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地西北多山川丘陵,大河的支流繁杂交汇,放眼望去净是绿水青山。

除开平原地带的小镇或县城,山与山之间多是四通八达的河流溪涧,山上的平处往往修了寨子,山底的河畔则是镶嵌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村落。

寻常的寨子不大,少则几十、多则百把口人,粮食小菜尚能自给自足,烧火做饭盖房子的木材遍地都是,只要肯付出相应的劳动,在这里过个朴实的日子并不算难。

若说有什么得天独厚之处,大概是这里五花八门的野味——溪涧里的鱼、虾、螃蟹,田里的蛙、田螺、黄鳝,林中的竹鼠、野兔、山笋、丛菌子等等,可谓嘴馋者的天然宝库。

即使这里的山比较富有,人们大多依旧会选择出去看看。

一来靠山吃山也少不了大量的劳作,二来日复一日傍着几亩梯田和一方山水过日子也属实枯燥乏味了些。

常年居住在这些地方的人们期盼着子子孙孙能够走出大山,莫说建功立业,起码能在城里安家落户、做个正儿八经的城里人,如此便算光耀门楣。

而他们世代居住的地方,几乎就是越走人越少了。

也有少数一些人偏好世外高人般的清闲日子,刻意迁进山里居住的,这些便是贵人了,一般来说身份都不一般。

这里的山并不很高,山腰之间却常常盘着一层雾气,在细雨蒙蒙天尤盛。

恰逢空山新雨后,苏越沿着盘山而建的梯道一路上行,雾还未完全散开,他也不怕脚下踩了空,在这迷蒙山路间健步如飞,显然是十分熟练。

苏越行至半路,像是想到了什么,在这湿气腾腾的大山里干净利落地解开外衫,又三下五除二将其扎成一个牢实的布袋子状,走走停停,乐此不疲地采摘起来。

露珠与汗水在赤黑肌肤之上交织混杂,又闷又热,久久不得疏散,汉子肌肉贲起的健壮上身很快大汗淋漓起来。

苏越眼尖得很,加之对这片地带极其熟悉,利用赶路的空档竟也能摘出满满一袋丛菌子。

那野菌乃是雨雾中新生,色泽乌亮,带了些许漂亮的墨绿色,沾染着灌木丛的气息,可以预见拿来炖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肉汤该有多么鲜美。

苏越擦了擦额角的薄汗,低头看一眼袋子里满满当当的收获,美汁汁地往村子里走。

村口的赵大娘刚刚浣洗完,正要端着一盆水往田埂里倒,冷不丁撞见高高大大的青年打着赤膊走过来。

“啊喏,这不小越子忙!好久没看到咯,浪个有空闲转来滴?”

苏越笑着和人打了招呼,打开袋子便要给人留两把菌子,却被那剽悍的大娘连推带攘送走了。

“小瘪犊子没得个心眼,路上收着点儿,自家转去孝敬你屋娘去!”赵大娘笑骂道。

苏家的院子近两年重新修缮过,原先不大不小的院落如今也是青砖白瓦,门前一大片空地种菜养鸡,还有几颗漂亮的李子树,围了篱笆,在这村子里算是上乘。

苏家小子年年往家里寄银子,一年比一年寄得多,人们只道苏家出了个争气的小伙子,小小年纪得了城里大户人家赏识,做着看家护院的营生,又威风又有许多钱拿,好不快活。

实则苏越出门在外鲜少归家,做的事比看家护院要危险得多,有时候逢年过节也不见人影,那多半是跑镖途中见了血,怕给家里带来祸患,在外暂避风头呢!

村子里无人知晓苏家小子的亲爹是谁,母子二人数年前迁居这白水村之时便是相依为命,早些时候安家落户还得亏同村人的帮衬。

苏越他爹是个俊俏的读书人,早些时候功不成名不就 ,一家子全靠他娘做工养活。

有一回进州赶考得利,苏父从此有了一官半职,一家人还没来得及和和美美庆祝一番,男人先在外头和个小家碧玉好上了。

后来便是一朝得意弃糟糠,苏父从此杳无音信,母子二人便辗转来到了这淳朴的小山村里。

苏越的娘亲黄书月如今是村子里有名的大美人,人生得和男子一般高挑,面貌温柔,笑起来眼睛弯成个月牙儿,能给人心都化掉,村里的小孩都爱与她亲近。

岁月在美人脸上留下了些许淡淡的眼纹和雀斑,常年劳作也让她多了几分不似女儿家的壮实,浅褐色的肌肤是大自然的馈赠,与吹弹可破无缘,色泽却非常健康,对于欣赏得来的人而言别有一番韵味。

黄娘子总是那样笑容满面,为人洁身自好、真诚善良,待人又温柔和蔼,苏越平日里也是勤恳厚道,屁股又轻,经常帮着邻里邻外跑腿挑水干粗活。

日久见人心,村里人多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他们。

自然,这些年也就不乏有村里头的光棍打起了合两家为一家的想法,不过皆是美梦落了空。

却说苏越三步作两步来到自家门口,换作是从前的他,或许会想着给他娘一个惊喜,不去大大方方走正门,而是悄咪咪翻个墙。

但自打经历了上回的教训,为了避免惊喜变惊吓,他便只敢老老实实去敲门了。

等了半晌还没动静,应当是没人,苏越舒了口气,正欲掏钥匙开门,却听见里边堂屋“吱呀呀”的开门声。

早不开晚不开……

苏越黑红的脸上表情复杂,心想怕是又着了。

“哪个?”“娘哎,是俺。”隔着院门的两人几乎同时喊道。

门轻轻从里面打开,苏越看见他娘面带微笑,杏眸含春,美人雀斑周围净是若有若无的酡红,心下了然。

“越……越儿,你琅个有空转来滴?转来也不打个招呼,给娘吓(he)到咯!”黄书月此刻的笑容算是真挚了一半,另一半是强撑出来的。

苏越心道还真是给你(们)吓到咯。他面上不显,一边寒暄一边递给她布袋子。

当娘的这才后知后觉儿子打着赤膊,笑着数落了他几句,接过行头转身回堂屋里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

