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门的驻地一下子变得异常热闹,众多宾客纷至沓来,手中拿着金色的请柬。

今天,是霓裳门新门主的即位典礼。

临时驻地显得有些寒酸,来的人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笑容,不知道是微笑还是嘲笑,或许后者的成分更多。

在平台边缘,数百名年轻貌美的女弟子站在那里负责迎接。

“这位前辈请留步,这份请柬好像不是您的。”有名女弟子将一位来自桑鸣山的弟子拦下来。

这名桑鸣山的弟子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相貌不错,只是略微显得傲慢。

桑鸣山弟子毫不在意,嘻皮笑脸地说道:“家师另有要事,无法前来,所以让我代为观礼。”

这显然是托词,那句“无法前来”显得傲气十足,根本不将霓裳门放在眼里。

“还请前辈见谅,每一份请柬都只对本人有效。”女弟子没有放行,她情愿得罪来客,也不敢坏了规矩。

“好大的口气!”桑鸣山弟子一甩袖子。

此人旁边还跟着几个手下,其中一个人破口骂道:“一个靠卖弟子换取资源的二流门派居然也嚣张起来了,也不想想你们的面子值几个钱?”

这人的话音落下,半空中响起谢小玉的声音:“你们是来捣乱的?”

一阵金光闪过,谢小玉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面如寒霜,眼睛微眯。

刹那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

那个跟班刚才还气势汹汹,看到谢小玉立刻就软了,连忙退到后面。

“在下不敢。”桑鸣山弟子拱手说道,他面对谢小玉也高傲不起来。

“你师父不识字吗?请柬上写明只对本人有效,他既然没时间,干脆就别来了。”谢小玉冷哼一声,随即扫了四周一眼,见那些来客很多都是三十岁左右,更有几个人看起来连二十岁都不到,显然拿的请柬也不是他们自己的。

“霓裳门改换门主,这样的大事我等不参加,岂不是太失礼了?”桑鸣山弟子不得不放低姿态,不过他仍旧没有道歉的意思,更不打算就此回头。

谢小玉不理会这名桑鸣山弟子,转身对那个女弟子点了点头,道:“你做得不错,不是本人前来,一概打发回去。璇玑、九曜、北燕山、摩云岭诸派掌门都到了,如果放一些不够身分的人进去,岂不成了笑话?难道这些门派的地位比璇玑、九曜更高?难道他们的弟子能够和璇玑、九曜诸派掌门平起平坐?”说着,谢小玉冷哼一声。

桑鸣山弟子脸色顿时变了,本来他觉得不给霓裳门面子顶多会让谢小玉不快,却没考虑到其他门派会怎么想,十有八九会认为桑鸣山自高自大,不将其他门派放在眼里。

“在下不敢。”桑鸣山弟子连忙说道。

“你面对我当然不敢,但是面对霓裳门的弟子却没什么不敢的。”谢小玉目露凶光,身上散发出一丝杀气。

“谢小哥,我这师侄骄纵得厉害,不会说话,多有得罪,恕罪、恕罪。”半空中一阵波动,一个老道冒了出来。

“师叔……”桑鸣山弟子看到自家长辈到了,顿时有了倚靠,一脸委屈的模样。

“闭嘴!掌门师兄是让你送礼来的,不是让你来这里耍威风。”老道训斥道,不过却话中有话,隐含锋芒。

这老道的意思很明白——他们是来送礼的,谢小玉不但不感激,还喊打喊杀,未免太霸道了。

可惜谢小玉不吃这一套,又是一声冷哼:“送礼就不必了!霓裳门改换门主,按照规矩需要昭告天下,请柬送到你们手里,礼数也就尽到了,何况请柬上写得很清楚,只对本人有效,而且随从概不接待。你们有事可以不来,礼数上没任何差错,你们偏偏派了其他人过来,还带着一帮随从,这哪里是来送礼?根本就是挑衅!”

