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在狭窄的孔道中又爬行数丈,眼前越来越亮,再爬一阵,突然间阳光耀眼。
他闭着眼定一定神,再睁开眼来,面前竟是个花团锦簇的翠谷,红花绿树,交相掩映。
他大声欢呼,从山洞里爬了出来。
山洞离地竟然不过丈许,轻轻一跃,便已着地,脚下踏着的是柔软细草,鼻中闻到的是清幽花香,鸣禽间关,鲜果悬枝,哪想得到在这黑黝黝的洞穴之后,竟会有这样一个洞天福地?
这时他已顾不到伤处疼痛,放开脚步向前疾奔,直奔了两里有余,才遇一座高峰阻路。
放眼四望,但见翠谷四周高山环绕,似乎亘古以来从未有人迹到过。
四面雪峰插云,险峻陡峭,决计无法攀援出入。
张无忌满心喜欢,见草地上有七八头野山羊低头吃草,见了他也不惊避,树上十余只猴儿跳跃相嬉,看来虎豹之类猛兽身子苯重,不能逾险峰而至。
他心道:“老天爷待我果真不薄,安排下这等仙境,给我作葬身之地。”
缓步回到入口处,只听得朱长龄在洞穴彼端大呼:“小兄弟,你出来,在这洞里不怕闷死吗?”张无忌大声笑道:“这里好玩得紧呢。”在矮树上摘了几枚不知名的果子,拿在手里,已闻到一阵甜香,咬了一口,更是鲜美绝伦,桃子无此爽脆,苹果无此香甜,而梨子则逊其三分滑腻。
他把一枚带虫眼的烂果子掷进洞中去,叫道:“接住,好吃的来了!”
果子穿过山洞,在山壁上撞了几下,已砸得稀烂。朱长龄连皮带核的咀嚼,越吃越是饥火上升,叫道:“小兄弟,再给我几个。”
张无忌叫道:“你这人良心这么坏,饿死也是应该的。要吃果子,自己来罢。”
朱长龄道:“我身子太大,穿不过山洞。”张无忌笑道:“你把身子切成两半,不就能过来了么?”
朱长龄料想自己阴谋败露,张无忌定要使自己慢慢饿死,以报此仇,胸口伤处又痛得厉害,破口大骂:“贼小鬼,这洞里就有果子,难道能给你吃一辈子么?我在外边饿死,你不过多活三天,左右也是饿死。”张无忌不去理他,吃了七八枚果子,也就饱了。
过了半天,突然一缕浓烟从洞口喷了进来。
张无忌一怔之下,随即省悟,原来朱长龄在洞外点燃松枝,想以浓烟薰自己出去,却哪知这洞内别有天地,便是焚烧千担万担的松柴,也是无济于事。
他想想好笑,假意大声咳嗽。
朱长龄叫道:“小兄弟,快出来,我发誓决不害你就是。”张无忌大叫一声:“啊——”假装晕去,自行走开。
他向西去了二里多,只见峭壁上有一道大瀑布冲击而下,料想是雪融而成,阳光照射下犹如一条大玉龙,极是壮丽。
瀑布泻在一座清澈碧绿的深潭之中,潭水却也不见满,当是另有泄水的去路。
观赏了半晌,一低头,见手足上染满了青苔污泥,另有无数给荆棘硬草割破的血痕,于是走近潭边,除下鞋袜,伸足到潭水中去洗涤。
洗了一会,忽然泼喇一声,潭中跳起一尾大白鱼,足有一尺多长,张无忌忙伸手去抓,虽然碰到了鱼身,却一滑滑脱了。
他俯身潭边,凝神瞧去,只见碧绿的水中十余条大白鱼来回游动。
那捕鱼的本事,他在冰火岛上自小就学会了的,于是折了二条坚硬的树枝,一端拗尖,在潭边静静等候,待得又有一尾大白鱼游上水面,使劲疾刺下去,正中鱼身。
他欢呼大叫,以尖枝割开鱼肚,洗去了鱼肠,再找些枯枝,从身边取出火刀、火石、火绒生了个火,将鱼烤了起来。
不久脂香四溢,眼见已熟,入口滑嫩鲜美,似乎生平从未吃过这般美味。
片刻之间,将一条大鱼吃得干干净净。
次日午间,又去捉一尾大白鱼烤食。
