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雪自铅灰色的天空飘下,如柳絮杨花般摇落,在无声无息中,这场雪竟一直从农历腊月二十八下到大年三十,放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街道、汽车、马路,都被覆盖上厚厚的积雪,到处都呈现出银装素裹的景象,整个玉州城倒真如白玉雕成的一般。
接到小瑶瑶打来的电话,王思宇心急火燎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弓着腰扒在床边,伸出右手,费力地将床底的旅行包拉出来,打开锁链,把那本厚厚的《艳史通鉴》塞进去,随后光着屁股跳下床,奔进卫生间,本来廖景卿约他晚上七点钟到家里吃年夜饭,王思宇便懒在床上看闲书,没想到瑶瑶却等不急了,吵着闹着要舅舅带她下楼玩耍。
在刷过牙后,王思宇低头吐出泛着白沫的洗漱水,将牙刷轻轻丢进玻璃杯中,匆匆洗了把脸,拿毛巾擦干净后,便赤着身子从浴室里跑出来,径直奔到衣柜旁,拉开衣柜门,从里面抱出一摞衣服来,开始精挑细选起来。
十几分钟后,王思宇总算收拾利索,走到镜子前,在原地转了一圈,跺了跺脚,颇为得意地伸手打了个响指,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关上门后,腾腾地跑下楼梯。
他今天打扮得很是帅气,风衣里面是一套笔挺的藏青色西服,白色的衬衫,系着一条暗红色花纹的领带,脚下的皮鞋也打得锃光瓦亮,全身上下干净利落,身上透着一股子清爽劲,举手投足间,竟有种说不出的干练洒脱。
此时的他若是走在大街上,估计没有人会相信,这家伙实际上邋遢得很,比如说,他刚才翻箱倒柜地折腾了半天,却连条能穿的内裤都找不到,当然,王思宇自己倒并不以为意,毕竟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在他眼里,十个单身男人,怕有七个和自己一个模样。
此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天空中总算出了日头,冬日的阳光照射在雪地上,折射出清冷的光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小区里空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经过,安静得可怕,王思宇独自走在银白色的雪地上,鞋底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将一排笔直的脚印留在身后。
快到南门的时候,终于听到远处传来的汽车马达声,以及更远处传来稀稀拉拉的鞭炮声,王思宇的心情舒缓了许多,走出拐角后,他却猛然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退了回来,过了好一会,才又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去,望着那棵挂满琼花的老槐树,以及树下那个冰清玉洁的绝色佳人,竟看得有些痴了。
廖景卿穿着白色的呢绒大衣,头上戴着一顶雪白的针织帽,脚上也穿着白色长靴,正闭着眼睛,扬起一张绝美的面孔,张开双臂,如同雕像一般默立在树下,似乎是在深情地拥抱着这冰雪交融的世界,而她身后不远处,穿着红色花袄的瑶瑶,正提着一盏大红灯笼,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看了半晌,王思宇才轻轻嘘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从远处绕过,生怕惊动了此时的廖景卿,他悄悄挨到瑶瑶身后,蹲下身子,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瑶瑶转过身来,一声欢呼,就钻进王思宇的怀抱里,王思宇微笑着抱起她,在空中抛了几下,便抬起下颌,在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磨蹭几下,亲昵一番后,王思宇便把嘴巴凑到她的耳畔,悄声道:“瑶瑶,跟舅舅堆雪人吧。”