谢小玉越说越愤怒,身上渐渐散发出一丝杀气,即使面对道君他也毫不在意,真打起来,死的绝对不会是他。

老道脸色微变,他从未被一个小辈这样顶撞过,但他也知道谢小玉不是普通人物,就算贵为道君,他也得罪不起,所以强压着怒火,拱手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桑鸣山有错在先,告辞。”说着,老道含怒地一甩袖子,顿时卷起桑鸣山弟子化作一道白光朝着远处飞去。

谢小玉看着那人远去,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转头对那名女弟子说道:“你做得很好,回头去一趟述功殿,让她们帮你记一功。”

“谢谢师兄。”女弟子眉开眼笑。

谢小玉身子一晃,瞬间消失,他过来是为霓裳门撑腰,没必要一直站在这里。

人群中,很多同样代师父或师伯前来的人悄悄退出去,他们可不想自讨无趣。

临海城的内城,一座宽大而又清雅的院落中。

刚才被谢小玉打发回去的老道正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他的面前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而罪魁祸首正乖巧地垂手而立,完全没有之前的嚣张和傲慢。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他把自己当什么了?一个小小的真君居然也敢耀武扬威。”老道被谢小玉气得不轻。

坐着的老道是桑鸣山掌门朱海川,朱海川闭目养神,淡淡说道:“算了,那小子风头正健,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师兄,还是你的涵养功夫深。”老道知道没戏,想讨回公道是不可能的。

“什么涵养功夫?我只不过没兴趣和一个小人呕气罢了。”朱海川嘿嘿一笑。

老道突然笑了起来,幸灾乐祸地说道:“刚才我偷偷看了一下,至少有一半的门派和我们一样,本人没去,只派了一个弟子过去。”

朱海川捻着胡须,脸上多了一丝表情,此刻关起门来自家人说话,他自然多说几句:“这是理所当然,霓裳门算什么东西?一群女流,又是那等名声,就只有玄元子、李天一他们几个走得最近的会去捧场。”说着,朱海川突然哈哈一笑:“到时候即位典礼上只有寥寥无几的十几个人,不知道那小子会是什么表情?”

“他不会有任何表情,因为他根本不在乎。”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朱海川一下子站起来,大声招呼道:“元机,你怎么来了?难道你是来劝我的?”

院子的门自动打开,走进来的正是朱元机,他的脸色阴沉,如同乌云密布般。

一进门,朱元机就质问道:“堂兄,之前我给你的那个消息难道你没收到?”

看到朱元机阴沉的脸色,再加上这声堂兄,朱海川顿时感觉情况不妙,平时朱元机和他相见大多以道兄相称,根本不会用俗家的称谓。

朱海川明白这一点,旁边那个老道也明白,他立刻知道这对堂兄弟有要事相商,连忙告辞离开。

“你也出去玩吧。”朱元机对掌门弟子说道,其实他很想加一个“滚”字。

将两人全都打发走,朱元机快速布下几道禁制,将内外彻底隔开。

朱海川心里有些不痛快,虽然璇玑派确实势大,但是他也不是普通人,而是一派尊长,连这点面子都没有?

他坐了下来,板着脸问道:“怎么?为了这点小事就要过来兴师问罪?”

朱元机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过来,此刻越发郁闷得想吐血,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根本就是我多事。”

朱海川闻言,顿时有点过意不去,他轻叹一声,道:“这可就见外了,不过我不明白,就算你是迫不得已奉命而来,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有必要继续摆脸色吗?”

“你居然还知道你我是一家?”朱元机眼睛里可以喷出火来。

“这话怎么讲?”朱海川感觉不对劲,原本他以为朱元机此来是因为失了面子,或是在玄元子那里被训斥,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你现在才觉得不对劲?晚了!”朱元机坐在椅子上生着闷气。

“什么晚了?”朱海川没有刚才的轻松。

朱元机瞪了朱海川一眼,咬牙说道:“霓裳门的即位典礼只是一个幌子,毕竟现在是什么时候,谁还会在意那些虚礼?之所以请你们过去,是因为新的飞天剑舟已经完工,之前只是半成品,这次才是真正的飞天剑舟,是为长年航行而造,虽然外面看起来和原来差不多,里面却另有玄机。”