心想:“一时既不得便死,倒须留下火种,否则火绒用完了倒有点儿麻烦。”于是围了个灰堆,将半燃的柴草藏在其中,以防熄灭。
冰火岛上一切用具全须自制,这般在野地里独自过活的日子,在他毫不希奇,当下便捏土为盆,铺草作床。
忙到傍晚,想起自己在这荒山久住,若是长日不与人交谈,恐怕会日渐空虚,乃至退化成愚钝的野人于是摘了一大把又酸又涩的鲜青果,隔洞掷了过去。
他生怕朱长龄倘若吃了鱼肉,力气大增,竟能冲过洞来,那可糟了,是以一点肉星不给他吃,而香甜鲜果,如他这般的恶人也是不配吃的第四日上,他正在砌一座土灶,忽听得几下猴子的吱吱惨叫声,甚是紧迫。
他循声奔去,见山壁下一头小猴摔在地上,后脚给一块石头压住了,动弹不得,想是从陡峭的山壁上失足掉了下来。
他过去捧开石块,将猴儿拉起,但那猴儿右腿已然摔断,痛得吱吱直叫。
张无忌折了两根技条作为夹板,替猴儿续上腿骨,找些草药,嚼烂了给它敷在伤处。
虽然幽谷之中难觅合用的药草,所敷的不具灵效,但凭着他的接骨手段,料得断骨终能续上。
那猴儿居然也知感恩图报,第二日便摘了许多鲜果送给他,十多天后,断腿果然好了。
谷中日长无事,他便常与那猴儿玩耍,若不是常常欲火上涌,思念青儿风儿这般娇柔美人,谷中日月倒也逍遥快活。
有时他见野山羊走过,动念想打来烤食,但见山羊怀崽,想着还是等族群大些再捕猎。
好在野果潭鱼甚多,食物无缺。过得几天,在山沟里捉到几只雪鸡,更是大快朵颐。如此过了一月有余。
一天清晨,他兀自酣睡未醒,忽觉有只毛茸茸的大手在脸上轻轻抚摸。
他大吃一惊,急忙跳起,只见一只白色大猿猴蹲在身旁,手里抱着那只天天跟他玩耍的小猴。
那小猴吱吱喳喳,叫个不停,指着大白猿的肚腹。
张无忌闻到一阵腐臭之气,见白猴肚上脓血模糊,生着一个大疮,便笑道:“好,好!原来你带病人瞧大夫来着!”
大白猿伸出左手,掌中托着一枚拳头大小的蟠桃,恭恭敬敬的呈上。
张无忌见这蟠桃鲜红肥大,心想:“妈妈曾讲故事说,昆仑山有位女仙王母,每逢生日便设蟠桃之宴,宴请群仙。西王母未必真有,但昆仑山出产大蟠桃想是不假。”
笑着接了,说道:“我不收医金,便无仙桃,也跟你治疮。”伸手到白猿肚上轻轻一揿,不禁一惊。
原来那白猿腹上的恶疮不过寸许圆径,可是触手坚硬之处,却大了十倍尚且不止。
他在医书上从未见载得有如此险恶的疔疮,倘若这坚硬处尽数化脓腐烂,只怕是不治之症了。
他按了按白猿的脉搏,却无险象,当下拨开猿腹上的长毛,再看那疔疮时,更是一惊,只见肚腹上方方正正的一块凸起,四边用针线缝上,显是出于人手,猿猴虽然聪明,决不可能会用针线。
再细察疔疮,知是那凸起之物作祟,压住血脉运行,以致腹肌腐烂,长久不愈,欲治此疮,非取出缝在肚中之物不可。
说到开刀治伤,他跟胡青牛学得一手好本事,原是轻而易举,只是手边既无刀剪,又无药物,那可就为难了,略一沉思,举起一块岩石,奋力掷在另一块岩石之上,从碎石中拣了一片有锋锐棱角的,慢慢割开白猿肚腹上缝补过之处。
那白猿年纪已是极老,颇具灵性,知道张无忌给它治病,虽然腹上剧痛,竟强行忍住,一动也不动。
张无忌割开右边及上端的缝线,再斜角切开早已连结的腹皮,只见它肚子里藏着一个油布包裹。
这一来更觉奇怪,这时不及拆视包裹,将油布包放在一边,忙又将白猿的腹肌缝好。
