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方块八摆出的暗号,我知道该我出场了。

在这条这么肮脏的小街吃火锅,是我人生中的头一次,大概也会是最后一次。

我站起身,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穿过十多张大大小小不同的空桌,来到方块八身边坐下。

他望着我,目光闪烁:“你来多久了?”

“不久,十分钟左右。”

“没被他们看到吧?”

“没有。”

方块八替我倒了一杯啤酒,我却看都不看一眼。

“最新的药物和技术,都已经用在红棉女警身上了吧?效果如何?”

“相当理想。”我回答:“她已经开始被情欲控制,下个月就可以进行‘洗脑工程’了。”

“很好,不过你还是要加快进度。到现在为止,你才捉到一个霸王花,太慢了!”

“要确认霸王花的身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冷冷地说:“嫌慢,你可以自己动手!”

“你这是什么态度?”方块八的脸色有点难看:“别忘了是谁给你第二次生命!也别忘了是谁把最尖端的技术提供给你,你才能成为本领通天的‘擒兽侠’!”

“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但是你也不过是把我当成实验品!我不需要向你说谢谢。”

方块八勃然大怒:“你想造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顿住了,脸上露出惊骇至极、无法置信的表情。

在他的胸前,出现半截带血的镰刀,刀柄握在我的手中。

“你……你……竟敢……”

方块八嘶哑地低吼,双眼一阵翻白,身体剧烈颤抖。

“别垂死挣扎了。我这一刀是致命的,你已经来不及‘下线’了!”

我冷酷地说着,抽出镰刀,血立刻喷出来,染红了半张桌子。

方块八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周围响起一片惊叫声。

我打开手边的小箱子,把里面堆得整整齐齐的一大迭钞票掏出来,一把一把地漏向天空。

惊叫声很快就变成欢呼声。

不少人冲过来,开始七手八脚地抢夺钞票。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非常冷静地离开现场。

从这一刻开始,我才真正成为独立自主、独来独往的“擒兽侠”,再也没有人能干扰我心中密谋的大计!

下午五点,中京市第一医院的高级病房。

洪岩全身缠满白色绷带,包得像木乃伊似的躺在病床上,只露出一双眼睛、两个鼻孔和一张嘴巴。

“喂,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矬啊?”洪岩有气无力地嘀咕着,声音相当虚弱。

“不会呀,满可爱的。我看可以不用化妆,直接去拍电影了!”白鸟薇一脸调皮,边说边忍不住笑弯了腰。

“哇靠,你居然还……幸灾乐祸!对伤员……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洪岩假装生气,但心里却很愉快,双眼热切地注视着白鸟薇,一眨也不眨。

“谁叫你找死去撞高压电啊?哼哼,活该变成焦皮猪!”

白鸟薇瞪了他一眼,嘴里虽然不饶人,但眸子里却带着明显的笑意。

这两天她一直在担心这个年轻记者,生怕他的伤势有反复,幸好这种糟糕的情况没有出现,洪岩不仅顺利熬过观察期,而且复原的速度比预想中还要更快一点,第三天下午就离开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了。

“拜托,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耶!如果咱们现在是拍电影,你至少也该感动得热泪盈眶才对。”

“是喔,但是我演技不好,挤不出眼泪,我也没办法啊。”

“真是铁石心肠啊……咳咳,看来该流泪的是我,我又自作多情了……”

洪岩双目流露出悲凄之色,一边说一边咳嗽起来,仿佛伤势一瞬间就加重了。

“知道就好。经一事长一智,下次别再傻不愣登地逞英雄了,根本就不值得!懂了吗?”白鸟薇嗤之以鼻,一副教训的口吻,但神色却又十分关切,赶紧走到病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洪岩的上身稍微抬高,又伸手轻拍着他的背脊。

洪岩软绵绵地靠在白鸟薇手臂上,鼻端嗅到这女特警身上淡淡的香味,脸颊上有柔滑的发丝掠过,令他的心一阵痒,忍不住冲口而出:“值得的……为你做什么都值得!哪怕是送命……”

白鸟薇“嗤”的一笑:“好肉麻哦!这样的甜言蜜语,你还是说给你的女朋友吧!”

“我光棍一条,哪有女朋友?”

“骗谁呢?昨天我亲眼见到一个金发妞来医院看你,听说你伤得很重,担心得都快哭出来了……”

白鸟薇淡淡说着,扶着洪岩斜靠在床头,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一颗苹果,用小刀一下下地削着皮。

“金发妞?哦,那是我的同事凯瑟琳。只是同事而已,我们可没拍拖过!”

