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的瓷盘砸在墙上,砸得碎片乱飞,绛彩山水的大花瓶扔在地上,同样变成一大堆碎片。

屋子里传出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一连串的咒骂。

“这帮贱民简直找死!难道他们真以为这里离中土远就可以无法无天,以为我刘家鞭长莫及拿他们没办法?”那个公子哥儿砸完屋子里的瓷器,仍旧心中不忿,四处乱踢乱打。

奴仆们全都站在院子里,没有一个人愿意这时候进去触霉头。

面白无须的老奴瞪眼看着地上跪的那个新矿头。

老奴此刻最恨的不是那些造反的矿工,而是眼前这个家伙。

当初这家伙走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到了矿上能低调就低调,尽可能用收买的方式让矿工留下,实在不行就重新招人,还关照过他工钱什么都不是问题,绝对不能把事情闹大。

没想到这个畜生在少爷面前俯首帖耳,乖得像只兔子,放出去之后立刻显露原形,原来是条疯狗。

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不再发出敲打声,又过了片刻,那个少爷喊了一声:“安福,你给我进来!”

老奴立刻小步跑了进去。

“你得给我出这口气!”公子哥儿拍着桌子喊道。

“少爷,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件事压下。那个狗奴才把一切都搞砸了,有些事只能私底下做,不能公开说出来,现在外面很多人都传言我们刘家不行了,急着捞钱,连面子都不顾。这话迟早会传到中土、传进老爷耳朵里……”老奴停嘴不说。

他知道提老爷最管用,这是少爷的死穴。

果然,公子哥儿脸色一变。

“少爷,老爷让您过来并不是真想让您做些什么,而是让您来避避风头。安阳刘家不管怎么说也是千年世家,会缺那点东西吗?”老奴继续劝道。

他真的怕了,这位少爷是惹祸精,在中土不太平,到了这里没人管束更是不得了。

“你的意思是我成不了事?”公子哥儿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老奴绝对不敢有这个意思,问题是您没什么得力手下。像贾六就只会吹牛拍马屁,而且特别贪心,您嘱咐他低调,要他收买人心,而且告诉他用不着在乎工钱,但是他做了什么?这不是把您架在火上烤吗?他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私吞?”老奴早就猜透外面跪着那人的心思,同时他最清楚自家少爷的脾气,少爷最恨别人骗他。

公子哥儿眼睛转了几下,他已经明白了。

“这样的奴才就应该拖下去活活打死。”老奴恶狠狠地说道。

外面立刻响起凄厉的求饶声,那个新矿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装可怜跑来向主子求救,却得到这么个结果。

“让他下去领四十板子,是死是活,看他的运气。”公子哥儿挥了挥手。

跪着的那人连连磕头,他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如果少爷真的要他的命,根本不会说数目,只有一句“拉下去往死里打”。

旁边的老奴倒也不在意。

他在少爷面前揭破贾六的底,只是想让跟过来的奴才们有个警醒——别整天盘算着捞好处给主子惹祸,并不一定要拿人命立规矩。

“这件事怎么办?难道就忍气吞声?”公子哥儿已经没了之前的急切。

他现在想的是消息传到中土怎么办?

如果父亲知道这些事,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这事不算完。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这么做,不把安阳刘家的名头放在眼里,这绝对不能允许。不过我们不能明着来,现在看笑话的人多得是,少爷您的处境又不妙,所以我们只有另外想办法。”

“你给我想啊!”公子哥儿拍着桌子叫嚷着。

老奴无奈。自家公子是个草包,性子又急,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当初他实在不该惯着、宠着、还拼命瞒着老爷。

无奈归无奈,办法还是得想。

老东西眼珠一转,已经有计策了。

“北面现在不是有事要发生吗?按照规矩,官府肯定要从各个矿上抽人过去,我听说他们打算自己开矿,只要他们确定矿区的位置,您再去总督衙门和矿业会所跑一趟,让主事人的笔下这么一划……”老奴嘿嘿一阵冷笑,然后悠然说道:“不就行了?”

“好,还是你有办法。”公子哥儿又拍了一下桌子。这次他心花怒放,满腔的怨气都烟消云散。

一架飞天船在天空中盘旋着。

这是其他人没有的优待,只有到陌生地方开辟新矿区的人有这样的资格。

站在舷窗边,谢小玉看着窗外下方那片丛林。

以前那座老矿区旁边的树木已经很茂密、植被也很繁盛,但是和这里根本不能比。

这里是真正的深山老林,一棵棵大树的树冠如同华盖一般,占地至少在一亩以上,从上面根本看不到地面的情况。

“观天彻地洞幽大法”并不是透视眼,所以他也看不见树冠下的情形,不过他看到的东西仍旧比别人多得多。

在这片丛林中,五颜六色的光团比其他任何地方多得多,光团和光团互相重叠着。

它们有的凝聚成形,有的朦胧一片,有的星星点点,有的如烟似雾,不同的形状代表不同的东西,凝聚成形的不是妖兽就是剧毒蛇虫,朦胧一片的是毒瘴邪雾,星星点点的是矿石、药材,如烟似雾的是灵脉、气穴。