手边没有针线,只得以鱼骨作针,在腹皮上刺下一个个小孔,再将树皮撕成细丝,穿过小孔打结,勉强补好,在创口敷上草药。
忙了半天,方始就绪。
白猿虽然强壮,却也是躺在地下动弹不得了。
张无忌洗去手上和油布上的血迹,打开包来看时,里面原来是四本薄薄的经书,只因油布包得紧密,虽长期藏在猿腹之中,书页仍然完好无损。
书面上写着几个弯弯曲曲的文字,他一个也不识得,翻开来一看,四本书中尽是这些怪文,但每一行之间,却以蝇头小楷写满了中国文字。
他定一定神,从头细看,文中所记似是练气运功的诀窍,慢慢诵读下去,突然心头一震,见到三行背熟了的经文,正是太师父和俞二伯所授的“武当九阳功”,但下面的文字却又不同。
他随手翻阅,过得几页,便见到“武当九阳功”的文句,但有时与太师父与俞二伯所传却又大有歧异。
他心中突突乱跳,掩卷静思:“这到底是甚么经书?为甚么有武当九阳功的文句?可是又与武当本门所传的不尽相同?而且经文更多了十倍也不止?”想到此处,登时记起了太师父带自己上少林寺去之时所说的故事:太师父的师父觉远大师学得《九阳真经》,圆寂之前背诵经文,太师父、郭襄女侠、少林派无色大师三人各自记得一部分,因而武当、峨嵋、少林三派武功大进,数十年来分庭抗礼,名震武林。
“难道这便是那部给人偷去了的九阳真经?不错,太师父说,那九阳真经是写在楞伽经的夹缝之中,这些弯弯曲曲的文字,想必是梵文的楞伽经了。可是为甚么在猿腹之中呢?”
这部经书,确然便是九阳真经,至于何以藏在猿腹之中,其时世间已无一人知晓。
原来九十余年之前,潇湘子和尹克西从少林寺藏经阁中盗得这部经书,被觉远大师直追到华山之巅,眼看无法脱身,刚好身边有只苍猿,两人心生一计,便割开苍猿肚腹,将经书藏在其中。
后来觉远、张三丰、杨过等搜索潇湘子、尹克西二人身畔,不见经书,便放他们带同苍猿下山(请参阅《神雕侠侣》)。
九阳真经的下落,成为武林中近百年来的大疑案。
后来潇湘子和尹克西带同苍猿,远赴西域,两人心中各有所忌,生怕对方先习成经中武功,害死自己,互相牵制,迟迟不敢取出猿腹中的经书,最后来到昆仑山的惊神峰上,尹潇二人互施暗算,斗了个两败俱伤。
这部修习内功的无上心法,从此留在苍猿腹中。
潇湘子的武功本比尹克西稍胜一筹,但因他在华山绝顶打了觉远大师一拳,由于反震之力,身受重伤,因之后来与尹克西相斗时反而先行毙命。
尹克西临死时遇见“昆仑三圣”何足道,良心不安,请他赴少林寺告知觉远大师,那部经书是在这头猿猴的腹中。
但他说话之时神智迷糊,口齿不清,他说“经在猴中”,何足道却听作甚么“经在油中”。
何足道信守然诺,果然远赴中原,将这句“经在油中”的话跟觉远大师说了。
觉远无法领会其中之意,固不待言,反而惹起一场绝大的风波,武林中从此多了武当、峨嵋两派。
至于那头苍猿却甚是幸运,在昆仑山中取仙桃为食,得天地之灵气,过了九十余年,仍是纵跳如飞,全身黑黝黝的长毛也尽转皓白,变成了一头白猿。
只是那部经书藏在腹中,逼住肠胃,不免时时肚痛,肚上的疔疮也时好时发,直至此日,方得张无忌给它取出,就这白猿而言,实是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这一切曲折原委,世上便有比张无忌聪明百倍之人,当然也是猜想不出。
张无忌呆了半晌,自知难以索解,也就不去费心多想了,取过白猿所赠那枚大蟠桃来咬了一口,但觉一股鲜甜的汁水缓缓流入咽喉,比之谷中那些不知名的鲜果,可说各擅胜场。
