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王思宇笑眯眯地从餐厅走出来,来到门口的时候,却发现程刚正嬉皮笑脸地站在墙边的一棵老槐树下,和一位面容姣好的女服务员聊得正欢,王思宇不禁微微皱眉,收起脸上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从后面拍了拍程刚的肩膀,令他通知专案组的成员们,半小时后到小会议室里开会,程刚赶忙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王思宇抱着膀子站在绿荫下,在轻柔的晚风中,和女服务员闲聊了一会,直到天渐渐暗了下来,他才要到了对方的QQ号码,背着手向楼上走去,王思宇倒不是看上她了,只是闲得无聊,想体会下那种勾引良人的心境,顺便锻炼下情商。
小会议室在市政府招待所的五楼,房间虽然不大,但装修得很是典雅,屋子四壁都刷着乳白色的漆,上面挂着几幅字画,地板上铺着大红地毯,正中央摆着一张很气派的椭圆形办公桌,桌上放着两盆千手观音,米黄色的落地窗帘被紧紧地拉上,靠近窗边的位置放着两个宽大的羊皮沙发,沙发前是一个精致的钢化玻璃茶几。
王思宇进屋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围坐在办公桌边,喝着茶水闲聊,只有老黄和市检察院的鲁飞处长坐在沙发边上吸烟,两人见王思宇坐到会议桌边,赶忙掐灭了手里的烟,丢到面前的褐色烟灰缸中,快步走过来,拉了椅子坐下,各自翻着手里的材料。
王思宇翻开黑皮本子,手里的签字笔在指尖灵活地旋转着,上下翻飞,做着高难度的托马斯全旋动作,几分钟后,他微笑着拿笔敲了敲桌子,众人都将腰板拔了起来,会议正式开始,王思宇皱着眉头听取专案组成员的汇报,不时地拿笔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案件目前进展缓慢,由于顾忌龚家背后势力的打击报复,外围取证工作非常困难,虽然调查组成员每天不辞辛劳地到各处走访,带回上百页的谈话记录,但那些材料大都空泛得很,从里面根本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青州市第三建筑公司的总经理杨超凡还在硬扛,自从进了招待所之后,他的嘴巴就一直很严,轻易不肯说话,面对老黄和鲁飞的提问,他总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肯作答,所以在谈话中很难找出破绽,杨超凡的心态很好分析,想必是觉得事情不大,即便是判了刑也很容易出来,犯不上把龚汉潮拖下水,他这次帮龚汉潮度过难关,以后自然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若是把龚汉潮拖下水,非但得不到半点好处,反而容易遭到无休止的报复。
况且,杨超凡和龚汉潮来往甚密,应该了解到他的一些背景,从他的表现上来看,应该是对龚汉潮抱有绝对的信心,觉得那位建委主任能够度过这次风波,因此,想要攻破他的心理防线,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在会上,鲁飞发言,他打算明天再去做做杨超凡家属的工作,看看能不能从那边找到些线索,杨超凡的老婆不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纪委的人无权强制调查,由检查机关出面比较适合,这就是纪委和检察机关协同办案的好处,可以做到优势互补。
而另外那两条线索目前也在查,只是收效甚微,付庆江和罗瑞兰在离开青州前,都没有和亲友打招呼,亲戚朋友都不清楚两人的去向,检察院那边查阅了佳佳建筑有限公司的往来账目,发现公司账户上的钱早被分几次提走,但因为目前还不能给他们明确的定性,所以无法依靠公安机关的力量找人。
这两人离开青州,给案件的侦办带来了极大的难度,现在看来,也只有和两人的亲友多沟通,希望能早日了解他们的行踪,当然了,王思宇已经在私下里知会邓华安,让他尽快把人翻出来,但这种事情只能做不能说。
现在专案组所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除了想方设法突破杨超凡的心理防线外,只有继续扩大调查范围,既然已经无法做到秘密调查,王思宇就决定明天直接到建委,与龚汉潮进行一次面对面的信访谈话,并和他的几位副手进行沟通,从正面施加些影响,看能不能有意外的收获。
即将散会的时候,王思宇的手机震动起来,接通之后,听筒里传出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你好,请问是省纪委的王主任吗?”
