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天,我都在自己房间里收拾行李。到了下午,乖巧的燕儿进了我屋里,默默地蹲下来也帮我一起收拾起来。

这些天她听了我不少故事和旅途中的趣闻,已经同我很熟捻了,知道我要离开自然很舍不得我。

“叔叔,你真的要走吗?”

“嗯,燕儿乖,叔叔……家中还有事情,要赶回南方去了。”我爱怜地摸了摸燕儿的小脑袋,看着她那张和韩璟有几分神似的脸蛋,伤感回答道。

燕儿蹲下,将我带的一件衣服递给我,歪着脑袋问道:“那叔叔你是要坐大海船在大海上走好几个月吗?燕儿也好想去看大海,不过姑姑告诉燕儿说我不能去。”

她顿了顿,想了想靠近我悄声说道:“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昨天燕儿又看见姑姑在厨房里面一边洗碗一边偷偷哭鼻子呢。我知道的,其实姑姑也很想和叔叔一起去看看大海。叔叔你要走姑姑也很伤心呢。”我听了孩子稚嫩的话语,心下更不是滋味,点头对她答道:“嗯,燕儿乖,以后等燕儿长大了,一定能有机会坐上大海船去南方看看海的,叔叔到时候在南方的家里等着燕儿,还给燕儿买好看的首饰当礼物好不好。”小姑娘脸上浮起了憧憬的笑容,点了点头,抬起小手冲我说道:“那就一言为定,叔叔是大人了,不准骗人……还有……到时候……燕儿也带上姑姑一起去叔叔家看大海,行不行呀?”

“嗯……当然可以,叔叔等着你们……”我伸出手和燕儿拉了拉勾,点头答应道,感觉有眼泪从两边眼角暗暗沁出来。

……

那天晚上天黑以后,天空中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只剩一轮残缺的血月无精打采地挂在天边,发出暗红色的光。

韩府所在的村子万籁俱寂,安静得甚至有一些可怕。

我躺在客房的床上,睁大着双眼,心乱如麻、无法入眠。

“明天一大早就要启程赶路,这已是我在韩家借宿的最后一夜了……看韩璟这几日对我依旧冷若冰霜的样子,她肯定是不会如前几次一般来为我送行了吧……明日一别,我黄骞此生,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见着她、补偿她了……”我心下伤感地思量道,忽然无比强烈地想再见一见韩璟,哪怕是再偷偷看一眼她,记下她熟睡的样子也好。

想到这里,我起身悄悄穿好衣服,出了客房。

“啊……”

我刚刚走出房间到了堂屋,豁然听见屋子外面村头方向远远地传来一声模糊却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只不过,那隐隐约约的尖叫声须臾间戛然而止,屋外很快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常年出使在外,南北奔波,我也曾在旅途中遇上过强盗夜里打劫的情况,故而对这类夜半的异响我向来分外警觉。

我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没有去韩璟卧室的方向,而是回屋取了我的佩剑,然后径直打开了堂屋的大门走到了露天的院子里。

这是一个稍稍有些闷热的深夜,夜风刮过院墙外几棵杨树的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一只巨大的猛兽正在咀嚼捕获的猎物一般。

村子里的村民明天还要早起耕田劳作,故而大部分人早已睡熟。

不知何故,今夜村子里所有的鸣蝉和飞鸟仿佛都在屏息躲避什么天敌一般,诡异地安静无比。

刚刚那声奇怪的惨叫声和空中那残缺的一挂下弦月暗红的不祥之色,都让我感受到了空气中氤氲浮动着的那一丝异样气息。

这种奇怪的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常年旅途奔波、时常在野外露宿过夜的我竟然有些心神不宁,右边的眼皮止不住地不停跳动。