“把我们放到那里。”谢小玉朝着一座偏僻的山头指了指。

那是唯一一处树木比较稀疏的地方。

驾驶飞天船的人照做,不过他没有直接降落,而是停在树冠上方两丈高的地方。

第一个跳下去的是谢小玉,紧接着苏明成、李光宗跟着跳了下去,三个人的手上各握着一把法兵。

随着一阵阵刀光剑影在密林中闪烁,一棵棵树木倒了下来,很快就出现一片空地。

飞天船降落,其他人全都从船上下来,大家七手八脚搬下东西。

李光宗抱起一块非金非石、三尺多长、一尺多宽的碑走到山头顶部,猛地把那块碑砸进土里。

只听轰隆一阵巨响,那块碑四周的浮土全都高高隆起,浮现纵横交错如同脉络一般的纹路。

这是界牌,是矿业会所发给他们的凭证,只要打入土里,这片区域就属于他们的了,以后这就是一座新矿区,同时矿业会所也会增加一条飞行路线。

界牌同样也是阵基,一旦打入地里,立刻会和地脉连接,开辟出一处隔离带。

在这处隔离带里,水、土、空气中的毒素会被慢慢逼出去,人就可以住在这里。

“你们先搭起大棚。房子造两间就够,李婶、二子媳妇和喜儿姐一间,矿头一间。”谢小玉吩咐道。

那些傻小子们应了一声,马上干活去。

这里满地是倾倒的大树,只要修整一下然后劈成木板就行,唯一麻烦一些的是要将树桩从土里拔出来,再用土填坑。

“晚上我们住哪儿?”李福禄看了看头顶,担心自己得露天睡觉。

谢小玉没有回答。此刻,他正神情凝重地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拿着长刀,在山坡上戳来戳去。

“少啰嗦,干活。”李光宗用力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下。

“你在找什么?”苏明成走过来问道。

“这个地方灵气逼人,但是植被反而不茂密,你不觉得奇怪吗?”谢小玉并不是很有把握。

他对寻穴找脉、风水堪舆并不熟悉,以前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来天宝州之前又恶补一番,这是第一次使用。

“我不懂这个。”苏明成不知道谢小玉是充内行,他又被刺激到了。

谢小玉伸手说道:“给我几枚流沙符。”

苏明成二话不说,抓了一把符递过去。他见识不足,但是身家丰厚。

谢小玉掐住法诀,抖手打出一枚符,不过,这次他的手法有些奥妙,流沙符分散开来,按照九宫方位打入土里。

他将符打入的地方是一片山坡,坡道很陡,沙子不停往外流淌。

片刻工夫,九个高五尺、深一丈的石洞就挖好了。这些石洞互相隔得很近,相差不过两尺。

“果然没错。”谢小玉满脸欣喜地盯着从石洞底部涌出的一层淡淡雾气。

九个石洞或多或少有雾气冒出来,最顶上一排中间那个石洞雾气最浓。

“我还是差了一些,没算准,偏了。”谢小玉很是遗憾地自言自语着。

旁边的苏明成已经麻木了。

这次他可以肯定那不是自谦,谢小玉确实算偏了,差了至少七尺,但是和这位相比,他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差太多了。

“这是什么?也是灵脉吗?”苏明成不懂就问。

“这是灵眼,一条灵脉的灵眼不会超过三个,在门派里只有掌门才有资格享用这样的好地方。”谢小玉发出啧啧之声。

“你不是说灵气太足对修练不好吗?”苏明成奇道。

“没错,婴儿不可能一下子就吃大鱼大肉,但是直接喂仙丹就不一样了。灵眼喷出的灵气最为精纯浓郁,再用上聚灵阵,即便到了真君级也同样够用。”谢小玉解释道。

话说回来,他自己正百爪挠心,在用和不用之间犹豫不决。

灵眼是好,但是和灵气浓郁的情况一样有利有弊。

好处是前期进展迅速,修练一日相当于别人修练半个月,日积月累,其中的差别不言而喻。

坏处是这样不劳而获、习惯安逸之后,以后修练起来就难了。

灵眼的效用只在真君级之前比较明显,往后就没那种奇效。

苏明成却没有这种烦恼,他不懂,即便懂,他也不会在乎,真人级已经是他的最高目标,真君级他连想都不敢想。

和这口灵眼相比,他拿出来的四百万两银子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值,完全值。

“你别跟着我,将煞池重新建起来吧,那里就有一条灵脉分支。”谢小玉指着百丈之外的一片凹地,道:“我还要将大阵立起来,没有大阵,我不放心,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妖兽跑过来?”

谢小玉所说的大阵,是老矿头动用所有的关系,又在矿业会所装可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副有冤无处诉的模样,上面的人知道理亏,为了息事宁人,借了一套“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

