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不大,方圆一丈有余,一人半高,能容十几个人。

室壁有斩劈痕迹,显是刀斧斫成。

上面用朱砂画了数道极大的符咒,从室顶一直到地面,鲜红如血。

棺椁居于室中央,并用黑狗血涂染成墨黑,色泽沉暗。

按其纹理判断应是赤铜制成,造得极厚实粗犷,并无寻常棺椁上的雕花刻字等花巧。

棺上覆以黄色经帛,密密麻麻写着往生祷文和弃恶从善之语,字如蝇头色成紫黑,显然是以血写就。

经帛上以七星旋扣之法捆上墨斗线,线头绷直,接入地面的八十一粒赤铜钉。

棺的周围,左四右四,上二下二排列着十二个镇墓兽俑。

镇墓兽有半人高,也是赤铜铸就,形貌大异于民间所见镇墓兽,头上长角,胁生双翅,凸睛暴牙,面目狞恶。

墓室四个角上,安放着四张人面大小的赤铜照妖镜,幽光隐然,齐齐对准了棺木。地上,另散落着黄色符纸无数,如此布局,端的是隆重已极。

阮佩君小声道:“主母!这是龙虎山的七星镇煞乾坤太极大阵,轻易不用,也用不上,什么样的恶鬼,能配上龙虎山第十五代传人、正一派大教主、师君张录,用本身元命真血镇锁,看来这鬼惹不得!”

陆潇潇也道:“主母!正经事要紧,既这鬼已经被张师君镇住,我们就不要管他了吧!”

正一道派,包括龙虎山的龙虎宗、清江阁皂山的阁皂宗、茅山的茅山宗的三山大道,其他如净明、武当只能是他的支派,是大泽最古老的道派总支。

活跃于民间的是茅山宗,龙虎宗的真人世代皆受皇封,为三山道派之首,也为大泽道派之首,主要服务于皇贵官府,民间小事,是请不动龙虎山天一派的大教主的,除非是能毁天灭地、震动三山的大家伙。

才使得天一道君不请自来。

马莹菲沉呤道:“自开天辟地以来,三山大道皆有自太古大神手中传下来的宝贝,茅山宗有青铜精祭炼的天灵钉,现在在临枫手中。阁皂宗有乌铜精祭炼的攒心钉,龙虎山传下来的法器,俱说是三铜之首,乃是由赤铜精祭炼的八枚至阳灵龙镇煞钉,传闻在北宋年间丢失,千年以上的大妖精,也经不起一枚灵钉的一击。你们看,这八卦的八个方位上的主钉,如我所料不错,该是丢失千年的龙虎山镇山之宝,八枚赤铜精祭炼的灵龙镇煞钉,其余七十三枚附钉,该是张师君真人自己精心用至阳的赤铜祭炼而成的!张师君当年只推灵钉丢失,却绝口不提是在此处镇着这个大妖精,可见这棺中的恶鬼有多凶,我马家除魔卫道万年,如所料不错的话,这棺中镇着的,定是一俱僵尸,而且是红眼或是红眼以上的大家伙!”

阮佩君小声道:“师君也是孟浪,既抓住了这个恶物,不如一把道火把它烧了了事,何必要费这些事,用灵钉镇住?”

陆潇潇道:“笨蛋!若是能烧化,师君早就烧了,橙眼以上的僵尸,凡火就烧不化了,这个恶物,定是连张道君的三昧真火也烧不化!”

阮佩君道:“天呀!不如我们早些走吧!这个东西,既连张道君也无可奈何,更何况是我们?倒是舍了这灵龙镇煞钉煞是可惜!”

陆潇潇道:“不说这八枚主钉,单就是张道君花心血祭炼的这七十三枚附钉,也是道家的秘宝,普通的小精小怪,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马莹菲接口道:“不错!附钉要用赤铜熔炼七日,金鼎培气七日。用黑狗血浸染七日,后七日每到阳时,再续刻“井”字文狱,镶镂盘钉灵龙,等等,共费时七七四十九天,而后设坛请神,符咒炼化,朱砂填染等后续工夫,极为繁复,钉成后法力非凡,堪称辟邪圣物。亏得师君是皇封的一品道官,又道法高深,若是小门小派,虽知炼法,但一来限于道行,二来也没有这么大的财力、人力!”