瑶瑶大喜往外,连连点头,王思宇便把她放在地上,两人一起忙碌起来,王思宇找来一块木板,将周围的雪推过来,瑶瑶不顾小脸冻得通红,连蹦带跳,一副欢呼雀跃的样子,几分钟后,便在他身后跑来跑去,大声嚷嚷着:“堆雪人咯,堆雪人咯……”
过了许久,王思宇才缓缓站起身来,甩了甩冻得麻木发僵的手掌,此时,他的面前已经出现两大一小三个雪人,他又转了一圈,从附近一家没有关门的小区超市里找来煤球和胡萝卜,交到瑶瑶手中,瑶瑶便极认真地把雪人的眼睛鼻子嘴巴做出来,还拿着胡萝卜在雪人身上分别写上名字,一个是“瑶瑶”,一个是“妈妈”,她不会写舅舅两个字,便偷工减料,写了“男男”。
王思宇正对着雪人哑然失笑时,肩头忽地出现一根枯枝,枯枝在雪人上唰唰地划动几下,雪花纷飞间,“男男”便变成了“舅舅”,王思宇扭头望去,却见廖景卿已站在身后,她一身白衣胜雪,肌肤如脂似玉,正笑魇如花,盈盈孑立,王思宇心中顿时生出一种错觉,似乎全世界此刻都已消失,眼前只剩下这如烟似梦的窈窕佳人。
这一刻,他已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心跳,甚至,忘记了身处何方……
正浑浑噩噩间,一个拳头大小的雪团忽地在脸上炸裂,雪花簌簌地落下,王思宇恍然惊觉,转头望去,却见瑶瑶在几米外开心得拍手跳起,欢呼道:“打中咯,打中舅舅咯……”
王思宇笑了笑,抹去脸上的雪屑,微笑着奔了过去,瑶瑶尖叫一声,转身便逃,没跑几步,竟不小心跌在雪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直到三人开门进屋,坐在沙发上愣了许久,王思宇才缓过神来,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时廖景卿已换了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她换了套碎花吊带长裙,滑腻如脂的香肩半裸在外面,她静静地倚在门边,笑吟吟地望着瘪着小嘴的瑶瑶,轻声道:“这回吃到苦头了吧,看你以后还淘气不。”
瑶瑶哼了一声,抱着毛毛熊把小脸扭到一边,拍着小熊毛茸茸地胸口,悄声道:“小熊,小熊,他们都是坏人……”
王思宇把右手放在面颊上,挡住半张脸,贼溜溜的目光却从指缝中倾泻出去,恰恰落在那光滑圆润的脚踝上,只是惊鸿一瞥,便迅速滑落下去,盯在那双小巧秀气的足面上,呆呆地望了半晌,最后停留在那几根涂了亮色指甲油的纤纤玉趾上,良久,王思宇才扭过头去,偷偷咽下口水,待到转回面孔时,已换上一副温文尔雅的表情。
廖景卿浑然未觉,低头穿上玫红色的绣花拖鞋,冲着王思宇微微一笑,便绕过门口那只高大的侍女花瓶,如轻烟淡柳般袅娜地飘进厨房,端出果盘来,弯下腰来,轻轻地放在铺着薄纱的茶几上。
王思宇笑了笑,低下头来,身上从果盘里摘下一粒饱满多汁的葡萄,随手丢到嘴里,望着廖景卿的腰身,笑眯眯地咬了下去。
廖景卿蹲在地上,陪着瑶瑶聊了一会,小家伙才不再生气,嘻嘻哈哈地和妈妈闹了起来。
王思宇不经意间,瞥见果盘旁边竟还摆着一包玉溪烟,底下那层玻璃上,还放着打火机和崭新的烟灰缸,王思宇微微一笑,知道这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以前的廖景卿家,可没有这几样东西,看起来,她还是很在意自己的,想到这,王思宇心里一荡,目光就又开始飘忽起来,在那娇美柔弱的纤腰美腿间徘徊不定。
过了一会,廖景卿走进书房,从里面拿了福字和春联出来,王思宇赶忙走过去,笑着抢过这两样东西,走到屋外,将春联和福字贴在外面的门框上。
再次进屋时,廖景卿已系了粉红色的涤卡围裙,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王思宇便冲独自玩耍的瑶瑶招了招手,瑶瑶早已消了气,此刻见舅舅招唤,便如小燕子般飞奔过来,王思宇笑着从西裤兜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在瑶瑶面前晃了晃,便塞到她的小手里,瑶瑶好奇地打开红包之后,望见里面厚厚的钞票,水汪汪的大眼睛竟骤然一亮,把白嫩的小手指放在嘴边,奶声奶气地道:“舅舅,舅舅,好多钱呐。”
王思宇点点头,微笑着将脸侧过去,拿手在上面指了指,瑶瑶会意,踮起脚尖,攀着王思宇的脖子,撅着小嘴凑过来,“吧嗒”一声香了一口,随后美滋滋地举着大红包冲进厨房,大声嚷嚷道:“妈妈,妈妈,我赚到钱啦!”