我将佩剑从剑鞘中抽出,闪着金属光泽的剑体在昏暗朦胧的月光晖照之下散发出绛红色的反光。

我手中这柄佩剑是战国末年黄家先祖随楚军南下追击越国残部时从一位俘虏的越国贵族手中得到的,据说是春秋时越王勾践手下的造剑大师欧冶子亲手打造。

剑名唤作“钧卢”,虽不算欧冶子登峰造极的作品,可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刃了。故而这么多年以来,它一直在黄家代代流传。

我右手握紧剑柄,停下脚步站定在院子中间,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四周一片漆黑之中传来的每一缕声响。

不多时,果然从村口方向再次随夜风飘来了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和人声。

断定情况有异,我悄悄打开了院门探头向外看去,却被惊得浑身一紧,背后的冷汗瞬间霖霖而下。

此刻,院子外的暗夜如墨一般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过东边的村口方向却亮着数团火光,远远望去,犹如闪动跳跃的鬼火一般怪异。

借着它们发出的微弱光线,我望见一群骑着马的人正如同幽灵一般在村口附近游荡。

而这些火光就是他们手中的几支火把发出的。

村口打头的那户人家已然门户洞开,看起来已经遭到了这些神秘来客的洗劫。

同时,这群人还在试着翻入那户人家对面的一处村民家的院子。

他们让马站立在那户村民的院墙外,然后一人在马背上站起,轻轻一蹬就跃过了那户人家低矮的院墙。

等到先进去的那人从里面打开院门,外面等候的其他人立刻一哄而入。

整个过程安静而麻利,那冷肃的杀意,令这群深夜的不速之客看起来完全不同于一般的强盗马贼。

那个院子里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声,然后就再没有任何动静。

片刻后,我看见那些人拿着抢掠的铁器和粮食,拖着浑身筛糠的男女主人和孩子从院子里出来。

男主人很快被当着妻子孩子的面杀死了,那个幼童见父亲被杀,大声哭啼,也被抓着他的人毫不留情地一刀砍死。

那个母亲可能是嘴被堵上了,只是拼命挣扎着发不出一丝声音,最后被一个人驮上了马背带走。

那凄惨的画面,即便是在黑暗的深夜,看来依旧血腥无比。

“匈奴游骑夜袭!”我看到这里,心下终于确定了这群人的身份,震惊之下,感觉一颗心几乎就要蹦出胸口。

十多年前,我第一次送韩璟归家之后,曾经继续北行在幽州汉匈边境住过一些日子。在那里,我曾见过一些被汉军捕获的匈奴俘虏。

我听幽州边郡的汉人说过,匈奴人常年在马背上讨生活,骑术射术高超。

不过他们不事农耕,遇到秋季马肥,动辄南下袭扰汉朝北部州郡,掠夺人口财物。

这些匈奴人毫无礼义,极端野蛮凶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落在他们手里的汉人百姓,尤其是女子,许多都被匈奴人作为生育工具,轮流淫辱至死,下场凄惨无比。

此刻我眼前的这群匈奴骑兵正如我当年在幽州见过的那些匈奴人一样,披头散发,身上穿着兽皮制成的衣服,看起来褴褛肮脏,在暗夜里从远处看去仿若骑在马上的一群恶鬼一般。

“看来这是一小股匈奴的游骑散兵,他们能出现在这么深入内地的冀州北界。估摸着北面幽州的广阳和渔阳二郡已是凶多吉少。韩府此刻只有我一个男子,如果被匈奴人破门而入堵在这屋子里的话,等待我和韩家几个女人的定然是死路一条。”

我心中思量道,见那些匈奴人离韩家还有些距离,便轻声掩上了院门,疾步奔入屋内。

“韩家村子背山面水,村子后山上树木葱茏,便于躲藏。必须在匈奴人摸到韩家院子之前带着家中三个妇孺上山藏起来,熬到天亮这些匈奴人离开就安全了。”打定了主意,我快步奔向屋里。