“对,我就是,你是哪位?”王思宇不动声色地回道,从声音上判断,对方应该是位三十左右的中年人。
那人沉默片刻,便轻声道:“我有重要情况要向你反应,事情与青州市建委主任龚汉潮有关,相信你一定会非常感兴趣的。”
王思宇微微一笑,冲着众人指了指手机,努努嘴,示意有新线索出现,专案组众人立时不再说话,都静静地坐在那里,程刚却拿着纸笔从远处走过来,坐到王思宇的身边,打算做些记录,王思宇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说吧,究竟是什么情况。”
对方沉吟一下,便故作神秘地道:“电话里讲不方便,我们最好见面谈。”
王思宇笑了笑,点头道:“那样也好,你住在哪里?我这就派人去接你。”
“不行,还是你来吧,我怕暴露身份,被人打击报复,而且,我在青州没有可以信任的人,现在,我只相信你一个人,你自己过来吧,绝对不要带任何人,否则我是不会出现的。”对方哑着嗓子,语气低沉地道。
沉吟半晌,王思宇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我答应你,说吧,在哪见面?”
“丁香洗浴中心,我穿黑色运动服,白色运动鞋,手里拿着一叠报纸,在门口等你。”说完之后,那人随手挂断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阵嘟嘟的盲音。
“不太对劲!”王思宇总觉得打电话的人在故弄玄虚,这人极有可能不是什么举报人,说不定是龚家人设下陷阱来对付自己,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正是急着寻找线索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过去看看,龚家人即便胆子再大,恐怕也不敢对他这位省纪委干部下毒手。
鲁飞在打听了几句后,不禁有些担心,皱着眉头道:“王主任,依我看,你不能去,这边的情况很复杂,那人的背景你也清楚,还是小心些吧,别再中了他们的圈套。”
老黄也在旁边附和道:“哪里有让你单独前往的道理,估计没安什么好心,不要以身犯险,依我看,这人绝不是什么好鸟。”
王思宇笑了笑,叹气道:“这人很可能是那边的人,不过现在正是需要线索的时候,还是去看看吧,万一真是有人想举报,却害怕报复,提出这个要求也不算太过分,毕竟青州很多人都畏惧龚家,再说了,情况还没有恶化到那种地步,我估计没什么危险,大家不要担心。”
鲁飞皱着眉头抽了几口烟,把烟掐灭,丢到烟灰缸里,摇头道:“王主任,以身犯险的事情咱别干,这样吧,我安排个检察院的同志过去看看,你是省里下来的领导,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可担不起责任,回头项市长怪罪下来,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王思宇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道:“哪有那么严重,再说了,要真是陷阱,别的同志过去也一样危险,还是由我去吧,被点名了,不去还以为怕了他们。”
见王思宇主意已定,鲁飞也没有办法,只好勉强同意,叮嘱王思宇千万要注意安全,他回到房间里,走到窗户前,望着楼下王思宇的背影,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摸起手机,给一位派出所所长拨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了下情况,请派出所派出便衣民警,在洗浴中心门口守候,一旦里面有什么风吹草动,立时采取行动,务必要保证王主任的人身安全。
王思宇来到丁香洗浴中心门口,没有感觉情形有什么异常,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他站在门前等了一会,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面皮白净的中年人便从对面街上走过来,出现在他面前,两人对了个眼神,没有搭话,王思宇跟着他身后,走进洗浴中心,没有洗澡,直接上了二楼,掀开帘子一看,楼上站了七八个身材高大的彪形大汉,屋子中间吊着两个人,嘴里叼着毛巾在痛苦地呜咽着,那两人赤着上身,后背上已被抽得皮开肉绽,看两人相貌,正是下午开着红色面包车跟踪自己的人,一个小平头,一个留着披肩长发。
王思宇微微一怔,转头向楼下望去,却见五六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正不怀好意地站在底下,已经封死了他退出的路线。
“神经病……你们在演香港电影啊,老子喊一嗓子,底下的人不就都听到了嘛!”王思宇不禁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抬脚在前面那个穿运动服男人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把他直接蹬了个狗啃泥,然后把手放进衣兜里,却没有掏出来,因为前面有人端起了双筒猎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的脑门。
“把枪收起来,没礼貌!”
一个坐在沙发上的老头很是热情地站了起来,把脖子上的浴巾摘下来,冲着王思宇招招手,爽朗地笑道:“王先生你好,请这边坐。”
王思宇没有走过去,而是来到屋子中间,看着那两个吊着的人大声喝道:“马勒戈壁的,把人放下来,赶紧送医院去!”
“按王先生的意思办!”
