂袭榻上二女,二女倏地惊醒,发现蒙面老贼,不禁花容失色,厉叱出声跃起。

蒙面老贼冷笑一声,身形电欺,十指拂射而出。

只听二女闷哼出声回跌在榻上,四肢不能动弹,星眸中泛出惊悸之色。

蒙面老者森冷一笑道:“何姑娘心计至工,用杨春现踪关林,吸引天下武林人物,老朽亦险为所愚。”

何湘君怒道:“杯弓蛇影,作贼心虚,我愚弄你什么?”

蒙面老叟微笑道:“这此老朽不愿多说,中原武林正是连台好戏猛烈火炽,姑娘却抽身远行江南,宁非怪事,依老朽猜测,姑娘必是去取那白阳图解是么?”

何湘君冷冷答道:“与你何干?”

老叟笑道:“白阳图解是老朽志在必得之物,怎可任姑娘取得,老朽数十年心血岂付诸流水了。”说着缓缓伸手向豹皮革囊攫去。

何湘君芳心战颤,怒叱道:“你要做什么?”

蒙面老叟嘿嘿险恶冷笑两声道:“如不出老朽所料,姑娘身旁定藏有白阳图解处真图及应用之物。”说时已迅疾从囊中倾出各物,一一检视,目中顿泛惊喜光采,将羊皮纸笈展开,详察这图中通往藏处路径,何处禁制有险,何处宜如何安然通过。

何湘君懊丧欲绝,星眸中不由珠泪夺眶而出,断线般顺着玉颊淌下,眼看着白阳图解就要到手,怎料事与愿违,性命亦将不保,恨不得就此死去。

她又暗暗祈祷,奚凤啸能够及时出现。

只见蒙面老叟微微一笑道:“须知强中还有强中手,姑娘始料不及吧?”

何湘君厉叱道:“恶贼,姑娘如能不死,必将你挫骨扬灰,方消此恨。”

“啪”的一声,一支钢镖钉在榻沿上梁上,蓝光闪闪,显然染有剧毒。

蒙面老叟不禁一怔,回面望着窗外喝道:“窗外那位朋友,何不入来,老朽在此领教。”心中惊异不止,将图珠等物放置怀中暗道:“我在客栈内外已布伏甚多能手,来人如何能侵入,暗器手法拙劣异常,可见来人武功不甚高明,这与事实矛盾不合。”

蒙面老叟窗外久无回音,暗觉不妙,身形向窗外扑去,疾如电射,跃落在院中,只见墙外一条身影掠越翻落入内,定睛望去,见是自己手下,忙低喝道:“可是发现可疑人物么?”

这人是个短小精悍的四旬开外中年汉子,答道:“正是,来人只在对面屋脊上一闪而过,属下立即扑去,无奈那人身法太快,让他逃去。”说时一脸惶恐之色。

蒙面老叟望了对边屋面一眼,只觉相距屋内至少数十丈外,来人手法之强劲并非寻常,图珠已得,又有何取,倘不速离,只恐夜长梦多,心念一转,召那汉子过来,附耳密语一阵。

只见那汉子答道:“属下遵命。”蒙面老叟双肩一振,全身离地拔起,如一头玄鹤般展翅曳空,去势电疾。

那汉子嘬嘴发出咕咕低沉怪鸣,宛如苗疆土人传音之法,令人生出恐怖之感。

只见墙外疾掠入三个玄衣劲装,面目阴冷大汉。

短小精悍汉子低声道:“总瓢把子已赶往雁荡,命我等暗暗跟踪何姑娘,只要发现可疑人物与何姑娘同行格杀勿论,何姑娘主婢二人一至地头即予戮杀。”

“何姑娘主婢现在何处?”

“仍在屋内,本座在此窥伺,一有端倪立即传命。”三人躬身领命转身窜出墙外而去。

那短小精悍汉子身形一闪,藏岙屋角暗处,日光凝视在院中。

忽觉一阵薰风拂体而过,只感中人欲醉,昏昏欲睡,眼皮沉重,终于歪身枕在墙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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