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家镇原本是军镇,西校场就是驻军操兵演武的地方,然而上百年的歌舞升平,官兵已经变得懒散,不再像天下初定时每日出操,于是小校场就成了商贩和市民们的天下,因为地方宽敞,所以这里多数都是拉场子卖艺的。

柳玉莲先看了一个掼跤的场子,拉场子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壮汉,一身的肌肉疙瘩,人们都叫他神跤孙二爷。

此时孙二爷正在那里同自己的徒弟作表演,还不停招呼看热闹的摔跤,有人愿意下场子,先交十文,若是能把那孙二爷摔倒,便将先前的十文原数奉还,还反给人家一百文,这叫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要不怎么敢开跤场呢。

柳玉莲看了一会儿,觉得无甚意思,虽然那孙二爷确实有些功夫,但毕竟还是不入流的角色,如果是她柳玉莲下场,二爷今天的饭钱就算陪光了也不够。

从跤场出来,又去了一个打把式卖药的场子,里面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父亲手拿铜锣领着两儿一女在那里练,两个儿子一个二十二、三,一个十八、九,女孩了只有十四、五。

叫三个儿女练上一趟,父亲便拿着铜锣下来收钱。

柳玉莲是练武的,自然对练武的有十分的兴趣,站在那里看了半天,虽然这爷儿四个都是花拳绣腿,倒也练得是模是样,十分认真。

那女孩子更有一门绝活儿,会用小竹管吹竹镖。

那竹镖其实就是一根三寸来长,半分粗细的尖竹签子,后面用鳔胶着一束软毛儿,那竹管有一尺长,比她的手指头粗不了多少。

靶子是十步开外一排点燃的线香,后面用几层黑布挡着。

把竹镖从竹管后面塞进去,用嘴一吹,竹镖飞出去打那香头,百发百中,连柳玉莲都看得禁不住叫起好来。

在这边看那爷儿四个练完了一套活儿,柳玉莲扔了十几个铜钱,然后从人群中退出来,奔着中间人最多的地方挤。

挤到里面一看,原来是个小马戏班子,有驯鸟儿的,有耍猴儿的,有踩高跷的,有钉板开石的,有开硬弓的,招来喝彩最多的是中幡。

练中幡的就是前面开硬弓的小伙子,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人长得十分英俊,六十斤重的中幡在他手里玩儿得像鸡毛掸子一样轻松。

最出彩的是练到后来,那小伙子把中幡杠在肩上,一用力,中幡顶到了头项上,然后上来两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一个十六、七岁,另一个十二、三岁,都是短打扮,梳着双髻,两个人踩着小伙子的肩膀,飞快地爬到幡上,虽然两个小姑娘都身体轻灵瘦小,但连中幡加在一起也将近二百斤了。

那小伙子仍像前面一样,把中幡在手上、肩上、头上来回倒着位置,并没见他用多大的劲儿,两个穿红戴绿的小姑娘还在上面作着各种动作,十分好看。

柳玉莲是会内功的,这些玩意儿其实她都能练,但人家并不是学武的,能练到这等模样已经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了。

柳玉莲看一样,喊一样好儿,扔上一、两个铜板,前前后后扔了足有二、三十个。

中幡练完了,有人抬过来一张八仙桌,那两个小姑娘开始在上面练滚杯,她们的身子软得像面条儿一样,向后一下腰,后脑勺儿就能挨到自己的屁股蛋儿。

柳玉莲正看得带劲儿,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吆喝声:“闪开闪开,五爷来了!”听到这声音,围观的人群转眼就走了一半儿,剩下的也向后退得远远的。

“买卖来了。”

柳玉莲对自己说。她已经在江湖上走了一年多,一看这架式就知道来的不是什么善人,于是她也退到后面看热闹的人群中,静观事情的发展。

只见原来看热闹的人群所站的地方多了十几个人,都是年轻人,为首的那个最多二十三、四,最小的也就是十六、七,人长得也都说得过去,只是一看那穿着和架式,就知道一定是街头的小混混儿。

“嘿嘿嘿嘿,你们是哪儿来的,拜码头了吗?”那为首的年轻人旁边站的是一个年纪差不多,但矮壮身材的年轻人,他走到那八仙桌前,横着眉毛冲着迎上来的练中幡的小伙子说道。

“不知这几位爷怎么称呼?”

