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下班回来推开家门却发现屋里是黑的,他按开灯,被躺在客厅中间不动的陶柔吓了一大跳。

“柔柔,柔柔!”他冲上去,看到陶柔睁着眼睛稍微舒了口气,但见她满脸疲倦,眼角还带着泪痕,又担心地捧着她的脸问:“怎么了啊?不是说问题解决了嘛?”

陶柔好像缓过来了,她坐起身来,但眼神还是没能聚焦。

突然,她说:“辰哥,咱们离婚吧。”

李辰直皱眉头:“你发什么疯?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陶柔终于把视线焦点投到他脸上,“我挺喜欢你的,但我就是……就是太累了……”她哽咽起来:“我要搞那个头疼的产品,还要洗衣服做饭什么的,光现在这两个我已经是极限了,但还要跑装修,还要想办法跟你上床,要生孩子……生了孩子又有那么多事我可怎么活啊,我会累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李辰惊讶地看着她,双手攥紧了她的肩膀,咬住了下唇。

陶柔抽了抽鼻子接着说:“所以刚才我想了好久,觉得离婚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我一个人就轻松多了,家务一下子少一半,也不着急装修呀孩子什么的。虽然我会很难过很寂寞,但我能活下来,总比累死或者是逼成精神病强…”

说到这里她已经是泣不成声。

李辰想说什么,一张口就哽住了。他偏过头去,咽了两下,又转正头看着陶柔:“离婚……离婚了你让我一个人…”

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一个人…呜…怎么活……呜呜”

陶柔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来。李辰抱住她,有温度的泪水淌湿了她的后颈。

这个夜晚,寂静又美好。

有些话,明明只是说出来了而已,却好像已经解决了大问题。

有些话,明明都还没说完,却好像已经道尽了千言万语。

李辰这几天表现得特别乖巧,会把用过的餐具放到水槽里泡上,袜子也都脱整齐规规矩矩地放到脏衣篓,陶柔甚至看到他在翻以前给他发过的装修公司的资料。

“这家就是你上次去过的那个?看着怎么样?我看网上评价说……”

陶柔摸摸他脑袋:“这周末一起去看吧。老板说了,装修这种事得两个人一起。”

李辰点头:“嗯呢。你没问题吗?我看你最近每天回来都很累,出差还没缓过来?”

陶柔摇摇头,“没事,一起去吧。”

装修项目正式开动起来,陶柔知道自己为什么当初想到这事就头疼了:既无兴趣又无品味,经常一开口就会迎上装修公司负责人和李辰欲言又止的目光。

相反,李辰倒是如鱼得水,下班后哗哗地翻着设计图纸,打电话跟装修公司沟通,周末还拽着陶柔逛各大建材家具城,实地勘察材料品质,并同步网上调查各产品特点和用户体验。

陶柔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过来看这里。装修公司给的方案是在这个角落打一个置物架,可以放书跟花瓶什么的。”

“挺好啊。”

“可是你不觉得这个房间里本来就没多少收纳吗?再打个架子是不是有点浪费空间呢?”

“那怎么办啊?”

“把这个角做成暗柜,看起来又整洁又能装很多东西。你觉得怎么样?”

“哇!辰哥你好厉害!就这么办!”

陶柔习惯性地拍掌吹彩虹屁,星星眼看着她的辰哥。

李辰无奈地揉了揉眼睛,低头继续拿着小尺子逐一检查图纸,时不时做个标注。

看着这男人认真的样子,陶柔觉得他性感爆了。

(我的马达一定是被外星病毒侵犯了,才会分析出跟这样的人离婚的狗屁解决方案)

“喂,辰哥”,陶柔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以前不是对装修这事没兴趣吗?来跟姐姐谈谈你的心路历程。”

李辰再次抬头,思索了一会儿回答:“装修本身是没啥意思,但是考虑怎么装修的时候,也同时在考虑未来在这个房子如何生活,这就挺有意思的。”

“哦~?”

“就比如说,”李辰看她似懂非懂就再解释道:“你看图里这几个灯开关的设置,脑子里就能想到,你下班买菜回来,一进大门就能同时按开玄关灯跟盥洗间的灯,然后踢掉鞋子进盥洗间放下东西洗手,转身一按,不回大门就能把玄关的灯关掉,多方便多卫生啊。”

“哦哦哦~”陶柔不明觉厉,又鼓起掌。

“再来选选婴儿房的壁纸吧,就等你了。你看看房顶用这个星空的怎么样?……”

李辰把手机拿到两个人中间,边划边商量起来。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小两口敲定了装修公司跟设计方案,把材料跟施工进度都定了下来,只等开工。

这个大活儿的暂时告一段落,让两个人都卸下了重担一般长舒一口气。

签完合同,他们到家附近常去的烤肉店搞了个小小的犒劳宴。

“敬我们最牛逼的家装第一设计师,最英俊的江市第一猛男,咱家最坚实可靠的第一顶梁柱——辰哥!” 陶柔举起酒杯,这段时间她彩虹屁的功夫日益见长信口就来。

李辰偏头笑了两下,举杯跟她碰了一下,仰脖子喝了一半放下,眼角弯弯。

“这个五花肉,我怎么感觉没有以前好吃了……没什么肉味儿呀。”陶柔边吃边嘟囔。

“没有啊,我觉得味道没变,挺好吃的啊。”李辰把一大片滋滋作响的肉放生菜叶子上,点了些辣酱,卷好塞到嘴里。

“辰哥,等装修好了,咱们就开启造小人计划好不好?”陶柔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放下,眼睛发亮。