“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是一种极高明的法阵,根本不是用银子能买到。

此阵一旦布下,方圆数里都被笼罩其中,任何进入里面的东西都会被任意挪移,再厉害的妖兽踏入大阵也有力无处使,甚至会借力打力,反伤己身。

更妙的是,这座大阵就算已经发动,从外面也看不出来,不会有什么光华万丈、祥云缭绕的异象,让人落入陷阱也不自知,绝对是极其阴险的一座大阵。

整套大阵有三十六杆阵旗,按照天罡方位布下。

谢小玉怕那些傻小子没事乱碰这些阵旗,干脆每一杆阵旗四周都布设一圈禁制,一旦碰触禁制,碰触的人立刻被移到外面去。

这是一项劳心的工作,等到他将最后一杆阵旗布好,日头已经偏西,到了傍晚时分。

其他人早就完工了,空地中央多了一座木板搭成的大棚,四四方方,异常简陋,里面全都是一排排木架。

和老矿区那片用来试验的大棚相比,这大棚大了几十倍。

那些傻小子一边干活,一边想着鸡肉的美味,都觉得这一次可以顿顿吃鸡。

在旁边的凹地中,七个一丈方圆的池子被挖了出来。

池子呈北斗七星状,池壁铺着一层玉石。

这已经是第二次辟池,苏明成熟能生巧,池子比前一次大得多,也漂亮得多。

闲着无事,众人还用砍下来的树劈成两半,在空地上摆了个圆圈,旁边砌了个灶台。

此刻,忙了一整天的人全都围坐在那里,李婶、喜儿和二子媳妇在灶台上炖煮鸡汤。

这以前是长叔的活,现在有了三个女人,自然交给她们。

谢小玉最后一个忙完,他走到李光宗旁边坐下来。

也不知道有意还无意,这一侧坐着的全都是有身份的人物,一边还有老矿头和苏明成。

“何叔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吗?”谢小玉问道。

老矿头连连点头。他现在才知道这群人根本就用不着挖矿赚钱,那座大棚比什么矿都强。

“大家都静一下,我有话说。”谢小玉抬声喊道。

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想必你们刚才也听见了,我的运气不错,找到一口灵眼,这也是你们的运气。灵眼不大,所以大家只能挤一些,因为我没算准,所以开偏了。这九个灵洞有强有弱,而且数量也不够,所以大家只能轮着用,只有我和苏明成各占一门,我占兑位,苏明成占震位。”谢小玉看着众人的反应。

“应该的,应该的。”大家全都点头称是。

苏明成同样没说什么。

九个格子里兑位和震位正好在两边的中间,灵气的浓度不高不低,这多少有些遗憾。

兑位对应西方白虎,属金,正合适谢小玉;震位对应东方青龙,属木,这一点他倒是明白,他既要养煞又要养蛊,生机消耗得厉害,正需要木气滋补。

“喜儿也想修练,小哥,能不能……”李光宗不知道怎么开口。

“反正白天大家都要干活,有七个灵洞空着,不只喜儿姐可以用,其他人想修练的话也可以试试。”谢小玉道。

他从纳物袋里翻出一本小册子,扔给李喜儿。

《力士经》修练到最后会变得身高过丈、背厚腰圆,显然不适合女人修练。

那本小册子名为《太阴玄经》,乃是旁门中很有名的一部经书,里面所载之法需在月圆之夜吸取月之精华,炼化成为一颗元丹,然后孕育生长,化丹为婴。

这套法门可以说是万法之祖。

天地开泰,万物始生,先有精,后有妖,最后才有人。

精只懂调息吐纳,妖更近一步,知道吸日月精华,然后有了一套修练的法门,《太阴玄经》就是从这套法门演化而来。

这套法门无需悟性,不讲资质,也没什么瓶颈,称得上天下间最容易成就的法门之一,不过练成之后,威力也相当可观。

这部《太阴玄经》是从信乐堂弄来。

堂口收集的功法肯定比最早去的那家店齐全得多,不过正因为堂口里有识货的人事先筛选过一遍,收集的全都是比较齐全的功法,像《六如法》这样拆开之后混杂在其他经文里的功法就不可能被收入。

所以那里的东西虽然品质较好,对谢小玉来说却没什么用处。

他越发确信一点,机缘必须到不起眼的地方找。

“我呢?”老矿头也心里发痒。

“何叔,你闲着没事也可以练练。《力士经》在大叔手里,还有一本注解,那是大家碰到问题之后我给的解答。你、二子和戏子先练起来,《力士经》内外兼修,对身体有调理的功效,过一段时间,我会尝试炼制排毒丹,如果成功的话,就再也不用担心这里无处不在的瘴毒了,你们的身体也会恢复原状。”

谢小玉说的其实是安慰话,像老矿头这样年过半百,精血已衰,再想修练已经不可能。

“排毒丹?”苏明成却从话语里听到他感兴趣的东西。

“我来天宝州之前,一位长辈给了我一个方子,可以用几种便宜的药材炼制成排毒丹,唯一难弄的是药引。药引的成分并不确定,可能是草木,可能是蛇虫,也可能是妖兽,只能一样样试。落魂谷瘴气浓密,毒物遍布,如果这里找不到的话,其他地方更不可能了。”谢小玉终于说出选择这里的目的。

众人恍然大悟,不过也没觉得什么不满,如果真的炼成排毒丹,大家都有福了。

“我还有一些好东西要给你们。”谢小玉从纳物袋里又取出一只翡翠玉盒和一面镜子大小的玉盘,盘子上有金丝银线扭成的纹路,还有许多刻上去的符文。

翡翠玉盒里放着的正是那些土蜘蛛的卵。他拿了一枚出来,放在玉盘中间,然后让大叔刺破食指,在卵上滴了一滴血。

只见一阵血雾冒了出来,那枚卵晃动两下,裂了开来,一只拳头大小的蜘蛛从里面爬出来,闪电般地爬到李光宗的手掌心里。

李光宗本能地一甩手,想把这东西扔得远远的,他的胆子不小,但是对这种东西始终有些发毛。

他还算好,那三个女人惊声尖叫起来,飞也似地逃得远远的。

“别。”谢小玉一把抓住李光宗的手臂:“这东西叫土蜘蛛,是很厉害的妖兽,它在土里就如同鱼在水里,还可以穿入岩石。它吐的蛛丝刀枪不入,我打算用这些蛛丝替每个人做一件法衣呢!它对震动异常敏感,晚上用它守夜比养狗还管用。而且这个地方妖兽众多,如果像以前那样用铁镐挖矿,动静实在太大了,很容易招来妖兽。土蜘蛛可以穿入岩石里,我再教你们借物传力之术,土蜘蛛的幼体力量不大,但是有你们传力,就会变得力大无穷,一人一蛛,可以抵得上百十个人。”

