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苑粒和阮玟换完戏服再拍完戏,今天的最后一场戏就算是完成了。

戏的内容大致是迎合当下盛行的仙侠文化,只不过被林琛接手后,知名的压抑派编剧孟贾对原本谈谈恋爱,打打怪怪的剧本进行了一系列个性化的改编。

例如原本又高冷,又正义的男主成了既阴暗又浪荡的反派;善良单纯的女主成了六亲皆叛的魔女,而一向恶毒的女配则成剧中唯一头顶圣母光环,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中,还坚持以善为本的坚强女二。

只不过,最后女二也是绝望而亡。

整部剧,借着仙侠的背景,讲述的却是邪恶与光明争斗,最后邪恶战胜了光明的故事。

当然,为了通过初审,剧尾用一个小人物的梦境点明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总的来说,舒宁对这个另类的编剧还是挺欣赏的,至少把她心中的阮玟的形象大致描绘了出来。

就冲着这点,她怎么也得为这部剧加点料才对得起她的敬意嘛。

舒宁翘着二郎腿,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看自家美如画的媳妇演戏。

这是一场“女二”被抓,女三来救的戏。

首先是秦月芷饰演的魔教教主无意中抓到了为了上山采药救人的阮玟。

因为教主早有见过被女主护着的女二,一时兴起之下,就把人抓了回去。

抓回去后,教主不停嘲讽女主如何如何的恶心,而身为女主从小的玩伴的女二自然听不下去,就对教主说了一句: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被众叛亲离!

而恰是这句话,戳到了教主心中一直深藏的痛处,她一气之下拎起女二的衣领,扇了她一巴掌。

秦月芷的戏演得还不错,是当今和陈苑粒,还有另外两位新崛起的新人并称为“新四小花旦”中的一个。

许是她本来就是满腹怨恨,因此在对教主这个复杂的角色的诠释上,极为到位,纯天然的演技,让舒宁这个脸色变换自如的老手都叹为观止。

好歹她已经历经上百年的生活,对于人的把握自然不会差,但是要说让她去演教主这个角色,她都没敢把握,有秦月芷把握得好。

正当她在感慨时,响亮的一声“啪!”让她慢慢放下停在嘴角旁的手。

她手中圆润的紫葡萄被捏成一滩水。

“卡!”孙子炀皱着浓眉,呵斥道,“我让你真打了吗?!”

秦月芷收回一脸愤恨的脸色,渐渐化为平静。

她连看也不看阮玟,转身对孙子炀道歉说:“抱歉导演,入戏太深了。”

“哦?”舒宁快步走到她面前,眼底沉淀的阴沉让秦月芷见了都心怕。

“入戏太深?”

舒宁掐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的说:“那我就让你见识什么叫没入戏。”她说着,扬起手,恨不得手化为刀,干脆直接了解了她。

“阿宁!”

阮玟在她说话时,直觉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拉住舒宁的右手,阻止了她的冲动。

舒宁回过头看她,她只是抿着嘴摇摇头。

在她脸上,红印醒目而刺眼。

舒宁怎么也也咽不下这口气,但在看见阮玟眼中的恳求时,还是渐渐平复了波涛汹涌的怒气。

“导演,”她看了一眼孙子炀,“今天就不拍了。”

“你啊,”孙子炀无奈叹口气,挥挥手,转身对着摄像师大喊,“收工了!”

片场附近就是安排给艺人的休息间。

舒宁顺着陈苑粒的指示,带着阮玟去了一间没有人的房间。

进到房间后,空调的暖气扑面而来。

她到处翻找,也没找到什么能消肿的药品,只能翻出一块干净的毛巾,沾了一些冷水,轻轻的压在红印上。

她的动作细致而轻柔,阮玟轻耸肩,向后挪了一小步。

舒宁抬头:“疼?”

“还好了。”贝齿轻咬红唇,她说,“其实也没有那么疼,只是看起来有些夸张,你也知道我皮肤比较白啊,所以就显得过红了。”她说完,吐了吐舌头,弯了弯眼睛。

舒宁怎么会不了解她。

即使换了一个世界,失去了记忆,阮玟内里的品质和性格都是没有变的。

她放下毛巾,双手跨过阮玟的脖子。

阮玟对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微微一笑。

“谁都不会被允许,伤害你。”舒宁在心里说了一句,享受了一会寂静,温馨的时光后,舒宁离开房间,去找孙子炀拿些药品。

她推开门,走在装饰古朴拍戏用的街上。

穿过一栋栋复古建筑,在快要抵达原先拍戏的场地时,舒宁停下了脚步。

在拐角处,陈苑粒和秦月芷在争执着什么。

她走近,躲在一面墙后,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悄无声息的按下录音两字: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就算你有什么气,冲着我来啊,凭什么要用自己的怨气,去伤害无辜的人?”陈苑粒掷地有声的质问秦月芷。

“呵,”秦月芷轻呵一声,“我变成怎样关你什么事?陈苑粒,你怎么还是怎么恶心?以为自己还是大学时代人人追捧的校花?”

“你……真是太过分了。”

“我过分?”秦月芷指着自己,姣好的容颜狰狞起来,“凭什么你一出生就是父母疼爱,万人瞩目?同样都是被星探发现,凭什么最后你去了华艺,而我却去了天盛?!”