阮佩君道:“不就是几枚赤铜钉吗?去街市买些不就行了?”

陆潇潇笑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这赤铜的产地,选料极为严格,别看这几十枚小小的钉子,可能要耗数百吨的上好赤铜也说不定,祭炼起来,更是费时费力!”

这三人小声的说话,而村长一干人等,自从进了墓室以后,一直就面无人色,挤挤挨挨的堆在洞口,两眼不霎地望着那具恐怖之极的黑色棺木,生恐里面镇着的物事猛然而出,那可真是大事不妙,呜呼哀哉了。

几个自以为胆大的后生,也是口舌发干,说不出话来,两腿不由自主的发抖,哪里敢有所异动?

那先生被众人推在前面,和马莹菲三人站成一排,三人的话也支离破碎的听了一些去,低下头来沉呤不语,看着围棺布成太极阵的满地钉头,脸色似比平日里白了许多,心中恐惧。

暗道:“棺中难道真是个红眼僵尸,不然怎会动用八十一支灵龙镇煞钉?还围了一个太极阵?我和那师君虽说都张姓张,五百年前是一家,但此张非彼张,哎呀的我的祖宗呀!您这不是坑我吗?”

暗念之下,心底惧意更是大盛。

身上直感恶寒侵袭,不自禁打了个哆唆。

回过头来,看到村长和村中众人瑟瑟发抖,面如土色,便哑着嗓子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再说。”

说罢不顾腿脚发软,转身便望洞口走去。

村中老少,忙不叠的跟着出来,拉住张先生,央他作法,张先生眼珠一转,暗道:“此鬼已被那个什么师君镇住,作法不作法,都无关紧要,只要不碰那些禁制,料来无妨,这荒村僻壤的,来一趟真不容易,不弄些钱秒回去,老婆处还真不好交待!”

村长见他犹豫,一咬牙,又递上来五张百元大钞,道:“先生千万救我们一救,全村上下,感激不尽!”

那先生见到大钞,当下就定下了神来一手接了,揣进兜里,咳嗽了一声,道:“既如此,你们立即准备些东西来,我们子时开坛作法!”

说罢要了一些东西,装模作样的要开坛作法。

村长陪着笑脸听罢道:“实不相瞒,先生所需之物,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立即命几个腿脚快的后生,跑回村中,不多时拿回了黄纸、朱砂、雄黄和黑狗、公鸡备品,抬了两三张方桌,还带回来了许多吃食,放在桌上,黑暗中众人也分不清谁是谁,这村中又少有外人来,马莹菲三人也取了吃食,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吃起东西来。

陆潇潇边吃边道:“子时就是凌晨十二点,那棺中的看来是具大僵尸无疑,凌晨十二点钟时,正是僵尸最活跃的时候,他想找死不成!”

阮佩君道:“不如我们拨了那些灵钉,驾飞剑跑吧!”

马莹菲对阮佩君道:“你和他在一起久了,竟然也学的像他那般胡闹,灵钉一去,那僵尸立即会破棺而出,这里我们三个灵气最盛,那东西不死追着我们跑才怪?再说若是放出僵尸,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呢!”

陆潇潇笑道:“主母说的极是!不过若是主人在此,定然如佩君所说,才不会管死人不死人的,真地会拨了灵钉就跑的!”

马莹菲道:“他自小出生贫贱,自出生以来,没人拿他一家的命当回事,一家三口,弱势贫穷,任人欺凌,由此而来,他也不拿天下的人命当回事,行事只凭自己的喜好,从不考虑其他!”

阮佩君含着一口吃食,傻傻的道:“这样说来,主人是不是有些变态?”

陆潇潇笑道:“这话是你说的!等回去之后,你再在主人面前说一遍如何?”

阮佩君吓了一跳道:“天呀!那他还不活剥了我的皮!就当我是放屁好了!”

陆潇潇笑道:“说话要用脑子,主人可不是我们这些牝兽能说的,反正他又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他杀尽天下人,于我们何干?他叫我们杀人就杀人,要我们放火就放火,他说什么,我们照做就是,其他的一概不要管!知道了吗?”