“你怎么不早说?”朱海川的脸色顿时变了。

“因为有禁令,而且那时候我知道得也不多,整个璇玑派只有掌门、陈元奇和洛文清最清楚,我能够透露那点消息给你已经很不容易了。”朱元机拍着桌子喝道。

朱海川现在真的很后悔,直想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

“现在还来得及吗?”朱海川只能想着如何补救。

“现在船都开走了,本来我应该在那艘船上。”朱元机苦笑一声,心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难道就因为这件小事,连你都受了牵连?”朱海川无颜以对,只觉得对不起朱元机。

“那倒不是,是我自己要留下,和你商量下一步怎么走。”朱元机很无奈,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桑鸣山还有不少朱家子弟。

“我……我去赔个礼。”朱海川再也没有刚才的气势。

朱元机连忙拦住朱海川,道:“没有用的!谢小玉的为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他最喜欢给大家机会,然后看谁把握得住,把握住机会的人可以得到一大堆好处;把握不住机会的人,从今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朱海川面如土色,他当然知道谢小玉这个习性,而且一次又一次,乐此不彼。

“这怎么办?”朱海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现在一切都晚了,就算道歉也没用,那小子的心眼只比针头大一点。”朱元机直叹气。

“会有什么后果?”朱海川小心翼翼地问道。

“马上就要分内圈和外围,上船的肯定属于内圈,没上船的只能留在外围。”朱元机没好气地说道。

朱海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当然猜得出内圈和外围的区别,内圈是亲儿子,外围是野孩子;好东西肯定先提供给内圈,外围只能得到残羹剩饭;内圈干活轻松,且酬劳高,外围是苦力,是炮灰,打仗在前,撤退在后,有危险先上,有好处后拿。

“这……这难道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朱海川急了,如果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桑鸣山被扔到外围,他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

“我不知道,但愿你能成功。”朱元机显得异常冷漠,明显和这位本家拉开距离。

朱海川立刻知道自己说了蠢话,如果谢小玉那么容易通融,碧连天不会被踢出去,九曜也不会分裂,和九曜派、碧连天相比,桑鸣山连屁都不是。

“好吧,我认了。”朱海川一咬牙,顶多他这个掌门不干,不能让朱元机再出问题。

朱海川并没想过脱离这边,另投他处,因为其他地方肯定比这里还苛刻。

在这里,被扔到外围只不过危险一些、辛苦一些;在其他地方,外围根本就是牺牲品,需要引开敌人的时候,外围就是诱饵;进入陌生地界的时候,外围就是探路石;没办法带走所有人的时候,外围会被直接抛弃。

“还有一件事。”朱元机看了外面一眼,道:“你那个徒弟……让他到一边凉快去吧。”

朱海川面色难看,因为自己徒弟这么做完全是揣摩他的心思,想投他所好。不过朱海川只稍微犹豫一下,很快就有了决断。

徒弟替师父做事原本就是天经地义,其中包括背黑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初谢小玉的师父并没有做错什么,牺牲一个不怎么样的弟子保全一个看重的弟子,是每一个坐在那个位置的人都会做出的选择,只不过谢小玉的师父运气不好,碰到这么个徒弟。

“那个孩子确实太急功近利,缺少历练。”朱海川一本正经地说道。

朱海川这样说,意味着那个弟子的命运已经被确定,所谓历练,就是扔在旁边自生自灭。

一座城依山而建,这是一座气势恢弘的城池,最高处宫殿起伏,连绵成片,全都金碧辉煌,朱柱、玉台、金瓦、银漏,富丽而华贵,加上氤氲蒸腾的金色霞光,更多了一丝仙家气派。

这就是霓裳门,不过是曾经的霓裳门。

和其他修道门派不同,霓裳门在闹市中,或者说得更确切点,霓裳门的外门是一座非常繁华的城市。

这是谢小玉第一次见识霓裳门的风采,在元辰派的时候,他很少出门;从天宝州回来后,他整天东躲西藏,也没机会去霓裳门看看。

此刻看过霓裳门后,谢小玉不得不叹息,霓裳门确实很气派,可惜红尘气太重,在这种环境下修道,大部分人只会乱了心境,不过有利有弊,能不被红尘所迷或者看透红尘,就能道心通透,可惜这种人万中无一,至少绮罗不是。

