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小房间里,一张有些年头的大书桌上摆满了各种参考书和模拟卷。
纪小梅抬头活动活动酸痛的脖子,走到窗前伸展了下双臂,向楼下看去。
窗外能看见小区一角,她住的家属院正在在翻修管道,正是中午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几个工人光着上身,坐在树荫下休息。
“小梅啊,”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短发中年女人探进来半个身子,扬扬眉毛,“学累了啊?你三叔家里拿了几个西瓜过来,你给门房陈爷爷送两个过去,平时总麻烦人家收东西。”
“哦。”纪小梅应了一声,起身去了客厅。三叔在郊县一个单位上班,工资不高但也算进了编制,时不时会给她家送些新鲜的蔬菜瓜果。
陈爷爷七十多了,身子骨还很硬朗。他看到纪小梅来门房乐呵得合不拢嘴,但无论她怎么说也只肯收下一个西瓜。
“真吃不了!”他不停晃着满是皱纹的手,“拿回去你们自己吃。”
纪小梅劝说无果,只好抱着一个瓜往回走。她有点愁,这回去纪母十有八九要责备她不会办事。
路过工地旁边的树荫时,纪小梅停下了脚步。那几个工人也停止了闲聊,一起抬头看向她。
犹豫了几秒,纪小梅还是走上前去,有点怯生生地举了一下手里不大的西瓜,“吃西瓜吗?送你们的。”
最靠近她的一个年轻汉子最先反应过来,他迅速站起身来接过了西瓜连声道谢。
“不用谢,”纪小梅其实还有点高兴,“这么热,很辛苦的吧。”
那个年轻汉子紧紧盯住她的眼睛,黑红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表情,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纪小梅被他的目光刺得有些不适,她迅速把西瓜递上去。交接的瞬间,她感觉一面粗糙的手掌抚过她的指尖。
她再没有说一句话,转身登登登跑进了楼道。
回到书桌前,这事儿纪小梅很快就置之脑后了。直到第二天她放学回来路过工地时,突然被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纪小梅开始以为自己挡人家路了,左右晃了个来回,才意识到这人是在等她。
她迷惑地看向对方,好容易才认出来这正是昨天接过西瓜的那个年轻汉子。
他很刻意地穿了一件看起来崭新的T恤,头发也很蓬松,跟昨天汗湿了贴在头皮上完全是两个形象。
年轻男人看起来有点紧张,努力的表情在他脸上持续了几秒,这人突然从背后拿出一支花送到纪小梅面前。
纪小梅完完全全懵了。她瞪着眼睛看看男人手上半蔫的花朵,再抬头看看面前的男人。
“今天我一直在等你,”男人带着浓重口音,但纪小梅听懂了,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不是…我……我不明白……真的不是…”她结结巴巴地说,不知如何应对这场面。
男人突然靠近她,纪小梅一边后退一边试图解释。她刚抬头,就感觉一堵墙压了下来,嘴唇上贴过一个带着陌生气息的,略带粗粝的触感。
“你干什么!?”
纪小梅猛地推开面前的男人,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对方,用手背用力擦自己的嘴唇。
被她这么一推,年轻男人也变了脸色。
“那你昨天又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愤愤不平,手里的花被他捏得折成两半,“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装什么装!”
纪小梅还没从自己的初吻被这样一种唐突又无稽的形式夺走的震撼中反应过来,她用手背捂着嘴巴后退了两步,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但她一句话也憋不出来,转身飞快地逃走了。
一口气爬上四楼,到了家门前纪小梅又停住了。她喘了好一阵气,等呼吸稍微平稳一些,才掏出钥匙开了门。
果不然,厨房里传来纪母的声音:“小梅回来了啊!马上准备吃饭。”
“好。”纪小梅把书包放好后洗了个手,也转进厨房把已经盛好的菜碟往饭桌上端,“爸爸今天回来吃饭吗?”
“他说回来的,应该快了。”纪母把最后一个菜盛出锅,冷哼了一声,“你爸爸连出了几个大差,单位里要再这么搞下去,我都要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了。”
纪小梅无奈地对纪母挤出一个笑脸,又去拿筷子。背过身去,她还是忍不住拿手背去蹭嘴唇。
那个人……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
她想起那个气味和那个触感,又羞又怒,这让她在晚饭时也显得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快吃饭!”
她猛的回过神来,是纪母在拿筷子敲她的碗。
“小梅估计还在琢磨学习呢,”纪父打趣道,往嘴里送了一大口菜,“好些日子没吃过这么香的鱼了。”
纪母肉眼可见地露出笑容,“你也不想想你都多少天没在家好好吃过饭了。” 她吃了两口,还是没忘记提醒纪小梅:“你呀,别东想西想些乱七八糟的,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懂嘛?”
纪父轻轻皱皱眉头,“行啦,小梅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有什么吃完饭再说。”
“我说错了嘛?”纪母声音稍微高了一些,“学习就是最重要的,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你别忘了,你那几个弟弟,但凡有一个稍微能用心学习的,咱家就不知道能省多少心……”
“好啦,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都。”纪父埋头扒饭。
纪母冷哼了一声,侧头对纪小梅小声道“知不知道自费上重点高中要拿多少钱?知不知道供人复读三年要花多少钱?所以说啊,你好好学习,就是帮了我们大忙咯。”
纪小梅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吃饭。
她决定明天起绕道走,绝对不再靠近那个工地半步。
放完暑假开学的第一天,班主任宋老师花了大半节课给全班开了个动员会。
“……好了,我说再多也没有用,希望你们自己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他游刃有余地收了尾,最后点名道,“纪小梅,等会你把后面黑板擦了,写个高考倒计时,天数写大点,要让我们全班同学都时刻有紧迫感。”
纪小梅点点头,宋老师满意地对她笑了笑。
进入高三,真的是不一样了。
每周只有可怜巴巴的半天假,下了晚自习教室也继续留着灯,各种模拟卷子跟下大雪一样,不留神就积了厚厚一层。
二中的惯例,高三的课是高二暑假时就全部上完的,剩下的十个月,就是一遍又一遍的复习,刷题,模考。
一切课外活动停止,给备考让路,现在纪小梅比那帮成天从老师办公室疯狂搬运卷子的课代表们还要轻松一些。
晚自习时间,偌大的教室静悄悄的,只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班长!”背后传来轻轻的唤声。
纪小梅头也没回:“别戳我。”
但还是有一把尺子顽强地顶了顶她的后背,又调皮地开始左右游走。
纪小梅悠着劲把笔往卷子上一拍,扁着嘴转过头来恨恨地看着后桌的凡烈。这学期他往前调了两排,正好在纪小梅后边。
“啊哟~”凡烈讶异道,“我喊班长不理我,我划了个王八你就回头了,莫非你……”
“滚滚滚!”纪小梅气得要拿笔戳他,刚举起胳膊自己先笑场了。
凡烈一本正经道:“班长,我是认真来问题的。这题我不会,你给我讲讲呗。”
纪小梅忍住笑看了眼他手里的复习卷,拿起笔开始小声给他比划。
“嗯嗯,我明白了。”凡烈貌似认真地点着头。
纪小梅心里嘀咕,他这是真听懂了还是装的啊。
她刚准备转回身去,斜后方一个剃着平头的男生也嚷嚷起来:“班长班长,我也有不懂的,你也给我讲讲呗!”
纪小梅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自习课小点声。”
平头咂咂嘴,“班长你真偏心 对凡傻那么温柔,怎么对我就这么凶?”
“哪有偏心,”纪小梅有些无奈,“就是提醒你守纪律。”
平头摇头晃脑,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我有偏心吗?
纪小梅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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