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公子!”

一名绫罗妇人狼狈从一扇朱门里追出来,在一群井然有序穿梭的御林军中,凄楚蹒跚地冲上那个缓步离开的白色身影。

“司公子!”

她复又大声喊了一声,眼泪从眼眶中滚了出来,疾步向前,可脚下石阶踩空,忽然摔倒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华服沾灰,头上珠翠凌乱,脸上磕出一道红痕。

那人缓缓停步,高挺修长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白色绸袍在晚秋的风中被吹动,白皙俊美的青年唇角带笑,眉宇清朗开阔,温柔和煦,仿若揽云在怀的仙官人。

狼狈摔在地上的女子,正是曾经不可一世的万家大小姐万莺莺,她双目含泪,看向那个她曾不惜一切苦苦追逐的公子,凄苦地哽咽,“司公子……”

男人睫羽压低,淡淡看着她,虽唇角带着惯来如沐春风的笑意,但目中却是空无,“鲁夫人,下官乃当朝首辅,你这声司公子,于理不合。”

万莺莺伏在地面,满面是泪。

她的父亲曾经为她而打压他,可他宁可忍辱受屈,也不愿娶她为妻,最终她的家族四百零一十二人,全都葬落在这个男人手里,只有她外嫁给礼部侍郎鲁琼逃过一劫。

而如今,他领着御林军又查抄了她的婆家,“司大人,就不能饶我相公一命吗?”

她已经不是那个满脑子情与爱的少女了,她如今是鲁家主母,与丈夫恩爱,甚至小儿才刚刚出生。

晚秋的天空是灰蒙蒙的,晚霞也暗淡极了,那尊贵风光的首辅大人掸了掸衣袖,玉冠下清俊纯善的面相温和又冷淡,站在眼前的人,却仿若凌驾在天边。

“鲁侍郎通敌叛国,对我大梁不利,意图谋反,大梁律法容不下他,何谈让本官饶他一命?鲁夫人还是回去收拾行囊,边疆苦寒,好生将孩子养大吧。”

“司庭!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前,是最清高雅正的公子,你不为叁斗米折腰,骄傲又温吞,你胸怀抱负,你说了你会将此身献给大梁,做一个光明磊落的好官。你曾那般温柔善良……”

万莺莺死死握着拳,抵擦在地面,娇嫩的手背擦出血丝,她声嘶力竭带着恨意,“而如今,你可知天下人是如何看你的?那些文人又是如何在背后议论你的?他们说是你心肠恶毒的贪婪犬狗,说你是遗臭万年的大梁败类……”

“鲁夫人拦住本官,便是要与本官聊这些坊间传言?”

他轻声打断他,眉目淡然,像是丝毫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而周围的御林军听到她放肆之言,几位高大的士兵立即抽出刀剑,将她压制住,剑身擦着她的脖颈,切出几道血痕。

万莺莺咬着唇,青丝缭乱,目光凄楚,“司大人,您明知我丈夫是无辜的,他是个连先迈门框用那只脚都要衡量半天的软性子,他如何敢通敌叛国?……”

几名侍卫死死抵住她,撕下她的一角衣料要去堵住她的嘴。

首辅转身离开,将身后的嘶吼抛下。

“司庭,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

……

天边残阳如血,大梁只手遮天的首辅大人身姿清举,浴光走在空空荡荡的街道,那些房屋里的人将门窗紧闭,他没有乘轿,落落向前走着。

哪有什么为什么,只是因为,他如今有一个拼了一切,也想要保护的人。

司净莲头顶的玉冠在夕光下映着淡淡的光,他停下脚步,看到一群矮小的穿着学子衣裳的孩童追逐着从街头跑过去……

他与谢小姐以后,也会有孩子的吧……

再过叁个月,长安的初雪便要落下了,梅花也该要开放了。

——

——

“丰靖川!”

春晓执起案边一只茶盏,狠狠摔落在地,白瓷瞬间化作碎片,她的娇容染怒。

池月静立一旁,看向那封薄薄的信纸。

边疆肃国来犯,丰将军领兵大败敌军,将肃军击退百里,甚至拿下了肃国一座城池,这难道不是一桩喜事?

她不明白娘娘看到这封喜报,究竟怒在哪里?

“让我们的人,将丰靖川杀了。”春晓冷静下来,将那张薄薄的宣纸握在掌心,缓缓捏皱,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从陆慈死后,大梁便再没有下过一场雨,如今十年大旱已经初现端倪,而在这一年,按照剧情,肃国将举兵来犯大梁,连夺大梁十座城池,几乎要杀入帝都。

内忧外患,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也是因为这份天怒人怨的孽债,成就了恶毒女配摄政贵妃的千古骂名,如今她是皇太后了,便也是千古奸妃。

有她糟蹋出的这副疮痍山河奠定,男主陆拂才能顺理成章杀了妖妃,诛杀叛臣,将大梁重新收入掌中,然后重振山河,成就一幅大梁盛世,功盖千秋。

剧情绝对不能有错。春晓将唇抿得紧紧的,大梁不但不能大败肃国,反而要连丢十座城池。

“将丰将军杀了?”池月怀疑自己的耳朵,她脱口而出,“为何?”

春晓屏住呼吸,池月自然不会知道她心内的任务,自然不会知道她的忌惮,她掐了掐掌心,故作冷漠道:“丰靖川。我原本就怀疑两位叔叔的死与他有关,又怎能容他还有大出风头的一天。我要他永无出头之日,最好去给叔叔们陪葬。”

池月沉默了,她是谢家养大的孤女,对谢家主人的感情自然深厚,谢府从前一直是她们的底气与荣光,而如今谢府上下只剩下小姐一人,她心中怎能没有恨。

“如今喜报即将送入长安,若是这关头丰靖川死了,怕是满朝文武都无法交待。”池月道。

“那便将他传回京都,幽禁在府中,这辈子不准去边疆。这中间,出个什么意外,也不足为奇。”

春晓沉思,“至于给众臣的交待,我待会给净莲写封信,他会解决的。”

池月点头,“司大人对娘娘最好不过了。若是家主们还在世,一定会很满意这位郎君……也只有这样的公子,才能配得上小姐。”

春晓这些年很少听到池月提起谢家,闻言愣了愣,又苦笑一声,“你忘了我与叔叔们的关系了不成?”

池月顿时无言,过了半晌,怅然道:“扶云山庄的枫叶,应该已经红透了。”

扶云山庄是谢岑丘曾经最常带她去游玩的地方,他离开长安那天,承诺要为她带一株会开出白花的茶树回来,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池月,叔叔们的仇,我都会报的。陆慈如今虽死了,但他还有个儿子。”

“娘娘?”池月低声。

春晓看向垂在榻下的一双白嫩的足尖,“父债子还,陆骊龙偿还不了的罪,便由他的儿子来承担。”

“娘娘要对小陛下做什么?”

“我自由安排。暂且先让他快活过一段时间。”

(和光同尘)

(春晓对司庭的渣就渣在,她拿他和一个死人比,怎么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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