突然一阵钟声响起,朝四面八方荡开。

钟声很洪亮,但是缺少震慑人心的感觉。

幻象毕竟是幻象,和真实总有那么一些不同,所有的一切,群山、城市、宫殿、人群全都是假的,只是幻象。

谢小玉等人所在的地方是一艘船,一艘又细又长的船,每一个人都坐在一个密封的舱室里,舱室很小,只能放下两张座椅,人坐在里面根本无法动弹,好在也不需要动弹,坐在那里的只有肉身,大家的意识都进入那片幻境中,里面地方绝对够大,简直无边无际。

突然谢小玉感觉有人拉他,他的意识一下子脱离幻境,回到外面的世界。

谢小玉同样坐在一张椅子上,有点不同的是,这间座舱比其他座舱大,里面有三张椅子,另外两张椅子上分别坐着绮罗和青岚。

绮罗和青岚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一样,她们仍旧在幻境中,特别是绮罗,今天她是主角。

突然谢小玉眼前一黑,四周的一切又变了,他从飞轮里移出来。

此刻谢小玉在一艘船上,四周全都是人,都忙自己的事,看到他进来,顶多就是点头致意。

这里仍是幻境,也是花锦云提过的最后一种幻境,透过这个幻境,谢小玉可以轻而易举地指挥整支船队。

花锦云曾经建议过将幻境弄成一座宫殿,尽可能气派点,地方也可以宽敞一些,不过被谢小玉否决了,既然在船上,就要有船的模样,明明狭小拥挤,却要弄得宽敞无比,那就失去真实感,再说拥挤也有拥挤的好处,他如果想知道什么,只要探一下头就行。

“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谢小玉走到最前面的座位旁,这座位是姜涵韵的,就像当初一样,这艘船仍旧由她负责。

“有人跟在后面。”姜涵韵回答得很简单。

“人?”谢小玉重复一遍。

姜涵韵连忙改口道:“也可能不是人。”

“我过去看看。”谢小玉的身影瞬间消失了。

等到谢小玉再次出现,他已经在另外一艘船上。

这艘船绝对不是飞天剑舟,因为这艘船很宽,看起来像一只巨大的圆盘,还是一只很扁的圆盘,直径有十余丈,却只有一人多高。

这艘船内空荡荡的,偌大的空间只有一张金属网徐徐转动,地板则微微凹陷,而且光亮如镜,成了一面巨大无比的阳燧镜。

直径十几丈的阳燧镜,足够让谢小玉看清千里之外一个人眼睛上的睫毛。

“听说你发现了一些东西?”谢小玉朝着虚空喊道。

原本空空荡荡的船上突然多出一个人,那人是敦昆。

只见敦昆朝着头顶上一指,天花板一下子变成透明,仿佛一块巨大的玻璃,光从上面透射进来照在地板上,整个地板就是一面巨大的阳燧镜,光线被聚拢起来投射在正中央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中映照出的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海面,隐约可见很深的海底有一些黑影正在游动,速度很快。

天花板缓缓转动着,投射在镜子上的影像也不停改变着,不再是刚才那片海面,换成另外一片区域,不过底下同样有东西游动。

“它们的速度有多快?”谢小玉问道。

“一个时辰两、三千里。”敦昆连忙说道。

这个速度和天剑舟差不多,毕竟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里,根本不能比,没有任何一种鱼可以达到这样的速度,谢小玉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那些虬龙。

“看来上钩了。”谢小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你早有预谋?”敦昆看着谢小玉,问道:“这次出海不是为了测试这两艘船吗?”

敦昆多少有点郁闷,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知情者。

敦昆知道绮罗的即位典礼是假的,实际上是借这个机会做两件事,一件就是看看谁给面子、谁不给面子,给面子的,今后就是自己人,不给面子的,将来后悔都来不及;另外一件就是测试新的飞天剑舟、新的飞轮和那几套幻境系统。

现在敦昆却发现,原来他知道的也不是全部。

“我不是有意隐瞒。”谢小玉迟疑了一会儿,说道。

“我能理解,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敦昆讪讪说道。

“这个计划不是我制订的,我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所以计划出来后,我就不宜到处乱说。”谢小玉不得不解释明白,这些大巫看起来豁达,实际上多少有些自卑,所以他们异常敏感,如果不解释,他们会渐渐离心。