听到有这么多好处,李光宗再也不觉得这个满是刚毛、黑黄相间的东西丑陋狰狞,非常小心地捧在手掌心里。

那些小子们也都挤了过来,他们已经急不可耐想拥有一头属于自己的妖兽。

天宝州人人都知道又多了一处新矿区,不过这处矿区与众不同,矿区开出来却一直没什么动静,根本没有招募人手的意思,飞天船也每半个月才进去一次,带进去的除了少量食物之外,就只有水,运出来的是一铁箱、一铁箱的金属锭,数量不多,恰好是每个月的最低限额。

对于这样的迹象,老矿头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这里是险地,用普通的开采方法根本不行,一有敲打声立刻会引来妖兽,他们只能用特殊的方法一点一点将矿石刨出来,而且只能在边缘开采,不敢深入。

矿倒是好矿,玄铁、寒铁、烙银、闪星银、炫明金、夕阳金、比赤火铜之类值钱很多。

从已经开了的矿井来看,矿石储量中等,不算贫矿,也不算富矿,不过现在开采的范围不大,探明的区域连万分之一都不到,矿业会所派去的人没办法确定等级,只能按照已经开出来矿井的储量,给这处矿区打了个临时的六等级别,算是中等偏上。

只有几座矿井的小矿,等级只有中等偏上,每个月上缴的金属锭却要一万斤。

很明显,又是安阳刘家在背后搞鬼。

一个月一万斤,一天就要三百多斤,算到每个人头上,一天至少要采出二十斤金属,运气再好,也要挖五、六千斤矿石才行。

换成普通人根本就做不到,李光宗他们却不在乎。

这里全都是修士,而且人手一只土蜘蛛,别说五千斤矿石,干得疯了,五万斤矿石也可以挖得出来。

白天挖矿,顺带练力,晚上就在灵眼石洞里练气,日子过得平淡又充实。

灵眼石洞的数目不够,只能轮流使用,但是普通石室的数量却很足够。

因为有灵眼石洞的关系,谢小玉也不在乎什么过犹不及,直接用上最好的聚灵阵,所以在里面修练的效果也不差到哪里去。

三个女人则照管那座大棚,大棚里一大半被一排排管子占据着,管子上长满青草。

谢小玉之前的试验成功了,他找到不用泥土就可以种植物的办法,这样一来,从源头就解决余毒残留的问题。

那些青草是虫子的食物,也用来喂鸡,虫子则是鸡的饲料,所有的粪便用来种草,从头到尾没有一点浪费。

大棚里的工作很繁琐,却不累,三个女人早上转一圈、下午再转一圈就够了。

其他时间除了做些缝缝补补的女红,就是做三顿饭。

李喜儿则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打坐上,白天的时候没人和她抢,她自然挑最好的那个灵眼石洞。

苏明成也不用去矿上干活。

他比任何人都勤勉,整天都在自己的灵洞里打坐,只是偶尔去那七座池子里转转。

那七个池子现在全都笼罩着不同颜色的烟云,底下尽是些黑水、淤泥、腐土之类的东西,上面长着颜色鲜艳的毒蘑菇、娇嫩欲滴的毒花毒草,花草丛中四处乱爬着蜈蚣、蝎子、蜘蛛、蟾蜍、蜥蜴、毒蛇。

整个营地除了这位舵主,其他人全都离这片凹地远远的。

只有一个人既不在矿上,也不在营地里。

谢小玉整天在深山老林里打转,每天回来的时候,总是带回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苏明成养在池子里的那些东西大部分就是他带回来的。

每天晚上,他都会拿着那些带回来的东西钻进远处的一间木屋,不知道干些什么,一个时辰之后,他也总是垂头丧气地出来,把一大堆东西扔给苏明成处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这一天,谢小玉早早就进了山谷。

整座落魂谷是一座很大的盆地,长近三百里,宽也有一百八十余里,四周重峦叠嶂,里面古木参天。

谢小玉到现在为止连四分之一都没搜索完,即便是搜索过的区域,也有很多地方因为太过凶险的缘故不敢深入。

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方,实力相当于真人级的妖兽遍地都是,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惹不起。

“嗷——”