“呿,少来了!她看我的眼神明显充满敌意,还不停逼问我好多问题,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我想你是误会了,她不是担心我,她关心的是能不能从你那里挖到料。”

“挖什么料?”

“有什么就挖什么啊,这是她的职业病。她不只对你们霸王花很感兴趣,对你表哥朱院士也念念不忘呢。”

“是吗?但她昨天一句都没提到表哥啊。”

“已经碰过一次钉子啦,提不提也没差别。”

洪岩苦笑着,把不久前凯瑟琳跟他一起去采访朱彦雪,但到了朱公馆门口又被挡下,再被告知采访临时取消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白鸟薇的手蓦然停顿一下,小刀在指尖轻微颤抖着,几秒钟后才又开始削苹果皮,同时她也岔开话题:“就算金发妞跟你没怎样,你也一定有其他女朋友!别否认了,哼哼,我已经全都掌握了。”

“掌握什么啦?难道还有其他美女来医院看我?”

“美女嘛……好象没看到。但是有人从花店订购了鲜花送来哦,啧啧,是代表爱情的玫瑰花耶!”

白鸟薇一努嘴,示意洪岩看向窗台,那里摆放着一大束绽放的红玫瑰。

洪岩委屈地说:“天知道这花是谁送的,连个卡片都没留下。十之八九是哪个朋友跟我恶作剧,送来开玩笑的。”

“是吗?你的朋友真够无聊的……”

两人谈谈说说,不时开着轻松的玩笑,就像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彼此都感觉距离拉近了不少。

“来,吃个苹果吧。”

白鸟薇很快就削完苹果皮,笑眯眯地递到洪严嘴边。

“哇,这苹果削得……真够水准啊!”

洪岩瞪大了眼睛。

原本足有两个拳头大的苹果,削皮之后只剩下一半大小,而且表面凹凸不平,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讨厌!有得吃就不错了,居然还敢挑三捡四!”

白鸟薇蛮不讲理娇嗔着,不由分说地将苹果凑近洪岩的嘴巴。

洪岩只好张大嘴,狠狠地咬了一口,咂咂有声地吃了起来。

由于他的手脚都缠着绷带,而且在吊点滴,无法自己进食,白鸟薇不得不拿着苹果在旁服侍,耐心地喂他。

一口一口咬掉了大半个苹果后,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洪岩在咬掉一口果肉的时候,嘴唇碰到白鸟薇的手指,轻轻地吻了一下。

白鸟薇脸一红,忽然把剩下的半个苹果一股脑塞进洪岩口中,让他措手不及,差点呛了出来。

“啊……慢一点好不好……你要噎死我呀……”洪岩两腮鼓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发出抗议声。

“谁叫你占我便宜!”白鸟激板着脸,又瞪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十足。

洪岩在心里叹了口气,匆匆将苹果咽下肚子。

本来清甜的口感,仿佛也变得有些苦涩了。

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白鸟薇走到窗台边,眺望着窗外的景色,轻声说:“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在我心里,我已经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洪岩“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都藏在绷带后,仿佛什么反应也没有。

“你知道,我已经订婚了。以后你要是再对我……有任何不尊重,那我们的友谊就会像这朵花一样,提早凋谢了!”

说话声中,白鸟薇随手摘下一朵红玫瑰,拈在一一指之间,向洪麻扬了扬。

“我明白。”洪岩的声音很平静。

这一瞬间,两个人的距离仿佛又突然遥远了。

“好啦,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白鸟薇说完,也不等洪岩挽留,挥了挥手就匆匆走出病房。

在走廊上拐了一个弯,四顾无人,她停住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掌中的那朵红玫瑰。

刚摘下来的新鲜花朵,还带着一股极淡的清香,看上去没有半点异常。

白鸟薇却紧蹙双眉,端详了好一会儿后,缓慢而谨慎地将花瓣一片片撕下。

花蕾里藏着一根很细很小的金属管,拔出来一看,其中一截呈透明水晶状,另一截乌黑如炭,稍微一碰就有粉末滚落。

这是什么玩意?看起来不太像监控装置……

白鸟薇有点儿疑惑。

她刚才在病房里,无意中感觉那束红玫瑰不太对劲,好象隐约会反射阳光,因此随便找了个理由摘下一朵详查究竟。

乍一看,她只能判断这必然是某种高科技产品,但却不知道用途是什么。

沉吟片刻后,白鸟薇又向前走了I段距离,来到另I间病房门口。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房门很快打开,两个身穿病人服的男子走出来,恭敬地向她行了个礼。

