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阳光比侯马要亮,那里的天空也比这里的要蓝,连小草也比这里的要绿!”

我从这漫长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对金莲如此说。

当然我并没有把头脑中浮现出来的东西全盘告诉了她,我得省略那些让女孩羞愧的部分,在说到的时候一笔带过,比如说在何时何地干了,感觉美妙,如此而已。

“那后来呢?”金莲说。

“后来什么?”我不能够准确地弄清楚她想问什么。

“后来你们又干了没有?”金莲低声地说。

“肯定啦,那几天考试,考完试我们就想方设法地摆脱马彪和他妈妈,有机会就干!”

我想起了那幸福的高考,马丹的出现给紧张而灰色的天空横添了许多亮丽的色彩,在她们租住的旅店里、我们安静窄小的小屋里、阳光明媚的山顶草地上……

都见证了少女赤裸曼妙的曲线和那些欢快的吟哦。

“那你和马彪的闹矛盾,是因为这个?”金莲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描述,却还记得最初的问题。

“噢……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后来思量,一定跟这件事有关!”我肯定地说。

“什么叫『不是很清楚』?”金莲硬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就是——马彪也没有说过,只是在高考结束的时候,我们本来是相约轮流到对方家中去玩耍一次的……”我想起那个不愉快的计划,“可是马彪并没有叫上我一起!”

“哦!那马丹呢?”金莲又问。

“她回家了呀,在家里呀!”

我说,其实我一直期望高考结束能到她家去,最好是能带上她一起,她说过她们那里有一个很大很漂亮的水库,水库边有一条废弃了木船,我还打算把它维修好,堵上漏水的漏洞,用它载着我们划着到杉树参天的对岸去哩“我是说你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你不想去见她?”

金莲说,“如果你想的话,你完全可以自己去的。”

“想啊,怎么不想呢?离开了学校收不到她的消息,我该以什么样的理由出现在她面前呢?”我说。

“那马丹现在呢?”金莲似乎更加关心马丹一些,仿佛她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而不是马彪和我。

“好像在读大学呗!问过马彪,也支支吾吾地不说在哪里读,更不要说要电话什么的了!”

我说,我一直把马彪当好朋友,但是我唯独觉得这件事他做得真不厚道,长长的四年,长长的思恋。

我不知道马丹是否也曾像我想起她这样想过我,是否也曾向她哥哥问起我的行踪,是否也曾羞于向哥哥要彭宇的电话号码,这些问题我曾无数次地想起过,在其中寻找丝丝缕缕的痛彻心扉的安慰。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看过了人世这许多悲欢离合之后,有些人在记忆里慢慢淡去,最终消失无影无踪。”

我告诉金莲,有一天我们屋子的所有人都会这样,都会面临这离别,包括我和她。

“不要再想了,也许你们还会见面的!”

金莲显得有些悲伤,她在安慰我,在那一刻,我的心里生出了对这个女孩——我的导师及监视者不应该有的好感和感激,“假如我们再次相遇,我还是我,她还是她吗?”

“我有张照片,就是马丹第一次给我寄的那张,我带来了!”我对金莲说。

“好啊!好啊!一定很漂亮的吧?”金莲开心起来像个孩子似的。

“那是啊,我一直带在身边,照片都有点发黄了,都四年有余了!”

我说,我知道现在看来马丹也不是那么漂亮,但是彼时彼刻,她在我的心里是最美的天使,无可替代!

我去过很多地方,不断地丢弃不得不丢掉的东西,唯独这张泛黄的照片,夹在泛黄的笔记本里跟着我从南到北,从东到西。

我害怕要是我失去了这张照片,随着时光的流逝,我有可能抓不着那美好记忆的尾巴。

《圣经?约伯纪》里有言:“人生在世,日子短少,患难苦多……”,人的一生中这种美好的日子并不多。

“好吧,都快两点了,我们吃点东西就回去吧,还要上课呢!”

金莲提醒我,我的口水都说得干竭了,头开始疼起来,再加上确实是有点饿了,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

我们又在路边摊吃了辣鸡米线,七弯八拐地返回了“基地”——到现在为止,我还找不到回去的路,因为每次出来都是走不同的路线,回去也一样。

我知道这是个策略,但是我是个如假包换的路痴,我也无能为力!