一阵轻微而又低沉的兽吼传进他耳朵里。

谢小玉站住了,侧耳倾听着。

在他的脚下,一只茶壶大小的蜘蛛冒了出来。这东西没有耳朵,听不到声音,却能够感知到空气的震动。

又是一阵吼声传来,他连忙从纳物袋里掏出一对银光闪闪的东西套在耳朵上。

那是一对白银打造的长耳,长两尺、宽六寸,配上“观天彻地洞幽大法”,他可以清楚听到三里之内树枝折断的声音,更大一些的声音就算远在十里之外他也能听到。

这次他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来自东南方向二十余里的地方。

妖兽绝对不会莫名其妙乱吼,这头畜生肯定碰上什么强敌。

这样的好事他当然不会放过,不只是趁火打劫的机会难得,妖兽身上说不定有他要的药引。

谢小玉催促着那只土蜘蛛,让它在前面打头阵,一人一蛛小心朝着东南而去。

不小心不行,在落魂谷里做什么事都不能匆忙,走一步要看三看。

这里的每一棵树上都可能爬着两、三条毒蛇,至于各种毒虫更不用说,树后说不定还藏着一头妖兽。

如果什么都没有,就更可怕了,那棵树本身可能就有问题,或者地里藏着类似土蜘蛛的妖兽。

在牢里的半年,谢小玉学会随时都不能放松警戒;这两个月,又让他明白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潜藏着危机。

这是在书里永远都学不到的东西。

谢小玉走得很小心也走得很慢,而且不是笔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他的目标是远处的一座小山。

整整花了两个时辰,谢小玉才登上那座山的山顶,这里离兽吼传来的地方仍旧有三、四里远。

确认四周没有危险,让土蜘蛛在一旁放哨,谢小玉从纳物袋里取出一套东西。

那是两块阳燧镜,一大一小,大的如同洗澡的木盆,中间挖了个洞;小的那块仅如杯口,两块阳燧镜凹进去的那面互相正对着。

两块阳燧镜浮在半空中,徐徐转动着,最终朝着兽吼传来的方向。

谢小玉站在大的那面阳燧镜后面,眼睛透过中间的小洞看去。

远处的一切清楚进入他的眼睛里。

那边像地震过一样,数不清的树木倒在地上,成片山坡坍塌滑落,地面上新土翻卷。

一头受了伤的豪猪在那里嗷嗷直叫。这头猪的块头有一幢房子那么大,颜色棕黑,身上一根根利刺直竖着,每一根都有两个人那么长。

豪猪对面一条花纹斑驳的蛇正不停游走着。

从那倒下的树木和蛇身的比例来看,这条蛇长度至少在十丈以上,把它卷起来,同样可以塞满半幢房子。

看它三角的脑袋,绝对剧毒无比,最诡异的是它背后居然长着蝙蝠一样的翅膀。

谢小玉连忙将目光从这条飞蛇身上挪开。

蛇最为敏锐,万一气机感应,被它发现有人窥视,那就麻烦了。

这两头妖兽都极有耐性,一头不停打转,另一头只是吼叫却不肯主动进攻。

太阳越升越高,眼看着快要到正午,那条蛇猛地蹿出来,如同电射一般咬了过去。

几乎同时,豪猪的身体一缩,一根根利刺调转方向,指着那条飞蛇。

只听到一阵刺耳的嗤嗤声,一丈多长的利刺疾射而出。

那条蛇似乎知道厉害,身体在半空中诡异的扭转着,避开大多数飞来的利刺,不过仍旧有五、六根刺射在它身上。

一连串血珠飞溅,这些利刺划破蛇皮,带走十几片蛇鳞,然后滑了开去。

那条飞蛇居然在刹那间收缩肌肉,避开利刺的锋芒。

飞蛇被激怒了,一股墨绿色的毒烟从它嘴里喷了出来,豪猪被喷了个正着,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

那口毒烟厉害至极,四周沾染到毒烟的地面全都冒起白烟,被腐蚀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

不过这一下也激起豪猪的凶性。这头妖兽猛地朝着飞蛇撞去,身上的利刺朝着四面八方乱戳。

那条蛇抽身急退,它可不想拼命。

突然,一个微不可查的碧绿小点落在飞蛇身上,那东西像是一片树叶,无声无息地贴了上去。

原本抽身急退的那条飞蛇突然间转了性子,尾巴一甩,朝着豪猪抽了过去。

这一下抽得地动山摇,豪猪少说有数万斤重,居然被抽飞百丈远,四周的大树也全都被抽飞起来,街区大小的一片空地被整整齐齐刮掉一层泥土。

不过那条飞蛇也不好受,它的尾巴被利刺划得鲜血淋淋。

那条蛇像疯了一样冲着豪猪扑去,不顾那锋利的尖刺,居然卷住豪猪的身体,像是要将豪猪活活勒死。

利刺穿透蛇皮,像一根根长枪般戳了出来。

豪猪知道无可幸免,干脆拼着同归于尽。它拼命挣扎、扭动着,尽可能将飞蛇的伤口撕裂得更大。

突然,一道碧绿光华闪过,那片贴在飞蛇身上的“树叶”飘飞而起,瞬间穿入豪猪的眼睛里。

这东西一离开飞蛇的身体,那条蛇就清醒过来,它挣扎着想要脱开,可惜此刻的它就像缠绕在针山上的一团棉线,扯都扯不下来。

碧绿光华一闪,从原来野猪的眼珠子里又射了出来,转瞬间没入那条蛇的伤口中。

那条蛇刚才还在挣扎,绿光一射入,它只扭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碧绿光华再一次飞出,在半空中闪了几闪,径直飞回谢小玉的手里。

