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氏军事基地被入侵的消息被封锁了,足足过了一整天时间,也没有更多的危机事件发生。

按照庆毅所想,对方废掉庆氏的重要导弹部队,就是为了后续的战争。

如果此时王氏宣战,那么庆氏就等于是瘸了一条腿跟别人打架一样。

所以,在这一天时间里庆毅始终处于焦虑的状态,在他看来就是因为自己的失职,才导致庆氏实力折损的。

他作为庆氏现在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应该负全责。

万一在后续攻击中,庆氏因此而落败,他庆毅就应该以死谢罪。

然而,王氏并没有进行全面进攻,就仿佛对方只是单纯想要破坏012号基地一样,没有后续。

这让庆毅的心情空落落的,总觉的还差点什么。

庆缜将他接到了半山上的银杏庄园里,并让人给他准备好了热水与饭菜。

庆毅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二哥,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当然担心,”庆缜取来靠枕铺在山庄大厅的黑灰色大理石地面上,他坐在靠枕上,仿佛就坐在黑湖的正中。

不知道为什么,庆缜对于这座象征着庆氏权柄的银杏庄园毫无感情,却对这大厅的黑湖情有独钟。

他甚至让人撤掉了这大厅里的多余物品:盆栽、假山、字画、沙发等等,只留下一架三角钢琴,和一个灰色的坐垫靠枕。

庆毅坐在庆缜旁边的冰凉地面上说道:“二哥,要不你骂我两句吧,打我也行,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你都不说我一句,我有点心慌。”

这社会里总流传着一句鸡汤:领导说你是器重你,当他不说你的时候,你就完了。

其实这句话也有一定道理,所以庆毅面对平静的庆缜,总觉得自己像是无药可救了一样。

只是庆缜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别的:“庆毅,小时候你来过这银杏庄园几次?”

“一次,”庆毅说道:“18岁的时候被我父亲领着过来的,说要带我见见曾经那个掌管庆氏的老头,后来那老头说我不是大才,我父亲回家后就很少理我了。后来父亲病重的时候住在医院里,都不让我去探望他。”

这财团豪门里畸形的亲情,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或许很多流民知道了这些事情,都会暗自嘀咕一句还是当流民好,但是若给他们机会成为新的财团,大部分人也会把这一切抛诸脑后。

庆毅的父亲对他很严苛,少年时便天天督促他学习、社交,甚至提前学习军事知识。

一旦庆毅做的不好,父亲就会对他又打又骂。

曾经,庆毅以为这是父亲爱他,所以才会爱之深、责之切。

后来他才明白,他父亲从始至终都把他当做获得富贵与荣耀的工具,一旦对方发现这工具并不好用,就遗弃了。

庆毅说道:“银杏庄园似乎在每个庆氏子弟眼中,都是决定命运的地方。就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参加高考一样,分水岭从18岁就决定了。不过更加令人绝望的是,就算高考落榜,别人也不会落井下石,而且还有其他机会。但从这里走出去,如果被说上一句不堪大用,那就会被外面的‘鬣狗豺狼’盯上,只需要几年时间,你这一脉手里的权力就全都被瓜分干净了。”

庆缜出神地说道:“是啊,老头子们一句话就差点把你的命运决定了,这就是我曾经讨厌这里的原因。他们见了我一面笑着说我适合做庆氏的影子,我就得给他们做庆氏的影子。”

庆毅看向自己这位二哥,说实话他一直有点好奇,当年庆缜在这里说了什么,竟然被那群老头子选中成为了庆氏新一任的影子。

不过,庆缜并没有打算解释什么:“我来的次数要比你多一些,因为成了影子后要来给老头子们汇报工作,还得接受他们的教训。每次来的时候,我都觉得这大厅里的摆设太多余,就像是为了掩盖他们愚蠢的事实一样,摆了好多附庸风雅的东西。”

在庆缜眼中,那庄园里的猛兽头颅标本、山水风景字画、精致的武器,都不过是无用的点缀。

虚伪,且浮躁。

事实上,那些老头子既没力气去打猎,也没有挥毫泼墨的胸怀,这大厅里摆放的三角钢琴也从来都没人弹奏过。

真正强大的人,何须这一切来修饰自己?