“我可不信!那些道君虽然也很会算计,不过他们和罗老一样,算计的都是一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像这种行军打仗的勾当,他们可玩不起来。”敦昆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

“你太小看其他人了,计划是姜涵韵制订的。”谢小玉说道。

“那个女人?”敦昆信了,说道:“我不喜欢她,她给我的感觉有点像玛夷姆。”

“我回那边去了。”谢小玉说道。

“放心吧,这边交给我就行了。”

有了谢小玉刚才那番解释,敦昆心里舒服许多,一开始跟着谢小玉的时候,他看中的是谢小玉拿出来的好处,现在他需要的是尊重。

谢小玉的身影消失了,回到原来的那艘船上。

“鱼上钩了?”姜涵韵问道。

“上钩了。”谢小玉点了点头。

“有多少?”姜涵韵继续问道。

“看不清,全都在水里。”谢小玉说道。

“是那几条虬龙?”姜涵韵顿时兴奋起来,她对那些虬龙最为在意。

虬龙善水,大海是它们的天下,更让姜涵韵难以忍受的是那条最大的虬龙,三头大妖只剩下它还活着,这家伙狡猾异常。

这时,谢小玉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好像不在乎。”姜涵韵抬头看了谢小玉一眼。

“那帮家伙毕竟是在水里,它们速度再快,难道还能快过飞天剑舟?只要全速前进,绝对可以甩掉它们。”

谢小玉烦心的事很多,但是不包括虬龙,他还知道姜涵韵之所以想干掉那些虬龙,更是为别人着想,碧连天只有天剑舟,可没办法甩掉这些虬龙。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自私。”姜涵韵叹道:“难道不能宽大一些吗?”

谢小玉没有回答,因为没必要。

想宽大,必须有足够的后盾,不然就成了软弱可欺。

谢小玉气量狭小,睚眦必报,一旦成仇,再也没和解的余地,所以他能活到现在,如果他宽容大度,不说别的,连璇玑派和翠羽宫都会有人对他动歪脑筋。

整个璇玑派除了洛文清、陈元奇真将谢小玉当朋友,而罗元棠可以算半个朋友,其他人包括玄元子在内,都只是看在利益的分上才对他如此和善。

翠羽宫比璇玑派还不如,除了一个有点花痴的慕容雪,其他人看重的也是利益。

谢小玉不想解释,甚至懒得和姜涵韵多啰嗦,谢小玉闪身出了船舱,他不想待在船舱内。

此刻谢小玉只是一个意识体,用不着担心外面凛冽的罡风。

站在船头朝着四周瞭望,看着一望无际的云海,谢小玉的心情不由得开阔许多,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艘飞天剑舟的模样凄惨了一些。

在天宝州建造的飞天剑舟全都是粗制滥造的产物,虽然仍旧细细长长,不过前面是平的,不像剑,更像一把尺,还到处可见细微的褶皱,这是新的建造方法必然会有的缺陷,没有舷窗,也让这艘飞天剑舟看起来很怪异。

谢小玉就静静地站着,迎面而来的风穿过他的身体,那感觉怪异极了,幻境毕竟是幻境,总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小玉的旁边多了一个人,是洛文清。

“你怎么也出来了?”谢小玉转头问道。

“待在里面没什么意思,全都是些繁文缛节。”原本洛文清是一个拘谨的人,但是和谢小玉等人接触久了,也渐渐变得随性起来。

“以后也会轮到你。”谢小玉大笑起来。

想不到洛文清居然摇了摇头,道:“我师父已经答应让我专心修练。”

“怎么?你的掌门继承人身分被剥夺了?”