李辰微笑着嘴唇动了几下,陶柔没听清楚,她觉得好像听到李辰在说“宝宝”。

“对!对!宝宝,宝宝!我们生个宝宝!”陶柔在酒精作用下嗨了起来。

晚饭说到宝宝,夜里陶柔又睡不着了:自从上次东市出差回来以后,两个人一次也没有做过。

其实这也不是李辰不想,而是陶柔的身体好像不太配合时机。

这两个月来,她总是觉得体力跟不上,以前吃了晚饭还能跟李辰出门小散个步,现在洗碗前都要给自己打个气才能起身。

而且……生理之外时不时下身还会有出血。

这个出血让陶柔觉得很不安,但她跑了好几家妇科,医生都告诉她子宫没有问题,很健康,可以随时考虑怀孕;出血可能跟精神紧张,压力过大有关。

可是这段时间确实不算紧张,公司里没什么大问题,王拓也只是时不时抛来几句问候语,装修都是李辰在操心。

(难道姐姐我正值芳龄还没有来得及虎狼一下就已经虚了?!)

她琢磨着要不试试公司陈姐推荐的那个中医调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跑完了装修这个大活儿,刚好碰到崔秋早过生日,陶柔就请假回了趟老家。因为不是整生也没摆席,陶家三口聚在一起吃了顿家常饭。

崔秋早见陶柔第一眼嘴巴就没停过:“天哪你怎么脸瘦这么多?有没有九十斤?又没好好吃饭是吧?成天喊累还非要上班,上班就那么有意思?宁愿给老板卖命都不回来卖给你妈,忙起来我还要找亲戚帮忙……”

陶柔点头:“好,我多吃点,上班其实没那么累……好……好,中医是吧,好的,我好好调养……”

突然崔秋早停下来看着她:“你是不是怀孕了?”

陶柔:“……没有”

“你买试纸测了没有?”崔秋早不肯放过一丝丝希望。

“没有,不用买,绝无可能。”陶柔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少有的强硬。

崔秋早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低头闷声喝排骨汤。

陶柔内心松了一口气,她余光看了一下同样闷声喝汤的陶国强,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开始继续吃菜。

这天晚上陶柔在老家留宿。

现在这房子是陶柔念高中时买的,还没来得及住热乎她就去外地念了大学,所以一时半会还有些认床。

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心口好像被什么压住了似的跳得厉害。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半夜里她又醒了过来,左膝传来一阵又一阵磨人的疼痛。

陶柔忍耐了一会儿,但疼痛丝毫没有缓和的趋向。

于是她坐起来开了灯,撩开睡裤,膝盖看不出什么异样,倒是在膝盖下方发现了一大块淤青,青紫相间触目惊心。

她吓了一大跳,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在哪儿碰的。

思来想去,她决定今晚熬一熬,明天去市里的人民医院挂个外科。

一个小时后,她啜着眼泪敲醒了陶国强和崔秋早的房间门。

“爸,妈,我想去医院,太疼了……”

夫妻俩马上起身,陶国强去准备车,崔秋早拿了件厚外套把陶柔裹严实,拿好医保卡,一家人火速赶往医院急诊部。

结果仍是不明。年轻的坐诊医生小心翼翼地看了膝盖一会儿,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只能试着开了点缓解疼痛的膏药片,让陶柔先用着看。

陶国强拿好了药,跟崔秋早一边一个,搀着陶柔一步一步地挪过医院大厅。

陶柔抬头看被大片荧光灯照得惨白的大厅。

这是她第一次看夜里的急诊,虽然是半夜,但大厅的椅子上几乎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捂着血迹的年轻人,有哭闹的孩子,还有匆匆走过的护士。

这里,好像是一个跟她的生活完全两样的世界。

第二天早上起来,迷之疼痛消失了。

陶国强直夸膏药效果好,他关节痛也买来试试。

但崔秋早总不放心,她准备去请个大师来做个法,给女儿昨晚睡的那个倒霉房间驱驱邪。

陶柔对母亲的想法不可置否又无可奈何,她遵照吩咐剪下一绺自己的头发留下,然后坐中午的火车回到了江市。

回来后的几天都相安无事,只是陶柔感觉又虚了几分,晚上睡觉心跳得厉害,早上起来内衣被汗浸得湿哒哒的,周末两天都不想出门。

李辰早觉得不太对了,两人商量了下,决定周一大早陶柔就去江市里的大医院看一看。

李辰有点担心:“要不再等一等?下周刚好有个大审查会议,我请假很难。”

陶柔笑嘻嘻地回道:“别呀,就算你不忙我也不会让你请假。我又不是走不动路又不识字的老太婆,你忙你的去。”

李辰皱着眉:“有什么赶紧给我打电话。地铁到江大附属医院也快。”

夜里,陶柔又被膝关节的疼痛折腾醒了。

这回她有经验了,不慌不忙地起身抱起一床被子到沙发上,准备在这里抗一晚上。

李辰明天还有重要事儿,陶柔不想把他也折腾起来。

她暂且翻出小医生开的膏药贴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弓着身子捂着膝盖小声哼哼起来。

突然,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黑暗中猛地睁大了眼睛。

上次不是疼的左腿吗?今天怎么是右腿?

安静的客厅中,陶柔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的砰砰声。

这……好像不是腿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