这银杏庄园无法代表庆氏,他庆缜坐在哪里,哪里就是庆氏的中心。

所以,他让人搬空了这里,唯独留下一架钢琴和一只靠枕。

庆缜对庆毅笑道:“我父亲当年就被他们说‘太书生气,读书读傻了’,结果一辈子郁郁不得志,还被亲戚们挤兑。我和罗岚小时候有多穷你也知道,那些亲戚们夺走了我爷爷留下的所有家业。其实原本我家有一架钢琴的,只是罗岚出生的时候差点夭折,父亲为了给他治病就把钢琴卖了。我后来一直想给他再买一架,可惜他临终前我也没能做到。”

庆缜辉煌的人生从18岁就开始了,当他成为庆氏的影子人选之后,所有曾经冷嘲热讽的亲戚们都回过头来讨好他。

只是,后来大多数人看着他光鲜亮丽的外表,都遗忘了这位影子曾经的窘迫。

这就是庆氏,这就是现实。

在这个家族里,富贵还是边缘化,都不过是老头子们一句话的事情。

可惜,当庆缜荣耀之时,父亲就已经去世了。

庆缜继续回忆道:“小时候父亲为了教我弹钢琴,直接在桌子上刻了琴键,那时候我练的手指生疼,总是央求父亲别让我学钢琴了,我也想和罗岚一样天天出去玩,但父亲说,我哥哥那种人不管在什么世道都能讨口饭吃,因为他有能力,愿意忍辱负重,愿意弯腰低头。唯独我让他有点放心不下,父亲说万一他走了,我也算有一门手艺,说不定卖艺能赚点钱过日子。”

“难怪二哥你把这钢琴留下来了,”庆毅说道。

“嗯,”庆缜说道:“父亲生前要是能弹这么好的钢琴,一定会很开心吧,这种好钢琴就应该给他那样的人弹才对啊。”

庆毅点点头:“钢琴的事我懂了,还是头一次听二哥你提起来呢,不过为什么要再留一个靠枕?”

庆缜看了庆毅一眼:“因为坐在地板上时间久了,屁股会疼,你屁股不疼吗?”

庆毅:“……”

说到这里,庆毅也去房间里找了靠枕出来,垫在屁股底下。

别说,刚刚他陪着庆缜坐在地板上也没敢吭声,现在感觉确实是挺疼的……

不知道为什么庆毅忽然觉得自己心情平静了许多,或许是庆缜娓娓道来的语气在影响他,又或许是这黑色的湖面太过平静,让他的心也跟着平静了。

难怪自家二哥喜欢坐在这里,对方脑子里似乎太多的心事,所以需要一个更加“寂静”的环境来梳理自己的情绪,这里刚刚合适。

空旷与单一的色调,就像是在湖中禅坐。

庆缜对庆毅说道:“不要太担心,我们必须先承认敌人的强大,才能有勇气去面对它。军事基地被毁是意料之中,不用过于自责。就算对方没有破坏012号军事基地,也会去破坏其他的,我们现在根本防不住的。”

“那二哥你觉得他们现在想干什么?”庆毅问道。

庆缜笑道:“应该快知道答案了。”

话音刚落,许瞒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支卫星电话。

许瞒对庆缜说道:“长官,真的来电话了。”

庆缜接过电话放在耳边,里面传来了王圣知虚弱的声音。

对方轻声笑道:“上次邀请你来,你没有来,这一次,我在61号壁垒等你。”

说完,王圣知便挂断了电话。

庆缜把电话递给许瞒,庆毅与许瞒都听到了王圣知所说的话。

原来,对方破坏掉012号军事基地,只是想要告诉庆氏:我有打碎你手中筹码的能力。

上一次王氏邀请庆缜去中原,庆缜没有去。

这一次王氏便给了庆缜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如果王氏与庆氏开战,庆氏一定会输,但现在有一个和谈的机会,你要吗?