阮佩君低声嘀咕了一声:“知道了!”

知道说错了话,感到心中郁闷,不敢再胡说了,闷头吃东西。

马莹菲摇摇头,深以水临枫为虑。水临枫心里到底想什么,她一点也猜不出来,真不知道他以后会弄出个什么样的结果出来?

子时,天空之中半轮明月当头,村民们燃着了数十个松枝火把,一来为了照明,二来也为了驱赶猛兽恶禽,三来是为了壮胆。

松球火把照的四周亮如白昼,群山之间的不时的传来狼嚎鬼哭,夜风袭来,冰凉剌骨,马莹菲三人不断的放出灵识,查看着四周,那些不到千年的妖精鬼物,知道有高人在此,识相的退避三舍。

一座小方桌摆在石室前,覆了崭新的黄布。

桌上供着三坛香炉,红烛二副,肥鸡、白酒、糯米等物,置于方桌中央。

张先生身穿黄色道袍,在桌后五步处作法。

手持桃木剑,脚踏七星步,闭目喃喃念咒。

火光明灭下,但见他道冠巍然,身形飘洒,背后的阴阳鱼图案黑白鲜明,颇有些仙风道骨意味口中郎郎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万物得命,妖孽嚣张,今我令法,传承道臧,原形遁灭,万鬼伏藏!咄--!”

张先生定了马步,挥出一道符来。说也奇怪,明明跟前无火,那符甫一挥出,便听“呼”的一声,炽烈燃烧开来。

阮佩君又忍不住了,低声笑道:“端的耍的好把戏,就差大变活人了,若是这样也能把那棺中的僵尸降住,那张道君岂不要吃屎去!”

张先生更是不停,将剑倒到左手擎着,伸手从碗中抓起一大把糯米,向面前撒开。

细细密密的声息中,张先生猛睁双目,直视虚空,断然喝道:“妖魔鬼怪,近身者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端起了酒,喝一口向蜡烛喷出。酒中混了引火的油物,一阵剧烈的噼啪声大作,风借火势仿佛化成了祝融,吞吐火云,凶猛非常。

正耍的性起,猛然有人娇声断喝道:“大家快蹲下,屏住呼息,那东西要出来了!”

这声用内力喝出,震耳欲聋,随之那石室之中,一声暴响,一道赤焰炸开,东北角艮位的一枚灵龙镇煞主钉,首先跳了出来,化做一条血青色的灵龙,怒睛兀突,须虬皆张,龙呤一声,张爪就朝那沉重的赤铜棺椁拍了下去。

“轰--!”的一声,棺角压住一只苍白的人手,挣了两挣,又强行缩回棺中。

静寂诡异的夜空中,自东北方传来一声紧一声的、听不懂的魔咒,似是在呼唤那棺中的恶物,棺椁东北角的棺盖又“啪啪”作响,那灵龙苦苦弹压,但那棺盖的缝隙,却似乎越来越大,那一只苍白的,长着尺长指甲的、枯瘦的人手,又慢慢的自棺内伸了出来,这次手腕一转,宛若活人,劈手就去抓那龙尾。

阮佩君道:“怪事!那魔咒不从东方来,不从西方来,为什么要从东北的艮位来?”

陆潇潇道:“我们峨嵋有个传说,说是万年以前,共有九具用天神尸体祭炼而成的、与神同在的魔尸,三具金银,六具银眼,号称九曜恶星,纵横三界,后来被女娲排成神龙大阵,诛灭了六具,有三具虽被重创,却侥幸逃了出来,虽魔力大不如前,但也非一般道德之士所能匹敌的!”

阮佩君道:“青城与峨嵋,同是蜀山剑派,我们青城亦有传说,说是逃了的三具魔尸,一为金眼大将军尼古拉,其余两具是两个银眼僵尸,是他的副将,一个叫阿而丰西娜,另一个叫露茜!”