走得太急,刚一进堂屋就冷不防撞上一人。

我伸手一扶,定睛一看搂住的却是韩璟。 看来她也没睡踏实,被我开门的声音吵醒了,所以才在这半夜批衣出门探看。

危急时刻,我已顾不得许多,低声对她急促说道:“快!外面有匈奴人!一会儿就到门口了。你赶紧把嫂夫人和燕儿叫起来,拿些干粮,我们一同去后山上躲起来。动作快点,要不就走不脱了!”说话之间,屋外村口方向的喧闹声已经渐渐大了起来。

看起来村口不少人家都已经被惊醒。

一时间,男人女人的呼喊声、孩子的哭声、匈奴人恐怖的啸叫声混合在一起充斥了原本死寂的夜色。

片刻之后,姬氏领着燕儿随韩璟出来到了院子里。

燕儿这孩子聪明懂事,虽然吓得不轻,可却紧紧抿着红润的嘴唇一声都不吭。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示意她们三人跟在我身后。

等到我出了院门,侧身一看才发现两个匈奴人已经摸到了韩家对面邻居的院墙边。

黑暗之中,身穿破烂兽皮的两人看起来如同鬼魅一般凶恶可怖。

此刻,他们一个站在马上向院子里探头,另一个则站在地上望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我从背后悄悄摸上去,一剑从背后割破了后面那个匈奴人的喉咙。

钧卢的刀锋很快,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呼号就已被我结果。

不过,他手里的火把掉在地上,还是惊动了马背上站立着的那个匈奴斥候。

他回头看见同伴被杀,跳下马一边口中怪叫着求援,一边穷凶极恶地向我们四人袭来。

“狗母货!”我用东冶越语骂了一句脏话,吐了一口唾沫,持剑向他头上劈去。

那匈奴人拿起手中的青铜剑格挡。

只听“哐啷”一声,我全力一击之下,他手中那柄粗劣的青铜剑被我手里的钧卢砍断。

钧卢剑锋歪出,刚好砍在了他脖子上,削进去半寸有余。

他的身体一下子瘫软,大股殷红的血喷溅出来,涂满了他身后的院墙。

“快走!”我恐这匈奴人呼喊引来附近他的同伙,接过姬氏怀中的燕儿抱紧,领着韩璟姬氏姑嫂二人疾步向屋后那条通向后山的小路跑去。

这个时候,村口的几栋民房已经燃起了大火,照得黑夜犹如白昼。我回头望去,只见那群匈奴骑兵正持续从村口涌入村子里各户人家。

更多的民居被他们突入,无数村民发出的惨号哭喊此起彼伏。

很多村民刚刚睡醒走出家门,就被匈奴人杀害。

尸体、首级、和殷红的鲜血在村道上铺了一片,空气里满满的都是血腥味。

我们四人顺着小路一刻不停地奔跑,终于到达了一个村后的分岔路口。

眼前左边的小路通向村后那条上山的小路,右边的大路则通向村前的易水河。

我紧绷的思绪稍稍松弛一些,心想今夜逃出生天应该问题不大了,却在这时听到了一声破空声,然后一支箭矢低低地贴着我的头顶飞过,钉在了我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我回头一看,惊讶发现后方不远处不知何时有两个匈奴人正如鬼魅般疾步追来。

他们一人手持狼牙棒,另一人头上带着铜制的头盔,手里拿着弓箭,看起来像是个小头目。

刚刚树上那箭就是这个小头目射出的,所幸天色幽暗,瞄准困难,否则以他的箭法,刚刚的那一箭定然会射穿我的头颅。

两人估摸着是在村子里我一出门之时就已经盯上我们几人。

他们俩见我只有一个男子,还带着几个美貌的妇女,心怀不轨之下,选择了默不作声尾随我们几人直到这村后的僻静路口。

村道山路狭窄难行,两人为了不惊动我们没有骑马,所以直到此时我才发现他们这两个尾巴。

隔着肃杀的夜风,我几乎已经能看见两个凶神恶煞的匈奴人眼中淫邪的欲火,心下登时一紧。

我怀里的燕儿这时终于忍不住害怕地哭了出来。

姬氏刚刚目睹了村子里血腥凄惨的屠杀场景,又是头一回经历这样惊险的场面,早也已是满心惊恐,泪流满面。

我让姬氏接过我怀里抱着的燕儿,对她和韩璟叮嘱道:“我引开他们到河边去再寻机脱身,你们俩赶紧带着燕儿往山上跑,上山尽快找地方藏好。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回头。在山上躲上几日等匈奴人离开村子了再下来,切记!”