那离开的背影款款婀娜,曼腰丰臀一扭一扭,高挑丰满的身姿、壮实健康的大腿,配以水亮光滑的浅褐色皮肤,似有道不尽的田园美妇之风情。

想到这愈发诱人的风韵许是那位滋润出来的,青年一张憨厚大脸慢慢垮了下来。

直到他娘从屋里给他丢了件现成的干衣裳,苏越才恢复如常。

“丛菌子颜色好乖喔,晚上全部烙(炒)了哈?屋里头还有点腊肉炕了滴。”黄书月轻柔的声音又在屋子里响起。

害!管那些有的没的作甚?他娘爱咋地咋地。

苏越揉揉脑袋,听着厨房里窸窸窣窣的动静,扯着嗓门中气十足道:“也没好多,一锅炖了呗!”

语罢又撒娇道:“娘做菜浪个做都好次,俺脑壳都要饿晕咯!”

“小屁股蛋子!乖乖呆到屋里头坐好去,等开饭。”他娘仍是笑。

……

朴实无华却令人分外心安的晚饭简简单单进入尾声,四方桌上还在热腾腾往上直冒的水汽在两人之间隔了一层氤氲。

黄书月坐在对面轻轻梳理着尚且有些凌乱的发丝,时而安安静静注视着自家儿子就着汤汁大口扒饭,时而双眼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越呢,只顾埋头干饭,时不时由衷地称赞一下娘亲的手艺。

孩子在外头干了些啥,吃的穿的住的又如何如何,这当娘的是一点没多问,做儿子的自个也一句不提,倒是奇怪的默契。

两人就这样平平常常坐着,一个看着对方、一个看着碗里,油灯下的画面却别样温馨。

仿佛在外打拼的游子从来就没长久离开过这里,只是晨出夜归而已。

“哦对咯娘,俺给你看个好东西。”苏越特意拿毛巾擦了擦手,从裤兜里小心翼翼取出那块衔着青玉的流苏。

黄书月眨眨眼:“儿啊,你都晓得开窍咯?!”

苏越只差翻白眼,被他娘轻轻敲了个脑瓜崩,又憋回去了。

“不是滴,听俺给你讲咯,是俺到青州替人跑腿滴时候遇到个神仙姨姨……”

饭后,苏越看着屋外渐晚的天色,说他出去吹吹风。

“李叔,俺嫩不嫩打扰一哈?”苏越嘴上彬彬有礼,长长的木棍双掌同持,已经向那熊一般高大厚实的背影飞快探去。

青年早就抽了条,如今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体型却仍不及面前的大叔。

那人单手反押接住他这一棍,死死卡住棍身,又使出巧劲一弹一抖,若非苏越早和他交手多次,事先有所准备,那木棍怕是已经从苏越手里被横夺了去。

“臭小子好端端偷袭你爹作甚,我干嫩娘!”感觉到身后突然发难的青年抽身闪开,那壮大叔回过头来就是一句大骂。

这一骂也不知是否骂者有意,总归苏越是听出了不同的味道来,当下是又羞又恼,再次冲了上去。

那大叔这才意识到骂得有些不合适,一面回身抵挡苏越蛮牛一般的攻势,一面调整措辞找补:“额那个,我与书月两情相悦,断没有侮辱她的意思嘞……”

苏越瞧他那不修边幅的糙脸上神色认真,愣了一下。

两人僵持了片刻,青年终究是收起了棍子,向他抱拳行礼。

那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摸摸不存在的长髯说道:“哎,对嘛小伙子,有事好商量……我操!”

“兵不厌诈,你教俺滴!”

壮汉险险躲过苏越突如其来的袭裆脚,差点是破口大骂。

又是一阵你来我往,两个人从前门一路打到院子后头的小山坡上。

精疲力尽的二人并排躺着。

“叔啊,今儿个又跑到俺屋翻墙去了是不?”苏越问他。

“额,叔前些日子出了趟门,回来恰巧遇到你娘就叙了阵旧。”大叔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本正经地说。

坐着聊天是叙旧,上床慰道就不是?他可没撒谎。

“叔骗人咯,俺又么得意见,俺娘乐意就好。”

“我靠!那你和叔打个鸡巴?”大叔扭头看着他,忿忿道。

“……”

“咋地?”

“没咋,俺是想找叔比划比划,看看自家厉害了没。”

“结果哩?”

“厉害滴很!”

苏越大大方方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大叔乐了:“那叔算不算你半个师父?”

“不算!”

“怎的不算?这两年你从叔这里偷学了不少东西哩!”

苏越不理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享受起清凉湿润的山风来。

“呵呵,刚说孺子可教,叔看你就是个憨头!”

男人一个背挺跳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一年比一年高壮的青年。

“之前给你讲过了哈,过阵子打仗,乖乖到屋里头陪你娘晓不晓得?”

苏越听着大叔几年来逐渐被带得半歪不歪的口音,有些忍俊不禁。

他咧着嘴反问他:“叔嘞?愣快就不管俺娘了嚯?”

大叔愣住,一下答不上来。

苏越清楚眼前男人的志向和责任,收起玩笑的心思,却是转而问道:“叔啊,那你jio得俺咋样?能上阵杀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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