一跨进门,就听到大厅里传出一阵激情昂扬的的歌声——“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哎,红得好像,红得好像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男生女生一起声嘶力竭地唱,把这首高难度的歌唱出了大合唱的特色,如此地虐心。

金莲领着我把大厅的门推开,大厅里面坐满了人,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好像还多出了两三个,马彪和小杏儿也在人群之中。

他们全都盘腿坐在大厅的塑料泡沫垫子上,一边狂热地鼓掌,一边伸长脖子唱歌。

他们朝着的方向有一块黑板,是那种挂上去的刷了黑漆的木板,黑板上方吊着个发着亮闪闪的黄光的白炽灯。

阳台上本来没有窗帘,就用一块猩红的毛毯代替窗帘把窗户遮上了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迟到了,正想找个地方悄悄坐下来等着小杏儿上课,我真想看看她上课是什么样子的。

没想到看到我们进来了,歌声戛然而止,一齐齐刷刷地扭过头来,对着我齐声大喊:“帅哥!下午好!”

我何时见过这么大场面!

这可是领导才有的待遇啊!

我顿时傻眼了,目瞪口呆地回不过神来。

金莲拉了我的衣角一下,拉着我坐到人群中间。

我瞥了一眼左手边的小杏儿,她红着脸把头低下去了——还想着昨晚那事呢!

刚才我看到马彪和小杏儿也在卖力地喊,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今天我们的大家庭来了个大帅哥,大家说,帅不帅?”

坐在我旁边的金莲站起来大声地说,我觉得她疯了,我又不是第一天来,不是都介绍过了嘛?

还整这一出?

“帅!”

这些人异口同声地说,我看了一眼小杏儿,她正仰起头来张大嘴巴喊,看到我犀利的目光像一把剑刺过去,硬生生地把嘴闭回去了“为了欢迎帅哥,我们来真诚地向他做个自我介绍。”

金莲又说,我觉得她倒有点领导范儿——这么有号召力,跟我这两天看到的纯真朴实的金莲不太一样,我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好!”大家齐声答应,“噼噼啪啪”热烈地鼓掌。

金莲自告奋勇,率先走到黑板前面,恭恭敬敬地向大家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摇起头来的同时,从她嘴里飞快地窜出一段自我介绍的话来:“各位领导下午好!各位精英下午好!真诚的友谊来自真诚的自我介绍,我叫金莲,来自云南红河。”

普通话语言之流利、语速之快速,连现在主持《中国好声音》的华少都望尘莫及,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金莲介绍完毕后,接着就是大胡子,我只听到了他是河南安阳的,叫做胡大勇,然后是马彪、宋凯、袁春……

中间还有一些记不住的人。

虽然我是最后一个,可是由于他们说话都是那么流利,那么快速,所以很快就要轮到我了。

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正苦苦地酝酿着准备说点儿什么客气话——类似于“请多关照……”之类的话,对这个我太不在行了。

“我说,我叫彭宇,和马彪是一个地方的!”

我站在前面说了这句话以后就匆匆跑回来了,这么拙劣的自我介绍居然赢得了更加热烈的掌声,太不可思议了。

正在我为自己的表现不满意而懊恼的时候,大家又开始热烈鼓起掌来。

小杏儿已经站到了黑板面前,还是昨天穿的洁白的衬衫和卡其色背带裤——那套清纯的“学生装”。

“我的上台,意味着自我介绍到此结束,上课马上开始。”

她一扫常有的那种少女独有的羞涩,大大方方地说,“真诚的友谊来自真诚的自我介绍,我永远来自江西九江,我的名字叫黄杏,希望大家花一到二秒的时间把我牢牢记住。在记住我的同时,我愿在以后的生活中成为大家相知相随的朋友,在以后的工作中成为大家成功而密切的合作伙伴。”

她流利地说,这台词让我大跌眼镜,不是已经介绍过了吗?

又来,不过我还是挺佩服她的,能脸不红心不跳的一口气说完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小杏儿说完后礼貌地要求在场听课的人关掉手机,说什么“成功人士应当立即行动”,周围的人纷纷关掉手机。

我的手机从昨天晚上关上就没有开过了,反正打电话也有人监视,开了又有什么用呢?

“有关财富的话题由我来和大家共同探讨……”这是她上课的开场白,活像一位教学经验丰富的大学教授,“大家来到这里,无非是寻找机会和寻求改变。我把你们带到一个敢梦敢想的空间,首先它不限制你年龄的大小,学历的高低,有无良好的社会背景。只要你在家做人成功,想要就能得到,得到就能改变你和整个家族的命运……”她继续说,我觉得这绝对是事先准备好了台词,因为太流利了。

“有很多人刚到这里的时候,都会抱怨说自己被骗了”小杏儿扫了我一眼说,我看了看马彪,他看也没有看我,脖子伸得直直的,听得可认真了。

“在这里我再说一遍,我们是直销,不是传销!”