“给你们三个任务。第一,有人送了一束红玫瑰过来,今夜之前你们设法把花搬走。第二,去查一查是谁送的花。第三,中京在线有个叫凯瑟琳的女记者,是个金发妞,查一查她是什么背景。”白鸟薇压低嗓音,言简意赅地说完这几句话后,就转身走了。

这两个男子都是刑警队的同事,是她暂时从未婚夫朴永昌那里“借”过来用的,任务就是化装成普通病人,暗中保护洪岩的安全。

但愿送花的不是镰刀帮,只是他自己结下的其他仇人,否则今后就有得头疼了……白鸟薇心里这样想着,大步离开了医院。

一辆气垫车缓缓开到她面前。

白鸟薇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习惯性将双腿翘上前面的驾驶台。

“你手里拿的是啥?新武器?”开车的海蜜儿注意到她手中那根金属管,一边操控方向盘一边随口问道。

“不清楚,要检验一下才知道。”内鸟薇漫不经心地将金属棒抛了几下,收进衣袋。

“呵呵,我这里有一样新发明,你看看喜欢吗?”海蜜儿单手取出一只精巧的手表,递了过去。

“哦,这次又有什么功能?会喷麻醉药,还是会爆炸?”白鸟薇接过手表,不大感兴趣地摆弄着,语气充满奚落。

这也难怪,从上个世纪开始,用手表的外壳来包装小型武器就已经屡见不鲜,来来去去都是那些花招,实在令人发笑。

“都不是啦……你先戴起来,然后把旁边那个开关打开。”

白鸟薇只得依言照办。

“哈,这样我们就一人一只啦,你说好看不好看?”

海蜜儿兴高采烈地扬起自己的左腕,原来她也戴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手表。

“好看你个大头鬼,怎么看都像是情侣表,人家会以为咱俩是那种关系啦,笨蛋!”白鸟薇啼笑皆非地嚷着,一把就将手表脱下来。

怪事发生了,海蜜儿腕上的手表立刻响起“嘀呜嘀呜”的警报声,而且还亮起醒目的红光。

白鸟薇一怔,随即醒悟地点了点头,又把手表戴回腕上,“嘀呜嘀呜”的警报声马上停止,红光也瞬间消失,当她再次脱下手表时,警报声和红光又都出现了。

“原来如此,这是一个联系你我的自动报警器,是吧?”

“聪明!”海蜜儿竖起大拇指:“这表对人体的体温有感应,万一你遭到突然袭击,来不及或者无暇呼叫援助,只要尽力把表甩脱,我的表就会收到信号。接下来我只要通过卫星定位系统迅速寻找,就能确定你的位置。”

“喔,要是我伸手挡下敌人的武器,正好把表打碎了呢?”

“也一样,警报声还会更激烈得多!”

“嗯,这倒还真是个不错的发明!”

白鸟薇收起轻视之态,转而赞许地点着头。

她开始认真地摆弄着手表,提出更多的问题。

“这上面的指南针也另有用途吧?怎么不指南方,指向东方啊?”

“白鸟,你的眼光真犀利哦!唉,我已经是冇胸又冇脑的机灵人了,刚拿到表的时候都完全没想过指针呢。”

“少自吹自擂啦,明明是你的方向感太差好不好,连指针的朝向错误都看不出来。”

海蜜儿做了个鬼脸,一五一十地说出中的关键:“你、我、夜莲和芙蓉,我们一人一只表,分别代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当我把指针拨到东时,我的表就会自动追踪你的表,如果你出了意外,我就会立刻收到信号……”

“哦,拨到南就是追踪夜莲,拨到北就是芙蓉了?”

“完全正确。”

“那如果你把指针拨回西边呢?”

“那就会处于关闭功能状态,谁也追踪不了啦。主要是休班时用的,一拨回自己原有的方向,就不会被警报打扰了。”

“有意思,我来试试……咦,奇怪,我的指针怎么拨动不了呢?”

“你的表是有限制的,指针只能固定在东面。这是龙妖婆下的命令,我也没办法。”

“我明白了,我的表只能被你们三个追踪,但是不能追踪你们,是吧?”

“是。”

白鸟薇冷笑一声:“如果我拒绝戴这只手表,龙妖婆是不是就要关我禁闭,把我好好保护起来了?”