秦月芷咄咄逼人:“是,你清高,你不入世俗,就连带跟在你身后的阮玟都被人挖走,就我堕落,卖Ⅰ身求荣!你没错,错的都是我。但我有什么错,活该我一出生家庭离异,爹不疼,娘不爱,就连上了大学都要做你的衬托?!”

“够了。”

陈苑粒喝住她的话,满是失望:“请你不要侮辱我认识的秦月芷。”

“你什么都不懂!”秦月芷蓦的大喊一声,“你永远都不懂像我这种一无所有的人,要爬上去有多艰难,你以为自己善良,却从来都不知,你所有的示好对我来说都是施舍和炫耀!”

“如果为了爬上去,需要卖掉自己的尊严,”陈苑粒攥紧手心,指甲掐进手心,“我宁可做一个平庸的人。”

“你好自为之,算是我最后一次的规劝。”

陈苑粒走后,向来长满利刃的秦月芷蹲在地上,压抑的哭了起来。

而墙后的舒宁淡漠的按下暂停键,不理会秦月芷,从另一边走了。

等她帮阮玟上好药,消了肿之后,已经夜幕了。

片场里的人早就已经收工了,秋风瑟瑟吹过,舒宁和阮玟慢悠悠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因为不想分别那么快,舒宁提议去附近的街心花园走一走。

阮玟略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也没有自己什么事,就答应了她。

两人并肩走着,街上来来往往牵着小孩,和带着老人的年轻人从她们身边擦肩而过。

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灯迷人而耀眼,就连公园,也免不了沾染上喧嚣的热闹味。

舒宁侧抬头,阮玟微偏头,疑惑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垂下眸子,看着自己的脚尖,怅然若失:“你说,为了过上奢侈的生活,哪怕失去朋友,失去自身曾经引以为傲的品质,真的值得吗?”

说完,她脑海里闪现出许多人的身影。

为了登上皇位,而手足相残的女帝;众叛亲离也在所不惜,也要护住哪一点钱财的地主;即使委身不喜的老头,也要嫁进豪门,抛弃自己心爱之人的妓Ⅰ女……这些林林总总的人,都是她历经十几个世界有缘认识的人,他们都无一例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都失去了她眼中最难能可贵的。

想到这里,舒宁突然想起了自己。

自己何曾不是这样,为了哪一点微不足道的钱财,手足相残,到死,谁也不肯放过谁。

她和舒缓相残十几年,错过了那些想要对她好的,想要爱她的,以及想要拥抱她的陌生人。

如果说秦月芷是入戏太深,久留红尘,迷失了自己的话,那么她应该就是生于红尘,忘了另一个世界孤独又寂寞的自己了。

她手执利刃,防止任何人靠近自己,却忘了,会有想要递给她止血布的人也会因此受伤。

此岸黑暗她已经沉迷太久,忘了彼岸还有人在等待自己。

“所以,我是不是很笨,才让自己受了那么多不必要的伤?”舒宁喃喃自语。

“什么?”阮玟疑惑的问了一句。

“什么都没有,”她微微一笑,“只是突然觉得有你在,真好。”

阮玟微红脸,小声说:“我觉得有你在也挺好的。”

舒宁听见,凑近她,贼贼的笑着:“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不,我拒绝。”她撇过头,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翘起。

“说嘛。”舒宁摇了摇她的手臂,素来玩世不恭的表情换成了求主人抚摸的可怜样,阮玟见了,差点把持不住自己,话就要脱口而出了。

她急忙转过头,走了几步,发现在人行道上,有个身着单薄衣服的老奶奶蹲在路灯下,她的前面还摆着一个麻袋,麻袋上堆着一些柑橘。

阮玟走过去,低下身,轻声问着:“奶奶,这果怎么卖?”

老奶奶浑浊的眼睛紧盯着她,颤颤巍巍的伸出四个手指。

她的一张脸就像邹缩的黑枣,苍白的唇瓣微微闭合。

阮玟蹲下,接过她递来的袋子,看也没看的捡了大半的果子,直到袋子再也装不下后,才把袋子递给老奶奶。

老奶奶接过,艰难的用称称了几次。

她声音嘶哑的说:“28。”

阮玟回过头,看了一眼舒宁。

舒宁会意,也不等老奶奶,自己拿过三个袋子,麻溜的全装完,估摸了一下,从口袋拿出两张面值一百的钱币塞到了老奶奶手上。

她提起袋子,感激的说:“本来还愁要走那么远去买柑橘回去榨果汁的,现在好了一下子都解决了。”

老奶奶浑浊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阮玟对她点点头,温柔道:“奶奶,我们先走了,再见。”

走远了,阮玟才调笑说:“你的演技不给你颁奖都对不起你了。”

舒宁耸耸肩:“你要帮她,直接给她钱不就好了,还要买那么多果。”

“又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无偿的帮助。”阮玟轻摇头。

“那这些果你打算怎么办?”舒宁提起来,袋子里散发着柑橘的成熟的香味。

“先拿回去,吃不完再送给邻居也是可以的。”

“那我也要去你家,我还没去过!”

“下次吧,都这么晚了。”

“不行,我还没吃饭,你顺带给我弄点吃的嘛!”

“啊……好吧~”

灯光下,两人身影越走越远,留下一片欢声笑语,淹没在城市欢闹的声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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