谢小玉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但他并不替洛文清觉得惋惜,就算没机会继承璇玑派掌门,洛文清也可以自己开山立派,那绝对风光得多。

“我师父还在犹豫,我本人倒是希望这样。”洛文清确实不想当掌门。

“为什么?”谢小玉问道。

“看看姜涵韵,她的实力原本和我不相上下,但是现在……”洛文清摇了摇头,不只是姜涵韵,他的师父也是很好的例子,要不是为了门派操劳,他师父早就应该晋升为真仙了。

“我倒觉得有些奇怪,你为什么把绮罗推到那个位置上?”洛文清一直想问,只是找不到机会。

“绮罗和你我不一样,她对修练没什么兴趣,反而热衷于另外的东西。”谢小玉停顿一下,突然发现这样说并不准确——绮罗并不是热衷,只是感兴趣罢了,她向来没什么耐性,很快就会厌倦。

洛文清默然片刻,他对绮罗并不是很了解,无法做出评价,便转入正题,道:“我师父要我问你,你到底有什么打算?道门各派对女修大派的忌惮,你难道一无所知?”

“知道。”谢小玉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左道人、慕菲青都隐晦地暗示过,陈元奇也透露过一些口风。

“那你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洛文清觉得谢小玉的胆子太大了。

“我可以告诉你,这只是开始,女修门派算什么?更惊人的还在后头呢!”谢小玉微微一笑。

“你想复兴神道?”洛文清和自己师父探讨过,也曾经猜测过谢小玉的打算,其中就有谢小玉打算借用神道之力对付异族。

不过神道有天生的缺陷,而且能带走的人不会太多,满打满算也就五、六亿人,能聚集的信念愿力相当有限。

谢小玉没有正面回答,他低头看着脚下,冷冷地说道:“道门延续至今早已经陈腐没落,偏偏有些老家伙太自负,不想有所改变,而且还不允许别人改变。”

洛文清张口结舌,他没想到谢小玉的胆子这么大,这根本就是要对道门进行彻底变革,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绝对比赢得大劫的胜利更难。

万年前的神道大劫,佛、道两门被神皇杀得元气大伤,但是幸存者中,老家伙占据多数,虽然十尊者都是年轻人,但是最后掌控天下的仍旧是一群老家伙。

“这恐怕很难。”洛文清并不看好,道:“就算大劫之中没人找麻烦,大劫过后那些老家伙也会群起而攻,就算他们因为你的实力暂时容忍,你总有飞升的一天……除非你和太虚道尊一样不飞升仙界,永远留在人间。”

身为大门派的弟子,洛文清太清楚那些老家伙的厉害,更何况每个人都会老去,总有一天会成为老家伙,虽然他现在和谢小玉有着同样的想法,但不敢保证老了之后想法不会改变。

“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谢小玉笑了笑,他的打算不适合和洛文清说。

谢小玉要创建术宗,要在佛道魔旁外再开辟一条修练之路,这条路对每一个人都敞开,其影响绝对远比强势女修门派大得多。

而老家伙们连一群女人都容不下,更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宗派存在,所以谢小玉必须将水搅浑,让天下乱起来,让老家伙们自顾不暇。

扶植女修门派是第一步,一个霓裳门可不够,还要加上翠羽宫,如果另外几个女修门派也加入就更好了,这将成为第一道屏障。

天宝州的土蛮信奉的是神道,如果他们能成气候,第二道屏障就有了。

修士中数量最多的是散修,散修里没有老家伙,就算有,也都开明得多,而散修之所以没什么影响力,是因为他们缺乏实力;如果散修有了实力,老家伙们就要头痛了,而这就是第三道屏障。

船上到处是呜呜的警报声,那声音异常尖锐,让人耳朵生疼。

观礼的宾客已经从幻境里出来,他们全都得到消息,外面发现妖族的踪迹。

在另一座幻境里,在那狭小拥挤的船舱中,很多人正在忙碌着。

姜涵韵坐在最前面的座位上,周围站着一圈人,里面有诸派掌门,也有陈元奇、罗元棠、谢小玉,他们都站着,只有她坐着,因为她是这艘船的掌控者。

这套规矩是谢小玉定的,会制定这套规矩,就是担心那些长老或太上长老指手画脚。

原本谢小玉以为要推行这套规矩会很困难,让他意外的是,居然一点阻力都没有。

“方位正南,全力加速……天眼留意四周,天周告诉我方位……检查每一架飞轮的情况,做好启动准备……”姜涵韵下达一连串命令。

周围的人静静地看着、听着,没人打扰,更没人胡乱插嘴,只有陈元奇低声问站在旁边的谢小玉:“还有多远?”

