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

封阳城外是一大片荒芜的平原,冬日里纷纷扬扬的大雪把广袤的大地染成银白色的画布,零零散散的林木银装素裹,高大而古老的城墙镀上了一层剔透明澈的素甲,巍然挺立,遥映着苍白的远山。

这里的雪景往往是恬静而极美的,虽带了些许北地特有的苍凉意味,也因城内热情生活着的人们彰显出的勃勃生机而被冲淡许多。

今日雪停,傍晚时分,日垂西山,更是出现了人们的翘首以盼的夕阳美景。

一抹斜阳映黄昏,万丈霞光和冰封千里的大地相得益彰,这是北地以外的人们欣赏不到的壮丽美景。

但是今日的夕阳,是血红色的。

战马嘶鸣,金戈铁戟,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这是今晚封阳城外的全部。

这是骁勇善战的柳家军直插敌人心脏的最后一战。

自北境挑起战事,大举来犯伊始,这支三万余人的精锐在有当今天下第一猛将之美称的柳琮山柳大将军亲率下,跋山涉水,一路北上。

大将军发挥他无与伦比的指挥才能,兵来将挡,见招拆招,柳家军所到之处无可匹敌,一路高歌猛进,深深扎入敌后。

将军宛若世间最天赋异禀的操刀手,熟练地将柳家军这柄利刃扎进了敌军心脏。

月明星稀。

千军万马此刻早已血染疆场,喊杀声终于消失殆尽,震天锣鼓也逐渐停息,柳家军毫无意外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也死伤无数,损失惨重。

但是没有时间让将士们悲伤和哀悼,这支纪律严明的军队有条不紊地清扫着战场。如果隔着城墙听去,此刻的封阳城外竟诡异的安静。

一体态高瘦修长,身披银白明光甲的青年小将强撑着举起随风飘摇的赤金色旌旗,沾染着泥土和血迹的破损军靴踩进红白相间的雪地里,一路穿过伤员营地,走到一个脱掉上身盔甲,正就地包扎手臂的熊一般高大壮硕的男人面前,将旗稳稳扎在一旁,郑重地行了个军礼。

“李将军,战场已打扫完毕,俘虏也已安置妥善,可以宣布胜利了。”这小将一身银白盔甲痕迹斑斑,损毁严重,奈何他精神抖擞,面带微笑,细看甚至还带着一丝兴奋的神情,给这熊一般的男子也给看乐了,少了些刚下战场的戾气:“你这小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你兄长的风范,”伸出未负伤的那条手臂,在青年肩膀上用力拍了拍,“孺子可教也!”

那青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屁颠屁颠凑上去,故作神秘地问:“李将军,您说这次咱们可算是彻底大获全胜了,小子呢也算是奋勇杀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觉着这回琮哥该考虑给小子…”

“停停停!”男人赶紧挥手打断他,“你这臭小子!还没过三句话又开始了。况且说了多少次,军中无兄弟,你小子还琮哥琮哥地叫,仔细你的皮!先随本将出营,可不敢误了正事!主帅可是交代好了,他回来前咱们要把所有事情处理妥当。”说着整理起盔甲利落披上,大步走了出去,青年亦重新严肃表情,快步跟上。

不一会儿,营地中央高大的战车顶上响起男人浑厚嘹亮的吼声:“全体听令!班师,回朝!!!”

与此同时,封阳城内,崇武殿中。

绛渊再一次轰鸣出鞘,剑锋一闪,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犹如一道赤色流光坠向躺倒在地的金发青年。

那青年双眼紧紧盯着飞速放大的剑尖,避无可避,拼出最后一丝力气,一手握住刀柄,一手虚抵刀侧,颤抖着在身前横过青色弯刀试图作最后的抵抗。

剑锋破空而至,那纹有朔国图腾的刀身竟如无形般没有产生丝毫阻碍,瞬间被长剑一分为二。

下一刻,青年只觉喉间一凉,有什么液体在丝丝渗出,那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将他的灵魂都要剥离。

持剑之人居高临下,遮住了照入大殿中的月光,教人看不清表情。

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这青年双眼泛红,死死盯着那手挚深红长剑,淡定从容的高大身影,明明隐在黑暗中,青年却坚信他此刻定是对他施以十足的轻蔑和嘲讽,咬着牙嘶哑道:

“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高大身影闻言一动,剑尖上挑,贴着下颌,刺进他的皮肤里。

“你确实该死。”男子将剑抽开,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行云流水,收剑入鞘。

“你…噗啊…”青年话未出口,这男子突然飞起一脚,凌厉腿风忽至,将他从地上踹飞起来,砰地一声砸在墙上,最后颓然落地,吐血不止。

“咳!咳咳…柳…柳琮山…你最好今天…将我杀了…”青年像张破纸一样趴在地上,仿佛风都能将他吹散,“下次我必赢过你,然…然后百倍…偿还…”

男人听了这话,才优哉游哉地移动身形,穿过殿内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护卫,走到金发青年身边。

“你是否有什么误会。”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你这小屁孩是不是觉得,本将军在跟你玩这种争勇斗狠的过家家啊?”说罢又一脚踩在青年脸上,用鞋底拍拍他俊秀但惨白的脸。

“唔…”

“你这小畜生,把这一切当作什么了?你炫耀的资本?强大的证明?”

“就为了证明你那点狗看了都摇头的破本事?嗯?”男人说着,脸色突然变了几变,脚底发力狠狠碾了碾,蓦地抬高声音:“你把战场当儿戏了,把这一切仅仅看做所谓的输赢。所以你不接受自己曾‘输给我’,仗着朔国皇子的身份,私自领兵破境就为屠我枫城百姓?啊?你算什么东西啊?”男人难得情绪激动起来,踩的越来越重,厚底军靴踩得那青年鼻青脸肿早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啊?啊?”男人冷硬的面庞仿佛出现了裂痕,开始变得狰狞。

“明明你朔国早就败局已定,议和使团将将出境,结果我大祈因为你这狗杂种凭白枉死了这么多人,凭什么啊?就你这种肖小恶徒,三脚猫的功夫,也配当老子对手吗?你觉得老子会在乎你这畜生吗?啊?”男人自顾自地越说越气,惯有的冷静早已维持不住,竟也破口大骂起来,恨不能将人剥皮抽筋。

等到这烂泥一般的金发青年已经被大力踩得头骨作响,整个人开始抽搐颤抖才收了势。

“狗杂种给我听好了,你的卑劣行为我柳某人不齿,柳某甚至连正眼看你都犯恶心。若再有下次,我定要了你全家的狗命。”

嚣张至极,赤裸裸的威胁。

“你若还是个人,合该安置好现今封阳城内的百姓,我柳家军未曾动他们一分一毫。”

男人抬脚转身,头也不回朝殿外飞身掠去。

“这次仅当给个教训,我大祈虽以仁爱治国,不愿徒增杀戮,却并非没有雷霆手段。两国谈判将会择期举行,我不希望再有任何差池。对于你这般草菅人命之人,若非身份使然,今日便该将你抹除了。他日若再敢犯我国土,伤我百姓,依旧是虽远必诛。”

门口的月光倾泻在男人身上,照出他刚毅俊朗的面容,魁梧雄健的身姿。

这般英武男儿手持长剑,步履生风,沐浴在月光之中,墨色长发镀上银白,摇曳飘逸,真似那天神下凡。

但他的眼里倒映着明月,眼神是那样忧伤和悲凉,沙哑的声音飘散在风中“这杀戮与战争,我早已厌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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