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喜娘呢?”

刚刚“睡醒”的赵灵,睁眼的第一句话便这样招呼道。

现在的赵灵,每天睁眼起床第一句话基本都是固定的,以此来树立起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与成熟稳重的中年大叔内在彻底相反的废柴少爷形象”,进一步消除外界对他的怀疑。

没错,深谙修真界险恶的赵灵,即使是在这种旁人几乎完全不会注意到的细枝末节上也要力求演技逼真,以消除自己哪怕一丁点要面临的风险——就是有的时候,他确实也做得有点过头了。

“诶,少爷,喜娘在这儿呢……来,少爷,今天穿这件衣服。”早就坐在一旁的喜娘立刻应道。

穿着一身大红色锦绣夹袄的喜儿,两只素手支起一件藏青色的罗纹小褂,眉梢带喜,笑眯眯地前前后后打量着这件新衣服。

“少爷少爷,您看,今天又是件新衣服哦!哇,天天都有新衣服穿呢,少爷你们‘大户人家’,真的好厉害啊!”

喜娘还略显生疏地使用着“大户人家”这种新学来的文言文努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慨。

……嘛,这几天送来的新衣服确实多了些……

没太怎么见过世面的喜娘姑且不论,但赵灵也在心中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没办法,谁让赵灵现在在赵家的地位是水涨船高,有这种“铺张浪费”也属于正常。

毕竟“年仅六岁、史上最年轻水房乙字号弟子”的名头,属实是太吓人了。

有前途、有希望的年轻人,自然有的是人会往上面倾注大量的资源;就别的不说,光从赵灵“衣食住行”的规格上,赵灵此刻的地位便可见一斑。

堆成小山的衣服,气派到与这山清水秀的小山村格格不入的四进的豪宅,即使早已步入冬天也每天有专人送来从遥远的南国而来的各种时令新鲜瓜果蔬菜,整个赵家上上下下简直要把赵灵宠上天去了,生怕这位赵家的明日之星吃一点点苦。

相比起前前世看过的那些从头到尾一直苦大仇深的“正统”玄幻小说男主角,赵灵也不禁感叹,这才是正常的修真界的普通情况吧?

……心里正吐槽着的赵灵,一边接过了递来的衣服。

赵灵的每件衣服,在穿之前,喜娘都要将之贴身焐热后,再服侍赵灵穿上。

将衣服拿在手里的时候,除了暖意之外,赵灵的鼻尖还萦绕着一股隐隐少女特有的体香。

……替“手脚不好用”的赵灵穿戴整齐之后,喜娘又赶紧打来一盆温热的清水,温柔地为他洗脸,又取出一块洗得一尘不染的丝巾,把赵灵仔细拾掇干净,便牵着少爷的手,去中堂享用早餐。

整个过程中,赵灵一直就装出一副“乖宝宝”的模样,一切任听喜娘打理,从头至尾完全符合自身的人设。

赵灵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很好,演技很完美,只要不再犯一开始炼丹时的那种失误,就不可能被人所识破。

直到今天的早餐为止,他才第一次亲耳听到“真相”。

……够资格能陪赵灵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目前也只有他的乳娘,身份颇有些神秘的“马大哥”,还有李管事,不过后者无事一般不来赵灵的府邸用膳,因此今日桌上就坐了三人,喜娘立在下面伺候着。

此情此景,褚三娘总是有些闷闷不乐;往日里李管事来时候,还能陪着她唠上两句闲嗑,但时常三五日不见个人影;马凉倒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可惜是个闷葫芦,上了桌半个字也不愿多说,自顾自地酌饮;偶尔感慨万千,提点起赵灵来,也只是三两句江湖事,便点到为止,没了下文,吊得褚三娘好生窝火。

褚三娘也是个性子爱动的,一会儿不开口就刺挠得浑身难受;她见马凉在此地也只对赵灵还上点儿心,便在这上面故意挑话儿道:“赵公子是很好的,只是可惜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故意做出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偷眼旁观马凉的反应。

马凉果然“中计”,当即放下酒杯,面沉似水,道:“此话怎讲?”

赵灵也是有些好奇,也支棱起耳朵听;他倒不觉得自己暴露,况且就算暴露,也绝不是褚三娘能看出来的水平。

见马凉上钩,褚三娘心中窃喜,开口道:“少爷人品是顶好的,尊重师长,孝顺母亲,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是礼数备至;至于才气,那是更不必说,俺一介乡野蠢妇,学问少见识短,有些道理可能还不明白,但马大哥,您是老江湖了,少爷未来的本事,是不是比天还高,您一定比俺清楚。”

马凉深以为意,他行走江湖多年,深知,一个前途无量的炼丹师,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就是可惜……”褚三娘话锋又是一转。

“可惜什么?”马凉有些急了。

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褚三娘整日里跟街坊邻居的家长里短,也是练就了一身的话术,深谙怎么讲故事才能吸引注意。

“哎呀,马大哥,你看你,先别急啊,待俺慢慢说来。”

看着平日里的闷葫芦,竟然也有这样一幅急头白脸的样子,褚三娘也是感到有些好笑。

褚三娘见卖足了关子,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少爷好是好,就是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

……此言一出,赵灵顿时有些懵逼。

不太聪明?

什么叫不太聪明?

他又看了看马凉,见对方竟也是一幅赞同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

不是,怎么她说你就认了呢?你站起来反驳反驳她啊?我不是你“寄予厚望的赵家的明日新星”吗?你多少说句话啊?

“唉……果真如此,少爷六七岁的年纪了,心智倒像是两三岁的婴儿,与同龄人想比,却是有些落后。”

“哎呦,可不是吗,想来是少爷一心全用在炼丹上,也不和其他娃娃们玩耍,才憋成现在这个样子;现在有奶奶和马大哥您护着还好说,将来独立成家了,碰上外边儿那些老狐狸老光棍儿,这可如何是好啊……”

褚三娘愁眉苦脸地说道。

“是啊,这又何尝不是我的一块儿心病啊,想我受赵大哥恩惠,从那江湖的血雨腥风里,好容易谋得一条退路,此等恩情,正欲思报……”

马凉慨然长叹一声,一杯闷酒下肚,就开始追忆往昔起来。

一旁的褚三娘也是趁势一个劲儿地劝酒。

“喜儿,再去拿两坛好久来,你马伯伯要喝个痛快!”

“诶,喜儿这就去拿。”

褚三娘给马凉满上,借机说道:“马大哥,您可是老江湖了,日后这方面,咱家少爷可得仰仗您多多指点啊……”

酒酣耳热,马凉一拍桌子:“正是如此!我马凉不能亲向赵大哥报此恩情,便应为赵大哥的虎子效鞍马,才是大丈夫所为!”

“正是,正是……”

……眼见桌上两人正聊得火热,赵灵“幼小的心灵”此刻却是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啥,啥玩意儿?

我跟个三岁小孩儿似的?

合着我还演过头了?

赵灵内心也是极度委屈。

这事儿他也没人教过我啊?谁知道正常的小孩儿从一岁到十五岁都是个什么样子嘛?

我两辈子都没带过孩子,我哪里晓得个篮子哦?

总而言之,虽然表面看上去只是一顿赵灵家平平无奇的早餐,但自从那开始,赵灵便做出了“重大”战略方针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