这东西是一只虫,只有两截手指那样长,通体碧绿,形状像一片刚刚出芽的嫩叶。

这东西叫失心蛊,是苏明成费尽心机饲养的七种毒蛊之一。

谢小玉手里的这只失心蛊非同寻常。

当初他曾经对苏明成说过,七煞、七星、七毒、七蛊之外,还可以融入七情、七伤、七窍,不过那会为天所忌。

这话半真半假,不过他本人也不敢全练。

弄来魔门七情迷心大法之后,他只练了怒、惧两情,一个融入失心蛊,一个融入失魂蛊。

前者中了之后会变得怒发成狂,不死不休;后者中了之后会心生畏惧,疑神疑鬼。

谢小玉原本没想过要练这类阴毒诡邪之术,偏偏安阳刘家的门客之中有一个精于玄功变化的修士。

玄功变化练的是神魂,刀剑不能伤,五行法术不能破,非常难缠,只有两种手段可以克制它,一种是雷法,另一种就是魔门诸般法门。

魔门最擅长拘役魔头,魔头分有形、无形两种。所有的无形魔头无论心魔、阴魔还是天魔,都能迷惑心智,污淤神魂。

修练雷法肯定来不及,雷法本来就难练,也没什么捷径。魔功就不同,上手容易,进展迅猛,还有无数捷径可走。

这段日子以来,他能够分毫无损地进出落魂谷,而且颇有斩获,靠的就是这两枚玄冥阴煞迷心毒符剑蛊。

这一次又是剑蛊立下大功。

再次确定这一路上没什么凶险,谢小玉飞快跑了起来。

这是唯一必须快跑的时候,时间一久,肯定会有妖兽跑过来看情况,那就没他捡便宜的份了。

越往打斗的现场跑,谢小玉的心里越是震惊。

远处看还不觉得有多激烈,但是靠近之后,只看到被那条蛇抽过的地方全都是一人多深的印痕,五、六人围抱的大树被利刺完全洞穿,那片被毒烟腐蚀的地面有五、六个街区那么大,绕着走都要绕半天。

好不容易到了那两具妖兽的尸体前,谢小玉抖开当初顺手拿来的军用大纳物袋,把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两具尸体全都兜了进去,然后背起袋子转身就走。

如果手上没这个大口袋,他还真想不出要用什么办法将两头妖兽运走。

木屋里满是血腥味,两头妖兽已经被肢解开来,墙边放着一根根利刺。

这东西比他手里那把法刀还要结实,一刀砍上去,刀口崩了,刺上居然连个白印子都没有。

一想到还有许多利刺扎在石头和土里,谢小玉就觉得可惜,那都是宝贝。

不过这头豪猪比较没用,除了一身利刺就没其他可取之处。

那条飞蛇倒是不错,肢解出来的材料里最好的就是背后那对翅膀。

这条蛇来去如电,极擅御风,绝对和那对翅膀有关,可以炼成一件用来飞遁的法器。

谢小玉正缺这么一件东西。

蛇皮肯定也和御风有关,虽然已经千疮百孔、破破烂烂,他还是小心翼翼剥了下来。

两个毒腺也是好东西。这条蛇的毒性异常恐怖,苏明成的七毒之中有一种毒可以换了。

和毒有关的还有两根毒牙,有人腿那么长,这也是天生的法兵,将来还可以炼成飞剑,最起码也是中品法器。

蛇背上还有一条大筋,这也是不错的东西。

蛇骨白皙如玉,用刀敲上去叮当作响,也是好东西。

至于蛇胆更是好东西。

一旁的木盆里堆着成山的肉块、肥膘和五脏六腑,这些全都是没用的东西,大部分都会给苏明成喂养蛇虫,小部分会拿来喂土蜘蛛。

做完这一切,谢小玉从角落里拿起一只紫红色的瓶子,用银针从瓶子里挑了一滴紫红色的液体,然后不管有用没用,一样样试过去。

蛇血没反应……猪血没反应……蛇肉没反应……猪肉没反应……蛇筋没反应……猪蹄没反应……

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他仍旧重复着那个动作。两个月来他都这样过,没反应是正常的现象,到现在为止,他还没看到有什么东西出现过反应。

正当他以为今天又一无所获的时候,突然紫红色的液体变成湛蓝色。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又滴了一滴下去。

紫红色仍旧是紫红色。

让他感到疑惑的是,上面那点湛蓝色清晰可见。

这是一颗獠牙,尖端似乎有些绿色的东西。

谢小玉用布将獠牙擦干,拿到阳燧镜底下仔细看了起来。

阳燧镜可以将东西放得很大,用肉眼只能看到的一些绿色,在阳燧镜下会变得清清楚楚。

那是草的碎末,可惜,凭这些碎末根本看不出是哪一种草。

谢小玉看了盘子里那个沙袋一样的猪胃一眼,顿时一脸苦涩,难不成还要切开那东西翻找?