老头笑眯眯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摆了摆手,众人便解下绳子,扶着两人走了下去,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小老头和王思宇两人。
老头微笑着伸出右手道:“王先生,咱们认识一下吧,我姓龚。”
“我就知道是你,龚老太爷吧,久仰大名了,说吧,来找我来有什么事?打算大义灭亲举报你侄儿?”
王思宇没有和他握手,而是把烟从兜里摸出来,点上火,吸了一口,把浓烟徐徐地吹了过去,挑衅似地盯着这位大名鼎鼎的青州黑道头子,自从那位小九哥失势后,青州的地下世界,就只有他和魏瘸子两人分庭抗礼。
龚老太爷身材不高,但很是健壮,额头上那两道深深的疤痕,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可怖,他笑了笑,收回右手,张开嘴巴,露出两颗焦黄的大板牙,摇头道:“王主任,这次请你来,并没有恶意,下午手下的小弟不懂事,得罪了您,我特意收拾他们一顿,向您赔罪!”
王思宇笑了笑,摆摆手道:“有事说事,我最近比较忙,没时间跟你耽误功夫。”
龚老太爷脸色一沉,额头的青筋开始抽动起来,可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点头道:“既然王主任是直爽人,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次请你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您交个朋友。”
王思宇嘿嘿地笑了笑,摇头道:“那好像不太可能,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咱俩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成不了朋友。”
龚老太爷冷笑道:“王主任,先别把话说得那么死嘛,平原君尚且不嫌弃鸡鸣狗盗之士,您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王思宇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知识型流氓,不错,你挺有意思的。”
龚老太爷摆手道:“这话不是我说的,说这话的人你上午见过。”
王思宇不禁皱紧眉头,低低地哼了一声,摆手道:“说事吧,别扯那些没用的。”
龚老太爷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王思宇想看看他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便随着他坐回沙发上,龚老太爷倒了杯茶,递到王思宇的手里,微笑道:“王主任,您别多想,我是诚心诚意想结交你。”
王思宇没有喝茶,把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上,伸手道:“拿来吧?”
“什么?”龚老太爷微微一愣,有些迷惑不解地望着王思宇。
“金钱啊,美女啊,或者车钥匙什么的,你既然想跟我交朋友,不会不懂规矩吧?”王思宇嘿嘿地笑了笑,把双腿放到茶几上,双手轻轻拍打着沙发两侧。
“爽快!”龚老太爷赞了一声,双手轻轻拍了拍,从里面的小屋里走出两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这两人约莫十二三岁,面容清秀,分明是两个初中女生。
“太不像话了!”
王思宇皱着眉头跷起二郎腿,拿手指着身边的小老头道:“她们都还是孩子!你简直禽兽不如!”
龚老太爷愣了下,摇头道:“王主任,你误会了,她们是我孙女。”
王思宇“哦”了一声,摸起茶杯喝上一口,看着两个小姑娘把背上的书包解开,将一叠叠钞票掏出来,摆到茶几上,不禁皱眉道:“怎么让孩子参与到这事里。”
龚老太爷微笑道:“她们两个是哑巴,父亲在坐牢,我收养下来的。”
王思宇点点头,摆摆手,两个小姑娘在放好钱后,悄悄地退到后面的包间里。
龚老太爷笑眯眯地道:“王主任,这里是三十万,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只要您高高手,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事情了结之后,我还有重谢,另外,一会我独自下楼,王主任要是喜欢,今晚大可住在这里,洗浴中心从您上楼的那一刻起,已经停止营业了。”
说完,他向身后的包间努努嘴,伸出两根手指,在王思宇的眼前晃了晃。
王思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从沙发上站起来,微笑道:“成了,谢谢你这杯茶,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不贪财不好色,咱们今天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可惜啊,你不是当官的,不然我倒是希望你到我那里喝杯茶。”
说完,他抬腿向外走去,忽地听到背后传来“哗啦”一声响,转过头时,却见龚老太爷已经踢翻了茶几,茶杯摔得粉碎,他铁青着脸低声骂道:“姓王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知书明理的人,应该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今天你不收了这些钱,迈出这个门槛,咱们就是冤家对头,可别怪我以后不客气!”
王思宇笑了笑,转身道:“吓唬谁呢?有本事你今天就把我留这!”
龚老太爷阴测测地笑了笑,抬手指着王思宇大声骂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他娘的就是不敢!”话音刚落,帘子挑起,邓华安醉眼惺忪地从楼下走了上来,掂了掂手里的64式手枪,指着龚老太爷的脑门道:“马勒戈壁的,再敢放半个屁,老子这就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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