小杏儿掷地有声地说,见我低着头沉默不语,她又说:“你有什么好骗的?骗子,无非骗财骗色。你要说骗财,那好,我问你,你的手机和身份证,还有贵重物品,现金和银行卡都在吗?”

小杏儿舌绽莲花,咄咄逼人地问。

“在!”下面的人把手机和卡片拿出来向上扬起来异口同声地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的也在,那一大包行李在储物间里安然无恙。

“那骗色呢,你说我有没有骗你上床?”小杏儿理直气壮地说。

“没有!”这帮疯子!真的是疯了。

“如果我骗你上床,恐怕你还巴不得哩!是吧?”

小杏儿笑着说,很老道的样子。

我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觉得她说得真有道理。

金莲在旁边不动声色地掐了我大腿一把,痛得我差点叫出来。!

“要不是混得不好,我们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一起奋斗,是吧?”小杏儿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既然你的朋友都敢做,你个大男人,又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呢?花点时间看一下,了解一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她这话让我想起小时候老家那条热闹的土街上,卖耗子药的小贩在喊:“老鼠药!老鼠药!快来看看……”

“人的一生也就两万多天,花个几天时间了解一下,觉得可以就干,不可以也没什么问题,我们为你买张火车票把你送上车,我们这里永远来去自由,你开开心心来,也开开心心走,财富的大门永远向大家敞开!”

小杏儿今天可是让我开了眼界了,想不到她那小巧玲珑的身子里,蕴藏着这么激情昂扬的声音。

下面适时地响起一片掌声,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掌声,是欢迎加入还是欢送离开?

“其实出门在外,是人来适应环境,而不是要环境来适应人。我现在就给大家上两课。”

小杏儿的课终于开始了。

说了这么多的口水话,无非是要我相信马彪把我叫过来是为我好,要我把信心坚定下来,努力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我会的!

我一定会的!

“哪两课?”马彪在小杏儿停下来的间隙里举手发问,积极得像个爱思考的小学生。

“第一课,理财!就是要节约,在传统行业中,我们不懂理财,所以我们挣的钱都花掉了,存不了钱。不要乱花钱,养成恶劣的习惯,铺张浪费是通往成功的道路上的巨大的绊脚石!”

她说,这个我明白,在来的路上我已经见识了“中绿人”这宝贵的品质,从武汉饭店那么远的地方,宁可步行一个钟头,也不打车,喝的一直是矿泉水,这榜样做得真到位!

“第二课销售,俗话说『销售靠嘴,成功靠腿』,什么事情都不要贪图安逸,多走路,这样能锻炼身体,又能锻炼思维,所以每天大家都要到外面去,走上个两三个小时,多和大家庭里面的人多多沟通,多多交流,回来的时候是不是浑身舒服?饭也吃得多了?口才也变好了?”

小杏儿开始瞎扯了。

“是!”

下面又是一片整齐的回答,这是有点道理,可是这跟“销售”又有多大的联系呢?

这些猪脑子,话题都被转移了都不知道“课上完了,让大家轻松一下,给大家说个故事吧?”

小杏儿总结似的说。

我靠,两节课这么快就完了?

我很纳闷,不过听说有故事听,我也很期待。

小杏儿不像刚才那么激情昂扬了,开始娓娓道来。

她的故事是这样的:有个媳妇和婆婆关系相处不好,就想买毒药毒死婆婆。

她找到了同村的一个老中医,说想买点耗子药回去药耗子。

老中医是知道他们婆媳关系一直不好的,于是假装着毫不知情,热心地向她推荐了一种祖传的慢性毒药,药引子要用鸡鸭鱼肉,吃上一个月呢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

这个媳妇高高兴兴地拿了药回家去了。

过了一个月,婆婆不仅没被毒死,还养得红光满面健健康康的,逢人就夸儿媳妇好啊,儿媳妇孝顺啊!

婆媳关系又好了起来,婆媳关系一好了,媳妇不想再毒死婆婆了,就去求老中医给她解药,想把婆婆身上的毒解了。

老中医哈哈大笑,告诉她那祖传秘方是假的,根本就毒不死人。

讲完故事后,小杏儿放慢语速意味深长地说:“这个故事后面的含义是很深刻的,留给大家慢慢地思考,如果还是有什么疑问和有什么新的观点,欢迎到办公室来问我,我真诚耐心地给大家答疑。”

说完又向大家深深地一鞠躬,下面掌声雷动。

小杏儿快步骄傲地走出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