话音未落,我猛推了一下两个女人的后背,示意她们从速由左边小路上山。

两个女人听了我的吩咐,连忙抱着燕儿两步三回头地蹒跚向山上跑去。

我站在原地,惆怅凝视着韩璟的背影,想将她的模样牢牢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我能听到此时跑开的韩璟已经哭了出来。

她一边跑着,一边不时扭过螓首看向我,眼中是满满的关切。

我内心原本的慌乱这时竟然莫名地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欣慰释然:“璟儿,只要你今夜能平安脱险,日后不再怨恨我……我黄骞就死而无憾了……”两个女人抱着孩子的身影转过了一个山路的拐角,消失在了我视线中。

我转过身,看着两个匈奴人已迫近到眼前几十步的距离,连忙拔腿向右边大路逃去。

跑出几十步,却是没有听到身后有人声。

回身一看,却见两个匈奴人竟然没有来追赶我,而是正向韩璟她们逃去的那条小路上拐去。

我见状,连忙停下脚步,回身对两个匈奴追兵大喝道:“吾乃大汉天子御笔亲封越义校尉、闽越国驸马兼归汉校尉黄骞!尔等蛮夷,想要拿我人头请赏就冲我来,何必为难几个妇道人家!”近些年汉朝和匈奴的战争已然日益升级,击杀任何一位汉军军官对于一个匈奴人来说都意味着单于廷巨大的封赏。

果然,那个小头目似乎听懂了我说的汉话,和同伴耳语一阵就掉过头冲我的方向奔来。

多年之后的现在,我回忆起那夜的夺命狂奔,依然怀疑自己是冥冥之中得到了楚国黄氏和闽越国先祖的英灵护佑。

在逃向易水岸边的一路上,那个匈奴射手至少又向我放出了四箭,估摸着剧烈的奔跑也耗去了他不少体力。

那几箭不是被我幸运躲过,就是偏出,总之无一命中。

就这样,我一直跑到了易水之畔韩璟之前送别我的那排柳树下。易水在我面前静静流淌,像是天堑一般阻隔在我眼前,我已无路可逃。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难道我黄骞今夜就要死在此处么?”我看着夜色下苍茫宽阔的易水河,心中苦笑。

高速奔跑之下,此时的我已近乎脱力,只能背靠着一棵柳树树干喘气休息。

两个追到我面前的匈奴人明显也已精疲力尽。

“噗”

我刚刚正要和他们喊话拖延时间,忽然感觉胸前被一股巨力猛锤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向后躺倒在地,胸口疼得几乎要吐出血来。

低头一看,一只箭矢插在了我胸口之上——那个匈奴射手又放出一箭,这次没有射偏,那一箭在近距离上力道极大,不偏不倚正中我的胸口要害。

两个人见我中箭倒地,呈半圆围拢上来,打算割下我的首级邀功。

我忍住剧痛装死,一直静待那个匈奴小头目走近,才猛地跃起,握紧手中钧卢一剑刺向他的胸口。

他没有预料到我这个中箭倒地之人还有余力反击,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的剑锋从他胸前全锋而入,结结实实扎了他一个透心凉。

滚烫的鲜血从他口里喷溅出来,溅到我的脸上和手上。

他拿着弓箭的手颓然松下,整个人猛然瘫软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剩下的那个匈奴人见同伴被杀,挥舞着手中狼牙棒,口中怪啸着匈奴语向我逼来。

我的佩剑卡在地上那个匈奴射手身体中,一时间拔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用身体硬接他这一棒。

“噗”