陆潇潇道:“传说三具金银僵尸全是雄的,而六具银眼僵尸则全是雌的,一具金眼僵尸,带两具银眼僵尸,统领一支僵尸部队,金眼僵尸为主将,银眼僵尸为副将,与天神大战,逃走的是僵尸部队中最厉害的中军大将军和他的两名副将,左、右将军及其副将,全被神龙大阵灭了,金眼僵尸尼古拉和一具银眼僵尸阿而丰西娜,一直往西飞走,而另一具银眼僵尸,因受创太重,不能飞行,就躲到了大泽的深山中!”

阮佩君道:“直到北宋太宗年间,那具留在大泽的银眼僵尸才又被人发现,引起大灾难,太宗皇帝恐惧,急请龙虎山道君,率三山道教真君,前去收伏!”

陆潇潇道:“天哪!这棺中的不会是露茜吧?”

马莹菲满脸的凝重,哑声道:“正是露茜,否则也不会听从共工的魔咒召唤!”

阮佩君道:“主母是说,现在大泽东北面攻打山海关了,是万年前的共工?”

马莹菲点头道:“正是!难道你们的主人没有告诉你们吗?”

阮、陆二人齐声道:“天呀!主母--!我们看您老还是回去吧!不但这事不要管,连京畿也不能去了!人类哪能和魔族对抗!不是找死是什么?”

马莹菲粉脸生寒道:“万年前,人类以野蛮之躯,尚敢与凶魔恶鬼争地,更何况现在有快枪大炮可用?”

陆潇潇退后几步,惊疑的看着马莹菲道:“想当年,我和佩君,双战马家的马丹娜,都不是对手,败在马家的神龙之下,你们马家的道术武功,皆不同于大泽任何的道派,自成一家,我们回去后,没少查你们马家的来历!”

阮佩君道:“却不料一查之下,大吃一惊,原来你们马家的先祖乃是共工最宠爱的两个妖姬之一的销魂妖姬,因常被共工用魔兽圈化做牝马骑乘,共工被封后,你们的先祖就以马为姓,自称马销魂,带着共工的任务,一代一代的传了下来!”

陆潇潇道:“虽查遍五岳三山的道藏,都没有查出来你们马家到底是带着什么任务留在人间的!”

阮佩君道:“这次主人闭关,主母却执意北返,大是可疑!”

马莹菲气道:“两个老不死的,都给我闭嘴!马家先代怎么样我不管,可是莹菲此生已事临枫,自是临枫的女人,你们两个若再胡思乱想,自可回南天复命!不用管我!”

阮佩君看看陆潇潇,陆潇潇看看阮佩君,两人虽争吵百年,然关系情如姐妹,宛如一人,心意早已相通,若是此时丢下马莹菲不管,回去复命的话,主人水临枫不活剥了她们两个才怪。

当下陆潇潇立即堆起笑脸道:“主母不必生气!我们是只是好奇罢了!”

阮佩君亦笑道:“主母您老大人有大量,说起来,我们两个可是和你们马家的马丹娜是同一辈的人哪!摘茄子还饶个老的呢,不如算了吧!”

马莹菲又好气又好笑道:“马丹娜是我的太姑婆!你们两个怎么说也活了一百多岁,怎么就这样的不庄重?”

陆潇潇笑道:“我们是越活越年轻!自主人和我们双修后,更觉身轻体健,对了!马丹娜可好?”

马莹菲黯然道:“她老人家比不得你们,我们马家的女人是修不成内丹的,早死了多年了!”

阮佩君笑道:“主母又在说笑!有一次主母同主人双修时,我在旁边侍候,明明看见主母吐呐的是一枚异品白金丹,马丹娜怎么就会死了?怪事!”

马莹菲怒道:“有拿先人生死来说笑的吗?哼--!我能修成金丹,就是共工老贼交给我们马家的任务完成了,找到了转世投胎的人王伏羲,糊里糊涂的给那个老贼解了北太阿山中的封印,把他放出来了!”

阮佩君“噢--!”

了一声,正想说话,忽然“轰--!”

的一声山崩地裂似的暴响,原来那棺中苍白的鬼爪终于抓住了艮位血青虬龙的龙尾,“啪--!”

的一声,把那龙甩到岩壁上,怒嚎一声,破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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