廖景卿见状,赶忙放下手中的菜刀,洗了手,拉着瑶瑶走出来,拿过红包,硬往王思宇的手里塞,两人在茶几边推搡了半天,廖景卿终究是没有王思宇的力气大,只好叹了口气,拿着红包走进卧室,过了好久才走出来,眼睛红红的,默不作声地走进厨房。
王思宇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依旧沉醉于刚才的推搡里,滑腻柔软的感觉仍在指尖徘徊,他睁开眼睛,飞快地瞟了眼厨房,把手伸到鼻端嗅了嗅,那缕淡淡的幽香便飘进鼻孔里,熏染欲醉。
瑶瑶下午玩得太疯,就有些倦了,缠着王思宇讲了一会小故事,便抱着毛毛熊躺在王思宇的怀里睡着了,王思宇见她睡得香甜,便极小心地抱着她,一动不动,直到二十几分钟后,才蹑手蹑脚地抱着她走进卧室,把她放到小床上,盖好被子,从瑶瑶的卧室里悄悄地走出来,关上房门,径直到厨房里帮忙,摘菜捣蒜擀饺子皮,在廖景卿的身前身后转来转去,倒也忙得不亦乐乎。
天黑得很快,刚才还是灰蒙蒙的天空,眨眼间已是万家灯火了,而鞭炮声开始密密麻麻地响起,漆黑的夜空里不时闪过五颜六色的烟花,廖景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见时间已接近八点,便笑吟吟地走进瑶瑶的卧室,把她唤醒,瑶瑶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有些萎靡不振,就又发了一通小姐脾气,在床上赖着,哼哼唧唧的不肯下来。
这时,王思宇举着烟花走进来,冲着她招招手,瑶瑶立时精神了起来,笑嘻嘻地跳下小床,连鞋子都没有穿,就光着小脚丫,扑到王思宇的大腿上,踮着脚尖去抢烟花,王思宇笑眯眯地蹲下身子,抱着她走到厨房里,打开一扇窗户,将烟花放到瑶瑶的手里,帮她点燃,望着一颗颗彩弹飞射出去,在空中幻化成七彩的图案,小家伙笑得合不拢嘴。
廖景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鸳鸯虾、姜葱炒肉蟹、糖醋鲤鱼、蒜茸炒白菜、干烧水晶海参、香芹炒猪腰、沙滩扒牛柳、上汤娃娃菜、清蒸丁桂鱼、带丝全鸭汤、水果拼盘,另外还摆上了一瓶五粮液,两瓶果汁饮料。
与精美的佳肴相比,王思宇更加赞叹廖景卿的匠心独具,乳白色的餐桌上,铺着真丝面料制成的桌布,桌布上绘着几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另有翠绿的藤蔓向四周蜿蜒延展,加上一层网状薄纱的点缀,朦胧的气息便在杯盘间展现出来,在这种巧妙的布置下,桌面顿时变得生机盎然,盘中的美味佳肴似乎也变得生动美好起来。
八点钟时,三人开始坐在桌边吃年夜饭,而电视机的声音放得很大,虽然没有人去看,但那种热闹非凡的氛围还是很需要的,王思宇的情绪极好,在喝了一杯酒后,便端着杯子站起来,向廖景卿敬酒,感谢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他的话是以很委婉地方式表达出来的,以瑶瑶的年龄,自然听不出破绽来,廖景卿笑着端起饮料和王思宇碰了一下,却只浅浅地抿了一小口,王思宇则微笑着一饮而尽,廖景卿笑吟吟地往他的盘子里夹了几样菜。
这样吃了半个小时,酒足饭饱之际,两人的短信便开始多了起来,王思宇拿着手机躲到书房里,打电话发短信,照实忙碌了一番,最后分别与张倩影和方晶聊了一会,等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钟,廖景卿正抱着瑶瑶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歌舞表演,王思宇慢吞吞地走过去,陪着两人看了十几分钟,在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还是极不情愿地起身告辞。
这时瑶瑶却闹了起来,抱着王思宇的大腿哭哭唧唧的,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走,一定要舅舅抱着自己睡,廖景卿赶忙温柔地劝道:“瑶瑶,舅舅要是抱着你睡,毛毛熊就会寂寞了,会伤心流泪的。”
瑶瑶歪着脑袋想了想,便奶声奶气地妥协道:“那我抱着毛毛熊睡,舅舅抱着妈妈睡,那样大家就都不会寂寞了,妈妈也不用再伤心流泪了。”
廖景卿与王思宇均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两人同时石化,屋子里的气氛便有些尴尬起来,廖景卿羞得满面绯红,低低地啐了一口,拎着瑶瑶的耳朵,悄声道:“瑶瑶,不许胡说。”
瑶瑶却撅着小嘴分辨道:“我哪有胡说了,妈妈就是伤心流泪了。”
廖景卿低头劝了半晌,瑶瑶方才气鼓鼓地抱着毛毛熊跳下沙发,走进卧室里,“咣当”一声关上卧室的房门。
王思宇若无其事地向廖景卿挥手告别,直到出了房门,走到楼道里,他才转过身子,望着房门上倒贴的“福”字,叹了口气,轻声道:“瑶瑶这孩子……从小就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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