他这一击势大力沉,狼牙棒狠狠砸在了我的胸口,我整个人又一次瞬间向后仰去,被打得靠在那棵柳树上。

一股酸味涌入口鼻之中,嘴里登时吐出一大口鲜血。

那个匈奴人虽然身高体壮,可动作却一点也不慢。我还没倒过气来,他已经又一次挥舞手中狼牙棒向我打来。

我下意识一弯腰,他一棒打在了我身后那棵柳树上,树干受到冲击剧烈抖动,满树残留的银色柳絮陡然落下,随着夜风吹拂犹如鹅毛大雪一般晶莹飞舞,纷纷扬扬。

那匈奴武士似乎是吸入了一片飞扬的柳絮,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烈地打了一个喷嚏。

电光火石之间,我瞅准空档,一把将我胸口的箭矢拔下,反手狠狠捅进了他的眼睛。

那弓箭的铜制箭头从我胸前拔下之时已经有些变形,不过在我用尽身上余力的搏命一击之下,依然深深插入了那个匈奴人的右眼,几乎贯穿他的头颅。

他惨叫一声,大片鲜血从口鼻中喷出,之后轰然倒地,再也不动弹了。

完成最后一击的我早已重伤力竭。

我背靠着身后柳树的树干颓然坐下,口中又吐出一大口鲜血,全部撒在了衣服前襟之上,染红了我胸口上大片洁白的柳絮,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

恍恍惚惚之中,我看见远处一个窈窕的身影急匆匆跑来,还在左右顾盼似乎是在寻人。

我打起最后一丝精神一看,却是韩璟正一脸焦急地奔过来。

“璟儿……我在这里……”我感觉鲜血已堵满了自己的嗓子眼,想要大声喊她,可口中发出的却只是几段有气无力的嘶哑音节。

“黄骞!”跑近的韩璟终于看到了我。

她见我坐在柳树之下,已经满身是血,悲鸣一声向我扑来,将我瘫软的身体拥入了她柔软馨香的怀中。

一双通红的凤目紧紧盯着我,玉手紧紧攥住我的衣服,泪珠已是噗噗落下,颗颗落在我的脸上。

我见她伤心欲绝的表情,知道她是担心我的安危,特意来寻我,心中浮起一股暖意,忍不住伸出手,颤抖地擦拭去爱人脸上的泪水,忍着剧痛哆哆嗦嗦对她呢喃道:“璟儿,傻姑娘……快点去山上躲好,一会儿别的匈奴人来了就糟了……”她听了我的话,却是摇晃着螓首,一下子嘤泣出声:“呜呜呜……黄骞……你有没有事……疼不疼啊……呜呜……你不要吓我……呜呜……”

无数纷纷扬扬的柳絮持续从我俩上方的柳树上飘落下来,有好几片落在了韩璟乌黑的秀发之上。

更多的,则是混合着她晶莹的泪水一起滴落在了我脸上,很凉很凉。

“璟儿……我不疼……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一番深情……我这是罪有应得……今天能护你平安……即使死在你怀里……我也能瞑目了……璟儿……我知道我说这话可能你不会再相信了……可是……我心里最爱的女人……真的一直是你……我也好想娶你……当我的夫人……和你一起在这易水边白头偕老……可驺嫤和黄鲲是无辜的……他们母子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伤害他们……你能理解我的难处对吗……千错万错都是怪我……你原谅我这个薄情负义的人好不好……我真的只求你不要再像这些日子那般怨恨我冷淡我了……那样我心里真的不好受……”我艰难地低声倾吐着内心深处的情感,感觉心中一阵委屈。

胸口传来一阵阵强烈的疼痛,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眼前发黑,视线中越来越暗。

韩璟哭泣着点着头,紧紧搂住我,张开檀口和我说着什么,不过我已经听不见了。

在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的眼前只剩下黑暗夜空中那无边无际飞扬着的柳絮之海,还有韩璟那张痛哭之下依然倾国倾城的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