张无忌吃完蟠桃,心想:“太师父当年曾说,少林、武当、峨嵋三派各创了一部分九阳神功,便成为了天下大派,武林砥柱,这三派九阳功都脱胎于九阳真经,倘若这部经文当真便是九阳真经,那么照书修习,又远胜于分学三派的神功了。若我学会了这门武功,定能够威震江湖,将那群豺狼虎豹,乱臣贼子屠戮干净,为父母报仇。反正在这谷中左右也无别事,我照书修习便是。便算我猜错了,这部经书其实毫无用处,甚而习之有害,最多也不过一死,去向父母赔罪而已”
他心无挂碍,便将三卷经书放在一处干燥的所在,上面铺以干草,再压上三块大石,生怕猿猴顽皮,玩耍起来你抢我夺,说不定便将经书撕得稀烂。
手中只留下第一卷经书,先行诵读几遍,背得熟了,然后参究体会,自第一句习起。
他又心想,我便算真从经中习得神功,但既被囚禁在这四周陡峰环绕的山谷之中,总是不能立刻出去,须得长久探寻道路。
幽谷中岁月正长,今日练成也好,明日练成也好,都无分别,就算练不成,总也是打发了无聊的日子。
他存了这个成固欣然、败亦可喜的念头,居然进展奇速,只短短四个月时光,便已将第一卷经书上所载的功夫尽数参详领悟,依法练成。
练完第一卷经书后,他便觉身轻体健,全身真气流动,生机勃发,连下身都隐隐有了二次发育的迹象,每日都气血充盈,鼓胀如牛。
不久他在第二卷的经文中读到一句:“呼翕九阳,抱一含元,此书可名九阳真经。”才知这果然便是太师父所念念不忘的真经宝典,欣喜之余,参习更勤。
加之那白猿感他治病之德,常采了大蟠桃和人参灵芝相赠,都是健体补元之物。
待得练到第二卷经书的一小半,体内便阳气翻涌,外溢难挡,每日清晨下身都涨的难受,于是张无忌又尝试着修炼起“入天宫”之法门,希望能够排解多余阳气。
怎知这“入天宫”竟与“九阳神功”出奇的搭配,他稍一运转,那狂暴的九阳真气便安稳下来,徐徐注入到下身里,将一根肉棒两颗卵蛋滋养的又大又硬。
一眼望去,这粗大的肉棒通体呈现出金红之色,宛若一根烧红的金棍。当真是,浑似如意金箍棒,诚如仙女也垂涎。
本来在九阳神功的加持下,搭配上采阴补阳,不泄精气的入天宫,这根如意金箍棒即便是日御千女也是愈战愈勇,不在话下。
奈何此时身处这荒山野谷,他便是连个母猴也见不到半只,根本无法施用,眼下鸡儿涨的难受,这九阳神功与入天宫一结合,更是火上浇油。
张无忌心里叫一声苦也,只好开始琢磨发泄之法,过了一会,忽的想起了当初小凤病危时的情景,当时情急之下倒推了入天宫,便立时泄了精,那么现在也应当有用。
于是他双手握住了自己涨的金红的硕大肉茎,上下撸动着模拟起小凤的阴穴,而后心中倒推起入天宫之法。
果不其然,才过了一刻钟时间,他身子便一阵颤抖,将满腔阳气泄在了手上。
张无忌也不嫌弃,将这些饱含着真气的九阳真精,用随身的小瓷瓶装了起来。
这乃是极阳极烈的绝妙宝物,稍后自己再去采些人参枸杞,细细碾碎混合成药丸,可就是千金不换的大补催情之药了。
而后诸多时日,除了练功,手淫和借着漫山的山珍野药,钻研各类稀奇药方。
便是与猿猴为戏,采摘到的果实,吃完鲜甜好果,剩下的小果劣根便丢给朱长龄,再调侃戏耍他一番,倒也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可是朱长龄局处于小小的一块平台之上,当真是度日如年,一到冬季,遍山冰雪,寒风透骨,再加上张无忌常常嬉笑嘲讽,怒骂胡喝,这份苦处更是难以形容。
