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影清晰,却再不见刚才那位身穿黑色宫廷长裙的女子,她似乎从未出现过。

克莱恩悄然开启了灵视,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我不会请了个女鬼当保镖吧?

这比女鬼还诡异……至少灵视是可以看见鬼魂的……克莱恩若有所思地摸了下衣兜里的阿兹克铜哨,只觉阴凉和冰冷依旧,没有额外的变化。

未受铜哨的影响……看来不是死灵类的家伙……不过,也不能肯定,当初铜哨跟着我下葬,可周围一圈的死者都没出现异常……因为埋葬在墓园的,都是经受过牧师和主教安魂的?

它到底什么时候起作用,什么时候不起作用……等大使的事情完结,如果我还活着,就去墓园做下试验,争取弄清楚范围和限制,不能总跟带个定时炸弹一样……克莱恩洗了把脸,转身走出了盥洗室。

他刚在客厅拿上报纸,准备去起居室或者卧室翻看,忽然听到门铃被拉响。

叮叮当当的声音里,克莱恩忽地绷紧精神,异常戒备地穿上有各种材料的外套,向着门口行去。

他清楚地记得,最近几天会有危险降临!

站在门后,等待了一下,克莱恩脑海内自然浮现出了外面的场景。

天空红月若隐若现,街道两侧的典雅煤气路灯照亮着湿润的道路,身穿老旧大衣的男孩立在那里,鲜红眼眸深沉中带着些许迷茫。

伊恩.赖特?他怎么出现了?这不是我梦境占卜里见到的画面吗?这是危险来袭的前兆?克莱恩拉开房门,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

“莫里亚蒂侦探。”伊恩摘下棕色圆顶帽,欠了欠身体道,“我是来向您说对不起的,很抱歉,让您卷入了这么危险的事件。”

克莱恩微皱眉头道:

“你最该做的是去警局。”

伊恩环顾四周,略埋脑袋道:

“我刚从军情九处出来。”

啊?这就是军方那个特殊部门的名称?克莱恩让开道路,指着客厅道:

“也许我们可以聊一聊。”

我至少得知道我是因为什么事情才落到这么被动局面的……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句。

伊恩没有客气,跟着克莱恩进入客厅,坐到了上次那个位置。

他正要开口,克莱恩突然补充道:

“如果你想说的事情会让我陷入更大的危机,那就不用讲了。”

“不会,一切都快结束了。”伊恩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克莱恩松了口气,疑惑问道: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话音未落,忽地看见客厅对面的凸肚窗玻璃上浮现出一道人影:黑色宫廷长裙,淡金扎髻的长发,眼眸蔚蓝,容貌精致,脸色苍白,正是之前在洗漱镜里对克莱恩打招呼的那名女子。

这名女子似乎找了张虚幻的高背椅坐下,左掌撑着右肘,右手托着脸颊,摆出没什么表情的倾听模样。

……克莱恩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这时,沉默了几秒的伊恩低声说道:

“其实,泽瑞尔侦探是弗萨克帝国的间谍,他收养了好几个流浪的孩子,教导他们搜集情报的技巧,这里面就包括我。”

原来是这样……我卷入的是一起间谍大案……克莱恩一阵恍然。

伊恩目视着茶几,继续说道:

“我们有年龄的优势,常常不被别人注视,能搜集到很多有用的情报,两周前,我偶然发现了赫尔莫修因手稿的线索。”

“赫尔莫修因?”克莱恩觉得这个姓氏有些耳熟。

伊恩抬起头,望着他,解释道:

“图兰尼.冯.赫尔莫修因,罗塞尔大帝之后最伟大的科学家,数学家,机械学家,第二代差分机之父。”

原来是他!克莱恩顿时记起了相关的介绍:

这不仅是伟大的科学家,更是疯狂的科学家,他认为人类存在本质的缺陷,只能借助机器来得到最终真理,他酷爱吃糖,似乎将这作为了自身的能量来源,于研究第三代差分机的时候神秘失踪,是各国努力寻找的一位重要人物。