一刻钟后,谢小玉忍着恶心从木屋里跑了出来。

恶心归恶心,他的脸上却充满喜悦。

他从豪猪的胃里找到一些草叶,更让他兴奋的是,他以前看过这种草,只不过那地方非常凶险,他不敢靠近。

“有结果了?”李光宗迎了上去。

“我已经找到药引了。”谢小玉满心欣喜。

“那我们赶快去采。”比李光宗更急切的是戏子,他们几个深受毒害。

相较之下,苏明成比较淡然。天宝州各个堂口全都有解毒丹出售,这是堂口的福利之一,同样也是吸引散修加入堂口的手段。

对普通人来说有价无市的解毒丹其实并不难弄,只要每个月都有人从中土过来就行,解毒丹在中土并不是什么很难买到的东西。

“有一件事比较麻烦,药引所在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蜂窝,里面全都是毒蜂。”谢小玉先说了难处。

“这简单,弄个养蜂人戴的纱布罩不就行了?”李福禄在一旁说道。

“屁!那会是普通毒蜂吗?小哥都不敢靠近,一个纱布罩能有用?”李光宗怒骂着儿子。

“不管怎么说,先试试看。”谢小玉也不太有把握。不过,既然知道药引是什么,总能想办法弄到手,像一开始那样毫无头绪才让人感到为难。

“实在不行,就打个铁罩吧,我不信那些毒蜂连铁都能戳穿。”老矿头在一旁说道。虽然排毒丹对他没什么用,不过他也挺热心。

“要打就打结实些,反正仓库里多的是各种金属锭,干脆用它们打造。”李光宗搓了搓手。

想到就做。众人也没了吃饭的兴趣,谢小玉、李光宗、苏明成三个人钻进铸造房里。

铸造房在营地的一角,深埋于地下,里面肮脏又凌乱,地上厚厚铺着一层矿渣和铁砂,四周的墙壁是用矿渣砌成,为的是隔音。

这里是极险之地,声音太大的话,很容易招来妖兽。

房子正中央有一座炼炉,炉心是地面上钻的一个脸盆大的窟窿,直接引来地火,天宝州的炼炉几乎都是这种类型。

苏明成负责开炉,三个人里他的真气最雄厚,这项工作非他莫属;李光宗负责搬运,因为他力气最大;谢小玉则专管成型,这需要控制力。

“玄铁……来一块。”李光宗在金属锭里翻来翻去,最后抽出一块漆黑的铁锭。

玄铁并不是这些材料里最珍贵的,但是说到坚硬,没第二种材料能与之相比。

“再来一块闪星银,这东西最软。”李光宗又挑了一块金属锭。

“你当过兵、打过仗?”苏明成好奇地问道。知道打造防具要软硬搭配的人,不是专职铸造师,就是军队出身的人。

“当年在丘洛川的时候被拉过壮丁。”李光宗嘴上似乎不怎么愿意,好像拉壮丁很委屈,但是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自豪。

丘洛川大捷是近百年来对土蛮部落最大的一次胜利。

“怪不得你能回中土。”苏明成恍然。

天宝州这个地方来很容易,走却难。

行空巨舟来的时候带的大部分是人,东西带得很少,回程却载满金属锭,准备给人的空位只有几十个,大多被官府和矿业会占走,剩下的位子也都被各大帮会把持,小老百姓想离开绝对比登天还难。

两块金属锭被扔进炼炉里,这是矿业会所提供的标准炼炉,火力强猛,操作简单,不过控制不易,不是用来造器的那种。

锭子渐渐变红,闪星银先开始熔化,软软地流淌着,变成一团扭曲的液体。

好半天后,另外那块玄铁也开始熔化。

谢小玉双手掐诀,每一次用手一指,那块玄铁就像被无形的铁锤击打一下似的,在火花四射之后,肯定有一块地方瘪了下去。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那块锭子渐渐改变形状,变成一个很大的伞盖。

那团完全融化成液体的闪星银在伞盖上摊开,转瞬间就变成紧贴在上的一层银色薄膜。

伞盖的边缘,这层薄膜垂落变成丝丝缕缕,然后互相缠绕编织起来,转眼间变成一张银色的渔网。

将这顶伞盖从炉膛里取出,谢小玉问李光宗:“你老婆平时织的那几方轻纱呢?先拿来用用。”

“我马上去拿。”李光宗连忙说道。

那几方轻纱是用土蜘蛛吐出的蛛丝织成,原本打算织成布匹,但是蛛丝太轻太细,最后变成薄纱。

原本说好用蛛丝织成布之后,替每个人裁剪一件法衣出来,但是变成轻纱之后,那几个小子看不上眼,所以蛛丝轻纱一直都堆在库房里。

现在总算派上用场。

入夜之后的落魂谷越发幽深恐怖,远处的群山就像是锋利的犬牙,月光投在茂密的树冠上,洒落下的光芒也显得清冷彻骨。

猛兽全都有夜间觅食的习惯,妖兽也一样,夜晚才是它们出没的时候。

谢小玉以前没有在晚上进入这里的经验,这样太危险,不但妖兽出没无常,他的视力也受到限制,两大法宝之一的阳燧镜更是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权衡利弊之后,他还是决定冒一下险。

蜜蜂白天才会活动,晚上一般不会出来,所以白天的危险性远远大过晚上。

一路上小心翼翼,让土蜘蛛在前面探路,他跟在后面。

那对白银长耳自始至终都戴在耳朵上,每一次都要反复确认前面没有危险,这才快跑几步。

蜂巢在落魂谷深处的一处断崖上,到了那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谢小玉撑开巨伞,顶在头上,将闪星银网和厚厚的几层轻纱披散下来。将土蜘蛛召了回来,他自己一步步朝着蜂窝摸了过去。