海蜜儿苦着脸说:“那也不至于。但我们三个人就只好分成三班,二十四小时和你寸步不离了。”

白鸟薇沉默了好一会儿,黯然说:“算啦,阿咪,我不为难你们了。表,我会乖乖戴着的。我只是不懂,龙妖婆为什么不让我回来参与破案?要是我跟你们一起执行诱饵行动,我会高高兴兴戴着表的。”

“唉,我也不懂。她好象想尽量让你远离这个案子,不过,你的意见她还是采纳了部分。夜莲和芙蓉会继续扮演她们各自的角色,把诱饵行动贯彻下去,希望能把擒兽男引出来。你的安全主要就由我来兼顾,我的驯兽员工作就暂时停止了。”

白鸟薇轻轻叹了口气,明白这只不过是个折衷的安排。

但无论如何,总好过完全放弃诱饵行动。

“辛苦你啦,阿咪。”

“才不会呢。有了这两只手表,我又不用亦步亦趋地跟着你,咱俩还是各自各精彩,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嘻嘻,这样的工作一点也不累。”

“是吗?嘿,你要小心哦。我会不时把表摘下来,跟你玩玩‘狼来了’的游戏,累死你!”

“白鸟!你要敢玩我,我一定饶不了你!”

海蜜儿佯怒地伸长手臂,在白鸟薇脸颊上狠狠捏了一把。

两个人随即打闹成一团,都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

气塾车在公路上划出歪歪扭扭的曲线,一路洒下的都是欢声笑语。

傍晚六点,中京市地下格斗场“牛仔城”里,隐约传出热闹的喧哗声。

和往常一样,今晚的格斗比赛又吸引了大量观众,生意相当好。

后门的“工作人员专用通道”门口,一个铁塔般的黑汉赤裸着上身,正在仰脖子“咕咕”喝着啤酒。

“黑塔哥,怎么还不进来呀?您的比赛时间很快就到了。”

保安陪着笑脸指指手表,语气诚惶诚恐。

眼前这位黑汉子,是格斗场最有名的搏击手之一,外号叫做黑塔。

几乎每天都有对手被他打成残废,甚至打死,凶狠得令人心悸。

“你他妈的急什么?老子喝完了就进去!”黑塔粗鲁地骂着,又灌了一大口啤酒,眼光盯着远处的街道,仿佛在等待什么人。

保安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了。

半分钟后,一辆气垫摩托车风驰电掣般驶来,以一个漂亮的紧急刹车,稳稳停在面前。

戴着墨镜的夜莲跳下车,将车锁好,举步朝专用通道走来。

黑塔的双眼亮了起来,故意大剌剌地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今晚他等的就是她!

夜莲停下脚步,冷冷道:“请让开。”

黑塔吞下最后一口酒,斜眼瞅着她说:“你就是‘蝙蝠女’吧?嘿嘿,听说你很有本事嘛,加入这里不到一个月,已经打趴二十多个好手,一场都没有输过。”

夜莲没有回答,仿佛不屑跟他说话。

黑塔眼里冒出怒火,上下打量着这新近崛起的厉害女郎。

虽然她的墨镜过于宽大,遮住了大半脸庞,难以判断是美是丑,但是气质和身材却绝对是一流的。

一身黑色的外套,恰到好处地勾勒着饱满的胸部曲线;短裙下修长赤裸的美腿几乎尽收眼底,令她的个头更显高挑。

涂着黑色指甲油的足趾踩在凉鞋里,看上去倍添诱惑和神秘。

这样一个时尚、性感的女郎,全身并无发达骇人的肌肉,居然能接连打倒几十个虎背熊腰的搏击名将,而且赢得好象很轻松,实在是不可思议。

“嚣张个鸟!告诉你,今晚你的对手是老子!你嚣张的日子结束了!”

夜莲仍是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黑塔恼怒地紧握拳头,指节格格作响,要不是因为格斗场有严格规定,禁止在场外私下斗殴,他现在已经挥拳痛击了。

“臭娘们,你打残我最好的三个兄弟,老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的。你敢不敢跟老子打‘生死局’?”

夜莲轻蔑地说:“悉听尊便!”

“好,痛快!那就场上见了!”黑塔将空酒瓶狠狠扔在地上,“乒乓”碎得四分五裂,他转过身,大步奔进专用通道。

夜莲也慢慢地走了进去,步伐跟平时一样稳定。

保安脸色煞白地看着这一男一女的背影,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沉默寡言的女郎远比咄咄逼人的黑塔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