张无忌练完第二卷经书,便已不畏寒暑。
只是越练到后来,越是艰深奥妙,进展也就越慢,第三卷整整花了一年时光,最后一卷更练了三年多,方始功行圆满。
他在这雪谷幽居,至此时已五年有余,从一个孩子长成为身材高大的青年。
最后一两年中,他有时兴之所至,也偶然与众猿猴攀援山壁,登高遥望,以他那时功力,若要逾峰出谷,已非难事,但他想到世上人心的阴险狠诈,指不定有什么阎罗高手,心想还是再沉淀几年为好。
这日午后,将四卷经书从头至尾翻阅一遍,揭过最后一页之后,心中又是欢喜,又微微感到怅惘,心想:
“我从白猿腹中取得经书,那是极大的机缘,这是上天要助我复仇,至今日为止,我已苦练多年,功力已经大成,是时候出去闯荡一番,将仇敌尽扫,大展宏图了。只是这几本书都是天大的宝贝,若是出去带在身上,不免有遭人偷窥,引人觊觎的风险,既然我都已烂熟于心,不如先埋在此地,待日后再取罢”
于是在山洞左壁挖了个三尺来深的洞孔,将四卷九阳真经、以及胡青牛的医经、王难姑的毒经,一起包在从白猿腹中取出来的油布之中,埋在洞内,填上了泥土,做了个标记的暗号。
他在练功之时,每日里心有专注,丝毫不觉寂寞,这一日大功告成,心头登时反觉空虚,兼之神功既成,意志圆满,不由得想到“此时朱长龄那老贼已对我毫无威胁,不妨从他开始我的复仇之路”
于是弯腰向洞里钻去。他进来时十五岁,身子尚小,出去已是二十岁,长大成人,却钻不过那狭窄的洞穴了。
他吸一口气,运起了缩骨功,全身骨骼挤拢,骨头和骨头之间的空隙缩小,轻轻易易的便钻了过去。
朱长龄倚在石壁上睡得正酣,梦见自己在家中大开筵席,厮役奔走,亲朋趋奉,好不威风快活,突然肩头有人拍了几下,一惊而醒,睁开眼来,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面前。
朱长龄跃起身来,神智未曾十分清醒,叫道:“你……你……”
张无忌微笑道:“朱伯伯,是我,张无忌。”
朱长龄又惊又喜,又恼又恨,向他瞧了良久,才道:“你长得这般高了。哼,怎地一直不出来见我,却每日都在里面嘲我骂我?”
张无忌微笑道:“我怕你给我苦头吃。”朱长龄右手倏出,施展擒拿手法,一把抓住了他肩头,厉声喝道:“怎么今天却不怕了?”突然间掌心炙热,不由自主的手臂一震,便松手放开,自己胸口兀自隐隐生疼,吓得退开三步,呆呆的瞪着他,问道:“你……你……这是甚么功夫?”
张无忌练成了九阳神功之后,首次试用,竟有如此威力。朱长龄是一流高手,但被他神功一震之下,却不得不撤掌松指。
他眼见朱长龄如此狼狈惊诧,心中自是得意,笑道:“这功夫还使得么?”朱长龄心神未定,又问:“那……那是甚么功夫?”张无忌道:“是九阳神功罢。”
朱长龄吃了一惊,问道:“你怎样练成的?”张无忌也不隐瞒,便将如何替白猿治病、如何从它腹中取得经书、如何依法参习等情一一说了。
这一番话只把朱长龄听得又妒忌,又是恼怒,心想:“我在这绝峰之上吃了五年多难以形容的苦头,你这小子却练成了奥妙无比的神功。”
他也不想只因自己处心积虑的害人,才落得如此,又全不感激对方给他采摘了五年多果子,每日不断,才养活他直至今日,但觉这小子过于幸运,自己却太过倒霉,实在不公道之至,当下强忍怒气,笑吟吟的道:“那部九阳真经呢?给我见识一下成不成?”