陈元奇比敦昆幸运,算是知情人,不过他也不知道具体的计划。

“差不多一万七千里。”谢小玉大致估算一下。

此刻谢小玉最担心的是那些虬龙追不上,这艘船又不可能故意放慢速度,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停左转右转,反正这次出海就是为了测试飞天剑舟的性能,这么做用不着担心被怀疑。

陈元奇不说话,他负着手站在那里,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养精蓄锐。

这时,姜涵韵转过头来朝谢小玉问道:“它们好像打算化暗为明,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涵韵问谢小玉是有理由的,因为她需要借助谢小玉手中的天机盘。

“让我看看。”谢小玉跨前一步站在姜涵韵的旁边。

下一瞬间,谢小玉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影像。

只见海中分开一道水线,很明显有东西正急速上浮,因为速度太快,那分开的水线形成长长的尾迹,拖在后面至少有五、六里。

“这不是打草惊蛇吗?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姜涵韵疑惑道。

“可能性太多了。”谢小玉摇了摇头,只片刻工夫,他已经算出十几种可能。

“那怎么办?”姜涵韵等着谢小玉拿主意,她是计划的制订者,也是具体执行者,不过她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应变方面她还差得多。

“有必要想得那么复杂吗?就当不小心遇上妖族好了,该有什么反应就怎么反应。”谢小玉淡淡说道。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姜涵韵的心有些乱了。

“如果你事先不知道这个计划,如果只是正常航行,半路上遭遇妖族,你会怎么做?”谢小玉不得不帮姜涵韵整理一下思绪。

谢小玉没有直接说出答案并不是有意考验姜涵韵,实在是因为每个人的选择未必一样。

“我会调转方向,朝天宝州飞。”姜涵韵立刻说道,她的性格趋于保守,做事力求稳妥。

“就照着你想的去做。”谢小玉对姜涵韵的决定不做任何评价。

“转向东北,全力加速。”姜涵韵下达命令。

飞天剑舟顿时倾侧过来,开始调转方向。

还没等飞天剑舟完全转过来,姜涵韵又神情微变,转头说道:“靠近天宝州的方向也有东西要出来。”

“它们在驱赶这艘船?”玄元子问道。

“不是驱赶,而是试探,看看我们有什么反应。”谢小玉已经从天机盘那里得到答案。

刚才谢小玉让姜涵韵做出反应,就是想看对方采取什么应变方法,结果对方一动,他这边立刻有了结果。

“我呢?”姜涵韵问道。

“仍旧像刚才一样。”谢小玉没兴趣多啰嗦,更没兴趣越俎代庖。

姜涵韵转过头去坐直身体,双手搭在左右扶手上,这对扶手上刻划着繁复的法阵,整艘船就是靠它们控制着。

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身体朝着一个方向倒去,这艘船又调转方向,而且再一次加速了。

飞天剑舟的速度本就不慢,不过一直以来大家都只将速度加到七成,所谓的全速前进就是指这种速度,再快的话,船体能不能支撑得住就没人敢打包票。

此刻,姜涵韵将速度推到最快。

船体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因为整个船壳是用金属打造,所以四周发出嗡嗡的轻响。

“这东西支撑得住吗?”陈元奇忧心忡忡地问道。

陈元奇听谢小玉说过,飞天剑舟全速前进的话,一日夜可以跑十五万里,不过没人这么做过,将速度提升到一日夜十二万里已经极限,那时候船身就会嘎吱嘎吱作响,不过动静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大。

“就算这艘船凌空解体,也不会伤到你分毫。”谢小玉不以为意地说道。

陈元奇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道:“那倒是。”

别说陈元奇,船上所有人都不会在乎凌空解体,有资格上船的人,最差也有真人境界,如果掉下去顶多喝两口海水,绝对死不了。

这边话音刚落,姜涵韵那边又有了动静:“这艘船被包围了,四面八方都有东西升上来。”

不等谢小玉开口,姜涵韵立刻说道:“如果让我选择,我会有两种方案,一种是不管对方的反应,全速朝着天宝州飞,就算半路上被截住,这艘船上有那么多道君,随便谁都可以打发它们。”

谢小玉没有任何反应,平静地问道:“另外一个方案呢?”