那片草就长在蜂窝底下,稍微离得远一些就没草长出来。

谢小玉有些怀疑这种草和毒蜂有着伴生关系。

虽然有这样的猜测,他仍旧蹲下身子,取出一只扁平的盒子,小心地连根一起挖了一大片草。

他打算带回去试种看看,如果能成功的话,以后就用不着冒险了。

将盒子收好,他开始割草。这一次他只要长在地面上的草叶子,如果无法人工种植,这片草地就是最重要的宝库,不能竭泽而渔。

割了一斤左右,他收住手。

这东西不是主要材料,只是一味药引,可以少放一些。

再说这东西虽然可以解除天宝州无所不在的瘴毒,本身却也是一种剧毒,他、苏明成和李光宗受得了,其他人不行。

将割下来的草叶装进一个小布袋,然后塞进纳物袋里,他小心翼翼沿着原路退了回去。

眼看着就要到山脚了,突然一道黑影从旁边的树丛里扑了出来。

谢小玉飞身而起,直接跃了过去,他不想在狭窄的断崖上和任何东西打斗。

跳起来的同时,他的手指一弹,一枚剑符疾射而出。

借着剑光,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头背上生着一排骨板、形状像蜥蜴的怪物。

那东西吐出一条长舌,如同鞭子一般抽了过来。

剑光猛地一震,一道清冷的剑气激发而出,在半空中画了一道半月形的圆弧,圆弧瞬间转动两下。

只这么一转一绞,那根又细又长的舌头从中被截成两段。

刺耳的嘶吼声顿时划破夜晚的寂静。

只听嗡的一阵巨响,黑压压一大群毒蜂从蜂巢里飞了出来。

一看到这幅情景,谢小玉双手抓住巨伞拔腿就跑。这时他再也顾不得黑暗中藏着的危险,先躲过眼前的危险再说。

身后响起一阵劈啪抽打的声音,还有一阵阵刺耳的嘶鸣。

谢小玉稍一回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那头坏事的怪蜥蜴一眼,他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那头蜥蜴在地上乱翻乱滚,一条尾巴在地上乱抽,劈啪的抽打声就是这么来的。它的身体东一个鼓包、西一个肿块,已经完全变形了。

被蜜蜂蛰到会起肿块这很平常,但是整个身体肿大五、六倍就不正常了,说明毒性之烈超乎想象。

突然,一小群毒蜂调转过头,朝着谢小玉这边飞来,眨眼间将他团团围住。

只听到一阵密如拨弦的叮当声从头顶上传来,毒蜂进攻了。

谢小玉什么都不管,一个劲儿地蒙头往前跑。

呼地一下,从前面一棵树后窜出一条黑影,他心头微震,以为那东西也要扑过来,没想到那东西像见了鬼一样,扭头就跑。

不过四条腿跑得再快,也快不过长着翅膀的东西。围拢着谢小玉的那群毒蜂分出一小队朝着黑影追去,转瞬间,那边响起同样凄厉的惨叫声。

谢小玉的心头一阵冰凉。他现在明白为什么蜂巢边没什么妖兽,原来这些毒蜂是落魂谷里的一霸,没什么妖兽敢招惹。

头顶上叮叮当当的声音越发密集,突然,一道极为轻细的穿透声传入他的耳朵里。

抬头一看,只见玄铁伞盖上多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小孔。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穿透声密集响起,眨眼间,玄铁伞盖就变成一面大筛子。

谢小玉的眼睛盯着头顶上,他现在进退两难。

如果就这么逃回去,同样也会把成群的毒蜂引回去,就算营地里有一座大阵,但是对这种数量众多、个头却细小的东西,“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并不是很管用。

眼看着头顶上星星点点的穿孔已经连成一片,他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低头看了四周一眼。

伞盖下垂落的轻纱外同样围满毒蜂。

这些毒蜂一点都不客气,也拼命朝着轻纱不停攒刺,但是那些轻纱浑不着力,无坚不摧的蜂刺直接从轻纱的网眼里穿透过去。

头顶上渐渐残破的玄铁伞盖和四周垂落的轻纱在他眼前交替出现,一时之间,他整个人呆愣住了。

穿透声越来越响,渐渐连成一片,不只穿透,有的地方洞眼密集,已经开始破碎。

只听到哗啷一声轻响,左面边缘处很大一块破片掉落下来,无数毒蜂蜂拥而入。

这时,谢小玉口中一声轻叱,他的手猛地展开,一道朦胧的剑光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这道剑光很弱,没有以往那种锋锐犀利的感觉,轻若无物,不带一丝杀气,却将漫天毒蜂全都笼罩在里面。

原本漆黑一片的四周顿时变得星星点点,每一只毒蜂都沾染剑光,剑光犹如实体挂在毒蜂轻盈的身体和薄而透明的翅膀上,犹如清晨挂在草叶上的点点露珠。

突然,这些璀璨如露的剑光同时飞散开来,那一幕仿佛晨曦落在大地之上。

再也没有毒蜂的嗡鸣声,再也没有金属穿透声,四周重归寂静。

这是露。

谢小玉忘记此时身处险地,他的脑子里只有刚才那一剑。

和电的暴烈狂猛、刹那光华不同,露虽然同样短暂,却没快到那等地步,而且很轻很柔,让人在不知不觉间中招。

露原本就是水气凝结而成,水气无所不在、无所不至。

这一剑的要旨就在于无所不在、无所不至。没有发动之前,对方已经陷于剑招之中;一旦发动,异变突生,对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和“如电”一式比起来,“如露”一式可以说很慢,也可以说极快,比“如电”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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