张无忌心中一阵冷笑:“当年你贪恋屠龙刀,今日又想要九阳真经了?今日非让你死在这上面不可”
于是笑眯眯的开口:“我已埋在洞内,伯伯随我一起去看看罢。”
朱长龄道:“你已长得这般高大,怎能过那洞穴?”张无忌装作呆板道:“那洞穴其实也不太窄,缩着身子用力一挤,便这么过来了。”
朱长龄面上一喜道:“你说我能挤过去么?”
张无忌点头道:“那是当然,伯伯若是诚心想学武功,这般微小考验还不是咬咬牙就过去了?”
朱长龄笑道:“小兄弟,你真好,君子不念旧恶,从前我颇有对不起你之处,万望你多多原谅。”说着深深一揖。
张无忌微微点头,笑道:“伯伯咱们这就钻过去,待你学完武功,就离开这里吧。”
朱长龄大喜,问道:“你说能离开这儿么?”张无忌道:“猿猴既能进出,咱们也便能够。”朱长龄道:“那你为甚么不早出来?”张无忌微微一笑,说道:“从前我不想到外面去,只怕给人欺侮,现下似乎不怕了,又想去瞧瞧我的太师父、师伯师叔,还想再去看看九真和朱伯母。”。
朱长龄哈哈大笑,拍手道:“很好,很好!”退后了两步,突然间身形一晃,“啊哟”一声,踏了个空,从悬崖旁摔了下去。
他这一下乐极生悲,竟然有此变故,张无忌也不着急,慢悠悠的俯身到悬崖之外,叫道:“朱伯伯,你好吗?”
只听下面传来两下低微的呻吟。张无忌心想:“这老东西只怕是贼心不死,设什么圈套呢”
听呻吟之声相距不过数丈,凝神看时,原来悬崖之下刚巧生着一株松树,朱长龄的身子横在树干之上,一动不动。
张无忌瞧那形势,跃下去将他抱上悬崖,凭着此时功力,当不为难,但仔细一瞧,那根如手臂般伸出的枝干摇摇晃晃,却是已经折断被握在朱长龄手里,立时了然:“这老东西果然又使奸计害我,他扳断了树枝,拿在手里,等我快要着足之时,便松手抛下树技,教我摔的粉身碎骨呢”
张无忌心中一阵气恼,正要找寻碎石,将朱长龄直接砸死,但转念一想,自己先前已经趁他昏睡时,攀下崖壁探索,如此高度直接坠下也并非死局,倒不如将计就计,赌上一赌,待骗着这老东西自寻死路,岂不更显可笑?
本来这般跳崖之举,根本没有丝毫生机可言,换做常人必定不会加以考虑,但张无忌自从性转以后,向来追求无所顾忌随心所欲,只要是为心中所想,便是死了也毫不在意,更何况他深信自己神功大成,无所畏惧。
所以他这一时兴起后,没有丝毫迟疑,沉沉吸一口气,故意看准了那树枝轻轻跃下。
他足尖离那枝干尚有半尺,果然那枝干倏地堕下,这一来空中绝无半点借力之处在朱长龄眼里看来,饶是张无忌练成了绝顶神功,但究竟人非飞鸟,如何能再回上崖来?
朱长龄在这方圆不过十数丈的小小平台住了五年多,平台上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无不烂熟于胸,他在黑暗中假装摔跌受伤,料定张无忌定要跃下相救,果然奸计得逞,将他骗得堕下万丈深谷。
下落的张无忌故意大喊一声:“哎呀,朱长龄你又害我!我要死啦!”
朱长龄不由得哈哈大笑,心道:“今日将这小子摔成一团肉泥,终于出了我心头这五年多来,被奸妻辱母的恶气!”