“他的手稿?涉及第三代差分机的手稿?”克莱恩试探着问道。

差分机是一种用于计算的机械装置,能有效提高科学研究和各种工程的效率,在克莱恩看来,这是蒸汽时代的另类电脑,当然,目前只具备计算能力。

伊恩摇头道:

“我不清楚,我并没有实际看到,也许有一些相关的思路吧。”

他顿了顿,再次说起事情的经过:

“我将这件事情汇报给了泽瑞尔侦探,他非常高兴,让我跟着那条线索调查下去,他则立刻向他的上司报告。”

“我花费了一些时间,终于确定了手稿的下落,但我害怕危险,没有直接去偷,决定返回泽瑞尔侦探那里,之后,就是我告诉过您的事情了,泽瑞尔侦探的家被人潜入,很多小机关没有复原,他也未回应我的联络请求,兹曼格党的人更是试图抓住我……”

“通过您的帮助,我确认了泽瑞尔侦探的死亡,从他的尸体上拿走了一颗假牙,嗯,在我们分别之后。”

“泽瑞尔侦探告诉过我,那颗假牙内侧铭刻有紧急联络他上司的方式,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式,只有意外发生,才会取下。”

克莱恩轻轻颔首道:

“所以你就拍了电报过去?”

伊恩少见地闪过愕然道:

“军情九处的人告诉您的?”

“不,我一个朋友正好在白朗姆街看到你。”克莱恩随口编了个理由。

“嗯。”伊恩沮丧点头道,“我通过电报,和泽瑞尔侦探在贝克兰德的上司联络上了,并用密文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与方式,但很快,我就被兹曼格党找到了,不,准确地说是因蒂斯的情报人员,这是军情九处的人告诉我的。”

“幸运的是,军情九处的人及时赶到,双方陷入了混战,我趁机逃掉了。”

“可是,我今天下午和泽瑞尔侦探的上司见面的时候,再次遭遇了因蒂斯情报人员的埋伏,不幸被他们抓到,我,我很怕死,将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然而,他们并没有遵守承诺,依然要杀我,这个时候,军情九处终于找了过来。”

这种时候,你才像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啊……克莱恩刚有感慨,突地从伊恩刚才的话语里想到了一个问题:

之前发现泽瑞尔的尸体上还遗留有似乎很重要的物品,且被伊恩顺利拿走时,他只是认为对面的非凡者水平不高,实力不行,“通灵”的效果不好,未能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从而出现错漏。

可是,确认大使手下有位“占卜家”途径的中序列者后,这件事情就变得非常奇怪了,强有力的“通灵”下,那颗假牙不可能没被发现。

而尸体丢在那么偏僻难找的地方,也不像是预设的陷阱。

再结合伊恩刚才的描述,答案呼之欲出。

克莱恩点了下头道:

“你有没有想过,泽瑞尔的上司身边有背叛者,投靠了因蒂斯情报机关的背叛者?”

“这就是泽瑞尔在得到手稿线索后暴露并死亡的原因,也是你们被埋伏的原因。”

正因为因蒂斯大使那边掌握着泽瑞尔上司的情况,所以才对假牙内侧铭刻的紧急联络方式不甚在意!

泽瑞尔向上司的汇报,直接导致他出事!

伊恩听得呆了一下,好半天才懊恼地握了握拳头,努力保持平静地说道:

“我竟然没有想到这点,您真是一位优秀的侦探……”

他悄然吐了口气,转而描述道:

“我也将手稿的下落告诉了军情九处,还有别的所有的事情,他们顺口提了您的遭遇,呵,他们竟然没有怀疑我撒谎,也没派人看管我,全部去抢夺手稿了,不过,在那种压力下,没有人能够撒谎。”

说到这里,伊恩站了起来,深深鞠躬道:

“请允许我再说声抱歉。”

“对不起,让您卷入了这种事情,其实,你没必要替我隐瞒什么的。”