“我可以绕一圈,从另一个方向进入天宝州。”姜涵韵笑着说道,显然这才是她打算做的,绕一圈的话,就可以顺理成章经过那个伏击点。

然而谢小玉的回答却如姜涵韵的打算不同,道:“先试试第一个办法。”

姜涵韵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选择,是听谢小玉的建议,还是由她自己决定?

“要演,就要演得像真的一样。”陈元奇不疾不徐地说道,然后用手肘捅了捅罗元棠,道:“师兄,等一会儿你出手还是我出手?”

罗元棠没有回话,好像根本没听见。

半个时辰后,一道夺目的剑光从天而降,瞬间斩开海面,没有浪花、没有惊人的声势,就像刀切豆腐一样,海面上多出一道极细长的缝隙。

最后出手的还是陈元奇本人,他闲不住,原本就打算趁机活动一下。

“轰——”

一股巨浪冲天而起,浪花中有一道数十丈长的身影飞窜而出,赤身无鳞,头上长着两根又细又长的角,四只爪子有些不成比例。

这道身影一离开海面就朝左右分开来,刚才那一剑,让它从中间被剖成两半。

不过陈元奇却丝毫没有喜色,嘟囔道:“是蛟?怎么可能是蛟?”

虽然同样属于龙种,虬与蛟却差得很远,如果龙族是一个大家族,虬就是这个家族的旁系子孙,种着族里的公田,家里的孩子可以上族里的私塾,万一出了个读书种子,还有出人头地的日子;蛟就不同了,那是卖身的奴才,身分低贱,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陈元奇凌空虚抓,将那头蛟硬生生拉到近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这头蛟的脑袋上,这是搜魂之法。

陈元奇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这头蛟根本就谈不上有智力,脑子里浑沌一片,各种记忆也凌乱不堪。

陈元奇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当初发现的那个小千世界就有很多这样的妖族奴仆,显然妖族吸取太古之时被人族击败的教训,也开始重视起数量,所以发明某种秘法,可以大批制造这种智力低下,比妖兽强不了多少的妖族。

让陈元奇感到疑惑的是,妖族为什么派这些蛟来送死?

突然,陈元奇感到一阵心悸。

陈元奇是剑修,剑修的反应都很快,白光一闪,他已经飞到百丈之外。

只见陈元奇刚才站立的地方有一团血影荡来荡去,血影是从海里冒出来的,那片海域被鲜血染得通红。

这血影浑身散发出慑人的气息,但那绝对不是妖气,妖气凌厉如刃,这种气息若有若无,却又给人危险的感觉。

“魔……”陈元奇的神情越发凝重。

这是魔头,来自魔界的魔头。

陈元奇面对妖族一点都不在意,不说境界上的差距,妖族的手段单一,只要知道是哪种妖族,他就有相应的应对之策,但是面对魔头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魔多变而诡异,最让人难以提防,谁知道这魔头拥有什么怪异的能力,一不小心,或许他就会阴沟里翻船。

“不陪你玩了。”陈元奇化作一道白光,瞬间消失不见。

在那艘飞天剑舟中。

谢小玉看着刚才的影像,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可以去埋伏的地方了。”

“这一次居然不是妖族单独行动,而是妖族和魔门连手。”玄元子喃喃自语。

和陈元奇一样,玄元子对魔族也非常忌惮。

“我们原来的布置还有用吗?”姜涵韵一边调转船头,一边忧心忡忡地问道。

当初姜涵韵设这个圈套的时候,目标是妖族,而且主要针对那十几条虬龙,没想过会跑出魔头。

那魔头只是一团血色的影子,无形无质,摆明了一般攻击对其没用,想灭杀这类魔头,用佛门的东西最合适,其次就是火,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针对神魂的秘法也很有效。

可惜,伏击点没有这样的布置,布置针对的是妖族,妖族皮粗肉厚,生命力顽强,想灭杀很不容易,因此布置注重的都是强力一击。

两个人都心中没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飞天剑舟重新调转方向,尾部喷吐出长长的火舌,细长的船体在震耳的轰鸣声中急速前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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