“告诉你,这位是我们张五爷。”

“哦,五爷你好,失敬失敬,小的也姓张。河北吴桥的,练两趟把势混碗饭吃,”

“你们不懂规矩吗?这里是我们爷们儿的地盘儿,你们竟敢不打招呼就在这里赚钱?!”

“小的们早晨刚刚从安徽过来的,听说这里今天是大集,想趁人多先多赚俩钱儿好让大伙儿吃顿饱饭,所以没来得及去拜码头,再说,我们都好多天没开张了,不练上几套,也没钱给您老当见面礼儿不是?这点儿小意思请老大先收下……”说着转身从一个小男孩儿手里把那铜锣接过来:“小的们初来乍到,早饭都没钱吃呢,这不才刚刚开张,就赚了这么点儿。不够的话回头我凑足的再给您送到府上去。”

“嗯。这还差不多,谁让你也姓张呢,就这样儿吧。”那为首的混混儿看了一眼铜锣,向后一摆手,立刻有手下掏出一个小布袋来,张开了口儿,那小伙子急忙把铜锣里的钱都倒了进去。

柳玉莲看了,恨得牙直痒痒,人家早饭还没吃呢,饿着肚子练了半天,好不容易赚了这几个钱,全被这群混混儿给拿走了。

她有心想出来打报不平,可天下乌鸦一般黑,自己出面,不一定是帮了那练把势的,反而可能让混混儿们把怒火发泄到马戏班子的头上,他们再想继续在这里赚钱可就难了。

想到这儿就把气儿先忍下了,打算等那些人走了,自己悄悄跟上去,认准了门儿,晚上去偷他娘的,再悄悄地把钱还给那些卖艺人。

正想着,场子里又起了变故。

那混混头儿见手下收了钱,并不就走,站在那里道:“你们接着练吧,都会什么绝活儿呀,练给我看看。”

那小伙子哪敢不依,人家没砸场子就算是好的,于是陪着笑脸儿道:“回五爷的话,这不正练椅子顶呢么,练的不好,让您见笑,兄弟们,把家伙打起来,给五爷好好练一套看看。”那两个小姑娘刚才才开场,还没来得及练两个动作就出了这样的事,站在桌子上半天不知所措,如今见一场危机过去,打起精神又练起来。

那群混混儿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八仙桌儿上的两个姑娘,柳玉莲在旁边看着,见那混混头儿的眼睛一味地往人家的胸脯儿、屁股和裆那儿瞧,心里的怒气又开始升起来。

也是该着那群混混儿倒楣,看着两个姑娘练完了,那混混儿头儿领头喝起彩来:“好,不错不错,这两个丫头模样也好,把势也好。哎,过来过来,五爷有赏。”两个小姑娘不敢不过去,急忙过来给他道了个万福。

混混儿头儿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来,分在两手道:“来,一人一份儿,接着。”

“谢谢五爷。”

两个小姑姑急忙把自己的衣襟儿拉起来,那意思是让混混头儿把钱放在衣襟儿里。

“嗯?这算什么样子?怕五爷弄脏了你们的手啊。”两个姑娘面有难色,却又不敢违抗,只得伸了手出来。

混混头儿把钱往两只小手儿里一放,藉机把她们的手都给抓住了:“嗯,这小手儿真嫩,嫩得能掐出水来。”

两个姑娘臊得脸通红,想往回抽手,却被紧紧抓着,怎么也抽不出去,好不容易抽出去了,混混头儿又把手伸向了两个姑娘的脸:“这小脸蛋儿长得多好。”两个姑娘急忙向后仰头想躲开,混混儿头儿却一瞪眼,又“嗯”了一声,吓得两个姑娘不敢再动,让那混混儿头儿把她们的脸蛋儿好生捏了几把,泪花儿在眼睛里乱转。

“嗯,不错。今天是老子的生日,正好请了个堂会,你们两个晚上去我家里,把你们刚才练的那个在桌子上打滚儿的再去演演,啊。”

“五爷,您是要我们去演堂会,我们正求之不得呢。”姓张的年轻人急忙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