他拉着松树旁的长藤,跃回悬崖,心想:“我上次没能挤过那个洞穴,定是心急之下用力太蛮,以致挤断了肋骨。这小子身材比我高大得多,他既能过来,我自然也能过去。我取得九阳真经之后,从那边觅路回家,日后练成神功,无敌于天下,岂不妙哉?哈哈,哈哈!”
朱长龄越想越得意,当即从洞穴中钻了进去,没爬得多远,便到了五年前折骨之处。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小子比我高大,他能钻过,我当然更能钻过。”想法原本不错,只是有一点却没料到:“张无忌已练成了九阳神功中的缩骨之法。”
他平心静气,在那狭窄的洞穴之中,一寸一寸的向前挨去,果然比五年前又多挨了丈许,可是到得后来,不论他如何出力,要再向前半寸,也已绝不可能。
他知若使蛮劲,又要重蹈五年前的覆辙,势必再挤断几根肋骨,于是定了定神,竭力呼出肺中存气,果然身子又缩小了两寸,再向前挨了三尺。
可是肺中无气,越来越是窒闷,只觉一颗心跳如同得打鼓一般,几欲晕去,知道不妙,只得先退出来再说。
哪知进去时两足撑在高低不平的山壁之上,一路推进,出来时却已无可借力。
他进去时双手过顶,以便缩小肩头的尺寸,这时双手被四周岩石束在头顶,伸展不开,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心中却兀自在想:“这小子比我高大,他既能过去,我也必能够过去。为甚么我竟会挤在这里?当真岂有此理!”
可是世上确有不少岂有此理之事,这个文才武功俱臻上乘、聪明机智算得是第一流人物的高手,最终也毁于自己的贪欲,从此便嵌在这窄窄的山洞,永世不得脱生了。
张无忌向上一瞧,见到朱长龄匆匆忙忙的往洞里跑去,明白计划已经成功,也就不在关注,全神贯注在自己身上。
他体内真气流动,运劲向上纵跃,将下堕之势稍为减缓,又连连双手并指敲击崖壁,缓解下坠之速。
待过了几十个呼吸,马上落地之时,他凝神环视一圈,但见丈许之外有个大雪堆,不由得面色一喜。
当即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向那雪堆扑去,身形斜斜划了道弧线,左足已点上雪堆,波的一声,身子已陷入雪堆之中。
他苦练了五年有余的九阳神功便于此时发生威力,借着雪堆中所生的反弹之力,向上急纵。
但从那万寻悬崖上摔下来的这股力道何等凌厉,只觉腿上一阵剧痛,双腿腿骨一齐折断。
他受伤虽重,神智却分外清醒,丝毫不显颓势,但见柴草纷飞,原来这大雪堆是农家积柴的草堆,又癫狂般一阵哈哈大笑:“痛快!痛快!倘若雪堆下不是柴草,却是块大石头,我张无忌便一命呜呼了。可是偏偏老天有眼,不许我死,不许我死!哈哈哈哈……”
他双手使力,慢慢爬出柴堆,滚向雪地,再检视自己腿伤,吸一口气,伸手接好了折断的腿骨,心想:“我躺着一动也不动,至少也得一个月方能行走。可是那也没甚么,至不济是以手代足,总不会在这里活生生的饿死。”
又想:“这柴草堆明明是农家所积,附近必有人家。”他本想纵声呼叫求援,但转念一想:“世上恶人太多,我独个儿躺在雪地中疗伤,那也罢了,若是叫得一个恶人来,反而糟糕。”于是安安静静的躺在雪地,静待腿骨折断处慢慢愈合。
如此躺了三天,腹中饿得咕噜咕噜直响。
但他知接骨之初,最是动弹不得,倘若断骨处稍有歪斜,一生便成跛子,因此始终硬撑,半分也不移动,当真饿得耐不住了,便抓几把雪块充饥。
这三天中,心里只想:
“待我伤好之后,先将朱家屠戮干净,将那朱九真与母亲抓起来制成性奴,教她们永生永世受尽折磨,再将那武烈和卫璧五马分尸,那武夫人就看在青儿的面子上饶他一命。而后剩下诸多仇人,来日方长,慢慢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