明白了前后原因的克莱恩笑笑道:

“不,这件事情上,主要是我自己犯了错,才落到当前的处境。”

他刚才边听,边根据伊恩的描述和这几天的反省,复盘了整件事情,确认自己犯了两个错:

“发现伊恩的事情水有点深,但依旧接下委托,这没有问题,当时只是感觉会涉及黑帮,顶多顶多有一两位阴影里不敢曝光的非凡者,而占卜缺乏足够信息,结果是失败……这在自身可以解决的范畴内,正常来说,不会有什么麻烦,说不定还能趁机和贝克兰德的非凡者接触上。”

“找到泽瑞尔的尸体,确定水很深以后,考虑到本身的身份敏感,立刻果断退出,让伊恩自己处理后续,这更没有问题,相当谨慎的选择。”

“我犯的错误之一是,默尔索上门的时候没有果断认怂,抖出伊恩相关的事情,但当时只以为对面是黑帮,是黑帮背后的几位非凡者,谁知道会涉及因蒂斯大使这种人物,更没有想到的是,默尔索竟然那么莽,委托任务不成后,竟然没做威胁和恐吓,没走别的流程,直接上门杀人通灵,根本不给我反悔的机会,我的处境由此恶化。”

“所以,这不是一个太主观太严重的错误。”

“真正导致我如此被动的一个错误,是最开始的一个小错误,以夏洛克.莫里亚蒂的名义租房和接受委托的时候,没做伪装!”

“这就导致非凡者身份暴露给大使后,不敢逃跑,即使表现出惶恐和慌乱,让军情九处和警察部门认为我逃跑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后,也不敢逃跑,害怕大使找不到报复的对象,顺口对官方提一句,而根据我做值夜者的经验,大部分‘执法人’对不受控制的非凡者都抱有敌意,肯定不会因为序列低而忽视我,必然会展开调查。”

“到时候,我的长相就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证据,将由于涉及0级封印物并死而复生被女神教会的高序列强者追捕。”

“这种事情不可能寄托于对方突然遗忘,或者没放到心上,必须提前做最坏的打算,要是等到大使那边采取了什么行动再应对,肯定已经来不及了,不管是刺杀,还是找保镖,买物品,都需要足够的时间。”

“只有大使死掉,他的助手也跟着死掉,或者将注意力转移至调查大使死因上,我才能解决这个隐患,他的助手没有官方身份,不能和官方直接接触,为了小小一个序列9,最多序列8,且不知所踪的家伙,肯定不可能大费周折地举报。”

“当然,他死掉是最好的结果,那就没有隐患了。”

“和找阿兹克先生帮忙,重新被‘0—08’纳入视线,以及被高序列强者追捕相比,刺杀大使是相对最简单的选项……如果失败,只能承受这两个结果之一了……”

“哎,一切的一切都源于最开始的一个小疏忽,我只是想着到了个五百多万人的大都市,没什么人认识自己的大都市,且避开了值夜者,没必要天天都伪装,这反而容易会被人看出问题,结果,为了这么一个小错误,最后要付出1万多金镑的代价,而且未必能解决……”

“真像一个小丑啊,犯下一个错误,引起连锁反应,接着竭力挣扎,努力平衡,以此取悦观众……”

“这就是吃了没经验的亏,我两辈子加起来这是第一次做‘逃亡犯’。”

“等这件事情彻底解决,再暴露非凡者的身份,就没那么危险了,他们只会以为我在最近找保镖的过程里得到了魔药,而不是怀疑我的来历问题,当然,之后得习惯戴眼镜,蓄胡须,让周围的人逐渐习惯我的新形象,等以后被问起我,只能想到这样的形象。”

想明白了整件事情,克莱恩笑得愈发明显,笑得伊恩感觉怪怪的。

“我该走了,我要消失一阵了,否则我很可能被投入监狱。”伊恩戴上帽子,告辞离开。

克莱恩没有阻止他,看着他消失在了绯红的月色里,而凸肚窗上那位女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然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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