庆毅看向庆缜认真说道:“二哥,你不能去!”

庆缜问道:“为什么?”

“你是庆氏的领袖,你要是有了不测,这庆氏就垮了,”庆毅说道:“他们不过是摧毁了我们一个军事基地而已,又不是摧毁了所有的,庆氏还有一战之力!王氏想要进攻过来,他必须得先建造庞大的补给生命线,五百公里的路途,我有信心让他们知道庆氏与孔氏、周氏的不同之处。”

庆缜笑道:“它能摧毁你第一个军事基地,那就一样可以摧毁第二个,我想,其他军事基地很有可能已经出问题了,只是对方没有启动破坏计划而已。阿毅,与人工智能下棋,不能心存侥幸的。”

“可是二哥你去了会很危险的,王氏会善待你吗?他还会让你回到西南吗?”庆毅急迫道。

一直沉默的许瞒也说道:“长官,你不能去。”

庆缜笑着说道:“让后厨再做点饭吧,我有点饿了。至于这些正事,得等我哥哥回来了再说。”

对方已经落子,现在该庆氏了。

庆缜坐在黑色的湖中朝大厅门外望去,刚好看到半山腰上的银杏树。

此时银杏树尚未泛黄,真正要变黄得等10月份了,那时才是银杏山最美的时候,那个硕果丰收的季节也承载着庆缜更多的记忆。

庆缜想起父亲给他说过,这些银杏树是庆氏先辈种下的,起初大家也没想过这里会变成一片银杏山。

银杏树又叫公孙树,因为一颗银杏树长到结果需要二十多年的时间,所以是“公种树而孙得食”。

小时候他和罗岚饿了,就会来银杏山上偷偷摘树上的白果,起初他们不知道白果有毒,还是父亲告诉他们,这东西必须煮熟了才能吃。

银杏山是封闭区域,虽然没有部队驻扎,但很少有居民愿意冒险进山,因为这里是庆氏的“后花园”。

庆缜原本也是不敢去偷白果的,但罗岚这货胆子大,他说都快饿死了还管什么狗屁规矩不规矩。

后来,兄弟俩还带着其他人来采摘,然后又偷偷卖给壁垒里的饭店,卖的多了老板还会给他们一碗白果猪手汤喝。

运气好的话,还能吃到点边角料,那就是两个兄弟难得的荤腥了。

渐渐的,庆氏里有人得知了他们偷白果的行为,便蹲守在银杏山上捉他们。

好在庆缜是庆氏子弟,才让他们免于责罚。

后来银杏山开始驻扎守备部队了,但那位步兵营的营长心善,对方看到庆缜与罗岚日子窘迫,便对偷白果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位营长是庆毅的舅舅,于是庆缜与罗岚后来又结识了庆毅。

熟络之后,庆缜曾问庆毅的舅舅:“你为什么不抓我们,反而纵容我们去偷白果?”

庆毅的舅舅笑着说道:“这银杏树又叫公孙树你知道吗?”

“我知道,父亲说过,”庆缜回答。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庆氏先辈种下这些银杏树时就对子孙说过,若是有一天庆氏后人活不下去了,就来摘白果煮着吃,兴许能渡过难关,”庆毅的舅舅说道。

“没听过,”庆缜摇摇头。

庆毅的舅舅笑了:“你家先祖种树就是为了家族的未来,保一炷香火。你就是庆氏后人,摘几颗白果又能怎样?说不定,这银杏树就是为你栽的呢。”

此时庆缜看着那片银杏林忽然在想,一饮一啄,该轮到他来保全庆氏了。

……

王氏邀请庆缜前去61号壁垒的消息,被许瞒传递给了罗岚。

原本正在赶回111号壁垒的罗岚,竟是带着特种营先拐去了114号壁垒。

本身罗岚就正在巡视庆氏壁垒,还刚刚在北方杀了一批人,他这突然改道114号壁垒,着实让那里的官员捏了一把冷汗。

得知罗岚将至的时候,官员们纷纷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他们想不通,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导致这个杀坯忽然改变了行程?

