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川郡,刺史府。

夜幕四合,刺史府内灯火长明。

郑弘朝大笑几声,把程函锋迎向主位,“大将军一路风尘仆仆,委实辛苦,路过我同川,更是下官之幸啊!”

程函锋笑着与他寒暄,听到郑弘朝明目张胆的将同川归为已有,只当是根本没听懂他话中隐晦的意思,脸上的笑意半分不少。

刚一见面,郑弘朝这老家伙就敢把话说得这么满,可见他有着足够的底气。

此番程函锋带人出京,明面上只带了五百亲卫,打得也是返回西北大营的幌子,并且诏书上并未提及他们还押解着郑元集,可是自从他们踏入同川开始,战场上拼杀出身的程函锋就能明显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可见郑弘朝早就有了防备。

果然是有人赶在他们前面,偷偷给郑弘朝传递消息,他已经知道,他们是为他而来。

同川郡内的大小官员来了不少,席间觥筹交错,程函锋淡然自若,时不时与郑弘朝谈笑几句,一个时辰之后,他推脱腹涨,由下人引路,脚步略微有些凌乱的暂时离席。

下人弯腰垂首走在程函锋前面,以极小的声音说道:“回禀将军,郑弘朝派人去了城外的营地,郑元集已经如约被他们带走了。”

“很好。”程函锋漆黑的双瞳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意,“接下来就看他要怎么做了。”

回首望京城的方向,思及等在京中的陛下,程函锋心头一软,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腰间的剑柄。

郑元集随行的消息并未公开,郑弘朝却能在他赴宴时就把人接走,通风报信的人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一切都在按照他们预想的轨迹进行,郑弘朝一事正好可以成为肃清朝纲的引子,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绝不能留在陛下身边!

至于郑元集是死是活,端看他如何抉择了!

不久之后,程函锋有些懒散的回到宴席中,郑弘朝陪坐一阵,就借口有事离开,程函锋笑着点头,丝毫没有阻拦。

呵,所谓的大将军也不过如此罢了!

郑弘朝暗自冷笑,命令属下稳住程函锋,自己则是迈步走向后宅。

房门在他的手下悄然打开,屋中灯火昏暗,端坐其中的年轻人听到声音,马上站了起来。

“元集,二叔可算是把你救出来了!”郑弘朝大步走向侄子,借着昏暗的烛光仔细打量,“好孩子,这些日子委屈你了,都怪二叔不好,才害得你吃了那么多的苦!”

郑弘朝两眼含泪,端得是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可是郑元集比他哭得更凶,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两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几近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了,还是那副软弱的德行!郑弘朝心中不耐,演戏却是兢兢业业地演了个全套。

他把郑元集按在椅子上,好声好气地问他可有受到苛待,又告诉他不必担心,既然已经回到家人身边,就算是程函锋也没有办法再把他抓回去。

郑元集不停地擦着眼泪,只是那泪水越擦越多。

他哭得两眼通红,孩子气地抱怨着,“二叔为何非要派人刺杀陛下?郑氏虽说大不如前,却也比寻常人家好了太多,二叔怎么就闯出这么大的祸事呢?”

“傻孩子,你还是太年轻了,不当家又怎么知道我的辛苦?”郑弘朝突然疾声厉色,“我郑氏可是绵延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寻常人家算得了什么?我们应该成为一等世家才对啊!崔卢王萧凭什么是一等世家?还不是因为他们代代都有人围在女皇身边?”

“你看看今上身边的人,哪一个就比我们郑家的儿郎优秀了?崔洋阴险狡诈,卢湛狂妄自大,王清翳以色侍人,程函锋也不过是一介武夫,几杯酒下肚就万事不知了,他们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凭什么抢在你前面,害得你到现在都没有近过陛下的身?”

郑元集一言不发,只是哭着摇头,郑弘朝嫌弃他优柔寡断,可话还是得说下去,“二叔知道你委屈,所以才要为你出头啊!听说陛下为了见你亲自入了大牢,可是真的?”

“唔……是。”

“那么你呢?”郑弘朝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蛊惑,“你是怎么想的?爱慕当今的陛下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今的陛下】几个字足以证明郑弘朝的野心,郑元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哭得更大声了。

“是,我……爱慕陛下至深。”可惜,他这辈子已经没有机会了。

出京时宫门前的那一拜,就是今生最后一次见她了吧?

“别急着哭啊,好孩子,二叔只问你一句。”郑弘朝半张脸映着烛光,半张脸隐在暗处,眼神诡谲闪动,“你想不想要独占她,从今往后,让她身边只有你一个男人?”

郑元集猛地抬头,哭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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