可是仔细盘点以后,官员们就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啊,他们114号壁垒在军械管理、储备粮管理上毫无漏洞,他们与之前那些壁垒临时补粮仓的行为还不一样,他们是真的兢兢业业的没有搞任何猫腻。

大家心想,既然自己工作上没有纰漏,那就先看看这位庆氏二号人物到底要干嘛吧。

在罗岚快要到来的时候,所有官员都跑去门口夹道欢迎。

他们都听说了,罗岚去各个壁垒都没给官员们好脸色看,路过城门的时候连车都不下的。

但是罗岚可以不下车,他们却不可以不欢迎。

如预料的那样,罗岚带着车队疾驰而过,丝毫没有在门口停留的意思。

可是罗岚所在车队进入114号壁垒后并没有驶去办公大楼,而是直接杀向一处庆氏成员的官邸。

这位庆氏成员在庆氏内部威望还算不错,但对方和庆缜并非一心。

按道理说庆缜上位之后应该清理这种潜在威胁的,但对方在114号壁垒政界的威望比较高,庆缜又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眼看着对方挺安生的,所以大家也算是相安无事。

这一次,罗岚带着部队直接冲杀过来,抵达对方官邸后二话不说直接进行全面封锁,然后带着特种营的精锐冲了进去。

名叫庆焕的中年人站在自家庭院中央冷冷看着罗岚:“有何贵干?”

罗岚嘿嘿笑着大步流星的朝对方走去,而后突然掏出手枪将对方当场击毙,竟是没给对方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这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了,以至于官邸内的很多安保人员都没有反应过来。

待到大家想要反抗时,特种营的士兵已经持着装了消音器的自动步枪开始肃清整个官邸了。

这里的安保人员都是庆氏原先的退伍军人,算是庆焕的老部下了,也都是精锐。

一般情况下遭遇突袭,他们都完全有能力应对。

可他们日常佩戴的只有手枪,连防弹衣都没穿,哪里是特种营精锐的对手?

罗岚看了一眼满地鲜血的官邸,然后毫不拖泥带水的回到了车上。

周其感慨:“杀性也太重了吧。”

罗岚浑不在意地说道:“这家伙看似安安静静的呆在114号壁垒里,但私下里一直在操控114号壁垒的官员,还试图勾结庆氏其他人。放在以前我也就留着他彰显我弟弟的仁慈了,现在王氏要闹么蛾子,我怎么能继续留着他?”

罗岚这一趟突然改变行程,又变的如此暴戾,全因为王氏的邀约。

此时此刻的罗岚异常清醒,大变将至,他要做的绝不是赶紧回到111号壁垒,而是要先将庆缜身旁的不稳定因素全部清理掉。

他要在3天之内帮庆缜铲除西南境内一切隐患。

这样,他才能心无旁骛的把注意力集中在别的地方。

周其说道:“那杀他的罪名是什么呢?你这样毫无凭据的杀人,外界会怎么评价你?”

“嘿嘿,”罗岚这时候发现刚刚有血滴溅到了自己的脸上,他一边拿纸巾将血迹拭去,一边笑着说道:“我罗岚杀人,何时需要给别人编排罪名了?杀了也就杀了,谁想骂就尽管骂,我不需要什么好名声。”

非常时期,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这是周其此时内心的评价。

特种营将整个官邸进行了彻底的清理,待到结束时,那些官员刚刚赶到这里,大家看着满院子的鲜血噤若寒蝉,仿佛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罗岚坐在车上冷冷的看着他们说道:“今日之事,事出有因,你们安心干好你们自己的活,庆氏内部的事情与你们无关。114号壁垒的军械管理与粮食储备工作很不错,我很满意。”

说完,车队再次出发赶往115号壁垒,在罗岚的计划里,还有好几个人要杀。

车队后方呆呆伫立在官邸门口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他们回头看了一眼官邸内的尸体,心中却突然松了口气。

一名官员对下属说道:“找人过来清扫干净,记住,封锁消息。若有人问起此事,一概回答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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